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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二、西安是個好地方! (2)

李蓮英 斯仁 13860 2018-03-16
岑春暄到一臬署,對趙舒翹說:"趙軍機,上諭在此,賜您自盡,要求下午五時回去複命,求您及早自決!" 趙舒翹本在地上跪著聽諭,聽到此言,一下子就癱到了地上,問:"太后再沒有別的旨意嗎?" "沒有。" "一定有的。平日里我對朝廷忠心耿耿,老佛爺對我也恩重如山…"" "沒有指望了!要死,咱們倆一塊死吧!"還沒等趙軍機說完,站在一旁的趙夫人就打斷了他。她拿過毒藥,遞給了丈夫。趙軍機只取了一點兒吞了下去,由於太少,沒有什麼作用。趙軍機毫無反常表現,精神如常,向家人交代著他身後之事,商量他的喪事如何辦理。趙軍機說:"高堂老母,不能親養其老,送其終,是今生最大的憾事!"

此時,趙舒翹的親朋好友得到消息,前來看望。他對眾人說:"我到今日之境地,完全是受了剛毅的拖累!"岑春暄聽他說話聲音雄壯清晰,絲毫不像快要死的人的樣子,於是就命手下人給他鴉片。服後,仍沒有大的反應。岑春暄沒有辦法,只得再讓給他服砒霜。服後,趙軍機在地上滾作一團,呻吟不至,雙手在胸口亂捶。但由於他體質很好,心志堅定,到此時還希望太后能下旨赦免他,也太癡情了。 到了下午四點,趙軍機仍然沒有死。岑春暄正在著急之時,李蓮英來了。慈禧太后在行宮等消息呢,等不及了,就讓李蓮英來看看。李蓮英對岑春暄很是看不上眼,見到他,沒好氣地問:"怎麼這麼慢呀,老佛爺都等不及了。"岑春暄只得把趙軍機不願死的事告訴了李蓮英。李蓮英又沒好氣地說:

"他不想死怎麼辦?你還想放過他?放過了他,老佛爺能放過你嗎?洋鬼子能放過你嗎?"說完,氣呼呼地走了。 岑春暄非常著急,只得問他手下的人:"五點鐘我就要去複命,可這人不肯死,你們看怎麼辦?"他手下一個尖嘴猴腮的小子說:"小人倒有個辦法。把紙在燒酒中浸一浸,拿出來堵住他的喉管,悶死他得了。"岑春暄只能讓人照此去辦,換了四五張酒紙,趙軍機才絕氣。 莊親五載勳,當時在京中曾獎勵捕殺洋人,義和團失敗之後,自知罪惡深重,怕遭殺身,就到陝西到太后這裡來尋求保護,他畢竟是皇親國戚嘛。但是,沒有到陝西,就被太后一句話擋在了山西蒲州。住在一所官署之中,等候老佛爺的諭旨。這天,欽差葛寶華奉命捧旨而來,蒲州地方官施炮以迎欽差。莊親王一聽到炮聲,就知道兇多吉卡,心中惴惴不安。問他的隨從:"年都過完了,放什麼炮呀?"

"聽說到了一個欽差大人,放炮迎接呢!"從人答道。 "這欽差是為我而來嗎?"莊親王心虛了。 "不是吧!聽說是打這兒過,到別處去辦事的!" 少頃,葛寶華進來了。相互見過禮,莊五問他朝廷的情況,葛寶華一一作了回答。略談了幾句,葛寶華就又退了出來,察看莊王爺的住處,是屋後有一座古廟,就在其中選了一間空屋,作為莊王爺自盡的地方,並在房樑上,係了一條絲繩。一切準備停當,便命府縣帶兵把古廟圍了起來。然後,再進來見莊親王,說:"太后上諭在此,請王爺跪接!" "是要我的腦袋嗎?"葛寶華閉口不答。莊親王跪在了地上。聽完了上諭,莊王爺氣憤地說:"賜我自盡。我早知道,他們(指洋鬼子)不得我死,是不會善罷幹休的……恐怕我們的老佛爺也不能長了。"說完,請求欽差允許他與家屬告別。

葛寶華答應了他。 此時,其妻、子已知其事,衝入房中。莊親王表現得非常鎮靜,非常坦然,對他的兒子說:"你一定要記住。你是大清朝的臣子,要盡力給朝廷出力。報效國家,是你的本分,你不要忘了!無論怎樣,只要對國家有益,就是赴湯蹈火也要幹。絕不能讓洋鬼子佔奪了祖宗留遺我們的錦繡河山!" 他的兒子聽了他的話,放聲大哭。其妻則恐懼至極,昏死過去了。莊親王毫不在乎,問葛寶華說:"死的地方在哪裡?" "王爺如不嫌棄,就請到後面的空屋裡來!"莊王遂跟著欽差來到了那間空屋之中,見樑上懸一絲繩,轉身對葛寶華說:"欽差大人預備得真齊全。佩服!"說完,爬了凳子,把繩套到了脖子上,然後踹倒凳子,數分鐘後,氣絕而亡。

山西巡撫毓賢。命將其正法的口諭下達時,他已啟程往充發之地。帶病而行,行走甚艱。聽到處決他的上諭後,面如土色,與昔日在山西巡撫任上的兇狂之相大相徑庭。在行刑的前一天,病才稍有好轉。前往刑場時,由兩個人攙扶而行。蘭州紳士打算辦桌酒席,為之壯行,被毓賢謝辭了,並回贈一幅對聯,以名其志。因被他的忠心所感動,蘭州紳士又在刑場掛起了一道紅綢,以示對他的敬佩。到了下午,蘭州百姓聯名求情,要求赦毓賢死罪,毓賢自知已毫無用處了。 乃自寫書信一封,記述自己的作為,並稱死是最光榮的事情,自行是為忠義而死,勸百姓不必干涉。又親與兩軸,以為遺筆。其一曰: 人臣殉國,妻妾殉夫,孰言為人不當如是耶!所悲者,老母年垂九十、幼女甫七齡,無人事養。為人子者,何地自容?

