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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十、太監代表大清國閱兵(1)

李蓮英 斯仁 9543 2018-03-16
旅順口外,北洋水師的十幾艘軍艦,戰旗飄揚,禮炮齊鳴……代表大清國來閱兵的竟是沒有男根的大太監——李蓮英…… 自上次宮中起火,慈禧太后搬進儲秀宮,轉眼間已幾年過去。這儲秀宮,乃西六宮中建築最宏偉的宮殿。光緒十年,雖然中法在越南交戰,中日在朝鮮鬧糾紛,戰報頻傳,局勢緊張,但慈禧太后對此卻毫不關心,只想著自己享受取樂。為了給自己祝壽,又下旨重修儲秀宮,連同賞賜臣僕,前後耗銀一百二十五萬兩。原本就宏偉的儲秀宮經這一裝修,更顯的富麗堂皇。可誰知沒住兩年,慈禧太后又住膩了,總覺著這深宮大院,顯得太清冷氣悶了些。一門心思總想著再換個地方,可想來想去,諾大個紫禁城內竟找不出一處可心的地方來。 這日夜晚,明月當空,慈禧太后坐在鋪著黃墊子的太師椅上,以手托腮,悶悶不樂地凝視著空中那圓圓的月亮。站在一邊的李蓮英看到慈禧太后如此神色,猶如自己失了職,滿臉焦急狀。心想,老佛爺這幾日是怎麼回事,茶不思飯不香的?急忙開動他那三十六個轉軸、七十二個心眼,也虧得他服侍了慈禧太后這麼多年,對慈禧太后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腦子一轉,便有了主意。心想她一定是為這件事。從同治十二年她就要重修圓明園,並授意同治帝以"奉養兩宮"的名義,下詔修治圓明園,但因國庫空虛,恭親王、醇親王等王公大臣紛紛勸阻,修園之事不得不擱置起來。現在雖說移居到這富麗堂皇的儲秀宮,她畢竟是在這清冷氣悶的宮殿住膩了。於是他打破沉寂說道:"老佛爺,依奴才看來這諾大個宮殿也太清冷了些。"

慈禧太后"唉"了一聲道:"是清冷了些,可又有什麼辦法呢?" "奴才想想心裡真替老佛爺您不平。朝廷處處省,處處為地方著想;有個什麼事,老佛爺您還掏體已犒賞。可到頭來又落個甚?依然是各處都哭窮,都向上伸手,他們何嘗想來錢來的不容易?費朝廷多少苦心?就說辦洋務的那些大人們,十多年了,錢是花的不少,可辦的什麼工廠?練的什麼兵?買的什麼船?洋人打進來照樣賠款,成百上千萬的銀子,就這樣亂花,奴才真正心疼。" "你說這話做甚?"慈禧太后聽了半天就是沒明白他的意思。 李蓮英猶豫了一下,接著說道:"奴才是說,把錢扔在水里還能聽個響聲,成百上千萬白花花的銀子就這樣白白扔掉,實在可惜!與其由得他們亂花,還不如老佛爺您來花!老佛爺五旬萬壽,若不是不敢花錢,能過得那樣冷清?奴才想起來心裡就難受!……可省來省去又給誰省呢?"說著李蓮英竟抽泣起來。

"不要說了!"慈禧太后嘆口氣道,"這些也都是為了咱大清社稷嗎。" 看到慈禧太后這種神態,李蓮英知道自己猜對了,於是又大著膽子說道:"老佛爺一心只想著咱大清社稷,想當年咱大清國豈只半壁江山不保?簡直就要玩完;要不是老佛爺您鎮得住,現在還不定是什麼樣子呢?可下邊人有誰體諒老佛爺您呢?個個不給老佛爺作臉,欺侮老佛爺仁慈,乾隆爺修了那麼多園子,沒人敢說個不字,老佛爺為國事廢寢忘食,操碎了心,要修個園子,他們都上言勸阻,奴才對此就是有點不平!" 繞了大半個圈子,終於說到正題上來,果不出李蓮英所料,這番話正中慈禧太后下懷,只見她激動地說:"真難得你有這份孝心!"

