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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尼爾瑪·利德:純潔的心

德蘭修女傳 华姿 18057 2018-03-16
親愛的主,偉大的治療者,我跪在你跟前, 因每一個完美之禮必出自你。 我祈禱,賜技巧予我手,明視予我知, 親切與溫柔予我心。 賜我專心一意, 力量足以稍卸受苦兄弟的負擔, 真實體會我的恩賜。 除去我心的欺狡與塵俗, 好讓我懷著孩童的純真信仰, 倚靠著你。 --兒童之家的醫師祈禱文, 也是每個仁愛傳教修女會的成員 在“使徒工作”開始前必作的祈禱。 尼爾瑪·利德:純潔的心 設在摩提吉的臨終關懷院並沒有堅持多久,就被迫關了門,儘管姆姆得到了一部分居民的理解和支持,但終因信仰的不同,而遭到了另一部分居民的強烈抗議。 姆姆平靜地接受了他們的抗議。她相信,這必定是上主的意思。

在幾十年的傳教生涯裡,姆姆不管遭遇到什麼,都能夠心平氣和,保持心理的平衡, 接下來,她就要為建立一個新的正式的垂死者之家而努力了。炎炎烈日下,她硬著頭皮奔波在政府管理機構、醫院和護理院之間,這種奔波長達幾個月之久,最後事情終於出現了轉機。這天,姆姆帶著秋蒂再次上街去找房子。中午,他們來到了卡里加。卡里加是加爾各答最熱鬧最繁華的地帶,印度教的卡里神廟就建在這裡,在晴朗的天空下,卡里神廟顯得非常輝煌,非常美麗。神廟前的街道兩旁,有很多小販在出售鮮花,一束火紅的天堂鳥引起了姆姆的注意,但秋蒂說:“修女,小心不要聞到花香,它歸卡里女神掌管。” 姆姆笑了,她說:“在我成長的環境裡,有各種宗教,東正教、回教和天主教,大家崇拜的方式不同,但從小我就相信,我們祈禱的都是同一個神。”

卡里神廟的旁邊,還有一幢美麗的白色建築,姆姆問:“那是什麼地方?” 秋蒂回答道:“那是印度教的朝聖者休息的地方。” 姆姆說:“我們進去看看吧。” 門開著,他們就走了進去。但房子裡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只有幾隻羽毛灰藍的鳥兒在房子中央悠閒地走動。姆姆興奮地看看這裡,瞧瞧那裡,然後她欣喜地對秋蒂說“太好了,這就是我要找的地方,沒有比這裡更合適的了。” 秋蒂說:“神廟的住持是不會同意的,這是印度教最神聖的地方。” 姆姆說:“最神聖的地方,不是最適合神的工作嗎?” 從卡里加一回來,姆姆就寫了一份言辭懇切的申請書,派人送到加爾各答的市議會。兩天之後,姆姆親自登門拜訪。 接待她的竟然是上次在摩提吉見過的那個官員。不等姆姆開口,官員就開門見山地說:“修女,市議會不知道你又會給加爾各答帶來什麼麻煩,但他們還是同意你在加爾各答行善,出了問題由我來解決,就像上次在摩提吉一樣。”

姆姆聽出官員還在對摩提吉的事耿耿於懷,就說:“我認為我們那一次成功地阻止了一場災難的發生,你說呢?長官。” 官員說,“拜託你,修女,不要把你的行為漂白,你所做的是煽動,你知道嗎?是鼓勵窮人對抗政府。請不要以宗教為旗幟,來實現你的政治野心。” 姆姆沒有理會官員的態度,她拉過一把椅子,在官員對面坐下,然後她問道:“難道教育文盲,解救飢餓,收容垂危的人,也算政治野心?我所做的不過是讓臨終之人感受到一點愛,使他們不至於走得那麼痛苦,那麼淒涼而已。” 官員問:“你這麼做,難道是為了讓貧民窟更適合人居住嗎?” 姆姆回答道:“不,只是為了讓死者死得更有尊嚴。” 官員又問:“你打算幫助加爾各答數以萬計的病患傷殘嗎?你幫得過來嗎?”姆姆沒有回答官員,而是驚奇地問道:“數以百萬?你怎麼數出100萬的?”

官員不耐煩地回答道:“這不是我的重點,修女,我的意思是,無論你怎麼努力,你都是救不完的,窮人太多了,你明白嗎?“ 但姆姆不肯放過官員,她盯著他問道:“100萬?你從哪裡開始數起的?” 官員顯然拿這個修女沒有辦法,只好老實地回答:“1。” 姆姆立刻扳起手指跟官員說”我也是從1開始數起的,1,然後2,然後3,然後是更多,到現在,我們已經救了一百多個人了。” 官員說:“可是,現在你卻要搬進朝聖者的旅館。” 提起朝聖者旅館,姆姆就興奮起來了。她站起來,眼神裡充滿了對那個旅館的憧憬,她說:“你知道嗎?長官,那棟房子裡有臥室,有電,可以放床,還可以煮飯,燒水……” 沒等姆姆說完,官員就很粗暴地打斷了她,他說:“我對它的設施不感興趣,修女,旅館的旁邊,是加爾各答最古老也最神聖的神廟,你認為,如果你出現在那裡,印度教徒會有什麼反應?”