皇上所命,臣下理當遵行,予前殺人,今予被殺,夫復何言。 所疚者,予位至封疆,經曆三省,未為國家立功,涓滴無補,有負朝廷厚恩矣。 又一紙曰: 人臣負罪當誅,予此時心無他念,唯思一死足以為榮,深願速死,免受監牢之罪。太后之恩深重,子無以報,但誠心冀望朝臣中,設法挽回國運,解除太后之憂。 " 午後一點鐘,毓賢身首異處,觀者無不嘆息。因其操守素以廉潔著稱,在生時家中即貧困,但可維持生計。待死後,竟貧無一錢,連殮屍的新衣服都備不起!山西人對這位保護山西,不使外國人入侵的父母官建祠紀念。後來由於怕洋人又因此刁難清政府而毀之。 左都御史英年,為人謹慎,非常膽小。起先聽到監禁的諭令,與家人告別,痛哭不止。其夜,徹夜痛哭,並大罵慶王,不設法相救。此時慶王已是過河之泥菩薩,自己都不能自救,何言救人?次日即是新春元旦,人皆有事,未留意照看,英年則終日哭泣,到半夜哭聲乃止。天明,下人才看到他躺在地上,滿面污泥,已氣息奄奄。細看方知,他吞嚥泥土,喉哽氣閉而亡。當時賜他自盡的旨意還沒有下來。所以也沒有聲張,等到上諭一下,岑春暄便把英年之死報告了慈禧。

禮部尚書啟秀和徐桐的兒子刑部左侍郎徐永煜,道光二十七年正月初八,被斬於北京菜市口。當時啟秀得知殺他的消息,只問了句:"是誰的命令?" "有上諭在此,西安來的。"監斬官說。 "只要是太后的命令,不是洋人的命令,我雖死無怨!" 於是,與徐永煜同時就刑。 主戰派的官員們,除了載漪和載瀾,都受到處罰,有的被處斬,有的賜自盡,有的被革職,一時間全國官場風雲變化劇烈。然而此時的西太后,只等著奕劻和李鴻章與西方十一國簽訂條約了。 載漪、載瀾被流放了,趙舒翹、載勳、英年、毓賢、啟秀等給殺了,該處置也都處置了,洋人的氣也消了,老佛爺的心也就放下了。

在心理緊張了一段之後,就應該放鬆放鬆。前一段時間,老佛爺是夠緊張的了,現在該她辦的事,已經辦完了,可以說是"萬事俱備,只欠簽約",這就要看洋人夠不夠意思。奕劻和李鴻章有沒有本事了,不管怎麼說,老佛爺該好好地享受一番了。 這下李蓮英,還有崔玉貴崔二總管,就得整天忙著到御膳房裡去給老佛爺弄好吃的,到戲園子裡給老佛爺找好聽的,在大街上給老佛爺找好看的、好玩的,同時還要幫著接待南方各省源源不斷的貢物,還要……真是忙得暈頭轉向。 李蓮英的情緒,是隨著老佛爺的心情變化的,老佛爺高興,他自然也高興。現在局勢穩定了,李蓮英在沉悶了一段之後,隨著老佛爺的高興而活躍了起來。一方面,他極盡奉迎之能事,吹吹拍拍,討得慈禧歡心;另一方面,他賣官鬻爵,收受賄賂,巧取豪奪,營私舞弊。各省地方官來西安朝貢,必須經李蓮英通禀經管,所以不但要給老佛爺上貢品,更重要的是要賄賂李大總管。誰想晉見順利,就必須先打通李蓮英設下的一個個關卡,有時賄賂所用財物,竟比進貢給老佛爺的貢品要多得多。王公大臣,甚至光緒皇帝,對這種情況,看在眼裡,怒在心裡,卻不敢說出口。就連李蓮英手下的小太監,都以總管為榜樣,想方設法揩油水,撈外快。

在擔心和恐慌中,一個冬天過去了。大自然把一年中最美好的季節——春天,承獻到了人們面前。春使古城西安變了模樣,變得嫩綠了。沉睡了一個冬天的萬物。又開始復甦了。慈禧太后把自己的心也融進了春里,臉上有時也露出春天般的微笑。似乎一下子年輕了幾歲。古城西安的春使她陶醉了。 李蓮英陪著西太后遊遍了古城的佛塔古剎,飽覽了名勝古蹟,到灞橋去看剛剛發萌的垂柳,到白鹿原去感受春日的融融暖意,去洪慶宮觀賞剛剛綻開的桃花,到碑林去欣賞歷代名人留下來的書法……佛道遺跡和每日遙遙可聞的鐘聲,喚不起他們的愛民之心,秀麗的河山,優秀的文化激不起他們的愛國之情。起初,這柔柔的春光,緩緩的春意,還能使老佛爺高興,可是,每天讓她處在同一種環境中,她就膩了。

