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美麗與哀愁:一個真實的鄧麗君

第2章 快樂天使

1949年,中國的歷史從此被改寫了。解放戰爭以共產黨的勝利宣告結束,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了,蔣介石率領國民黨餘部橫渡台灣海峽,被迫撤退到寶島台灣。抵台後,蔣介石就頒布長達38年的戒嚴令,宣布台、澎、金、馬進入備戰狀態。並且,就在這一年,國民黨政府正式運作。 1945年,剛從日本近二十年的殖民統治中被“光復”的台灣,旋即又被來自大陸的國民黨統治。 國共內戰結束前後,尤其是1948年到1950年間,一批大陸人士紛紛湧進台灣。相對於那些戰前就居住於台灣的並被稱為台灣人或本省人的人們來說,這些從大陸移居過來的人則被稱為外省人,他們的數量是遠遠少於本省人的。本省人中多數是從福建省和廣東省移居此地者的後代,因此,本省人日常所用的台灣話就以閩南話或客家話等南方方言為主。由於閩南人構成最大的移民集團,閩南方言也就通常稱作台語。日據期間,本省人被迫接受日語教育,所以國民黨抵台時,年齡超過十二、三歲的台灣人都能講流利的日語,以致於日本的一位詩人稱他們為“日語人”。相對來說,他們孩提時代沒有機會學習北平話(國語),因此很多人不擅長說國語。現在在台灣,三世同堂的家庭裡仍然是台語、國語與日語交錯使用。祖父母大多用台語、日語,戰後出生的子女則多用台語、國語,孫子女還可能會加用英語。從大陸移居台灣的外省人以河北省、山東省、江蘇省等北部省份的人居多,他們以北平話為日常用語,必然和本省人有很大的差異。他們來到這個語言文化、風俗習慣迥異的土地上,一切只能從頭開始。尤其是來到台灣的軍人家庭,面對的生存壓力更大。他們之中的多數人在苦難中艱辛度日,長期以來一直過著一貧如洗的生活。

匆匆忙忙帶著妻子和兩個年幼的孩子隨同國民黨來到台灣的鄧樞,也踏上了人生新的旅途,走進了漫長等待的日子,開始了充滿辛酸困苦生活。 鄧樞,河北省大名縣鄧台村人。中原大地那古樸的民風、悠久的文化深深地滋養著他,在北京長大的他對京劇則有著一份如痴如醉的喜愛。早年畢業於黃埔軍校第14期的鄧樞隸屬於中央軍32師,任國民黨陸軍中尉。在戰火紛飛的年代,他率軍轉戰南北。在部隊駐紮期間,他愛上了山東省東平縣籍的趙素桂,他們並於1943年終結伉儷。 剛到台灣的那幾年,鄧家總生活在一種游動狀態中,一家幾口人常常隨部隊四處駐防,幾乎走遍了全島。因此一家人也就居無定所,過著清苦的日子。 1952年2月,隨鄧樞被調防至台灣中部的雲林縣,鄧家也就租住在雲林縣褒忠鄉龍巖村的一所古老破舊的農院中。當時由於軍方經濟狀況不好,沒有給予軍人住宿的公寓,況且鄧樞也只是國民黨軍隊的中尉,因此剛被調至的鄧樞只好在附近租放供一家人居住。雲林縣是台灣較為貧窮的農業區,當地的居民以閩南裔的農人為主,從大陸來台的人很少。這一年,已是中尉的鄧樞按照慣例可以升為上尉,但沒有背景和靠山、生性率直又不善逢迎使他的這次晉升化為了泡影。他從此便失去了繼續在部隊發展的信心,已經四十餘歲的他也因年齡關係不久便退役了。

1953年1月29日,正是台灣島氣候宜人的季節。日月潭輕煙碧波,鬱金香散發著縷縷清香。在靠近北港溪的雲林縣的一個三合院中,一聲清脆的啼哭聲劃破長空。嘿還是一名女嬰呢,“有女萬事足”,這戶人家頓時喜上眉梢。孩子的母親趙素桂天天盼望著有個女兒——一個美麗乖巧的女兒。因為她從十五六歲嫁給鄧樞後,已經先後生下了三個男孩子,長子鄧長安、次子鄧長順、三子鄧長富。她曾經在一個月高風清的夜晚夢見自己虔誠供奉的觀音菩薩翩然而至,微笑著告訴她,她將會擁有一個水靈靈的女兒,並且這女孩日後必定與眾不同。但若要她能平平安安長大,就得先給她認個乾娘。第二天,趙素桂找到同鄉孫素英說:“這次我要是生個女兒的話,就給你當乾女兒吧,算是幫我忙哺哺乳,好嗎?” 孫素英很迷惑,為什麼要給未出生的女兒找乾媽呢? “這怎麼行呀!我的兒子還沒斷奶呢,我可忙不過來呀!”“不要推辭了,我女兒有了你這個乾媽,我就安心多了。你瞧我們是同鄉,個性又合得來,就這樣說定了啊!”而與鄧家關係不錯的一個鄰居,由於始終膝下無子,還特地跑到鄧家商量,表示如果這一胎還是男孩子,希望能抱回去當養子,以傳承香火。真是命中註定呀,趙素桂的這個孩子這麼受歡迎。