姆姆搖搖頭回答道:“不,長官,我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我的工作與政治無關。” 官員說:”修女,請你明白,你不是加爾各答惟一的善心人士。你認為除了你,別人都不關心他們嗎?你錯了。這是我的城市,是我的家鄉,每天看到那麼多人垂死街頭,我的心都碎了。他們是我的同胞啊!”說到這裡,官員的眼睛裡淚光閃閃--他哭了。 姆姆也很難過,但越是難過她就越是不能放棄,她對官員說:“你為什麼不讓神來決定我們能不能工作呢?你只要同意就好。” 官員沒有回答,他久久地沉默著。姆姆也不再說話。站在一旁的秘書是個機靈的年輕人,他不失時機地遞上意見書,請官員簽字,官員就簽了。官員對姆姆說:“這份同意書是臨時的,如果你的出現引起紛爭,議會將會重新考慮。”

儘管費了那麼多的口舌才拿到同意書,但姆姆還是非常感激。不僅感激官員,也感激印度教的卡里女神--在印度教的傳統裡,一個教徒如果感覺自己大限將到,就會自覺地來到神廟裡,安靜地等待死神降臨。因此,在這個地方建立臨終關懷院,便可以順便照顧那些信仰虔誠的印度教徒了。 官員把姆姆送到大門口,姆姆最後對官員說:“最重要的是,垂死的人必須受觸模,被擁抱,即使是在生命的盡頭,也必須讓他們感到仍然有人在愛他們。” 在這之後的24小時內,德蘭姆姆和她的追隨者們,不僅把朝聖者旅館打掃得乾乾淨淨了,而且還從街上收容了20多位病人進來。其中有個老人,在進來的當天傍晚就死去了。她是姆姆親自從垃圾桶裡找到的。老人死時淚流滿面,她感激地拉著姆姆的手,用孟加拉語低聲說:“是我兒子將我扔在外面的,你為什麼要幫我呢?我一輩子活得像條狗,但現在我卻死得像個人。”

第一所正式的“臨終關懷院”終於成立了,姆姆仍然叫它“尼爾瑪·利德“。在孟加拉語言裡,“尼爾瑪·利德”的意思是:純潔的心,無瑕的心,或者清心,淨心。中國天主教把它翻譯成:無玷聖心。但也有一些人更喜歡稱它為“安息之家”。 為什麼姆姆要給她的臨終關懷院取名叫“純潔的心”呢?其答案應該就在她的一段默想文裡: 一顆純潔的心,很容易看到基督。 在飢餓的人中,在赤身露體的人中,在無家可歸的人中,在寂寞的人中,在沒有人要的人中,在麻風病人當中,在酗酒的人當中,在躺在街上的乞丐中。 一顆純潔的心,會自由地給予,自由地愛,直到成傷。 時至今日,這裡仍然是加爾各答的垂死者和貧病者的安息之地。 儘管仁愛傳教修女會迅速發展,臨終關懷院也在印度各地以至世界各地一所接一所地創辦,但位於卡里加的第一所臨終關懷院,因其特殊的意義和影響,卻始終叫著“尼爾瑪·利德”。

從一個開始 德蘭姆姆對市議會的官員說,從一開始做起。我覺得這句話裡包含著一個非常美妙的信息,所以專門提出來跟各位分享。 德蘭姆姆說:“在我看來,個人才是重要的。要愛一個人,我們就必須與他親密接觸。假如我們要湊足一定的人數才開始工作,我們就會迷失在數目裡,而無法全面照顧和尊重個人。我只相信個別的接觸,每一個人對我而言都是基督,他是那時那刻世上惟一的一個人。因為基督只有一位。” 姆姆深信,即便只為一個人,耶穌也會獻出自己。 有一個在臨終關懷院做過義工的女醫生在談起她的親身體會時說:“您知道嗎?那不再是多少萬或多少億個窮人,而是一個人,一個具體的我可以親手觸摸的人。” 愛與一般的慈善之間是有區別的。愛必須是面對面的給予和服務,是親手去撫慰這一個和照料這一個,而不僅僅是一張支票--一張冰冷的沒有體溫的支票。

所以姆姆說:“愛不是讚助。因此別只是給錢,而是要伸出你的手--我們的手何其溫暖,”她還說:“我不同意好高騖遠的行事態度--愛得從一個人身上開始。” 德蘭姆姆看世界的眼光是很奇特的,她不看那些抽象化了的被我們稱之為整體的東西,她只看那個具體的個人,那個她伸手就可以觸摸到的人。這就是她所傳揚的神恩。有個神父說,德蘭姆姆對個人的態度,是福音最高深最美妙的一種態度。 任何事,無不是從一個開始的,只有先對具體的這一個有意義,然後才有可能對許多以至整體有意義。沒有開始的這一個,也就不可能有後來的許多個,以至無限個,也就沒有整體。 我聽過一個美妙的小故事,忍不住要與各位分享。 有一天早上,天剛亮的時候,有個老人到海灘上去散步,遠遠地,他看到海邊有個人在跳舞。他就向那個人走去。結果他發現,原來那個人不是在跳舞,而是在揀海星星--潮水把無數的海星星帶到了海灘上,那個人正在把海星星一隻一隻地揀起來,送回大海裡。

老人覺得這個人正在做的這件事是徒勞的,沒有意義的,就忍不住說:“有這麼多的海星星,你揀得完嗎?你這樣做有什麼意義呢?” 那人聽了這話,就把一隻海星星高高地舉起來,對老人說:“看,對這一隻有意義。” 很多人對德蘭姆姆說:“這個世界上有這麼多的窮人--數以百萬計,數以千萬計,甚至數以億萬計,你救得完嗎?你服侍得過來嗎?你的工作有什麼意義呢?” 但是,對這一隻有意義--對這一個人有意義。當人們只站在事物的表面觀察和批評時,他們便看不到那件事物為已經受惠的人所帶來的意義和影響。 一個是如此重要,如此不可輕看,不能小視,以致我會想,也許神正是把整個人類當做一個人來愛的呢。 事實不正是這樣嗎?無論什麼時候,當我們與世界相遇時,我們遇到的,都將是一個人:那個人,或這個人,總之是具體的人,而不會是抽象的人類。 因此,我們也只有通過愛具體的個人,才能真愛人類,因為我們並不知道那個抽象的人類在哪裡。 微笑的天使 臨終關懷院的工作是仁愛傳教修女會的每個修女都不能拒絕的一項工作,不僅如此,每個聖職志願者也不能拒絕,這是修院的規定。申請入會的女孩一旦被錄取,第一天就必須來到這裡,去服侍和安慰那些患有各種骯髒可怕疾病的人們。而年輕的修女們也承認:一旦能勝任安息之家的工作,也就能勝任絕大多數的工作了。 她們通常4點半起床,隨後讀經、默想、祈禱,望彌撒。然後吃早飯,洗衣服,或做其他雜務。