這一膩不要緊,就又使她想起了北京的春天,想到了皇宮,想到了北海,想到了她的頤和園。一想到頤和園,她就心痛,一邊罵著洋鬼子,一邊在想她的頤和園到底被糟踏成什麼樣了?想她出逃時藏在地下的珠寶是否還完好無損,又回憶起她昔日在頤和園中那奢糜的生活……每當此事,李蓮英早就懂事地躲到一邊去了,免得又惹得老佛爺不高興,自討沒趣。 關中暖洋洋的春天,使人覺得昏昏欲睡。這種日子人們是喜歡的,而這種日子使人過得不知不覺,忽然一天從夢中驚醒,才覺出時光的流失。老佛爺也是在這種舒適的環境中,愉快地度過了春天。她時而遊玩,時而聽政,時而看戲聽戲……在不知不覺中,送走了春天。 春的影子還沒有完全消失,夏已經闖進了人們的生活。剛過端午節,天就熱得人穿不住夾衣了。過了"六月六",又過了"七月七",仲夏到了。天熱得人不知所措。樹上的蟬在無休止地叫著,真有些煩人。氣溫一天高似一天,老佛爺的內火也在一天天地上升,她感到燥熱、煩悶,所以動輒發火,李蓮英也無計可施。 看看炎炎赤日,老佛爺又感慨她在北京的日子,又想起了寬敞、涼爽的頤和園、佛香閣、排雲殿,回味著北京的冰淇淋,冰鎮梅湯。可是現在人在西安,只能望京興嘆。過去在北京,一到夏天,慈禧太后有一套驅暑降的辦法,可是,在西安,竟然連最基本的冰塊都沒有,真是差勁。原來,北京皇宮裡,每年冬天,把冰蓄成塊,貯藏在冰窯中,待到夏天來臨,又把貯了大半年的冰塊搬出來,用以消暑。就老佛爺一個人,不知一個夏天就得消耗掉多少冰塊,更不知道從冬到夏,保存這些冰塊要花費多少人力物力。陝西本是小地方,人活得也沒有那麼仔細,老佛爺當初逃往西安時也沒有想到會在此度夏,也沒有預先令陝西省貯些冰塊,所以現在,怎麼可能有存冰呢? 整個西安城熱得像個大蒸籠,老佛爺的金玉之軀怎麼能受得了。沒有辦法,只得找來陝西巡撫岑春暄,命他發動群眾,找找看,希冀找些久違的冰塊來。為了讓老佛爺高興,岑撫台東奔西走,四處搜尋,但得到的答案只有一個——沒有。 他只能向老佛爺說"微臣無能",但這種回答不但沒有博得慈禧的同情,換來的只是西太后的鄙夷和不屑。李蓮英本來就與岑撫台心中有隙,這會兒看太后生他的氣,便瞅准了機會,添油加醋,大講特講岑春暄的壞話。 "老佛爺,您老別生氣,岑春暄本就是一個村野武夫,他能辦了什麼大事。就他那點小本事,還配當這陝西巡撫?"邊心裡說:"姓岑的,今天可讓大爺找到機會了,看你還跟你爺爺爭寵。"原來這岑春暄岔道接駕,受到慈禧賞識,委以重任,竟得意忘形了,有恃無恐。剛接到聖駕時,他還對李蓮英特別尊敬,幾乎唯命是從。漸漸地,他覺得老佛爺對他很信任,很看重他,就改變了對李蓮英的態度,有時簡直不把他放在眼裡。李蓮英就對他懷恨在心。李蓮英手下的一幫親信太監,仗著總管撐腰,一路亂作非為,多被岑春暄處罰,使李蓮英大傷體面,更可恨的是,他在華陰縣認老鄉,居然給岑春暄向太后告了狀,氣得李蓮英真想殺了他。另一方面,李蓮英得寵慈禧太后,誰知半路上殺出來了岑春暄,硬是和他爭寵,你說氣人不氣人?李總管不整你,還能整誰呢?到達西安之後,李蓮英曾經多次啟奏岑春暄野心勃勃、欺君瞞上,西太后念其護駕有功,就沒有當回事。這次找冰,可給李蓮英創造了機會,他決心一定要把岑春暄從老佛爺身邊搞走,或者最好除掉他。 李蓮英既然決定要除掉岑春暄,那就得一方面在本事上勝過他,在陝西找到冰,另一方面,就得挑撥他與老佛爺的關係。決心已定,他就派他的親信出去打聽,查訪,另外再找來陝西地方志,山川地勢的書籍,翻閱查找。 "功夫不負有心人",他終於找到了冰的所在。正當岑春暄找不冰,心急如焚,又不敢復命之時,李蓮英故意找人多的時候向慈禧太后啟奏,道:"老佛爺,奴才以為,這偌大的關中,物華天寶,雖時值盛夏,也絕非無處可尋。想岑巡撫為陝西一方之主,對當地山川地貌,風土人情一定通曉,然而岑大人卻不找出老佛爺御用之冰,不知是他沒有仔細去找呢,還是真的找不到?" 西太后也沒吭聲,只用眼睛掃了岑春暄一眼,面有責備之色。岑春暄連忙跪倒在地,為自己辯解道:"太后明鑑,微臣到陝之日不久,且忙於軍務,對當地風土人情,物產地理確不熟悉,非是為臣不盡力侍奉老佛爺!"或許是由於天熱,岑春暄的汗水一滴滴掉在了地上。 慈禧不耐煩了,說:"現在不是爭論的時候。如果你們能爭出冰來,那你們就爭!蓮英,聽你的口氣,好像你能找到冰?還不快快說出來,賣什麼關子?"說著,用讚賞的目光看了看李蓮英。心說:"這個李蓮英,又在搞什麼鬼名堂?" 李蓮英怡然自得地說:"古書上曰,太白積雪六月天,據奴才所知,這太白積雪本是長安八景之一。聽說這太白山的得名,還與這山頂上的積雪有關係呢!太白山距長安城不過百里,山中有一岩洞,深邃陰涼,冷氣襲人,內有千年不化之冰。怎麼能說關中無冰可尋,無冰可採呢?"說著回頭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岑春暄,朝他做了個鬼臉。 