聽了這話,李蓮英的膽子更壯了許多,只見他說道:"老佛爺您心胸開闊,既有乾隆爺的洪福,也有乾隆爺的英明,乾隆爺能做的,老佛爺為何不能做?當年洋人不是燒了圓明園嗎?依奴才看來,如今咱不妨再修個園子,看洋人能動得了它分毫不?" 這番慷慨激昂的話,直聽得慈禧太后心潮澎湃,眼眶裡不由得充滿了激動地淚花。然而回想到同治末年為修圓明園而引起的軒然大波,不由得又心有餘悸,猶豫道:"只是……" "有道是無例不可興,有例不可廢,老佛爺辛苦了這麼多年,照祖上規矩皇上也該修個國子孝敬老佛爺您哩!既有祖上規矩,老佛爺還怕什麼?" 修園子可不是說說就行的事,那可需要錢呀!慈禧太后雖頗為動心,可沒錢不行,於是說道:"算了吧!現在局勢緊張,要辦海軍,一條鐵甲船就是一兩百萬銀子,總算起來,少說也要上千萬,哪有錢修園子?"

"辦海軍是國家大事,不可荒廢。"李蓮英用極有力的聲音說:"不過也不見得要那麼多錢,只要跟李中堂說說,讓他手裡緊一點兒不就成了。" 一句話說得慈禧太后喜上眉梢,笑逐顏開。對呀,悄悄提用點銀子,暗地裡修起來,一旦生米煮成熟飯,他們還有什麼好說的?想著想著,眼前不由得浮現出一幅雕樑畫棟,亭台樓閣,湖光山色,碧波蕩漾的園林風景…… 說起大清國海軍的創建,道路可真說得上是坎坷不平。清政府整頓海防,籌設新式海軍,是從七十年代中期開始的。同治十三年,日本武裝侵略台灣,清廷強大海師竟受小國凌辱,使得清廷統治集團極為震驚,籌劃海防之議於是興起。前江蘇巡撫丁日昌提出《海洋水師章程》六條,建議設立北洋、東洋和南洋三支海軍,各設提督一人。經過清朝中央和地方官員討論後,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基本上同意了丁日昌的建議,但以"財力未充,勢難大舉,所以奏請。先就北洋創設水師一軍,俟力漸充,就一化三,擇要分佈。"幾經籌劃,清政府終於在光緒元年四月二十六日任命李鴻章督辦北洋海防事宜、沈葆楨督辦南洋海防事宜。至於海軍軍費,總理衙門議定每年由粵海、閩海等關及江浙等六省釐金項下撥解四百萬兩,南北各半,但各省撥解多不足額,積欠甚多。光緒三年,河南、山西兩省連遭嚴重旱災,慈禧太后又從海防經費中藉撥賑災。

每年號稱四百萬兩的海防經費,實際僅得數十萬兩,如此以來,清廷水師一直無大發展。 光緒十年中法戰爭中,法國海軍突襲福州水師,福州水師幾乎全軍覆沒,十一艘艦船中被毀壞九艘,如此戰況,舉朝震驚。加之此後外國侵略勢力又加深了對中國的進攻,日、英、俄、法紛紛侵占中國的邊疆地區。為了應付這種複雜的局勢,在洋務派的敦促下,慈禧太后於光緒十一年五月初九,命李鴻章、左宗棠、彭玉麟、張之洞等重臣一定要大辦海軍,擴充造船工廠,購買鐵甲快艦,在台灣、澎湖等地設防。九月初五日,正式設立專管海防事務的海軍事務衙門,並派醇親王奕譞總理海軍事務,沿海水師悉歸節制調遣,派浮郡王奕澤及李鴻章會同辦理;漢軍都統善慶、兵部侍郎曾紀澤幫同辦理;先從北洋精練水師一支,由李鴻章專司其事。