再然後,她們就推著小輪車奔向街頭和貧民窟了,她們從街道旁、陰溝裡、垃圾堆上,有時甚至是從火葬場和陰冷潮濕的墳坑里,救起那些窮病傷殘者,或瀕死者。其中有老人,也有孩童,有男人,也有女人,每個人的表現和反應都不同,有的哭泣,有的呻吟,有的絕望,有的生氣以至詛咒,但都是一樣的悲苦和不幸。 修女們把他們救回來後,先要為他們清洗,然後才替他們敷藥包紮,但這絕不是一件輕鬆的事。那些不幸的人--有的渾身潰爛。無一處皮膚完好;有的身上長滿惡瘡或腫瘤;有的肢體傷殘,臭不可聞;還有的人,傷口或患處生滿蛆蟲,身上爬滿了螞蟻。稍微乾淨一點的,身上的污垢也需要用瓦片努力清潔才能刮除。他們中的大多數,大概終其一生都沒有洗過一次澡。 但修女們卻細心地耐心地為他們清洗,溫柔地親切地替他們包紮,不抱怨,更不嫌棄。而且她們在做些事的時候,是滿心喜悅的--她們在完成這些在我們看來不可思議的工作的時候,始終面帶微笑。 因為在她們看來,這些受苦的窮人,其實就是在十字架上為人類受苦的基督--那所有的身體,其實都是同一個身體;所有的手臂,其實都是同一個手臂;所有疼痛的喪失了生命力的胸膛,其實都是同一個胸膛;所有暗淡的沒有了光澤的眼睛,其實都是同一雙眼睛,也就是說,在修女們看來,他們全都是耶穌。 據說有一回,德蘭姆姆在新德里碰到了一個印度福利部的官員。官員因為羨慕仁愛傳教會的工作效率,就懇請姆姆為他培訓一批工作人員。隨行的一個神父聽到這話就笑了,他對官員說:“修女們是因為一種特別的動機才幹勁十足的。如果你的職員不是基督徒,那麼這種力量就很難轉移到他們身上。” 德蘭姆姆也說:“人如果不能在苦難者身上看到耶穌,就不可能把這種服侍進行到底。當我們服侍窮人的時候,我們就是在服侍耶穌。當我們安慰被遺棄的人、病人、孤兒、臨死的人,受到照顧的,是他;收到食物的,是他;穿上衣服的,是他;受到探訪的,是他;被安慰的,也是他。我們的生命沒有其他目的,也沒有其他動機,這也是我們力量的來源。” 這就是微笑的全部秘密。 德蘭姆姆曾這樣解釋她們的工作:“仁愛傳教修女會的精神是完全臣服於上主,對他人懷著愛的信任,快樂地面對所有的人。我們必須喜悅地接受苦難,我們必須懷著愉悅的信任過貧窮的生活,快樂地在窮人中的窮人之中服侍耶穌。上主喜愛快樂的給予者,帶著微笑的他或她所給予的是最好的。如果你隨時準備對上主說'是',你自然會帶著微笑面對所有的事情,也能在上主的祝福下給予,直到成傷。” 姆姆還認為,基督,就是我們送給他人的微笑,也是他人帶給我們的微笑。因此,無論你在做什麼,你都必須微笑著去做。在姆姆和修女們看來,雖然這項工作使人精疲力竭,但能夠把微笑帶進一些人的生命中,把照顧和關心給予需要的人,就是一種極美的體驗,姆姆甚至問:“你還能享有比這更大的喜悅嗎?” 我想僅憑文字,我們是很難理解那其中的奧妙的。當我們滿懷崇敬的心景仰時,我們也許只能在這種巨大的苦難和同樣巨大的愛面前,驚訝地出神。除此之外,我們無法表述其中所蘊含的精神實質。 讓我們記住這句話吧--上主喜愛快樂的給予者,帶著微笑的給予是最好的。因為微笑裡有愛和尊重。只要你發自內心地對一個人微笑,你就多多少少給了這個人一些愛,即便你什麼也沒做。 有些時候,修女們,或者義工們,其實就是這樣,什麼也不做,只是坐著--坐在一個病人身邊。握著他或她的手,靜靜地聽他們傾訴,陪伴他們,直到那最後的時刻來臨。而那些悲苦的靈魂在傾訴的時候便獲得了一些安慰和釋放。因為這種傾聽裡有愛和尊重。而他們中的一些人,或許終其一生,都從未有人真誠地聆聽過他們,陪伴過他們。與身體的苦難比起來,這種長期以來被藐視被輕看以及被遺忘的痛苦,也許更使他們恐懼和顫栗。 德蘭姆姆深刻地了解這一點,所以她要求修女們在衣著、言語、態度甚至飲食上完全與窮人平等,不只是給受苦者以幫助,更要時時處處顧及受苦者的尊嚴。不只是為窮苦的人做事,更重要的是,在他們受苦時陪伴他們,與基督共同承擔苦難, 姆姆對她的修女們說:“我不希望聽到你們行神蹟而不友善待人,我寧願你們犯錯而友善。” 姆姆還說:“我們是否以同情憐愛的眼光看著窮苦的人?他們不只渴求溫飽,他們也渴求一分做人的尊嚴。他們渴望別人把他們當作人來對待,希望別人以對待我們的方式來對待他們,他們渴求我們的愛。” 有一個在加爾各答的尼爾瑪,利德工作過的義工,在描述他的體會時說:因為痛苦不堪,我完全使不上力,我想,我在這里幹了些什麼呢?回到英國後,我就這事與一個修女進行了一番長談。我告訴她,我很快就學會了手語,如果有人需要喝水,或要便盆,我便拿給他們。然而除了這些,我並沒有做過別的什麼。大部分時間裡,我只是坐在他們床邊,看著他們,撫摸他們,或者餵他們吃點東西,跟他們笑一笑,有時他們有一點反應,但多數時候他們都沒有任何表示,因為他們非常虛弱,根本沒有力氣表達什麼。所以當修女問我經歷了什麼時,我便回答:“我待在那兒。” 結果修女卻對我說:“聖若望或聖母在十字架底下做了些什麼呢?” 《福音書》記載:當耶穌被釘十字架時,門徒們都跑了,只有若望和耶穌的母親瑪利亞,以及另外幾個女人在場,但他們並沒有做什麼,只是是待在那兒。 但在修女們看來,待在那兒,這就足夠了。因為待在那兒,就意味著陪伴與分擔,安慰和愛,你並不是什麼都沒做。而是已經做了那最最重要的。 所以姆姆說:,真是再簡單不過,你只是拿一些他們需要的東西給他們,他們就很滿足,知道有人愛他們,有人陪伴他們--這對他們而言,就是很大的幫助。 ” 其實每一個來到安息之家的人,都或多或少帶著身體和心靈的雙重傷痕。許多殘障者都有嚴重的自毀傾向--撞牆,或是撕毀床單,但當他們得到更多的關注和更溫柔的對待後,他們就有了明顯的轉變。因此修女們必須藉著愛的努力使他們的心靈痊癒。 而那些可憐的人們,在接受修女們的服侍時,總是要問:“這是為什麼?你們為什麼要幫助我?”