農曆1952年十二月十五,趙素桂臨產了。 20世紀50年代初的台灣,由於社會環境普遍不佳,缺乏醫療資源,醫療設備也不充足,再加上是鄉村,因此趙素桂並沒有到醫院去,而是在家裡由村里的“接生婆”接生。這在當時是很平常的事情。然而鄧家居然找不到一把可以剪斷臍帶的剪刀!雖然來到台灣3年了,鄧樞卻不會說台語,和街坊鄰居打交道只好比手劃腳。他挨家挨戶借剪子,拼命比劃著剪臍帶的動作,女人們這才急忙拿著剪刀往鄧家跑。不巧的是,她們拿來的同樣是老舊生鏽的鈍剪,好不容易挑出一把可用的還是臨時才打磨好的。沒想到鄧媽媽這胎意外生了個可愛的女孩。她聲音很尖,不停地哭,既不是很瘦,也不是很胖。鄧家的男孩子們高興得手舞足蹈的,鄧樞也因中年得女而喜出望外。據出租了一個間房給鄧家居住的房東章笨憶述,小娃娃從小身體很健康,並沒有什麼疾病。

就這樣,一個天才歌女誕生了。與生具有的天賦,使她出類拔萃、譽滿全球,享有他人求之不得的成功和自豪,擁有別人再多努力也贏不得的歌唱水平和藝術造詣。然而,一代歌女,又有訴說不盡的辛酸和苦楚。歌舞歲月,幾分無奈,又幾多落寞。 寶貝女的名字當然由一家之主鄧樞來取。鄧樞軍中的袍澤建議,不如取“美麗的竹子”之意,為這個剛出世的小女兒取名為“鄧麗筠”吧。 背井離鄉來到台灣,鄧家生活很不富裕,但他們與鄰居相處融洽,一家人對人都好,尤其是鄧樞,由於在軍方服務,自律嚴格,對鄰居相當友善。當時台灣還處在糧食與物資配給的年代,鄧樞經常將一些軍中剩餘物資如糧食送給鄰居。鄧母開始還不會說台語,因此較少與鄰居溝通,但待人還很和氣,每天早上必定會禮貌地叫聲早上好,來打個招呼。

鄧家居住的房間非常簡陋而狹小,一家六口擠在小室內,生活頗為艱苦。但即使這樣,據章笨說,鄧家每月都準時交給他一斗米作為租金,從無拖欠。 在鄧麗筠還不滿周歲時,由於鄧樞又要隨部隊移防,鄧家也就只好再搬移居住地,舉家遷移至台灣東部的台東縣池上鄉。鄧家搬到台東縣後,鄧樞就從部隊退役了。一家人僅靠鄧樞退伍時所領的微薄的退役金來維持生計,生活是相當窘迫的,況且這也不是長久之計。 20世紀50年代的台灣在國民黨的統治下,不遺餘力地全方位掃除日據時期的影響。北平話於此時也正式被定為台灣的國語。儘管如此,當時的日常商業和交往用語仍然是以台語為主,不會說台語的外省人通常是擔任公務員,而不會從商。鄧樞因為年齡較大、背景單薄以及性格爽直,外省人通常從事的職業對他而言,只有無可奈何。萬般無奈中,鄧父勇敢地踏上了經商的道路。當然他也只能從在外省人群居的地方經營小本生意開始。鄧樞於是就在軍營附近擺了個麵攤,以此維生。一家人倒也其樂融融,大大小小一有空就幫襯著做生意。