看聲勢是準備大干一番,可誰知依舊是雷聲大雨點小。不說奕譞、奕劻、善慶等人連海上都未曾經歷,根本不知何為海軍。單就經費一事,就解決不了,當時創建一支海軍,並非易事,至少也要幾百萬兩銀子。李鴻章奏撥巨款,慈禧太后常常留中不發;延至奏請再三,才由戶部勉強籌撥。李鴻章要十萬兩,戶部只撥三四萬兩;李鴻章要二十萬兩,戶部只撥六七萬兩。對李鴻章來說,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到了光緒十二年春天,總算七拼八湊地弄到了一批銀子,從英、德、美、法等國購進了大小十多艘艦艇。隨後又招募兵勇,建成了一支北洋海軍艦隊。 看著自己歷經千難萬苦建立起來的北洋艦隊,李鴻章真是感慨萬千!但他心裡明白,如此一支小小的艦隊,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想再擴建,無奈朝廷不給經費,最後想想,乾脆上了道奏摺,稱北洋艦隊已略具規模,請朝廷派人檢閱。李鴻章是怎麼想的?他本想通過檢閱,使得慈禧太后認識到海軍在戰爭中的重要地位,從而再撥巨款以擴充艦隊實力。可誰想卻弄巧成拙,不僅沒有增加經費,反而將原來預定的經費給削減了許多……

慈禧太后聽了李蓮英的話,下決心要修頤和園了。可要暗地裡讓李鴻章擠點銀子出來,卻不那麼容易。李鴻章身為直隸總督,坐鎮天津,不能輕易離開,即使召他進京,也難免會走漏風聲;想派個人去,卻沒有恰當的理由。正苦於沒有辦法之際,誰想李鴻章的折子呈了上來,慈禧太后不由得暗暗竊喜,這下可有辦法了!當下便令李蓮英傳醇親王奕譞進宮。 卻說醇親王聽到李鴻章上奏說北洋艦隊已略具規模,請求派員檢閱,不由心里納悶起來,雖說他對海軍事情不大懂,可好壞總理海軍事務衙門,能不知道朝廷撥了多少銀子,能買幾艘船嗎?聽到慈禧太后召見,急忙進宮來,準備就這事向慈禧太后說說。 "醇王爺,"慈禧太后滿臉喜色的說,"李鴻章那個折子你看過沒有?"

"臣看過了"。 慈禧太后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笑了兩聲接著說道:"這可太讓人高興了。沒想李鴻章還真有兩下,短短幾年時間,就為咱大清朝建了只像樣的艦隊,看以後誰還敢來欺侮咱!" "太后",醇親王聽了她的話,臉色平淡地說:"此事確實可喜可賀。不過依臣看來,此事恐怕……" "怎麼?" "太后,臣是覺著此事有點蹊蹺。自去年下旨在北洋精練水師,雖說頗有成效,但所給經費實在有限。以如此少的經費要辦成支像樣的海軍,非容易之事。" 慈禧太后聽罷,不高興地說道:"不會吧!鴻章一向辦事穩妥可靠,怎會虛言呢?再說此乃朝廷第一大事,他決不會欺瞞的,如若想欺瞞,為何還請求派員檢閱呢?"

"臣只是不大放心而已。" "既是如此,那麼你就帶著善慶、恩佑等人,親自去看個究竟吧。" "臣遵旨。" 醇親王以為事到這就結束了,誰想慈禧太后又開口說道: "醇王爺,我想讓蓮英也去一趟,你意下如何?" 聽了這話,醇親王不由納悶起來,心想這派誰去不好為何偏偏派個太監,莫不成太后怕我欺瞞,想讓他作個耳目?但太監出京閱軍,也太過於招搖了吧,於是他謹慎回奏道:"太后,這恐怕不大方便吧。" "這有什麼不方便的?"慈禧太后沉著臉,冷冷地說道。 "這……",醇親王猶豫了下,說道:"臣的意思是,李總管二品頂戴,職分太高了些。"

"讓他帶六品的頂子好了。" 看到慈禧太后心意早定,醇親王亦不好再說什麼,只得勉強答應了下來。 消息一傳出,朝野無不為之震驚,派個太監去閱軍,這豈不是唐朝監軍之禍,復見於今日嗎?但眾人都懾於慈禧太后的淫威,不敢多說什麼。到是那個傻乎乎的守陵大臣、奕貝子奕謨,在妻弟志銳的鼓動下,打算勸醇親王力爭。 這日,奕謨套車直驅太平湖畔醇親王府,只見王府門前門庭若市,海軍衙門、總理衙門、軍機處、北洋衙門的官員,紛紛登門,都是為了醇親王出海檢閱北洋艦隊,有公事接頭,以致奕謨在小客廳內等了有半個多時辰,方始見到醇親王奕譞。 