岑春暄低下頭,不敢看慈禧,說道:"求太后治臣之罪,為一方之主,不知當地物產風土,臣之罪也。" 慈禧太后佩服李蓮英的博學多識,看著岑春暄心裡就不舒服,說:"既然知道哪裡有冰,還不快派人去採?" 岑春暄連連稱是,當即就要出去組織人馬,卻被李蓮英擋住了。 "別急,老佛爺,這太白山上不僅有千年不化之冰,還有自然而成的神泉呢。" 慈禧太后很是驚奇,問道:"什麼是神泉呀?" "禀老佛爺,在太白山北麓,有個地方叫湯峪口,此處岩縫中,常年流淌著泉水,水溫沸燙,為天造的溫泉浴池。可是天下少有的好地方!" "蓮英,真沒看出來,你知道的東西可真不少!"她說道,朝蓮英微微一笑。 "謝老佛爺誇獎。" 此時的岑春暄,心中最不是滋味,又氣,又恨,又怕。氣自己沒出息,怎麼就連個太監都不如,連太白山上有冰都不知道;恨李蓮英,找到了就找到了唄,為什麼在老佛爺面前給自己難堪,讓自己丟臉;怕慈禧太后,她會怎麼處罰自己呢?鬼才知道。聽完了李蓮英的話,岑春暄急急地率領兵勇,趕赴太白山。 太白山位於漢江、渭水之間,是秦嶺山脈的主峰之一,是關中最高的山峰,山頂多為潔白的石頭及終年不化的冰雪,遠處看去,山頂白茫茫的,故被稱為太白出。當日岑春暄率兵來到太白山,果然發現山高氣冷,山的陰面存有終年不融之冰。又轉到北麓,到湯峪口查看,果有沸燙的溫泉。不得不服李蓮英。自此,岑春暄每日派一營多人跋山涉水,從太白山往古城西安運送冰塊。 這下,老佛爺高興了,想吃冰鎮梅湯,可能過把癱,解解饞了。當然李蓮英功不可沒,沒有他就找不著冰,慈禧真為自己有這麼一個走狗得意,可誰能想到那些早出晚歸,頭頂烈日的運冰人呢! 運冰是很累的活。岑撫台手下的兵丁們,每天得一個多營的人,被派去運冰。他們每天不到四更便被吆喝起來,趕上馬車,組成一支長長的運冰隊伍,向太白山進發。等馬車出了城,天放亮了,才停下來,自己生了火,燒點水,做點粥,湊合吃點。吃完了再趕路,趕到太白山頂,已是正午,然後再鑿下冰來,一塊塊地背下山來。待到山下,已累得半死,也落不著歇,便又匆匆地往回趕。此時,雖人困馬乏,但怕在路上耽擱,冰塊在路上消融太多,所以一刻也不敢歇,到了西安才能歇息吃飯。可是,這是老佛爺的旨意,岑撫台的命令,誰敢違抗呢?這些兵丁只能是無可奈何,但大家有一個共同的願望,那就是希望天快點涼下來,秋天早點來臨。 也許是運冰的兵丁的祈禱感動了上天,或是他們的辛勞使上蒼動了惻隱,一連數日,西安一帶普降大雨,天一下子比前幾天涼了一截了。天涼了,老佛爺的火氣也下降了許多,但天再涼,也是夏天呀,這冰塊還是要運的,而且,天雨給運冰帶來的困難更大。有好幾個兵丁在背冰塊下山時滑下了山崖。老天的一片好心,為人們賜予的瓊液,對運冰人來說,卻是雪上加霜。 用兵丁們的性命換來的冰塊,給老佛爺帶來了好心情。心情一好,她老人家的閒情逸致不禁油然而生,又想起了剛入西安對的戲班。於是李蓮英先在西安城中尋找那些太后曾經非常欣賞的戲班。這些戲班,在聖駕到達西安後,因受太后青睞,曾被召入行宮,繼而被留在行宮之中,以備御用。但由於洋人要殺拳首,攪得慈禧心煩意亂,把這些班子給解散了。現有又召其入宮,可說是輕車熟路,但老佛爺有個喜新厭舊的毛病,這些老調子,已不像以前那樣使她激動,反而有些厭煩。李蓮英只得發動群眾,派出一大批人到陝西各地去獵奇。這支獵奇的隊伍,不是只尋找查訪戲班,而只要是"奇",無論是什麼東西,全獵之。東路的梆子,陝北的說書先生,西府的亂彈,甚至河南那邊的雜耍,應有盡有。逗得老佛爺歡天喜地,得意洋洋。慈禧的享樂,使其他后妃大沾其光,一個個情趣盎然。而光緒帝,想想死去的珍妃,看看驕橫的慈禧,敢怒而不敢言,有怨而不敢發。再看看破碎的山河,無能的光緒只是默默地流淚,一言不發地抽水煙。 李蓮英在慈禧面前受寵,是由來已久了。可是岑春暄卻使足了勁想擠掉李蓮英。但是,不論在天時、地利上他佔有多大的優勢,在人和方面,他比李蓮英差遠了,所以在兩人爭奪勢力,在太后面前爭寵過程中,注定了他要失敗。但他仍不死心,表面對李蓮英言聽計從,唯唯諾諾,但在暗中,卻派人監視李蓮英手下的那幫胡作非為的太監們,尋找復仇的機會。 這天,岑巡撫正在吃午飯,他的近身侍從常春德跑了進來,單腿跪地,雙手抱拳,說:"報告岑大人,昨天夜裡小的帶人截捕了一批商犯,在其貨中搜出了鴉片。