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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二章納拉揚·亨昌德羅

甘地傳 马诃德夫·德赛 2225 2018-03-16
大約就在這個時候,納拉揚·亨昌德羅到英國來了。我早就听說他是一個作家。我們在印度國民協會曼寧小姐的家里和他見面。曼寧小姐知道我不擅長交際。每次我到她那裡總是默默地坐著,除了回答別人的問話,自己從來不作聲。她把我介紹給納拉揚·亨昌德羅。他不懂英文。他的服裝很古怪——一條笨拙的褲子,一件皺褶不堪而骯髒的波希人穿的褐色衫子,既沒有領帶,也沒有領結,還戴著一頂有繸子的絨帽。他留了一下巴的長須。 他的體格瘦小,圓圓的臉佈滿著天花的斑點。他的鼻子既不尖也不扁。他的手老是撫摸他的鬍鬚。 這樣一個奇形怪狀、奇裝異服的人,在一個時髦的社會裡,自然特別引人注目。 我對他說:“久仰大名,我還讀過您的一些作品。如蒙光臨寒舍,我將非常高興。”

納拉揚·亨昌德羅的嗓子沙啞,他面帶笑容回答我說:“當然,你住在哪裡?” “在斯多爾大街。” “那麼我們算是鄰居了。我想學英文,你願意教我嗎?” “不算什麼,只要我能教您,我都高興,而且將盡力效勞。如果您願意,我可以到府上去。” “那怎麼敢當?還是我上你那兒去吧。我還要帶譯文練習本來。”我們就這樣約定了時間,不久便成為親密的朋友了。 納拉揚·亨昌德羅對於文法一竅不通;他把“馬”當作動詞,而“跑”則被視為名詞。 我記得像這一類可笑的例子還很多。可是他並不因為自己的無知而灰心。我的文法知識很有限,不能給他多少印象。真的,他從來不以自己不懂文法為恥。 他全然漫不經心地說道:“我不像你上過學校。我在表達思想的時候,從來不感覺需要什麼文法。我問你,你懂孟加拉文嗎?我懂,我在孟加拉旅行過。是我把馬哈爾希·德文特羅納斯·泰戈爾的作品轉譯成古遮拉特文。而且我還希望把許多別的語文的著作譯成古遮拉特文。而且你知道我的譯文從不拘泥於原文,只要把精神表達出來了,我就心滿意足了。別的人知識更豐富,將來可能做得更好。但是我雖然不懂文法,我所能做到的,我已十分滿意。我懂馬拉底文、印地文、孟加拉文,現在我又開始學英文。我所要的是一種豐富的詞彙,那麼你以為我的抱負僅止於此嗎?別擔心。我還要去法國學法文呢。我聽說法文有很豐富的文學作品。如果可能,我還想到德國去學德文哩。”就這樣他會談個不完。他對於學外文和旅行國外,有著無窮的興趣。

“那麼你還要到美國去嗎?” “當然。不去看看那個新大陸我怎麼能夠回印度呢?” “可是你上哪兒弄那麼多錢?” “我要錢幹什麼?我不像你那麼時髦。我只求吃得飽穿得暖就夠了。而這一點只靠我寫書和朋友們的幫助就夠我開銷了。我總是坐三等車旅行的。我去美國的時候,也打算搭統艙。” 納拉揚·亨昌德羅的簡樸是出於自然,同時他又非常率直。他一點也不表現驕傲,只是他對於自己作為一個作家的才能未免過分注意了。 我們天天見面。我們的思想和行動大部分是相同的。我們都是素食者,我們常常在一起吃午飯。這正是我自己做飯,每星期只花十七先令的日子。有時我到他的住處去,有時他到我這裡來。我做的是英國式的飯,他卻是除了印度飯以外,什麼都不滿意。他要沒有黃豆湯便吃不下,我做的卻是紅蘿蔔湯,而他終覺得我的口味很可憐。有一次他弄到了一點蒙豆,煮好了帶到我這裡來,我吃得很高興。這就開始了我們之間經常交換食物的規矩:

有時我把好吃的東西送到他那裡,有時他也帶來給我。 那時曼寧主教的名字正掛在每個人的嘴上。由於約翰·伯恩斯和曼寧主教的努力,碼頭工人的罷工提早結束了。我告訴納拉揚·享昌德羅:狄斯榮立如何誇獎主教的簡樸。他便說:“那麼我一定得見一見這位聖人。” “他是一個大人物,你怎能見到他呢?” “怎麼?我自有辦法。我必須請你代我寫一封信給他。你告訴他我是一個作家,我要為他所做的人道主義的工作當面向他祝賀,還要告訴他因為我不懂英文,所以要你一齊去當翻譯。” 我照他的意見寫了一封信。不過兩三天曼寧主教便回片約見我們。於是我們一同去見這位主教。我穿上平常會客的衣服,納拉揚·亨昌德羅卻是依然故我,還是穿著那件衫子和那條褲子。我對他這種打扮開了玩笑,可是他卻縱聲笑起來說:“你們這些文明人都是膽小鬼,大人物從來不注重一個人的外表,他們注意的是一個人的內心。”

我們進了主教的大廳。我們剛剛坐下,便有一位瘦瘦高高的老先生出來和我們握手。納拉揚·亨昌德羅便這樣寒暄說:“我不想多耽擱您的功夫。我是久仰大名,特地來致謝您為罷工工人所做的好事。我向來有一種拜會世界名人的習慣,所以今天前來打擾您。”這自然是我的翻譯,他講的是古遮拉特話。 “你們來了,我很高興。我希望你們在倫敦會感覺如意,也希望你們能多和這裡的人往來。願上帝祝福你們。” 說完這幾句話,主教便站起來和我們告別。有一次納拉揚·亨昌德羅穿著一件內衣和一條“拖地”到我這裡來。 我那位善良的女房東開了門,慌張地跑過來——這是一位新的女房東,她不認得納拉揚·亨昌德羅——對我說:“有一個瘋子模樣的人要見你。”我連忙跑到門口去,想不到就是納拉揚·亨昌德羅,我實在吃驚。然而他的臉上除了平時的笑容以外,並沒有別的表情。

“可是街上的小孩子沒有追你嗎?” “是的,他們跟著我走。可是我不理會他們,他們也就不鬧了。”納拉揚·亨昌德羅在倫敦住了幾個月,便到巴黎去了。他果然學起法文來,而且翻譯了法文書籍。我的法文程度倒是夠得上為他校對譯文,所以他就將稿子寄給我看。其實他不是翻譯,只是寫下了大意。 最後,他果然貫徹了他訪問美國的決心。他煞費苦心才弄到一張統艙船票。他到美國以後,有一次因為穿那件內衣和“拖地”上街,竟以“奇裝異服”被扭控公庭。我記得他被判無罪開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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