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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得力於佛學

這個世界會好嗎 梁漱溟 2632 2018-03-16
…… 梁:我認為他是外行,隔膜的,他比較年輕的時候也算是革命的重要人物,他那個時候是有點批評孔子、反駁孔子,可後來又變了,晚年他又佩服孔子。 艾:辛亥革命以前,國粹的道理,孔子不要,墨子、荀子還是要,那您對章太炎最佩服的是哪一方面的? 梁:學問很深造,人品也個性很強,不是一個很隨便的人。 艾:有沒有別人了?您講的…… 梁:兩個章。 艾:後來您到了30年代、40年代、50年代,您佩服的人有沒有變? 梁:如果說那個時候,在中國的名人裡頭不是有康梁嗎? (艾:是。)我是很不喜歡康;我佩服梁任公,喜歡梁任公,剛好跟梁任公也有來往、親近,並且這個親近呢是,我嘛比他是後輩啦,小學生啊,他來我家先看我,很虛心,這點我很佩服他。他大我20歲,他從辦《新民叢報》那個時候,我就愛讀他的文章,後來就跟他認識了。像剛才所說的,民國九年(1920年),他居然一個老前輩,很有名望的,先到我家裡來看我,我那時候還沒有名,我心裡頭很佩服他。那麼他為什麼來看我呢?原來他這個時候注意佛學,人家告訴他,說我講佛學,所以他來看我。在佛學方面他很虛心,儘管我們是後輩,他很虛心。可惜他給我很多信,我都損失了,沒有保留。 (指在“文革”中被毀——整理者。)

艾:您跟他有往來一直到…… 梁:一直到後來,到後來民國十八年(1929年)春他故去了。民國十八年我從廣東往北方回來,到的時候他已經故去了,在廣東的時候,他還跟我通信。可是我很不喜歡康。 艾:是。尤其是他提倡儒家為宗教以後,好像您…… 梁:他不是要搞什麼孔教會?不過這個問題還小,(艾:這個問題還小?您說他……。)最大的問題是他這個人虛假,很多事他做假。比如他寫文章,有倒填年月的事情,後來寫的東西,他把它作為多少年以前寫的東西。這何必來呢?不老實。 艾:對,對。我以為可能您對他的《大同書》會有反對的地方吧,有不同意的地方吧? 梁:他不是有本《大同書》嗎?我書架上還有。我覺得這種“大同”的理想,並不高深,不值得去那麼樣子吹捧。設想遠的未來的社會怎麼樣子怎麼樣的,可以設想,可以去做一些個想像,也可以把它寫出來、說出來,不過應當認為價值不大。應當重視科學,不要做些什麼幻想。幻想也可以說嘛,不過不會有很大價值,實事求是的這種研究才是有價值的。他這個人很高傲自大,當然他開頭要幫助皇帝維新,開頭那個是很了不起,很有創造性,很有創造精神,可後來不行。

…… 艾:最後的問題是您最佩服的中國人是誰,章士釗還是…… 梁:兩個章,還有一個章太炎。 艾:假如問您覺得最偉大的中國人是誰,回答會不會有不同?佩服與覺得偉大有分別嗎? 梁:有分別。 艾:您覺得最偉大的中國人物——無論歷史上的人物還是在人世的,是誰? 梁:我覺得也不是太過去,也不是現在的,恐怕還是毛澤東。 艾:還是毛澤東?那您…… 梁:毛澤東實在了不起,恐怕歷史上都少有,在世界上恐怕都是世界性的偉大人物,不過他晚年就不行了,晚年就糊塗了,有很多的錯誤。 艾:那毛澤東最偉大的成就是什麼? 梁:整個兒地創造了共產黨,沒有毛澤東不能有共產黨,沒有共產黨沒有新中國,這個是百分之百的事實,百分之百的事實。不過他這個人到晚年就糊塗了,有很多做錯的事情。這個錯的事情,失敗的事情,在周恩來沒有。周恩來是中國從前叫做“完人”——完全的人,你指不出來他的不好的、做錯的事情,幾乎沒有,非常的完全他這個人。不過,很巧地,他是天生的第二把手,天生的給毛澤東做助手的這麼一個人。論人可是最好了,周恩來人最好了,最好。

艾:我也倒是覺得您這個說得很對。 梁:人人都紀念週,可是對毛,有人就不滿意,某一件事情不滿意。 艾:毛主席同中國歷史上的人物來比,您覺得他比較像歷史上的什麼人物?再過100年,100年以後的歷史學家研究這個時代的中國歷史,他們會不會把毛的角色和過去的什麼人的角色來做一個比較? 梁:中國過去幾千年的歷史,一般的說法都說漢高、唐太,漢高祖、唐太宗,一般大概都是說這樣子。可是(笑)毛看這些人,不那樣,好像他看得平常。 艾:另外一個問題,您最佩服的外國人是誰?就是說您聽說有,或是書本里認識的外國人,您覺得最佩服的外國人是誰啊? 梁:我在哲學思想上最喜歡的,也算是崇拜吧,是法國的柏格森。

艾:到現在還是,我記得您當年寫《東西文化及其哲學》的時候,您也這麼說,您說第一次閱讀柏格森的著作,覺得是一生中非常愉快的事。所以您還是覺得外國思想家來說…… 梁:當然德國的康德,我也很佩服他的思想上的深刻。 艾:那麼政治界的外國人,您有沒有覺得偉大的? 梁:我就不大清楚了,政治家、軍事家,我不大清楚。一般地,常常說出來的偉人,像拿破崙啊,一般地大家所說的,那麼我也就隨著大家吧,自己沒有特別的看法。 艾:很多人認為您是當代具有獨特智慧的人物,您有今日的成就,在您背後支持您的原動力是什麼? 梁:支持我的原動力?好像我還不大明白這個…… 艾:哦。也可以說是動機,也可以說是心理的、精神的寄託,就是說為什麼有今天的成就?

梁:我覺得還是得力於佛,佛學。 艾:好,這個問題我了解了。 梁:我願意把佛跟孔子我再說一下,因為你不是說(笑)我是“last confucian”嗎?我想把佛跟孔子的異同說一下。也許我們已經都說過一下,孔子、儒家他總是站在人的立場說話,他說來說去還是歸結到人身上。可是佛家,他是超過人說話,他說來說去,歸結點也不歸結到人身上,歸結到超過人的那個地方,所以好像他們是很不同。不過還有同的一面,就是“無我”——沒有我——“而救世”,佛家話就是眾生,眾生的痛苦就是他的痛苦。就中國說吧,儒墨,墨子也是這樣子,都是在他生存的這個時候,他總是一生都在為大家奔走。所以表面上沒有很大分別,但是我底下就要說一下孔子跟佛的分別。這個分別就是在“我”的問題上,關於“我”的問題,把它講得最清楚的,分析得最清楚的,是唯識家。佛學的唯識家,是講八識。八識,前六識,眼、耳、鼻、舌、身,這是五個,加上一個“意”,這個就是前六,前六都是應付外面的,都是工具,都是對外的。運用這個前六識的,是生命,是活的,比如說人吧,活的人啦,這個在唯識家講,叫做“第七緣第八”。

艾:其實我應該多在這方面下工夫,研究您的思想的時候,您是研究唯識的,很複雜,您的思想很豐富,佛學方面我沒有下多少工夫。 梁:第七就是“末那識”,第八是“阿賴耶識”,運用這前六識的工具而為之主的,就是這個“第七緣第八”。怎麼叫做“第七緣第八呢”?就是這個時候執著一個“有我”,它叫做“我執”。 艾:“我執”? 梁:就是這個“執”(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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