這些商販中,有三個是李蓮英手下的太監。"他似乎對李蓮英很不屑。 "好!好小子!李蓮英的手下竟讓你給抓住了。"轉而又惡狠狠地說:"好你個李蓮英,老閹黨,看老子如何整治你!" 說後冷冷地笑了笑。接著又說:"把那三個小閹黨給我帶到大堂上去,我馬上就到。" "遵命!"常春德領命而去。 大堂之上,岑春暄威嚴地坐在桌案之後,三個小太監被帶了上來,看了看岑春暄,只從鼻孔裡哼了一聲,連跪都不想跪。 "何方狂徒,到我巡撫大堂竟然立而不跪,是何道理?"岑春暄怒沖沖地問。沒等三個小太監說話,常春德已把為首的那個太監一腳賜得趴跪在地上,其餘兩位沒敢再拗,垂頭喪氣地跪了下"說,你們是哪裡的?為什麼私運鴉片?"三個太監沒有一個吭聲。 "說不說,再不說可要受皮肉之苦了!"這句真管用,三個太監向四周掃了一眼,看見了衙役們手中的刑仗。為首的太監說:"說就說,說了看你還能怎麼樣?我等是李蓮英李大總管手下的辦事的。前些日子,李總管派我們到山西去給行宮中購買猴頭,途中帶了一點鴉片煙回來,給李大總管用。你問了又能怎麼樣,早點放我等回去,如耽擱了行宮中御用的猴頭,你擔待得起嗎?" "好狂的小子,你私運鴉片,被本撫擒獲,不知罪重,卻出如此狂言!來人!給我打!狠狠地打!" 劈劈啪啪,一陣杖責,三個小太監趴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了,嘴也不再硬了,只一味地喊著"哎喲"喊著痛。岑春暄看著他們的可憐相,止住了衙役,說:"看你還不從實招來!說,你叫什麼名字?為什麼要私販鴉片?" "小的叫範平,是李總管的手下。前日,李總管說行宮的猴頭不多了,派我們三人到山西去置辦。到了山西,小的們看到那裡罌栗遍地都是,而且價格很低,所以就想帶一些回來換點銀兩。誰知……誰知被大人手下的人給逮住了!"小太監一下子軟了好多。 "這種勾當,你們幹過幾次啦?"岑春暄接著問。 "小的這是第一次,就被抓住了……小的們以後再也不敢了。" "讓你給我不講實話!來呀,給我再打!" "別,別!小的實招便是,實招便是!" "快說!" "自從聖駕到西安以後,小的們經常在外採購各種物品,看到鴉片挺賺錢,就帶些回來,賣了銀子,大半孝敬了李總管,小的們只得到一點點……"小太監們為了免遭皮肉之苦,也顧不得李大總管了。 得到了他要的口供,岑春暄命常春德把三個小太監押了下去,自己帶著三人的口供,徑直前往行宮,面見西太后。行宮之中,慈禧太后在皇后、嬪妃和李蓮英的陪同下,正在興致勃勃地聽著西府的戈陽腔。忽然一個小太監急匆匆地走近李蓮英,說:"總管,岑巡撫要見老佛爺!"李蓮英聽到岑春暄的名字就彆扭,沒好氣地問:"他有什麼大事?等不到明天,非要在老佛爺聽戲的時候來打擾?"那小太監回了句: "小的不知道。"李蓮英沒有辦法,罵了句"這個王八蛋!"還是臉上帶著笑容來找慈禧太后。 "老佛爺,岑大人求見!" "他有什麼要緊的事兒,這時候求見?"慈禧心中好不情願,但她還是知道什麼更重要。說:"把戲班子停了吧,傳他進來!" 岑春暄進來了,給老佛爺叩了頭,看見李蓮英侍立身旁,便覺得報仇的機會到了,毫無顧及地說:"啟禀老佛爺,微臣的部下抓捕了一批私自販運煙土的商人,他們聲言是奉李大總管派遣,本部不敢擅自處理,特請老佛爺裁奪。"說完,扭頭朝李蓮英看了一眼,臉上露出得意之色。 李蓮英平日也深知他手下那幫太監的作為,只是這些太監得利之後不忘大總管,想方設法地賄賂他,所以李蓮英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有時甚至與他們合夥,乾一些違法的勾當。所以,一聽岑春暄這麼一說,李蓮英心裡就開始打鼓了。 他心想,這下豈不壞了大事,朝廷早就下過禁煙令,私販煙土可是死路一條,這幾個小子如果招出了自己,那可怎麼辦? 心中暗罵:"岑春暄,你竟然如此和老子過不去,如果老天保佑我免此劫難,我非置你於死地不可!" 原來,李蓮英這幾名心腹太監,在行宮里呆久了,覺得沒有油水可撈,就整天跟在李蓮英屁股後頭,央求著給個外差出去走走,好弄幾個銀子花。正趕上西太后要吃猴頭,宮中又缺,李總管就派了範平等三人去山西為老佛爺辦猴頭。他們三人合計,這山西是鴉片產地,雖說道光年間就發布了禁煙令,但山高皇帝遠,仍有人私種,如能多運一些回去,那可就賺大錢了。