奕謨與醇親王是表兄弟,所以見了面也不客氣,張口就問:"我說七哥,這次派您去檢閱北洋水陸各軍,是名正言順的事情。只是不明白,上頭怎會派那李蓮英隨行?這豈不是唐朝監軍之禍,復見於咱大清嗎?" "怎麼,外頭有什麼話?" "七哥,難道您不知道?外邊的議論可多呢,都說太監不准出京,是我朝一項極聖明的家法,理應恪守無違。如果此例一開,那麼以後隨時都可以派太監赴各省查察軍務,地方督撫非七哥您可比,必不能抑制此輩。這樣一來,遠則唐朝宦官監軍之禍,近則前明鎮守太監之非,都將重現於今日。" "你的意思呢?" "小弟也覺著此事關係甚大,所以來找七哥您。" 對於奕謨,醇親王可說是瞭如指掌。心想就你這火爆性子,我如老實相告,你能善罷幹休?如果再惹出個好歹那可如何是好?這樣想著,便不肯道破真相,索性自己全攬了過來,"是我奏請太后派遣他去的。此時已無法爭了。以後我想法子壓著他們點就是了。" 一聽是醇親王自己奏請的,奕謨不由得目瞪口呆,駭然問道:"七哥,你怎麼這麼糊塗呀,那奴才現在權勢熏天,還把誰放在眼裡?你不想法遏止,怎的還奏請派他隨行,這不是更長了他的氣焰嗎?" "這……"聽了奕謨的話,醇親王一時間還真不知說什麼好,想了半天,方勉強找了一個理由:"唉,我也是一番苦心。 他們這些人整日在深宮養尊處優,不知道時勢的艱難,讓他們看看外邊的情形也好,讓他們知道風濤之險,將士之苦,日後稍稍收斂些。 " 奕謨微微冷笑:"七哥你可真是用心良苦呀!不過在我看來,只怕沒有那麼容易,說不定會更長了深宮的虛驕之氣。" "不會,不會,你就放心吧!對哥哥難道你還不放心嗎?" 醇親王話說到這份上,奕謨也不好再說什麼。慈禧太后他敢頂撞,可對於恭、醇二親王,他卻不敢過於放肆,因為這二人都是鹹豐帝的親弟弟,當下只好告辭。 奕謨一走,醇親王呆呆地站在屋中,想想奕謨說的話,還真有些道理。無奈到此地步,生米將成熟飯,萬難挽回。這可如何是好呢?正在心神不定之時,有人來報:"孫大人來了。" 醇親王不由心頭一寬,立即召見。 "萊山",他悄悄問道:"近日里言路上有什麼動靜?" 孫毓汶知道醇親王指的是李蓮英隨行一事,忙答道:"現在還沒什麼動靜,不過以後會怎樣,卑職可不敢說。" "唉!"醇親王嘆口氣道:"剛才奕貝子來,說此舉可能會助長深宮的虛驕之氣。現在想想,還真有些擔心,現在已經是這個樣子,如果以後再……,那可如何是好呀!" "王爺不必過於擔心,他究竟不似小安子那般飛揚浮躁,卑職想他會自己約束點的。不過王爺既然想到這一層,未雨綢繆也沒壞處。" 醇親王急忙問道:"萊山,快說說,到底該怎麼辦好?" 這還真把孫毓汶給難住了,醇親王這個靠山不能得罪;李蓮英這棵大樹也不能不顧著點。思索良久,方答道:"依卑職看來,王爺不妨下一個手諭,通飭隨行人員,不得騷擾需索;如有違反,嚴辦不赦。我想,他心裡也該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倘若不然,王爺不妨來個殺雞給猴看,拿個人作個榜樣。 " "妙,太妙了!"醇親王聽罷,不由連聲稱讚,當下便擬了一道手諭,派侍衛送到海軍衙門照發。 "還有件事",醇親王接著問道:"萊山,你估摸著,太后這次派李蓮英隨行,到底是甚麼意思?" 孫毓汶早就從李蓮英那聽到些風聲,可怎敢說出來?只好說道:"北洋練兵,水師也好,海軍也好,花的錢可真不少了。依卑職看來,太后可能對此有點疑心,所以派李總管去,想看看實情究竟如何。" "說得有理!既然這樣,我倒要留點神。" 於是第二天便傳下話來:這次校閱,務必大張軍威。意思自然是要讓李蓮英震眩於軍威,好回去向慈禧太后匯報,覺得這銀子沒白花。 