修女們總是微笑著,親切地回答他們:“是為了愛上主。” 微笑還因為修女們對待死亡的態度與眾不同。有個叫莎拉的義工在舊金山的一個收容院工作時,她照顧了很久的一個叫克里斯的病人死了,她很悲痛,久久無法釋然,沒有辦法出門,甚至產生了再也不回去工作的想法,當她沉浸在自己的眼淚里哀悼克里斯時,有個修女對她說:哭泣是自私的,那表明我們只想到自己--只想到自己的失去,而沒有想過他們如今身在何處--他們是與上主在一起,我們應該為他們感到高興。不錯,這個房子是為了人們的死亡而設立的,但死亡是什麼呢?死亡就是走向上主啊。 在仁愛傳教修女會裡,微笑是如此重要,以致修會在考核和錄取新的成員時形成了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只有那些天性樂觀性格活潑的女孩,才能被錄取。而那些天性悲觀性格憂鬱的女孩,修會在考核的時候,是非常地慎重。 喜悅,曾經是早期基督徒的識別語,如今成了這個修會裡每個修女必須具備的品質和德操。 有個敏感的報社記者在多次採訪臨終關懷院後寫道:在這樣一個被死亡籠罩的地方,本應該充滿恐懼、哀傷和淒涼,但現在,我看到的卻是寧靜、安詳和喜悅。這種改變或許來自於她們的微笑,是的,是微笑抹淨了悲愁。 有個電視台的記者甚至聲稱,他在這間被死亡包圍的屋子裡看到了奇蹟。他確信他看到了。當他帶著攝影師走進這間屋子時,攝影師說,要想在這個屋子裡拍攝影片是不可能的,因為屋裡的光線非常灰暗,非常微弱。但遠道而來的記者不甘心空手而歸,還是固執地拍攝了一盒帶子。結果,影片出乎意料地清楚明晰,攝影師怎麼也解釋不了這件事。 但是,我寧願把這樁神蹟歸於修女們--歸於她們的微笑,是她們天使般的微笑照亮了這個晦暗不明的屋子。如果她們的微笑能夠使一個本應該哀傷陰冷的地方,變得溫暖、平安,充滿喜悅和溫馨,那麼,這微笑就一定能使一個灰暗的屋子,在記者的鏡頭前變得光明。我確信這一點。她們是一群微笑的天使。而天使,是帶光行走的生命。 喜悅使這個修會以及它的每個成員都不同凡響,它就像耶穌時代的香膏一樣,圍繞著這個集體,以及她們所服侍的窮人。依莎伯爾修女,一個來自法國富豪之家的女孩,當記者問她現在還剩下什麼時,她歡快地回答:“我剩下的嗎?兩件紗麗、喜悅與基督。” 每一期的初學結束時,修會都要舉行一次別開生面的慶祝會。教堂的中庭裡擠滿了人,年輕的修女和資深修女們一起盡情地唱歌、跳舞,有的還在臉上塗抹各種色彩,裝扮成各種人物。在我們的印像中,修女大都是嚴肅而古板的。但在仁愛傳教修女會裡,以微笑所表現出來的喜悅和平安,卻是每個修女一貫的表情,而在這樣的慶祝會上,她們表現得更加釋放,更加興高采烈,以致整個慶祝會就像一場熱鬧的孟加拉婚禮。在慶祝會結束時,德蘭姆姆通常都要致辭:“你們現在已經成為能夠獨立工作的修女了,請你們將今天的歡樂分送給所有的貧困者,我們的工作不只是幫助窮人,我們更要把光和喜悅送給那些正在受苦的人。你們不只是要和窮人一同生活,更要成為傳送快樂和愛心的使者,讓喜悅像陽光一樣照耀這個世界吧,只有喜悅和愛心才能消除這個世界的貧困和病痛。願主祝福你們永遠快樂。” 但事實上,修女們並不能永遠快樂,或天天快樂,有些時候,她們也會哭泣,比如,當他們的父母、兄弟或姐妹生了病,或是遭遇到了難以解決的困難時,她們不能施以任何的援手,惟一能做的只有祈禱。這時候,她們會哭泣。因為她們是人。她們愛上主,但她們也愛家人。 有個宗教作家說:如果身處可怕的被輕視的群體中,仍然能夠散發喜悅的芬芳,那麼,這個人要么是一個無知覺者,要么就是一個聖者。 按照她的推理,仁愛傳教會的修女們,無疑都是聖者。 那麼,什麼是聖潔呢?德蘭姆姆對這一問題的解釋非常奇特“聖潔就是除去我身上一切不是上主的東西,聖潔,就是笑行上主之旨意。” 這就是德蘭姆姆令人景仰的奧妙之所在。她一生都在微笑,無論多大的痛苦都會在這種微笑中化為喜悅、摯愛和仁慈。在她所服務的窮人那裡,她的微笑本身就是最美妙的祝福。 活生生的女神 儘管卡里神廟旁邊的臨終關懷院是一個如此美妙的地方,儘管德蘭姆姆的動機和目的,是那樣簡單和明確,但在起初,卻有很多人不理解,或不願意理解,尤其是一些激進的印度教徒。懷疑、猜忌和對抗,使他們不願接受姆姆為最微小的兄弟所做的這樁美事。他們既擔心臨終關懷院玷污他們的女神,更擔心姆姆把那些生病的或垂死的印度教徒改變成基督徒--在安息之家收留的窮人中,各種信仰的都有,但不可否認,印度教徒最多。 因此,在臨終關懷院成立不久,激進的印度教徒們就召集了許多民眾到神廟前遊行,人數最多的一次達到了一千多人。 儘管姆姆和修女們反复說明:她們這麼做,只是為了見證主的愛,給窮苦人或垂死者以尊嚴,她們從不試圖改變任何人的信仰。她們在自己的信仰基礎上幫助別人,但也絕對尊重別人的信仰。但是那些反對者卻不願相信。儘管他們親眼看見姆姆和修女們為臨終的印度教徒取用恒河水,為彌留的佛教徒誦經,為垂危的基督徒舉行敷油禮,為不久於人世的回教徒誦讀<古蘭經),並在他們死後把慎們送往各自的墳場安葬。甚至那些從街上揀回來的嬰孩,姆姆也要等他們長大成人有了自主能力的時候,才給他們施洗。 姆姆說:“只有一位上主,祂是獨一無二的,是萬物主主,因此,每個人在主面前都是平等的,我總是說,我們要做的,應該是幫助一個印度教徒成為更好的印度教徒,幫助一個回教徒成為更好的回教徒,幫助一個基督教徒成為更好的基督教徒。” 基於這種寬廣的愛,在仁愛傳教修女會及其後來成立的各個分會裡,形成了一個特殊的慣例,那就是:定時邀請不同信仰的人們一同祈禱,因此,每當姆姆和不同宗教信仰的信徒們在一起時,她就發出這樣的邀請:“讓我們向我們共同的父親祈禱吧。”但這並不表明姆姆在信仰上的不羈與隨意,恰恰相反,她是一個虔敬的天主教修女,她信仰的每一根髮絲,都牢牢地維繫在自己的傳統上,她這麼做,只是為了表明:她尊重每一個人,包括他們的宗教信仰。 