就把這個想法告訴了李蓮英,李蓮英也覺得有利可圖,但他是個天生的滑頭,對著幾位只是笑了笑,什麼也沒說,可是,他的手下,怎麼能不知道頭兒的脾氣呢,知道總管已經默許了。可他們那裡知道,岑春暄對李蓮英忌恨已久,他們一出西安,就被岑春暄的手下給盯上了。一路跟踪,待他們回來,還沒進西安城,就被截住了。 慈禧太后一聽販煙土的罪犯是李蓮英派的,怒沖沖地道: "把那幾個孽障給我帶上來!"其實,慈禧只是表面上嚴厲,心裡只是想看這罪犯是否真是李蓮英的手下,並且希望最好別是。 岑春暄早做好了準備,慈禧太后話一出口,他只向外面一擺手,幾個彪形大漢推推搡搡地把三名太監帶到了西太后面前。三名太監跪在慈禧面前,頭垂得很低,連大氣都不敢出。由於他們都低著頭,慈禧看不出他們到底是誰。 "你們給我抬起頭來!"她喝了一聲。三個太監沒有辦法,只得硬著頭皮抬起了頭。 "啊!小范子、小桂子、小德子!"慈禧太后不由得倒吸了口涼氣。這三個小子不都是李蓮英的親信嗎?這可怎麼辦,李蓮英十多歲就跟在自己身邊,幾十年來,始終忠於職守,辛辛苦苦,在西奔途中擋車救駕,到西安後又是悉心侍候。而且李蓮英和她又很合得來,能討她喜歡,逗她樂,要她處置他,她如何捨得呢?但轉念一想,這岑春暄一路護駕有功,做了陝西巡撫之後,供奉更加盡力,況且岑春暄與李蓮英由於爭寵,關係不是很好,現在岑抓到了李的人證物證,如果就這樣不了了之,不但岑春暄不滿,也難以服眾,且會使那些狐假虎威的小太監更加猖狂。想到這兒,慈禧太后把臉往下一拉,對李蓮英怒道:"李蓮英,你可知罪嗎?" "老佛爺,您聽奴才說。這三個小子確實是奴才手下的,也是奴才派他們去山西的,但奴才是讓他們為老佛爺採買猴頭進膳的,根本就不知道他們私販煙土的事。"李蓮英跪倒在地說。 "真的不知道?"慈禧的臉拉得更長了。 "奴才整天侍候老佛爺,呆在老佛爺身邊,他們出外幹事,常言說得好,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他們要幹什麼,也真是由不得奴才。"李蓮英盡力為自己辯解。 慈禧見他拒不認罪,說:"李蓮英,我問你,你是不是宮里大內的大總管?" "這……"李蓮英說不出話來。 "我再問你,這幾個違犯王法的是不是你的手下?他們私運煙土,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罷,你對他們平日里管束不嚴,發生了這種事,你難道能脫了乾系?" 李蓮英忙道:"奴才知罪!這都是奴才平時管教不嚴,對他們太放縱了,所以才鬧下這種事來。——岑大人,真該謝謝您,把他們抓住了。"好個李蓮英,真是個厲害角色,想就勢搪塞過去。 岑春暄看李蓮英又在耍手段,想蒙混過關,便把大堂的供詞呈給慈禧太后,說:"老佛爺,微臣這裡有三位罪犯的招供一份,其情與總管所言大不相同,請老佛爺過目。" 西太后接過口供,看了一遍,不禁心裡暗驚。再看李蓮英,早已面無血色,他做夢也想不到岑春暄使如此損招。心想,這下完了,如果老佛爺還念及往日情份,可能還可保住一條命,如果老佛爺睜眼不認人,那就徹底完蛋了。此時的慈禧太后,心裡也非常矛盾,不知該怎麼處地,只對著那張口供發楞。屋內出奇的寂靜,連一顆針掉到地上也可以聽得清清楚楚。 "榮中堂到!"一聲喊叫打破屋內的沉寂。這一聲喊叫,將改變這屋裡的局勢,最高興的當然要算李蓮英,因為榮祿和自己的關係,只有他們倆自己知道,這榮祿一來,對自己絕對有利。於是,李蓮英瞪了岑春暄一眼,暗罵道:"王八蛋,這下可有你的好果子吃了!" 慈禧一聽榮祿來了,心裡一鬆,對岑春暄說:"這件事兒暫時不議,以後再說,榮中堂大老遠回來,一定有京中的消息,快讓他進來吧!" 李蓮英急忙把榮祿迎進來,給他使了個眼色,叫人把他那三個心腹押了出去。榮祿年初給慈禧太后擬定了懲處拳首的上諭之後,就被慈禧派出京師,去探聽京城裡的消息,現在京中大局已定,他便趕回西安,向慈禧禀報,正趕上剛才的官司。 榮祿進了屋,下了跪,見了禮,沒有開口,慈禧便問道: "京里的情況怎麼樣?""禀老佛爺,自老佛爺斬殺懲處了拳首之後,洋人之氣漸平,談判氣氛也較前緩和了好多,但洋人極其狡猾,實在不好對付,虧得慶親王和李中堂盡力斡旋,目下大局已定,我方接受《議和大綱》與西方十一國訂立和約。