消息傳到天津,李鴻章可真是又喜又憂。喜的是這次醇親王奕譞親自來檢閱,經費問題可能更有著落;憂的是不知道慈禧太后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居然派李蓮英隨從檢閱。李鴻章深知李蓮英是慈禧太后的寵監,醇親王閱兵,讓他隨行,這是祖宗家法所不允許的,慈禧太后只所以這樣做,必定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因此整日提心吊膽。醇親王還好應付,可對李蓮英他卻不得不加倍小心提防。李蓮英的厲害,他可是領教過了…… 那還是在光緒初年,有一次慈禧太后降旨,召李鴻章立刻進京議事。李鴻章接旨後,馬上攜帶幾個隨員,匆匆由天津趕往北京。 那時李蓮英雖說還只是個二總管,但由於慈禧太后的寵信,權勢已頗不小,大凡官員進宮奏事,都得先給他送點禮,少則幾十兩,多則上百兩,否則就別想見到慈禧太后。李鴻章只知道慈禧太后寵信李蓮英,哪曉得他竟敢如此作為? 一路上風塵僕僕,這日,李鴻章抵達京城,稍稍整頓,便匆忙進宮而來。 "李總管,煩勞給通報一聲,說李鴻章奉旨前來覲見。" 李鴻章這時已是直隸總督,權高位重。李蓮英本想著他一定會給自己備份厚禮,可誰想李鴻章兩手空空,於是懶洋洋地說了句:"喔,原來是李中堂呀,實在抱歉,太后這會正歇著,沒法通報。" "李總管,太后宣我有急事,您就上去說聲吧。"李鴻章笑著說道。 "中堂大人,不是咱家不給您通報,太后的脾性您難道不了解,歇覺時不許打擾!如果一旦太后怪罪下來,咱家可擔待不起呀。" 沒辦法,等吧!誰想天色色漸黑,李蓮英依舊是那句話。 第二天、第三天,一連三天過去,就是沒能見著慈太后。李鴻章象熱鍋上的螞蟻一樣,急得團團轉,好話說了不少,李蓮英就是置之不理,直把他氣得渾身哆嗦,頓足搥胸。 慈禧太后降下諭旨的第四天,她正在養心殿與恭親王議事,忽然想起這事,心生疑慈,於是問恭親王:"恭王爺,這李鴻章為何接旨以後,遲遲不進京來呀?" "李中堂三日之前就已進京,臣剛才進來還在宮門外見過他,恐怕是沒帶盤纏吧!"奕冷冷地說了句。 慈禧太后聽完,心裡就明白了什麼事,一語未發,便提筆又寫了道懿旨,交與一名小太監,要他立即傳李鴻章進殿。 李蓮英本想再為難李鴻章,一看慈禧太后又下了道懿旨,只好作罷。 李鴻章見李蓮英竟如此作弄他,不由得怒氣沖天,心想你一個小小的閹官,竟敢對我如此放肆,待我見了太后先奏你一本,叫你吃不了兜著走!誰想見了慈禧太后,未等他開口,慈禧太后已怒氣沖沖地問:"李中堂,為何接旨後遲遲不入宮回話!" "這……",李鴻章滿腹委屈道:"太后息怒,為臣實在委屈。臣接旨後即刻就入京,是總管李蓮英不准臣入宮,說太后您正歇覺,臣已在宮門外足足等了三天。" 聽了李鴻章的話,慈禧太后再也忍不住,咯咯了笑了起來。李鴻章跪在地上,丈二和尚摸不著腦袋,愣愣地說:"太后,這是……" "算啦,誰讓你沒給他帶點東西來呢。" 帶東西?我進宮奏事還要給他帶東西?李鴻章氣鼓鼓地說:"太后,這李蓮英也太過囂張了些,請太后嚴加處治,讓他知道些厲害。" 慈禧太后擺擺手,笑著說道:"好了,消消氣!這事就算過去了。" "太后……" 未等他說完,慈禧太后已不耐煩了:"行了,俗話說:宰相肚裡能撐船,何必與他一般見識呢。" 第二天李鴻章返回天津,為這事越想越氣,心想我李鴻章為大清朝出力,馳騁疆場,名揚海內,竟被個閹官如此捉弄,也太窩囊了。不行,哪怕是丟了這花翎頂戴,也要殺死你這狗奴才,以解我心頭之恨!