但是,卡里神廟前的緊張氣氛並不因為這些看得見的事實而有所緩解。一些自以為有身份的人,更是紛紛向加爾各答的宗教團體提出抗議。他們說:“臨終關懷院褻瀆了神聖的卡里神廟。” 這天上午,姆姆抱著一個從垃圾桶裡揀到的嬰孩回來,遠遠地,就看見安息之家門前聚集著一大群男人,姆姆知道他們是來找她興師問罪的,就低下頭,準備從旁邊繞過去。但其中一個男人還是一把拉住了她,說:“你沒有權利呆在這裡,你褻瀆了這塊聖地。” 姆姆回答說:“我們只是想把神的愛帶給垂死的人。” 男人們一聽這話,更激憤了,他們揮舞著膀子喊道:“不是我們的神,是你的上主,滾開!滾回你的摩提吉去!” 在這裡做義工的曼尼克這時恰好回來,他一聲不響地推開那些男人,姆姆這才勉強脫身進了屋。 就在這種持續不斷的敵視的聲浪中,這天中午,一個身份特殊的病人被送到了這裡。 安息之家的病人主要來自兩個途徑,一是修女們自己上街找尋,一是政府將那些沒有醫院願意接納的患者直接送來。這位特殊的病人就是卡里神廟的住持,他被虔誠的印度教徒視為聖人。住持患上了嚴重的肺結核,但加爾各答的所有醫院都拒絕收留他。 這時,在安息之家的外面,住持的信徒們正在示威。他們赤裸著上身,舉著喇叭、標語、橫幅,甚至棍棒,高喊著激烈的挑釁的口號,他們的憤怒和怨氣,就像一個已經吹到極限的氣球,隨時都有可能爆炸,以致整個卡里加的空氣裡,瀰漫著濃濃的疑慮,不滿和敵對。 但在安息之家的里面,重病的住持正在接受德蘭姆姆細心而周到的照料。就像每個進入安息之家的病人都會問“為什麼”一樣,住持問姆姆:“我這麼敵視你們,你怎麼可能真的關心我呢?” 姆姆回答道:“因為我愛你,我對你的愛,就如同上主的愛。” 住持說:“印度人相信受苦是因為做了壞事,藉由身體的疼痛,我們才能了解神。” 姆姆說:“基督教導我們,甚至好人或無辜的人也會受苦。” 住持劇烈地咳嗽著,但他仍然努力地撐起身子,伸出一隻手去撫摸姆姆肩上的十字架,他說:“那是你的神,當我看到他在十字架上受苦時,我就不禁要問,他究竟做了什麼壞事,以致落得這樣痛苦的下場。” 姆姆回答他說:“基督是為證明祂偉大的愛,才被釘十字架的,祂擔負著人類的罪惡,祂是為人類犧牲的。” 姆姆話音未落,只聽見“砰”的一聲響,有一扇窗玻璃被砸碎了。伴隨著刺耳的玻璃碎裂聲,外面突然響起一陣震天動地的喊叫,修女們急忙跑到窗口去看,原來示威的男人們正在焚燒仁愛傳教修女會的會服。他們把一件紗麗綁在一根長長的竿子上,高高地舉起來燃燒著,姆姆倏地站了起來,她對修女們說:“我必須出去,我要和他們談一談。”但蘇妮塔和瑪利亞攔住了姆姆,她們說:“不,不行,修女,他們會傷害你的,我們應該找人來幫忙。” 姆姆卻說:“如果他們殺了我,我就可以早點見到主了。” 就在這時,外面卻忽然變得安靜了,只聽見一個高亢的男聲在說“修女,你們聽著,政府命令你們搬出這個房子,直到議會重新評估你們的使用權。如果你們不自動離開,那麼,政府將強制執行。” 原來是市議會的那個官員。 姆姆默禱了一下,然後就推開蘇妮塔和瑪利亞,從容地走了出去,官員看見姆姆,就說:“我早就提醒過你,修女,如果出現紛爭,只好請你們離開,如果你們不願和平離開,那我就只能逮捕你們。” 姆姆回答說:“這裡有許多病人根本無法行動,如果您執意要我們離開,那就請您進來看一看吧。” 官員說:“我怎麼能進去?裡面有死人。” 姆姆說:“不對,長官,裡面有很多生命,你進來看看就知道了。” 姆姆凝視著官員,棕色的眼睛裡閃耀著一種不可抗拒的光亮。官員猶豫了一下,終於說:“那好吧。” 走到門口,官員又對姆姆說:“你們明白事情有多嚴重嗎?如果你們不願離開,就會遭到逮捕。我會將這些病患轉移到政府的收容機構。印度人有足夠的能力照顧自己,不需要你們幫忙。” 但是,當他走進屋子裡面,尤其當他看清屋子裡面的真實情形時,他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他所看到的人,沒有一個不是患著骯髒恐怖的疾病,身上爛得東一塊西一塊的,更沒有一個是有力氣自己照顧自己的,大多數人都是氣息奄奄的樣子。但修女們卻在服侍他們。他看到,一個長相清秀的年輕修女,正俯在一個老人身邊為他清理傷口,而他的傷口裡竟然生滿了令人噁心的蛆蟲。 官員站在那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臉上的表情異常複雜,有驚訝,有恐懼,有疑惑,也有深深的感動。 這時,官員身後突然晌起一陣急促的咳嗽聲,他不由自主地轉過身去,看到咳嗽的人竟然是卡里神廟的住持,他吃驚地問:“怎麼,她們連你也收留了?” 住持費勁地欠起身子,對官員說:“記住甘地的話,我們隨時都應該想到最貧窮和最無助的人,我們應該經常反問自己,我們究竟為他們做了些什麼?我們所做的事是否對他們有用?而窮人又能獲得什麼?” 官員盯著住持,什麼也沒有說,他的眼睛瞪得差不多有一枚核桃那麼大,然後他就默默地走了出去。 示威的人們看見官員出來,拼命地歡呼,他們肯定以為姆姆已經屈服了。官員對他們說:“我答應你們,我會驅逐她的,我會的。”說到這裡,官員突然話鋒一轉:“但是,除非我看到你們的父母、兄弟、姐妹,每天進出這裡,接替她們的工作,我才會來驅逐這個修女。” 從這以後,就再沒人來找過姆姆的麻煩,尤其是,當印度教徒們知道了住持的事後,他們的態度就徹底改變了。他們不僅不再反對姆姆,還幫助修女們上街找尋病人,並且捐錢給姆姆。有些印度教徒到神廟裡來祭祀的時候,還會到安息之家看一看,順便給姆姆帶來一些日常用品,有個印度教徒對姆姆說:“現在我知道你們在這里幹什麼了,你們把那些不幸的人拖回來,然後再把他們背到天堂裡去。” 有個神廟的法師也在這裡度過了一段難忘的時光。剛來的時候,他也是心存疑慮,但離開的時候他卻說:“我供奉時母女神已有80多年,但今天我卻看見了一個活生生的女神。”