洋人即從京師撤出,且大部已經撤出京師了。" 慈禧聽到洋人撤兵了,心寬了很多,接又問:"宮裡的情形怎麼樣?" "宮中有的殿堂被洋人毀壞,但大部皆完好無損,被毀的殿堂,李中堂正著人趕修呢!" 這下慈禧太后放心了,北京的局勢穩定了,皇宮也正在修復,屬於自己的那一片天馬上就又和以前一樣蔚藍了。只要洋兵一撤離北京,條約一訂,她就可以堂而皇立地以國太的身份回京師了。 其實,奕劻和李鴻章與洋人談判,真是漫長而艱苦。從光緒二十六年八月開始,時斷時續,時緊時鬆。洋人打到北京,目的很明確,就是要瓜分中國,從中國掠奪資源,從而滅亡中國。他們打進了北京,佔領了皇宮,就等著清政府派人和他們談判。清政府即派慶親王奕劻和李鴻章作為全權議和大臣,與西方十一國談判。 起初,奕劻和李鴻章對洋人的態度較強硬,但他們意識到如果不處置主戰派的大臣,洋人絕不會善罷甘休,就把這情況報告給慈禧太后,慈禧就逐漸改變了對載漪、載勳、剛毅等人的態度。十月初,西班牙、英、法、美、日、意等國使臣提出《議和大綱》,條件極其苛刻,奕劻,李鴻章不敢自作主張,於是把《議和大綱》和洋人列出的要求處罰的中國官員的名單,轉呈慈禧。慈禧百思不得巧法,只得在年末下諭,次年初即處死所謂"拳首"。 這樣,才給談判鋪平了道路,西方列強同意與清政府和解。得到了和解的准信,榮祿便急急地從京師趕回西安,向老佛爺報喜。誰知老佛爺卻被販運鴉片之事,弄得悶悶不樂。 聽了榮祿的平安喜信,慈禧才稍稍平息了怒氣。慈禧知道荣祿與李蓮英關係甚篤,這個案子,交給榮祿處理,再合適不過了。他一定能從中周旋,解救李蓮英的。便當著岑春暄的面,對榮祿說:"大內的幾個小太監,不聽管教,竟借到山西採買猴頭之機,私販煙土,被岑巡撫抓獲了。我心裡事多,很煩,你去處理吧!"就這樣,把生殺予奪的權力交給了榮祿。 這正是李蓮英求之不得的。 "遵旨。"榮祿已領會了其中的意思,更清楚自己剛進門時李蓮英那個眼神的意思,很痛快地答應了。 "你大老遠地回來,先回去歇息歇息吧!" "謝太后關懷!" "岑巡撫,虧你對我大清如此忠心,我一定要獎賞你!你先回去吧!"慈禧轉過臉來對岑春暄說。 岑春暄沒有辦法,無可奈何地應了一聲,和榮祿一起出了行宮。看看他們都走了,慈禧太后叫住了李蓮英:"蓮英,你過來!"李蓮英垂著頭,走過來,跪到了慈禧面前。 "蓮英,你老實告訴我,這私販鴉片的事,你到底知道不知道?" "這……,老佛爺,奴才該死。" "你跟我這麼多年,我怎麼忍心叫你死呢?只是這案子我已完全交給榮祿去辦了,就看他想不想讓你死了。"慈禧太后弦外有音,語中有語。李蓮英是何等角色,難道還不明白?他趕快向慈禧太后叩頭不止,道:"多謝老佛爺!多謝老佛爺! ……" "行啦,你起來吧!我也困了,想自個兒呆一會兒,你去辦你的事吧!"慈禧太后已閉上了眼睛。 李蓮英感謝不盡,再叩了個頭,爬起來,退了出去。李蓮英知道該怎麼辦,就匆匆地準備去了。 當天夜裡,在榮祿寓所的擺設講究的客廳裡,燈火通明。 客廳顯然是剛收拾過,窗明幾淨,桌椅油漆錚亮,酒具茶具煥然一新,好像要迎接什麼貴賓。榮祿捻著鬍鬚,眯縫著眼睛,悠閒地品著茶。院外,響起了敲門聲,榮祿便站了起來,迎了出去。來者正是李蓮英。 "李總管,哈哈,我就知道你今晚要來,把一切都準備好了。來,快進屋!" 李蓮英進了屋,分賓主落了座,榮祿便說:"卑職從京里回來,順便捎來幾瓶好酒,大總管難得到寒捨一次,今兒可得痛痛快快地喝上幾盅。"李蓮英只是笑笑,沒吭聲。 不多時,酒菜上齊,榮祿頻頻讓酒:"來,來,大總管,咱倆快一年沒一起喝過酒了。今天多喝點。"李蓮英知道荣祿的脾氣,悶聲不響,只一個勁地和榮祿對飲。多喝了幾杯,榮祿的臉也紅了起來,話也多了起來。他停了酒,操起了旱煙袋抽煙,解悶。李蓮英看了看他,嘻笑道:"堂堂大清中堂大人,竟用如此破舊的旱煙袋。"榮祿的煙袋確實是又破又舊,可是幾十年了,用慣了,不捨得換。聽李蓮英這麼說,他回了一句:"敝帚自珍嘛,我就看我這個好!"說完朝李蓮英笑笑。 李蓮英伸手從后腰上把別在腰帶上的那桿旱煙袋抽了出來,往榮祿面前一遞,說:"這才是你用的煙袋,你看這嘴子,你看……" 榮祿接過李蓮英遞過的旱煙袋,端詳了許久,才迸出一句:"好!好東西!我抽了這麼多年煙,這麼好的煙袋還是頭一回見。