就在鄧麗筠出生的翌年,她的弟弟鄧長禧也出生了,一家七口還是擠在一個破舊不堪的房舍裡,晚上全家人倚偎在一起睡覺。而廚房中也只有一個煤氣爐,一口鍋,既沒有電燈,有沒有自來水。 不多久,大約在1954年6月,鄧家又遷移到南台灣屏東市空軍機場旁的“眷村”,這才開始了比較穩定的生活。 這種因部隊設防而四處搬遷的居住狀態,是隨國民黨政權遷台的外省人所擁有的集體記憶。當時國民黨政權為方便管理遷台的外省族群並解決軍官或士兵的住房問題,常常選擇在各個部隊旁邊建造簡易的住宅區,專門供隨軍家屬或退伍軍人居住。由此而形成了長期性的族群聚落,這就是台灣社會相當獨特的“眷村”,也因此產生了特別的“眷村文化”。 “眷村”就是一個相對獨立的小世界,包羅萬象而又異彩紛呈。在這裡,由於官兵來自五湖四海,各地的風俗習慣、文化藝術就交匯融合到了一起。而軍人家屬更是四面八方的都有,有的是隨軍一同從大陸移居台灣,也有的是台灣的閩南人、客家人或原住民嫁給了來到台灣的兵哥哥。外省人與本省人聚居在一起,不同地方的人互相溝通,使得“眷村”的語言與文化相當多元,幾乎是中國大陸的縮影,可聽到不同省份的方言,乃至於中國各地的民謠小調。多元和開放總是互生的,多元豐富著人們的世界,開放卻使人們邁向更遼闊的地方,尋找更高的境界。鄧麗筠就是在這樣的環境裡開啟了她的童年生活的。

伴隨著“眷村”附近的小河,鄧麗筠出落得更漂亮了。她天生麗質,一雙圓圓的大眼睛就像默默流逝的小河碧波,似乎總在悄聲細語;那閃亮地眸子,就像日月潭一樣清澈;圓圓的臉蛋,更勝似十五的月亮,明媚而純潔。鄧家的獨生女,鄧樞夫婦的掌上明珠,鄧麗筠享盡了父母的愛護。而小麗筠溫和的性格,更是讓父母疼愛倍加。 童年在人的記憶中永遠是粉紅色的,那是一個放飛心事、無憂無慮的時代。河水脈脈,帶走了鄧家孩子無數的歡喜。鄧麗筠的兄弟們都喜歡在屏東“眷村”四周玩耍,尤其是小河旁邊。小麗筠很愛跟著三個哥哥到處玩耍。可是哥哥們都嫌她年紀小,需要照顧,是個小麻煩,不願讓她當小跟班。有一次,三個哥哥私自到小河邊玩耍而忘了時間,回家後被嚴厲的鄧樞罰跪,小小年紀的鄧麗筠看見哥哥們被罰跪,於是哭哭啼啼地也要跟著大家一起跪。鄧樞看著這一幕,心疼小女兒,也因為她的友愛之心,就寬恕了兒子們。從此以後三個哥哥出去玩都願意帶著妹妹一起去,因為小麗筠往往是哥哥們的“護身符”。

有時兄妹還跑到附近農村的果樹田裡偷摘楊桃、蓮霧等水果,回家後就瞞著父母,偷偷地洗洗、再偷偷地吃掉。有一次兄妹們去偷摘番石榴,赤著雙腳的鄧麗筠一不留心踩到了地上亂扔著的玻璃渣子,雙腳馬上腫脹,流血不止。驚慌失措的哥哥們手忙腳亂地抱起小麗筠往家裡跑。鄧樞夫婦嚇了一跳,趕緊把她送進醫院急救,結果還打了破傷風針。這次意外事件卻在鄧麗筠的腳底留下了疤痕,被父親斥責了一頓後,小麗筠規矩多了,不敢再往外面亂跑,更不敢在外面“做壞事”了。 多年後,鄧長禧提及童年的生活時說:“生活雖然困苦,不過媽媽從未抱怨,含辛茹苦地撫育我們成長。”的確,鄧父個性剛烈,鄧母卻是一個溫柔、顧家的女性。鄧母和中國千千萬萬的傳統婦女一樣,為了子女的幸福明天,自己總是無怨無悔。日後憶及幼年的情景時,鄧麗筠也曾提到:“雖然經常搬家,不過大家都很疼我,所以過得很幸福。”貧困家庭的美滿和睦,往往能賦予一個人寬厚平和的性格。這種家庭的溫馨給予了鄧麗筠一份執著和真誠,一種獨有的涵養,一種感激生活、珍惜擁有的心態,這是多少藝人所沒有的品質呀!

