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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三輯我的主要經歷-2

我生有涯願無盡 梁漱溟 9536 2018-03-16
第三輯我的主要經歷 第32節抗戰以來自述(3) 個人接洽 同人都很消極,我的意見未被採納。結論是:我個人可以單獨進行,不與大家相關。黃先生對我說:你如果要進行,我勸你先問得張岳軍同意,然後再見周恩來。君勱先生對我說:你欲晤張岳軍,我可替你向他約個時間。張表方先生亦鼓勵我。我接受了幾位先生的美意,自願試一試看。 3月4日乘張岳軍先生過訪,相談甚暢。他還提到二十八(1939)年秋間,我從華北迴來,力主軍隊應屬於國家之說,當時不過一空想,而今則居然得到兩黨的承認,何等可喜。又說:軍隊國家化,政治民主化,立國之道更無餘義矣!但我提議請他們與周君恩來直接商談委員會事,他卻說且待請示最高當局再說。於是我再三叮嚀,請其於請示好之後,告知我。

次日(5日)清早,我訪君勱先生,恰又與岳軍先生相遇。他說:今晚蔣公在嘉陵賓館招待全體參政員,他亦被邀陪坐,屆時定可答复我。而在他走了之後,君勱極力勸我不必等待他,盡可先訪周恩來。我想亦無礙,就去訪週,未談眼前具體之事,而從根本大端上有所討論,如軍隊統一於國家等問題。其詳容另記。到晚上,嘉陵賓館席散後,岳軍招我於一旁,問我曾否進行,若未進行,過了明天再說。我轉問何故。他答:蔣公定於明天(6日)親自代表國民政府,向參政會宣布共產黨事件,並希望參政會對此問題有所表示。所以我們看了明天的形勢再進行。言罷,匆匆分手。 周恩來的意見 我聞言,急覓君勱商量。我說:不知蔣公將作何宣布,又不知要參政會作何表示?假若雙方洽商好,而以領袖之宣布,參政會之表示,作一轉圜文章,最妙。否則,多一次宣布表示,即加重一層痕跡,更難轉圜,我願盡今夜做一度努力,請你代約岳軍明早等候我。希望在明天下午蔣公出席參政會之前,能洽商一結果。君勱允為照辦。我即刻訪週傾談,當夜宿於周家。

我對周君誠懇地爽直地說出下列兩層要緊意思: 一、當局決定明日作一宣布。但我囑託張岳軍候我消息。我們都是愛護大局的,必不可使大局更僵。所以我來請教你,要趕在今夜明晨洽商一結果,俾大局從此轉圜。 二、最好集中到一個委員會問題來商量。商量時最好請你與張岳軍直接談,而第三者參加討論。委員會事確定了,大小事都交付委員會解決,請先出席參政會,以慰各方之望。周先生答复我的話,總結有下列幾層: 一、由於王秘書長(世傑)何部長(應欽)連日在大會上的兩次宣布,我們出席參政會問題,可說已成過去,不必再談。我們固不知蔣先生明日如何宣布,但想其影響大局者,好亦好不到哪裡,壞亦壞不到哪裡。 ——自然是若能不再作何宣布最好。

二、撇開參政會出席問題,我們不拒絕任何的商談。像是各方合組委員會的問題,尤所願談。委員會如成立,一定參加。 三、同張岳軍先生直接談,無所不可,梁先生問得張先生同意,我馬上去見他。 四、前於3月2日有一件簽呈,係以周恩來名字,作為下屬長官(不作為黨派關係)口氣,列舉幾件小事,然而是很痛苦的事,例如某處扣車,某處扣人,幾個月不發下護照等等,請求委員長批交各該機關製止或糾正者,請轉懇張岳軍先生向委員長促請早為批下。 ——能批一“查明辦理”的字樣都好。 我只得照他的話,第二天據實轉告張先生,張表示且待過了下午再商。 這天(6日)下午蔣公代表國民政府對參政會宣布共產黨事件,詞義嚴重,並且話很長。報紙曾有披露,此可不述。接著參政同人臨時動議,表示盼望中共參政員出席之意。其決議文,和中共參政員的答文,均經揭載於報紙,此亦不敘,彼此一往一複文章愈多,彼此間的距離愈遠。我適有自己事待辦,亦就離渝回鄉了(我居住四川璧山縣鄉間)。