你看這綠瑪瑙嘴子,再看這精緻的煙鍋……"真是愛不釋手。 "這是別人送我的,我煙癮不大,這麼好的東西,也捨不得用,既然中堂喜歡,就送給中堂了!"李蓮英顯得非常慷慨。 "如此就多謝大總管了。"榮祿也知道不拿白不拿。 "榮中堂,我好倒霉呀!"李蓮英把話轉入了正題,"那三個小子私販鴉片,給岑春暄這個王八蛋抓住了。岑春暄由於上次給老佛爺找冰沒找著,倒讓我找著了。就一直記恨我。這次可給他創造了一個複仇的機會,對那三個小子嚴刑拷打,逼他們招出我來,好置我於死地。現在老佛爺把這個案子交給中堂大人處置,我李蓮英的性命全在中堂大人掌握之中,還望中堂大人多多照應。"說著,端酒杯,一飲而盡。 "大總管放心,岑春暄這小子我也早就看不慣他了,對老佛爺那麼好!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我榮祿不給大總管出口氣,不整整這個王八蛋,那才怪呢!哈哈……" "多謝中堂!"李蓮英起身告辭,被榮祿攔住了,說:"大總管難得到寒捨一敘,多坐會兒無妨!" "回去晚了老佛爺要怪罪的!"榮祿再沒有攔,李蓮英道了聲"打擾",便出門回行宮去了。 過了幾天,榮祿重新審問抓獲的三名太監。欺騙他們如果不供出李蓮英,就保證免其一死,所以範平等寫出了販運煙土與李蓮英毫無關係的供詞。榮祿把供詞交給慈禧,慈禧下令斬殺了三名太監,李蓮英當然逍遙法外。 岑春暄聽到此事之後,非常氣憤,來找慈禧評理。他一見到慈禧,便說:"老佛爺,微臣以為,販運煙土之事,李總管亦有責任,亦應受到一定的處罰!" 慈禧太后淡淡地說:"這是榮中堂審問所得的供詞,系三名罪犯親筆所書,你自己拿去看吧!"說著,把那供詞扔到地上。 "可是微臣前日所得供詞……" "岑春暄,李蓮英是我身邊的人,我對他的言行一概盡知,你身為陝西巡撫,竟不知何處有冰,讓李蓮英給找到了,你是不是嫉妒他了?" "……為臣不敢!微臣只求老佛爺能秉公處置此案!" "大膽,敢在我面前頂嘴!念你昔日護駕有功,在此間又盡心供奉,不治你罪。今調你為廣西巡撫,即日起程,趕赴廣西。"慈禧太后沒有懲處李蓮英,卻把岑春暄給調走了。 岑春暄聽得此言,如墜雲端,但是,太后成命既出,他只有謝恩的份!岑春暄含恨收拾行裝,前往廣西就任,臨行之前,暗暗發誓:"李蓮英,你等著,有朝一日,你岑大爺一定要殺了你!" 光緒二十七年七月二十五日,是中華民族恥薄的日子。這天,清政府全權代表奕劻和李鴻章代表清政府,與德、奧、比、西、美、法、英、意、日、荷、俄十一國公使,在最後議定書上簽了字,《辛丑各國和約》簽訂了。這個條約,可以說是空前屈辱的奴役性條約,洋鬼子們向清政府勒索了巨額的賠款,中國要向列強賠償海關銀四億五千萬兩,要求分三十九年還清,年息四厘,本息合計九億八千多萬兩。為了保護外國使臣的安全,要求劃東交民巷為使館區,規定華人不能居住在內。豈有此理,中國的地方,竟不許中國人住!更有甚者,要求清政府許其在山海關到北京的鐵路沿線駐兵,禁止武器彈藥運入中國。可恨的洋人,要求清政府保證中國民眾不再敵視洋人,剿殺洋人,並要求清政府派人到德國和日本去道歉。同時,洋鬼子又在外交、通商等事情上,宰割中國。 這樣一來,我們的沿海全都讓洋人給佔了,大部分的鐵路讓洋鬼子佔了,做生意的自由讓洋鬼子給剝奪了……我們的民族在呻吟,我們的國土在分崩,我們的祖國在默默的流淚…… …一條東方巨龍,一頭沉睡的雄獅,你何時才能驚醒,何時才能騰飛?現在竟遭人如此欺辱,卻不動聲色,這種不動聲色可不是有涵養的表現啊! 慈禧派出的載灃向德皇道過歉了,那桐也給日皇道過歉了,大清帝國仁至義盡了,《辛丑條約》也簽訂了。洋人雖然奪取了我們的許多權力,他們可以在中國恣意橫行了,但畢竟洋人的大部隊撤走了,我們在失去了很多的前提下,獲得了暫時的太平。光緒二十七年八月,八國聯軍陸續撤出了北京。這個消息,不脛而走,很快就傳遍了千家萬戶。老佛爺在得到這個消息後,喜出望外,因為,這下她就不用恐懼了,她又會成為皇宮裡的主人,所以,自從得到這個消息,她老人家就歸心似箭,要收拾東西回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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