“鄧麗筠”這個名字一度讓鄧麗筠很是煩惱。鄧父在為鄧麗筠取名時,是把“筠”字念成“君”的,全家人也都是直接將“筠”稱作“君”,所以從小家人、鄰居都叫她“麗筠(君)”,況且“麗君” 的稱呼也相當順口。但是,等到她上了小學後,學校的老師、同學都是叫她“麗筠(芸)”。鄧家這時也從字典上獲息,原來“筠”字有兩個讀音,既可念成“君”也可念成“芸”。因此,為了避免老是混淆不清,鄧樞就直接採用發音相同的“君”字,為她取了個“鄧麗君”的藝名。哪知“鄧麗君”這普普通通的三個字,日後卻能響徹了整個華人世界。有人認為,她的名字吉利,必有天賜的機緣和時運,也許因她的名字暗合了宋朝一位能勝任宰相之職的奇女子“孟麗君”吧!至於單單“麗君”的稱呼,則是她在演藝生涯的不同時段由歌迷所賦予的暱稱。

鄧麗君天生就是一塊唱歌的料子。儘管還只是一個孩子,但聰穎的她已經顯示出絕佳的演唱天賦。 在孩提時代,鄧麗君常常聽父親哼唱京曲,那有板有眼的幾句,總是讓鄧麗君興高采烈,不時模仿一下。趙素桂則喜歡聽黃梅調這種地方戲曲,偶爾也哼唱一些小調,鄧麗君看在眼裡,記在心上。而且,趙素桂喜歡看電影,鄧家千金也就跟著母親看過不少戲曲電影。 鄧麗君則從小就有表演的天分,愛跟著收音機裡的歌聲唱唱跳跳的,逐漸對歌唱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她常常到干媽家裡玩,特別喜歡跟著乾媽家的收音機上播放著的音樂哼哼唱唱。小麗君還對聽過的歌曲有過耳不忘的特殊天分,從歌謠到戲曲,總是一學就會,稚氣而美妙的歌聲就如小河流水,娓娓動人,餘音裊裊。人們都說,鄧家的女兒是個“快樂天使”。 也許因為從小跟著父母不斷搬遷,也許因為一開始就受到眾人的稱讚和寵愛,也許因為獨有的勇氣和自信,鄧麗君幼時就不怕生,更沒有窮人家孩子常有的那種自卑,她從來不怕在眾人面前表演,獲得掌聲時也不羞澀,而是落落大方。 “不是大人要我唱,而是我自己想唱。”成年後的鄧麗君如是說。 在那時的台灣常常有歌仔戲表演團到農村四處公演。歌仔戲從20世紀初形成至今,已有百年曆史。 在台灣它是眾多民間表演藝術的綜合體,是主要的地方戲曲和民間表演藝術的代表,也是中國地方戲曲劇種中唯一誕生於台灣的劇種。它曾經陪伴灣民眾走過一段光華的日子。台灣歌仔戲源自於大陸閩南地區漳州的一種民間說唱曲藝錦歌(漳州地方歌謠的總稱),發源地在漳州人的大本營宜蘭。 20世紀四五十年代歌仔戲最為鼎盛,在台灣形成風靡之勢。各地戲園林立,豪華的機關佈景,唱做俱佳的演員陣容,戲團演出時萬人空巷,盛況空前。到60年代,歌仔戲被新興的電影工業與歌舞團打敗而漸漸失去了舞台。而影視媒體的興起,恰為鄧麗君崛起提供了良好契機。 當歌仔戲團到鄧麗君家附近演出時,她就被他們那些亮晶晶的古裝給迷住了。他們也就成了小麗君模仿的對象。她和隔壁鄰居的孩子們一起扮戲,各自準備自己的服裝道具。她們以水瓶或鞋油盒子當麥克風,以紅紅的扶桑花當珠寶,用爸爸的大襯衫當戲裝;滿頭小紅花,肩上搭條毛巾,就開始自娛自樂起來了。就這樣,唱著那些不知名的歌仔小調,小鄧麗君偶爾還會莫名其妙地感動起來,淚流不止,儼然是戲中的“苦旦”名角。 據鄧麗君的家人回憶,鄧麗君幼年唱歌時,不但歌詞很快就會背,曲調更是聽過就不會忘記,而且調子準確,詞調特別有韻味。這些都顯示了鄧麗君擁有極好的唱歌天賦和歌曲詮釋能力。正因為鄧麗君表現出的對錶演的濃厚興趣及相當的演唱才能,於是在她5歲時,鄧麗君的父母就讓她到屏東市仙宮戲院附近學習芭蕾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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