參政同人繼續努力 聽說我離渝期間,大會上有某參政員(陝西籍,忘其名)又提出一案,關涉到陝北邊區和十八集團軍,亦經議決通過,此事後來亦生影響。 10日我自鄉趕回重慶,大會已行閉幕式,因聞張岳軍先生將於翌日返成都,特於夜雨中偕張表方先生訪之。我對他說,那個委員會就是最好的辦法,一切問題可在委員會上有清楚明白的解決,並且馬上解決,不予拖延;解決時有第三者大家共同討論,自必有正義公道;萬一某方違背諾言,自由行動,則輿論亦必然援助政府的製裁。所以我希望當局不要以為那委員會是只利於共產黨和第三者的。蔣先生為中共問題很焦心,而少有人能替他分心籌劃,我們都盼望你能幫助他。岳軍先生似頗以為然。他說他十天后將再來重慶,希望我亦繼續努力。

參政會開罷過去,中共問題原無時限之督迫,而同人仍思盡力。 13日午由黃炎培、沈鈞儒、張君勱、左舜生四位出名在一心飯店請客。被請的都是參政同人,而以中共參政員為主要對象,當由眾人公推褚(輔成)、黃、張、左及我五個人共負繼續進行之責。 蔣公傳見周恩來 14日下午聞訊,蔣公手諭張沖轉周恩來,約於15日下午見面。據說自上年冬以來,周君屢次求見皆不可得。一切交涉只能由葉劍英與軍令部劉次長接洽。因政府認定係軍令軍紀問題,葉為十八集團軍參謀長,在軍令部系統之間必須服從,無多少商量。而周君則代表共產黨,不見周即不願落於黨對黨的問題上也。忽然傳見,意必有話商談。 待到17日晚間,週、董各位回請我們吃飯之時,周君將15日謁見情形,說給我們。則據云並未談到要緊處,蔣夫人先面見,甚親洽,蔣公後出來,亦無不愉快之色。周君即未提出大問題來說,僅提到3月2日的簽呈,請早賜批示,蔣公謂這很容易。又謂你可再寫了來,周君自云本日(17)遵即再度寫簽呈八件遞上。前次系一簽呈列舉多事,今改為一事一呈,委員長喜歡批哪一件即可批哪一件。

第三輯我的主要經歷 第33節抗戰以來自述(4) 委員會組織草案 在我們想,大局問題的解決,仍有待於那個委員會。適國民參政會王秘書長(世傑)亦向同人表示,委員會事仍可商量進行。遂根據從前我們的四條意見,經他協助,草成一個委員的組織章則。草案原文,我未保存,今不能全記。大致是這樣: 一、名稱定為國民參政會特別委員會。 二、委員定為十五人,設常委三人。委員人選不限於參政員,意在軍政實際負責人參加。 三、蔣委員長為主席。因事缺席則指定一常委臨時代理。 四、關於推進民主,加強團結,督促軍隊國家化,監督抗戰建國綱領之實行等四項,有權調查提議,決議並促其實行。 五、議決案由主席負責執行。

王秘書長前任法制局長多年,對於起草法規具有專長。其一條一條的文字,都經苦心斟酌,並不像我寫的這樣拙笨,但大意確是如此。 19日我們五人先在秘書處與王君洽談後,約好20日面呈蔣公核定。 20日中午原系蔣公宴請國民參政會駐會委員廿五人。飯罷留下我們五人細談。對於草案認為可行,僅將常委改為三人至五人,委員改為十五人至十九人,餘無改動。問我們若未曾與中共談過,可即往商談。 委員會之難產 22日我們約了周、董兩位於君勱家談話。即以委員會草案給他們看,而徵其意見。周君說話雖多,但重要爭點則似無幾。最重要只有一點:他們反對以此委員會隸屬參政會。我們說:此委員會必有係屬之處,與其係屬於政府,不如屬於參政會。並且大會已閉幕,我們準備由駐會委員產生出來(且準備作為主席團的提議)。因為照駐會委員會的新章增加了建議權。周君亦認為不妥。他指出此屆大會上一次一次的宣布,一次一次的議決(特別是陝西某參政員的提案),使他們落於絕對不利地位,他們無法再出席產生於此參政會而且隸屬於此參政會之委員會。他又指出駐會委員會的建議,照章程上規定以不背大會議決案為限,如果有人指摘此委員會不合於大會議決案精神,或指摘此委員會所行者不合於大會所議決,那麼,都有被推翻的可能。因此,他堅決地說:即使延安同意了,而命他出席委員會時,他亦要堅辭不擔任。