從此以後,這個法師就成了姆姆的好朋友, 姆姆說:“我們試看向窮人中的窮人傳達的信息是:我們無法解決你的問題,然而即使你身體殘障、酗酒,或者患有麻風,上主依然愛你。不管你痊癒與否,上主對你的愛絲毫未減,而我們在這裡正是要表達這份愛。如果我們也能幫助他們減輕些許痛苦,那固然很好,不過更重要的是,我們要讓他們知道,無論處於如何的痛苦與折磨,上主永遠愛他們。” 德蘭姆姆的臨終關懷院給印度社會帶來的影響,是巨大的,更是史無前例的,它以一種真實存在於上主面前的人人平等,悄無聲息地改變了許多印度人根深蒂固的等級觀念,到後來,一些出生於印度婆羅門種姓的上層女子,也開始頻繁地出入安息之家,並且跟修女們一樣親手照料那些不久於人世的窮人,為他們洗澡,給他們餵食餵水,安慰他們,這在過去是不能想像的。在過去的印度,姆姆和修女們所愛的這些窮人中的窮人,在婆羅門看來,通通都是卑賤的“不可觸摸者”。 有一個從外地初到加爾各答的人問一個印度教徒:什麼是基督教?印度教徒回答:付出。 上主因為愛世界太深,以致付出了自己的兒子。耶穌為了向我們證實祂偉大的愛,不僅付出財富,使自己成為一個貧窮的人,一個飢餓的人,一個赤身露體無家可歸的人,一個最微小的人,更付出生命,把自己變成常用的飲食--這句話來自《福音書》的一段記載:他們正吃的時候,耶穌拿起餅來,掰開,遞給他們說:“你們拿去吃吧,這是我的身體。”又拿起杯來祝謝了,遞給他們,他們都從杯中喝了。耶穌對他們說:“這是我的血,新約之血,為大眾流出來的。” 而現在,德蘭姆姆以她完全的付出--整日整夜的付出,整月整年的付出,整整一生的付出,以致成傷咸疾的付出,證明了一個偉大真理的真實存在,即上主面前人人平等的可能。同時證明了上主的存在,以及祂對人類從未間斷的牽掛與眷顧,她和她們,因而成為祂在今世的愛,以及祂在今世的憐憫。 在這一節的最後,我要跟你們分享一個小故事: 火車就要啟動了,一個人這才匆匆忙忙地跑來。他在上車的時候,一隻腳被門夾了--下,結果一隻鞋子掉在了車下,火車開動了,這個人迅速地脫下另一隻鞋子,朝第一隻鞋子掉下去的地方,毫不猶豫地扔了下去。 有人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說:“如果一個窮人正好經過那裡,他就可以揀到一雙鞋,這雙鞋或許對他很有用呢。” 這個人就是甘地。在印度,他被人民尊稱為“聖雄”。 為最微小的那一個而做 耶穌說,你們為我兄弟中最微小的那一個做的,就是為我做的,面對這份深切的渴望,德蘭姆姆是以這樣的方式來回應祂的:先把自己變成那最微小的一個--使自己成為窮人;然後選擇為最微小的那一個而做--為窮人中的窮人服務;與此同時,以最微小的方式去落實她的服務。也就是,拒絕使這種服務制度化,設施化,專業化甚至也拒絕使修女們的神修教育規模化,學院化。 我們還是通過幾個具體事例來看吧: 德蘭姆姆不願意有醫院。她把病房設在臨終關懷院裡,而且她一直拒絕僱傭專職醫生。她認為,如果有兩三個做醫生的義工願意免費值班就足夠了。多年來,她從不添置治療方面的任何設備,哪怕是一架顯微鏡,雖然顯微鏡可能對快速診治某些疾病特別有用,但她卻認為:這看起來好像是為了更好地為病人服務,但用不了多久,設施就會變得比病人更為重要--有了設施,就必然要對病人作出選擇。那些最有希望痊癒的病人,勢必會成為醫院的首選。而那些注定要死的病人,則一定會被排斥在醫治之外,即便醫院和醫生願意幫助他們,但設施是有限的。 我們現在所處的這個世界,基本上是一個利益的世界,贏利成為整個社會的目標。但在仁愛傳教修女會那裡,一切工作的實施,似乎都是與贏利相反的。比如在臨終關懷院裡,有很多病人被多次而反复的收留,幾十年如一日。有些人痊癒了,出去了,但沒過幾天,又回來了,而且情形比前一次更糟。但修女們絕不會因為曾經收留過他,就拒絕他,或冷落他。每一個再次或多次被收留的人,修女們都以同樣的熱情、同情和耐心服侍他們。在修女們看來,從來就不存在“不能再被收留者”,人人都可以再被收留,只要他需要,但是,如果仁愛傳教修女會的事業被設施化、制度化,那麼,這種無條件的再收留服務,勢必會受到限制。 而且,因為有了這些設施,窮人在費用方面的付出將會成倍增長,最終必然導致窮人中的窮人被關在醫院的門外,使他們連最基本的醫療護理都無法享受到。 因此,姆姆認為:設施化、制度化,有可能能夠更好地服務於窮人,但不一定能夠服務於最窮的人。而仁愛傳教修女會,恰恰是為那些最窮的人,即最微小的人,而存在的,在修女們的神修方面,姆姆也一直堅持一種微小的方式,幾十年後,仁愛傳教修女會已經遍及全球,但在加爾各答的母院裡,卻一直只有兩位神父在為300位受教的修女服務,這些被愛火焚燒的靈魂,選擇了一種最微小的方式成長。 但這並不表明德蘭姆姆不重視她們的神修教育,恰恰相反,仁愛傳教會的修女一般需要經過長達6年的嚴格培訓,才能正式成為一個修女。在發終生誓願之前,修會允許修女們回家3個星期,以便她們藉此作出最後的決定--是回家,還是終生做修女。而見習生的預備過程,則包括了靈性上的修煉和實際工作的訓練兩個方面,如病人護理,社會工作、醫療技術,法律知識等,有的還要補上必要的文化課,不懂英語的,還要學習英語--因為它是修會的國際語言。 在天主教眾多修會日漸式微的大環境裡,仁愛傳教修女會卻能迅速地發展壯大,而它的修女們,也能在這條微小的道路上迅速成長。其中的奧秘是什麼呢?信靠上主,依侍上主。這就是全部的奧秘。在德蘭姆姆瘦小的身軀裡,儲滿對上主的巨大信心。 在臨終關懷院裡,有些病人會把領到的藥品拿去變賣,但修女們卻認為,這沒有關係。既然她們在祈禱中把他交給了主,那麼主自然會管教他。如果缺少治療一個婦女所必需的疫苗,她們認為這也不要緊。既然她們把最有價值的東西即上主的愛給了她,那麼她們相信,上主自然會照顧她。 