當下便提筆給李蓮英寫了一封信,約李蓮英赴天津略述友情,以消北京的誤會。 李蓮英接到信,不由得心花怒放,心想何不趁此去外邊風光風光,於是便去找慈禧太后。 "太后,李中堂給奴才來了封信,約奴才去趟天津,您看成不?"說著,李蓮英將那封信呈了上去。 看看信中語言誠懇,慈禧太后不禁心動,心想李鴻章這次進宮奏事丟了面子,不如就按他所說,讓小李子去圓圓場也好。於是便對李蓮英說道:"小李子,你上次也做的太過份了,李鴻章畢竟是咱大清朝的功臣。既然他這麼說,你就去趟,向他賠個不是,消消誤會。不過要記著,路上別給我再惹出事端來。" "奴才謝主人隆恩,奴才記著就是了。" 當下李蓮英便帶著小太監出了京城。一出京城,李蓮英便將慈禧太后的叮囑拋到了九霄雲外,一路上吃喝玩樂,好不威風!誰知正痛快著呢,慈禧太后卻派人快馬加鞭趕來,讓他立刻回京。李蓮英真是一百二十個不情願,可又不敢不聽,只好返回。 "太后,奴才回來了。"李蓮英見著慈禧太后,垂頭喪氣地說道。 "回來就好,你一回來,我這心也放下了。" 李蓮英不由得納悶起來,這是怎麼回事,不是您讓我去的嗎?於是問道:"太后,這是怎麼回事呀?" "你呀!"慈禧太后長舒了一口氣,說道:"平日里那麼機靈,怎的這會就糊塗了!你也不想想,李鴻章是老實好惹的人嗎?你這次讓他吃了閉門羹,他怎會輕易放過你?你莫非忘了小安子是怎麼死的?" 經慈禧太后這一指點,李蓮英方恍然大悟,想起來真有點後怕,差點中了人家調虎離山之計! 李蓮英一出京城,李鴻章就得了消息,內心不由一陣竊喜,心想這下讓你也知道我李鴻章的厲害。可誰想兩天過去,仍不見李蓮英來,不由得心急如焚,惟恐計策被識破,憂心忡忡。派人一打聽,方知李蓮英出京不遠,又被慈禧太后派人給追了回去。這下可把李鴻章嚇得心驚肉跳、六神無主了,深知此計已被慈禧太后識破,不由得倒嘆一口涼氣,呆呆地愣住了。思來想去倘或慈禧太后追究下來,怎麼答對呢?急忙令人喚來兒子李經方。 "父親,你又不是不知道太后正寵著那李蓮英,何苦去招惹他呢。"李經方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滿腹牢騷。 "別說了!"李鴻章本想讓他給自己拿個主意,一聽這話,不由得來了氣,"是他招惹我還是我招惹他?讓你來是給老子拿主意,不是讓你來發牢騷!" 李經方還真不愧留過幾年洋,腦子一轉便想出個主意: "父親,那李蓮英不是貪財嗎,依孩兒看來,不如修書一封,敘敘交情,再送些銀兩了事。" 想想也只有這個辦法可行,當下便讓李經方修書一封,大意是:京師拜見以後,本想邀總管來津一晤,略敘友情,邇聞朝中公務繁忙,不能脫身,甚感遺恨。今差人送上白銀二十萬兩,為數微微,請勿見怪,太后面前,還望總管多多關照。他日赴京,鴻章定當登門拜訪。 看了李鴻章來信,李蓮英不由得哈哈大笑,脫口而出: "堂堂李中堂,總算被我拿下馬來。"堂堂一品大員,卻被個李蓮英治了個服服貼貼,恐怕這也是在李鴻章一生中,感到最恥辱的事情。 有了這段苦衷,李鴻章能不加倍小心提防嗎?當時因為天津需內沒有合適的館舍下塌,便以城南外海光寺為行轅,做為醇親王奕辦公、休息的地方;海光寺牆外的淮軍營製造局,做為都統善慶、副都統恩佑的下榻處。以皖南鎮史宏祖帶領百名馬隊負責警示寺內各門,出則前導後護。這些好安排,可李蓮英住哪呢?當然他不能與醇親王相比,但是比都統善慶、副都統恩佑差得太遠了也不行。左思右想,最後終於想到個好地方——離淮軍行營製造局不遠的紫林書院。它是明末一位大臣遺下的產業,四周蒼松翠竹,鳥語蟬鳴,花草遍野,清幽閒曠。 