我們覺得他的話相當有理,亦不強爭。更恐除此點外,尚有其他問題;恐周君意見外,延安尚有意見;故結論請其以草案全文電達延安徵問後,再作討論。周君謂一二日必有復訊,遂約於24日再會面。 23日午前我們同訪張岳軍先生。 ——他已因國民黨中央開全會由成都來渝。我們將一切情形都說給他,並表示我們已不考慮這委員會隸屬參政會的問題,須另想辦法。他覺得其他辦法不易想,然或者亦非全無辦法。不過,若不屬於參政會則委員會的名稱即又成問題。因為當然不再稱國民參政會特別委員會,而亦不能禿頭的一個特別委員會,那就很費思索了。最後我個人聲明定期25日赴桂林,不能等待完成此事。張君勸我等待有結果再去。 在此期間,蔣公夫婦曾請周恩來夫婦吃飯(是為第二度見面)。其確期,今指不出。據聞仍無重要談商。

24日午後,如約與周君等重行會見,忽有某君貿然來參加,致妨礙談話。又因周君亦稱延安尚無詳复,遂改期27日再談。但我原定25日同林隱青(虎)先生赴桂的,竟以此被同人強留,不得成行。又事有可異者,25日我國際宣傳處收錄敵人廣播,此委員會乃為東京所宣說出來。 27日同人與周君等再相會見。周君報告延安意見共有七點之多。其中大問題有二:一、反對此委員會隸屬參政會,而認為不必有其所繫屬;二、主張此委員會定名“各黨派聯合委員會”。其他尚有各黨派委員平均各一人等五點。同人聞訊均有難色。而周君則稱他在黨內甚難勸說讓步的話。因為前將極痛苦的幾件小事簽請批示查明辦理者,至今仍不得批。黨內責他,一點小事都辦不了,何顏徒勸自己讓步。同人互商,認為雙方誠意不足,此事殆無成功之望,只好結束,不再進行。除當面向周君聲明外,同時向王世傑先生聲明,託其代陳於蔣公,於是近四十日來之奔走,至此宣告停頓。