一個沒有宗教經驗的人,無疑會認為這種依侍有些過分,不切實際,甚至很天真。但這正是德蘭姆姆在一切的事情上點石成金的法寶。我們以為的軟弱,恰恰是她的力量。因為只有深知自己的軟弱,才會放下一切不顧一切地去信靠,姆姆最喜歡說的一句口頭禪是:“假如上主願意,那麼這事便會成功。”正是這種全身心的依侍,使她有勇氣在一切的事情上選擇微小。 而更重要的是,德蘭姆姆還相信,其實上主也選擇了成為微小。對她來說,伯利恆和各各他是同一個地方。在伯利恆,上主成為一個軟弱無助的小孩--祂接受了一個那麼弱小的身體,在各各他,祂又讓這個身體毫無抵抗地被出賣,被排擠,被釘上十字架,最後變成了一塊餅。上主用溫柔、忍耐和謙卑,使自己成為人群裡的最微小者,我們面對的其實是一個脆弱的容易受傷的上主。 因此,德蘭姆姆常常提醒修女們自省:“這根釘子是不是因為我?祂臉上的唾沫是不是出自我?祂的身體和祂的心靈裡有沒有哪一處是因為我而受苦?”在很多時候,我們往往會因為一句無心的話,而把一根釘子釘進別人心裡。而在姆姆看來,這根釘子不管釘在誰的心裡,傷痕都是在基督的身上。 因為這種深信,所以姆姆在一切的事情上,都無一例外地選擇了微小。在她看來,如果真正地要為最微小的那一個而做,就必須使整個修會在各個方面從始至終地保持完全徹底的微小。雖然一直以來,都有人就她的工作方式提出異議,甚至批評。但姆姆不為所動,她不相信什麼制度,她認為,現代人迷失在製度裡已經很深很深了。 可以說,這是我們在20世紀所能看到的對基督最完整最奇妙的回應。這種回應以及所產生的巨大效果,幾乎要使我們開始懷疑那些最偉大的人類力量了。是的,就是這樣。德蘭姆姆用她孱弱微小的聲音向世界宣布:惟一邁向生命之路的,就是簡單、弱小和微不足道。而其中所隱含的全部奧秘,其實就在那句簡單的話裡: 愛人,像我愛你們一樣。 這句耶穌語錄,被姆姆刻在仁愛傳教會每個小聖堂的十字架腳座上。 我只是祂手上的一支鉛筆 有一個長期追踪印度問題的美國記者,有一天很偶然地看到了一篇有關德蘭姆姆和臨終關懷院的報導,多年的記者生涯使他敏銳識到,這是一個極有價值的採訪對象。於是他以最快的速度從美國來到了加爾各答,又以最快的速度來到了尼爾瑪,利德,記者站在門口,不知道哪個是德蘭姆姆。修女們都穿著一樣的會服,包著一樣的頭巾,甚至連臉上的表情也是一樣的--一樣的微笑和平靜。也有一些穿著不同服裝的人,但他們顯然是義工。這時,有個義工模樣的人突然朝一個中年修女喊了聲:“甘地修女”。記者:立刻就明白了。他想,除了德蘭修女,還有誰能夠被印度人尊敬地稱為“甘地修女”呢? 於是他向甘地修女走去。他是一個經驗豐富的記者,見過世面,自然也很自信:“我叫哈普,是國際新聞社的記者,我想和你談一談。” 德蘭姆姆正在照料一個垂危的病人,看到哈普,她雙手合十,行了一個禮,然後說:“我沒有時間說話,哈普先生。” 哈普說:“我想報導你的工作,你的修會和印度教之間的衝突,突顯了印度的矛盾。” 姆姆說:“我們只重視幫助窮人,我們不關心政治。” 哈普說:“是的,我了解,但是你不希望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的工作嗎?” 聽了這話,姆姆停下手裡的活,站起身來對哈普說:“這是上主的工作,不是我的工作。請你別浪費時間報導我,我只是一個工具,一個平凡的工具,請你去報導那些窮人吧,你只要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聽,用心去觀察,你就會發現窮人有多可愛,有多偉大。”說完,姆姆就把哈普晾在那裡,朝另一個病人走去了。 哈普站在那裡,他幾乎不敢看--那些傷殘的人,得病的人,垂死的人,每個看上去都是那麼恐怖,那麼令人難受。這時,秋蒂抱著一個拼命咳嗽的人進來,這人的腰上有一個很大的傷口,已經潰爛得生了蛆。姆姆立即叫秋蒂把那人抱到裡面去,她要親自為他清理。 作為戰地記者,哈普經歷過很多的傷殘和死亡,但此時此刻,他還是非常震驚。就在這時,一個病人突然嘔吐起來,把散發著強烈異昧的嘔吐物全都噴在了哈普的腳上。哈普本能地挪開腳,不知所措地看著姆姆--他驚恐得都快暈過去了。 他是個身經百戰的戰地記者,見識過很多可個白的場面。今天的這個戰場雖然沒有硝煙,但與那些硝煙瀰漫的戰場比起來,似乎更可怕。 哈普跟姆姆喊道:“修女,他會傳染我的。” 姆姆走過來平靜地對他說:“不會的,不要怕他們。”說著,就蹲下去把那人臉上嘴上以及身上的穢物都擦乾淨了,然後,又抱起他的頭,把他扶正,以便他睡得更舒適些。 哈普尷尬地退到走廊裡,他坐在那裡半天都驚魂未定。姆姆走過來對他說:“第一天都是這樣的,會很震驚,不知所措,但不久就習慣了。” 哈普搖搖頭,慚愧地說。 “不,這是不可能的,我恐怕永遠做不到,我以為自己見識過各種殘酷的戰爭場面,這些不可能影響到我,沒想到,我居然……” 姆姆按了按他的肩膀,安慰他說:“相信我,不久的將來,你就會幫他們洗澡,拿水給他們喝,餵東西給他們吃的,你會做到的,一定會的。” 傍晚時分,這個久經沙場的美國記者回到了旅館。天黑後,他開始在燈下寫他的“加爾各答日誌”,他寫道:“今天,在印度女神的神殿旁,我看到人類的同情心在世間最苦難的人群中,透出一道光亮。當她彎腰為一位垂死的老人更換繃帶擦洗傷口時,或許我看到的是聖者的容顏。” 第二天早晨,當哈普再次來到臨終關懷院時,看到姆姆正在為一個病人清理潰爛發臭的傷口,他非常震驚,完全無法掩飾內心的顫栗,當即說,“就是給我100萬,我也不干。”沒想到,姆姆竟然輕鬆地笑著,說:“我也不干。”姆姆的意思是說:她是在為上主工作,而不是在為錢工作。 這個美國記者日後跟德蘭姆姆成了好朋友。在幾十年的時光裡,他多次前往加爾各答採訪姆姆,而且在姆姆的感召下,他對乞丐更慷慨,對窮人更友善了。