地方是有了,可還有更讓李鴻章頭痛的事,那就是房內的規格問題。李鴻章心裡十分明白,一個是王爺,一個是內廷副總管,本來應該是主子與奴才的關係。可李蓮英卻非一般奴才,如果伺候的不周,在太后面前添油加醋地說上幾句,可就夠他受的了。但不按等級差別招待,又怕醇親王怪罪下來,急得李鴻章團團亂轉。還虧得兒子李經方點子多,想出了一個較為妥善的辦法:以房屋的大小、偏正來顯示王爺和總管的區別;但內部的陳設佈置,李總管的房子要注意講究,陳列諸品既要富麗堂皇,又要文雅宜人。佈置完畢,李鴻章又親自檢查了一遍,對醇親王的房間簡略地看了看就算了事;對李蓮英的房間則特別精心,審視挑剔了一番,又命侍從本著清靜、文雅、富麗堂皇的要求重新佈置方始作罷。 四月十三日一大早,李鴻章便頭戴珊瑚頂戴、身穿五爪蟒袍,外罩錦雞補子馬褂,率領著北洋水師及天津地方官員親赴河口迎接。正午時分,醇親王、李蓮英一行浩浩蕩盪抵達天津,但聽一聲"奏樂",一群不倫不類、土洋結合的軍樂隊便吹打了起來。李鴻章急步上前,彬彬有禮地請過對安,謁過醇親王,再與李蓮英見禮言歡,殷勤道問。然後車水馬龍護送兩位欽差大臣,前往行轅下榻。 夜幕降臨,海面異常平靜,醇親王一行登船出海,坐的是北洋艦隊最大的一艘軍艦——定遠艦。艦上最大的一間艙房,也就是定遠艦管帶,總兵銜補用副將劉步蟾的專艙,重新佈置,改為醇親王的臥室;其次一間,本是李鴻章所用,特為留給李蓮英。專門辦這趟差使的天津海關周馥,親自領著李蓮英進艙,原以為一定會得幾句誇獎,那知不然! "周大人",頭戴六品花翎頂戴,穿一身灰布衣服的李蓮英問道:"莫非船上的艙房,都如此寬敞明亮,怎的這間艙與王爺的竟差不多了?" "總管說哪的話呀!兵船的規矩,最好的一間留給管帶,也就是王爺住的那間;再下來就數管駕所用的一間,特為留給總管您。" "喔,"李蓮英彷彿恍然大悟,在房裡轉了轉,問道:"原來還有這麼多規矩,那麼李中堂呢,他住哪兒?" 周馥答道:"中堂大人是主人,用的一間比這小些。" "這怎麼可以呢?"李蓮英搖頭說道:"李中堂是主人,他乃高品大員,為咱大清朝馳騁疆場,名揚海內。咱家豈能與他相提並論,你替我換個地方。" 周馥心說你還假客氣啥呢?誰不知道你的品行,因而笑著說道:"總管不必客氣,這一切全是中堂大人吩咐的。" "李中堂是敬其主而尊其僕!咱家豈能沒有個輕重分寸?周大人,如果真沒地方換,也不要緊,我看王爺艙邊的那間套房,倒挺不錯的,咱家就住那得了。" 你道李蓮英為啥這般客氣,原來這次出京前,慈禧太后曾一再叮囑他要格外謹慎,切不可因貪圖享樂走漏了半點風聲。加上他這次是與醇親王一起來的,心裡也有點怕,唯恐一著不慎,落個安德海那樣的下場! 再說周馥聽了李蓮英的話,直想笑掉大牙,原來那個套間是"洋茅房",李蓮英不識白磁抽水的"洋馬桶",竟要在那裡住下,當然他不敢明說,否則李蓮英臉上怎掛得住?只好答應找李鴻章請示一下。 此刻李鴻章正穿一身寧綢夾襖褲,赤足坐在銅床上,讓侍從給自己洗著那雙長滿了雞眼的腳。一聽周馥的話,不由得捧腹大笑,但旋即便止住。但就這一點看,這李蓮英遠非安德海能比。越是如此,說明越有文章。想到這裡,只聽李鴻章說道:"你拿你那間艙給他,你自己找個地方擠一擠。記著,此人可不比安德海,一定要小心侍候,不得有半點差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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