29日一早我即離開重慶,去桂林了。 我努力團結是為了統一 這一段經過的敘述至此為止。末了,要總結來說幾句論斷的話。 這結論在我胸中有若干話欲說,但在筆下能寫出發表的,卻只兩點,如後。 一點是:事雖無成,而在全國團結(或統一)運動上卻已有了進步。說老實話,我是要求統一的(看以後所述自明)。不過我認定統一要從團結得之。所以我努力團結,是為了統一。國家統一不統一,於何處決定呢?那無疑是以軍隊的統一不統一為決定。若此一方彼一方各有各的軍隊,任你如何說國家統一亦是假話,而且內戰永不能完。我很早提出要軍隊脫離黨派而統一於國家,就是為此。許多朋友聽見我的主張,都笑我太書生。 ,,絕對做不到的事。甲如此說,乙如此說,丙如此說……幾乎沒有人讚成我。我自己亦不免搖惑起來,怕是距離事實太遠,實現無望。然而武力統一,強迫地將軍隊收歸一處我是早確認其無成的。 ——不是不能成,是成了旋即失敗。倘若和平統一是空想,武力統一又是徒勞,則中國豈非沒有統一之日。沒有統一,即沒有建設與進步;沒有建設與進步,就沒有中國。沒有中國?這是不可想像的事。所以我一定要求軍隊統一,我相信一定做得到。 這一信念,總算從經過事實中,沒有令我失望。我廿八年從華北游擊區目睹我軍,回至大後方,倡言軍隊須統一於國家之時,雖贊成的很少,而到這次參政同人商量向兩黨提出我們的主張意見時,卻被列為最重要之一條,並且得到幾方面朋友,十六位先生聯署。這給我的鼓勵不小。更增我希望的,兩黨皆慨然同意,並沒有碰釘子回來。廿八年切實指教我,說我是幻想空想的張岳軍先生,亦轉過來替我樂觀。還間接聽到張君勱、李幼椿(璜)二位轉述何部長應欽、陳部長立夫在不同地點對不同的朋友談話,或以軍隊脫離黨派為莫大之幸,或以軍隊直屬國家為素所主張。不論大家命意用心是否相同,我皆認為是進步。 。 今事雖未成,這一句話卻唱出了。事之不成,我早看到。不要說那委員會沒有成,就令委員會成立,亦不免吵鬧一場而散。就令不吵不散(廿九年成立之特種委員會即未吵過,其事見後),軍隊統一亦不易辦成,但我以為儘管不成,而原則已昭示天下,。 ,。 ,總有一天要交出給國家。所以這原則的承認,實在是統一運動向前邁了一大步。 既有進一步,就不白努力;當然我要再努力下去。 ——這是第一點。 又一點是:看清楚事之所以無成,都為第三者太無力量。在四十日的經過中,,;,。 ,。 ,,我們沒有力量於其間。這是事情不能成功之由來。 ,,。 ,? ,,。 ,。 ,,,。 ,卻亦有一種和平正義的力量。大局便可不難好轉。今後再度努力的方針方法就是如此。 ——這是第二點。 就以上面兩點,為此一段經過的敘述作結束。 第三輯我的主要經歷 第34節抗戰以來自述(5) 二、七七以前的講演 1941年2、3月間的一段經過敘述後,我們翻轉來再從抗戰之前敘起。 抗戰之前,我本來是在山東做鄉村工作,其詳情不敘在此篇。現在只敘逼近抗戰前夕,我在成都的一次講演。從這一講演中,說明了我平時努力的鄉村工作和抗戰的關係,使讀者了解我四五年來努力之前的背景。 在七七盧溝橋炮聲未響之前,我們抗敵的情緒已經緊張了。 6月13日我在成都省黨部大會場,作了一次“我們如何抗敵”的講演。事緣四川省政府劉主席(湘)屢次函電邀我入川,我在5月尾經過南京、武漢飛到重慶、成都兩處,曾為一個月之盤桓,作了三十次以上的講演(有時一天兩三次),此為其中之一次。那次,有教育廳長蔣志澄先生陪著去,地點借省黨部,性質是公開的任人來聽,事後成都各報皆有登載。今撮舉大意如下: 開首:今講“我們如何抗敵”一題,是為了有些朋友不明白我們鄉村工作和應付當前國際問題的關係,嫌我們緩不濟急;所以要特地指明我們正是準備抗敵,才從事鄉村工作之理。 次段:中國今日要抗敵,應採兩原則:一是必須靠無限的兵力,而眼前有限的兵力為不足。中國常備軍雖多,但行的募兵制,除了常備軍便無其他。此有限兵力,至多不過可用一時而已,萬萬不足用。非化民為兵,求之於無限不可。又一是不求摧敵於一朝,而要能與之作持久戰,取得最後勝利。