但是,有一點他一直沒能做到,那就是,親手照料那些病患和垂死者。直到1979年年底,他最後一次來到這裡時,才勉強在一個重病的老人身邊蹲下,但那一年,他也很老了,頭髮和鬍子都花白了。 從仁愛傳教修女會創辦之初,到1997年德蘭姆姆安然長逝,這期間有無數的記者採訪過姆姆,為什麼我單單要把這個美國記者作為一個範例拿出來講呢?我個人認為,他的經歷很有代表性,非常有代表性,他代表了我們大多數人,至少代表了我。 我想我跟他一樣,也許我也能慷慨而友善地對待一個乞丐,或一個窮人,但我無法為那些垂死的患有各種骯髒可怕疾病的人清理潰爛的傷口,為他們洗澡。我無法做到,至少現在我無法做到。也許當我變得跟哈普一樣年邁的時候,我會有所改變。但現在我做不到。我必須承認,我心中的同情、憐憫和信心還很弱小,還不足以承擔那樣深重的苦難。 基於這種自我認識,我無比欽佩德蘭姆姆,以及那些追隨她的修女、修士和義工們。我無比地欽佩他們。 多年來,德蘭姆姆和她的仁愛傳教修女會,因為這種特殊的以愛行事的傳教方式,以及她們對這個世界的付出和影響,而長期受到世界各大傳媒的密切關注,對此,姆姆總是對那些前來採訪她的記者說“這個工作是他的工作,我們只是他的一件工具,我們盡完一點力,做完幾件小事後,就會離開,但他的工作將會繼續。” 無論多麼老練的記者,都無法從姆姆那裡採訪到有關她個人的事情,更無法使她談論自己。在姆姆看來,談論自己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這真是一個奇特的現象,德蘭姆姆只是一個修會的會母,但她受歡迎的程度,甚至超過了至高無上的羅馬教宗。無論是一個基督徒,還是一個非基督徒,無論是一個窮人,還是一個富翁,都會不由自主地被她的芬芳所吸引。不管在什麼場合,只要她一出現,她立刻就成了人們眼中的焦點,不管她願不願意。她那瘦小文弱的身軀,因而鹹了照相機和攝影機不斷追踪的對象,很多記者都覺得,這個見過世面的修女,在面對鏡頭時卻很拘謹,甚至還很笨拙。 有一回,英國廣播公司對姆姆進行電視採訪,由著名記者麥高里住持。節目已經開始了,姆姆卻仍然縮成一團地坐在直播間裡,手捻念珠念著經,懵然不知此時此刻英國有一半的觀眾正盯著自己。訪談開始沒多久,姆姆就把麥高里甩在一邊,自顧自地,反客為主地侃侃而談起來。結果麥高里不得不放下原來的設計,跟著姆姆的思路走。 從電視技術的角度看,那完全是一次失敗的採訪。但節目播出後所引起的反響,卻是空前的。信件和捐款像潮水一樣地湧向電視台,無數的人問著同一個問題:“這個女人感動了我,我怎麼做才能幫助她呢?” 這就是姆姆的獨特魅力--並不是因為她所講述的天堂,而是因為她的簡樸、真實、自然,因為她在真誠的微笑之中所流露出的適度的批評,因為她毫不做作毫不掩飾地表現出來的人性。當然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上主無所不在的慈愛,像瑰麗的玫瑰花辦一樣撒落在她孱弱的身上,並成了一種讓人感受得到的光芒。 但有時候,姆姆也會很聽話地配合記者,因為這種或多或少的個人崇拜,可以為她的各種服務中心帶來可觀的進賬,但姆姆絕不會讓自己成為記者任意擺弄的木偶。有一回,姆姆不無自嘲地說:“我和耶穌簽訂了一份合同,每給我拍一張照片,就會有一個靈魂從煉獄釋放出來。近來喀嚓聲不斷,恐怕煉獄已經空城了。” 但在更多的時候,姆姆卻會對記者說:“去拍她們吧,請你去拍她們,她們就是我。”姆姆指的是她的修女們。 有一回,在一個盛大的聚會上,一個崇拜姆姆的人向她獻上了一束艷麗的鮮花。姆姆立即走向祭壇,跪下來,恭敬地把花擺在了聖龕前。也就是,把花獻給了耶穌,天主教徒相信,聖龕就是耶穌在人間的居所。把花獻給耶穌則是表明,一切的光榮都歸於上主。 艾克森神父曾經是德蘭姆姆的同事,也是她多年的老友,也因此,有些經驗豐富的記者會去採訪神父,希望從他那裡挖到有關姆姆的獨家新聞。有個記者比較幸運,他在神父那裡聽到了一個美妙的小故事。 有一天,天氣很好,姆姆和神父坐在走廊裡談話。有很長時間,姆姆都擺弄著手裡的一支鉛筆出神。神父就問她在想什麼。姆姆回答說:“你看,我大概就是這支鉛筆吧。沒錯,我就是這只鉛筆,我是祂手上一支小小的不顯眼的鉛筆,用來寫祂想寫的。” 這個小故事看起來很簡單。卻是我們認識德蘭姆姆的一道門,一道很重要的大門。 白納德修女作為姆姆最早的追隨者之一,曾經跟隨姆姆走過最初的艱苦時光,多年後,白納德修女對記者說:“現在如果我告訴修女們當初我們是如何生活的,她們肯定不會相信,她們會說這是不可能的,但事實的確如此。那時我們經常要行乞才能活下去。那時候的德蘭修女,還沒人知道,有一段日子,她自己都差不多要流落街頭了。 但她要的就是艱難,她不要安逸,她常常對我們說:仁愛傳教修女會只是上主手上的一件小工具,我們要努力,讓上主隨時擁有這樣一件小工具。 ” 在我們看來,德蘭姆姆無疑是20世紀最偉大的女性之一,是一個聖人,但她卻說:我只是一支鉛筆--只是一件小小的工具。這句話給我們帶來了什麼奇妙的啟示呢? 有個宗教作家說:如果身處可怕的被輕視的群體中,仍然能夠散發喜悅的芬芳,那麼,這個人要么是一個無知覺者,要么就是一個聖者。 按照她的推理,仁愛傳教會的修女們,無疑都是聖者。 那麼,什麼是聖潔呢?德蘭姆姆對這一問題的解釋非常奇特“聖潔就是除去我身上一切不是上主的東西,聖潔,就是笑行上主之旨意。” 這就是德蘭姆姆令人景仰的奧妙之所在。她一生都在微笑,無論多大的痛苦都會在這種微笑中化為喜悅、摯愛和仁慈。在她所服務的窮人那裡,她的微笑本身就是最美妙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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