因為我們的國防軍備是不足以和敵人為主力之決勝的,只有拖久以待他之內潰。 三段:假定上面的話不錯,就必得認定兩點去下功夫: 一、增厚國民的抗敵情緒及能力; 二、加強政府的統治力量。 從第一點,就是求得無限兵力的法子;從第二點,就有瞭如何指揮運用此無限兵力的根本。 四段:要政府的力量強大,有賴於多數國民的支持;要政府能遂行其統制,有賴於下層機構的健全靈活。但照現在情形,上下之情未通,希望老百姓支持政府似難;民眾都缺乏組織與訓練,要下層機構健全靈活更做不到。 五段:所以我們必得要啟發出老百姓擁護政府的情緒,並且加以訓練及組織才行。然而這一功夫做到了,亦正是增厚國民的抗敵情緒及能力。因此,前認定兩點或作功夫者,核實只一樁事而已。 這一樁事是什麼呢?就是要從農業和農民入手做功夫。 六段:所謂從農業和農民入手的功夫有二: 一、先解除農業上種種妨害(災害,匪患,苛捐雜稅等等),更進而積極促興農業(技術,金融,合作等等);二、切近農民日常生活予以組織訓練(自衛,自治,合作等等),更進而為臨時對外抗敵的組織訓練。 七段:為何定須如此做功夫呢?其理由有四點: 一、國民之大多數在農民; 二、非政府關切農民生活問題,替他設法,則農民不會愛國,不會擁護政府;三、非感情相通,則組織訓練不會成功; 四、非有日常生活上的組織訓練,則臨時抗敵的組織訓練就無根。 八段:我們的鄉村建設工作,正是切近農民日常生活加以教育及組織,健全地方下層機構,為政府統治運用之準備;正是解除一點農業上痛苦,培養農民愛國情緒,並增加其抗敵能力的。所以我們正是從事抗敵的工作,縱使緩不濟急,但似別無更急切有效的辦法。 我們主張擴大鄉村建設工作以應敵。完了。 抗戰前夕,我的努力,我的主張,是這個。當然,抗戰起來了,更將本此方針,要求發動民眾。其奔走事實經過見後。 三、“八一三”以前的文章 我在川時,盧作孚、陳築山兩先生適從廬山回川。他們給我講,政府當局為大局問題將約集在野人士,同到廬山,彼此商討。給我的一份請帖,由作孚轉來,切囑於7月初間到廬山去。 我於6月29日出川,經武漢北上,7月2日到北平。那時北平謠言甚多,情勢緊張,已有風雨欲來之勢。 7月4日南下,於津浦車中遇胡適之、林宰平兩先生,他們都應約到廬山談話會的。我告知他們,我隨後亦到。 5日在濟南下車,折返鄒平一視。旋即回濟南,準備南下,而盧溝橋炮聲發作矣。 從此以後,我即為抗戰奔走,東西南北,沒有休息。瑣事不足記,記我當時的主張。此主張發表於“八一三”上海抗戰爆發之前夕,8月10日至12日載上海《大公報》。題目是:怎樣應付當前的大戰。今記其內容如次: 開首:提出三條大原則—— 第一、全國軍民的動作,乃至他們的生活,都要在最高統一的軍今政令下面而動作而生活。 第二、政治要民主化,政府與社會要打成一片。 第三、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有知識的出知識。 三條原則互相關聯,不可分割。現代戰爭都是以整個國力相較量,勝負關鍵在於後方。而況我們欲為持久之計,更非深蓄其力於廣大的社會不可。第三條即與全國人力物力合為一國之力以應敵。如何合法?則不但要有“節制之師”,更須有節制之民。一切統一節制之後,可以舉全國人力而化為一個抗戰工具。 ——這就是第一條之意。但要想舉國工具化,還得要舉國主體化。那即是使舉國之人都得其感情意誌之發抒,意識到為他自己而抗戰,不是給人家作工具。第二條所以要政治民主化,政府與社會打成一片者,在此。 綜合起來說,要在以第一條的系統化,第二條的民主化,來完成第三條的一切國力化。 次段:指出這三點都是理想,距離事實現狀甚遠甚遠。例如中國事向來無系統無條理,國家最近才統一,政治民主化三十年未作到等等。 (下略) 三段:提出十四條較為具體的主張辦法來。 (中略)此其內容實包括有: 一、國家行政以訖地方行政的大改革; 二、教育制度的改造; 三、政治的改造。 關於第一項,是為要適應戰時動員需要,將中央地方軍政一切機關係統化,合理化。 (下略) 關於第二項教育制度的改造,是我多年以來的主張。那就是廿二年應教育部之約,寫的“社會本位的教育系統草案”。 關於第三項政治的改造,就是政治民主化的要求,我當時亦聲明將另成專篇討論之,後來亦是沒有寫。 (下略) 總起來,我是採取兩大方針:一方向統治走去,一方向民主走去。 第三輯我的主要經歷 第35節抗戰以來自述(6) 四、國防參議會 “八一三”以前的幾天,我在上海,每天與蔣百里先生見面,商討時局。 11日因聽了蔣先生的話,有急事特地到南京一行。夜車開行之前,適上海市公安局長蔡勁軍來晤談。他將敵我兩方緊張情形告知我,說不一定馬上開火。我心中忐忑而興奮。 夜車開行不久,乘客入睡甚熟之時,忽聞人馬聲喧。車正停在無錫車站。站台上滿是軍隊,站長傳知客人一律下車,奉命火速運軍隊去滬。當時眾人紛紛下車,我亦同英國友人戴樂仁先生互相幫忙,移下行李,再作打算。自然傳說甚多,而我心裡則認為已經開火了。 當日幸得附他車,繼續起行。但我已認定開火之故,過南京即未下車,迳返山東,準備自己崗位內之事。 12日經兗州到濟寧,剛下車入門,我們工作同人即謂中央連電促我入京,正轉電至上海覓我。我未休息,仍乘原車回兗州,候南下車入京。 14日清早抵京,晤張岳軍、熊天翼諸君,一面得知“八一三”開火情形,一面得知中央將成立國防參議會,要我參加。 關於國防參議會,鄒韜奮先生的《抗戰以來》第四節《參政會的胚胎》曾加敘述。但其中所述,不無記錯之處。即如原書說,國民政府8月底集合全國各黨派領袖們組織國防參議會云云,其實“八一七”就舉行第一次會了。那天是夜間集會的,到的人有張伯苓、胡適之、周恩來、蔣百里、李璜、傅斯年諸先生。在上海的沈鈞儒、黃炎培等各位尚未趕到。因聘書15日才送出,秘書長是彭學沛(交通次長兼任),不是甘乃光。甘先生只在臨末了,參議會將結束,才來擔任幾天。 我想分幾層來敘述敘述: 一、這個會無疑地是民主在抗戰期間的萌芽(鄒先生語)。從內容人物來看,幾乎全是在野的,黨外的。即為國民黨的,亦係素不接近中樞的,如馬君武先生。這種精神,的確表見政府要團結全國力量,集中全國之思慮與識見的意思。從這個會追上去,便是廬山談話會。再可追溯到“一•二八”那年的洛陽國難會議,其命意和性質皆大致相同。 從國難初起的國難會議,直到今天的國民參政會,實是一脈下來,平時並沒有這種集會,更未成立為機關。而由國難逼來,則馬上召集之,就充分證明其為這時所必需,翻過來,平時政府固不見得找這些人來中央,而這些人在平時亦未見得願意來。今天政府願意大家來,大家亦願意來,一面是政府開誠延納,一面是大家竭誠擁護。團結在此,民主在此,統一在此,進步在此。氣象光昌,三十年來所未有:誰說敵人不大有造於我! 二、任何一樁事,不要看外表形式,而看其有無一段真意存於其間。國防參議會雖小,形式多不具備,而我感覺卻還不錯,似較今天的國民參政大會還好些。這就是初起時,意念較真。論人數雖後來增至廿五六人,而開會時總不過十餘人,可謂甚小。人所以到得少,例如蔣百里先生、胡適之先生均即奉命出國,毛澤東先生在延安沒來,周恩來後亦不到,黃炎培、沈鈞儒二公常往來上海,張耀曾、顏惠慶兩位訖未入京,晏陽初先生和我亦是往來不定。但正因人少,精神凝聚,談話親切,亦從容隨便。這樣倒使彼此少隔閡,而易溝通。開會時間亦多,多時每周至四次(當九國公約在北京開會之時,為聽取國際消息)。有不少軍事外交財政金融上較機密的事亦可知道一點,亦正為其人少之故。到後來參政大會上,幾百人在座,政府便不肯拿出報告了。參政大會先是三個月一集會,後改半年一集會。政府報告都先做出文章,付印成冊,數目字很詳細,各部長朗誦一番。形式整齊,而意味卻減多了。大會有議長,議事有規則,提案有手續,表決算人數,種種形式當然比較從前好看。開會時車馬雲集,亦甚熱鬧,但按實來,卻按不到一點東西。 鄒先生書中,說國防參議會在組織及職權上,簡單之極,根本沒有什麼文字上的規定,連全體參議員名單亦未見過。這大致是事實。我們收到的聘函,原來就是密件(開首稱密啟者),所以沒有向外發表名單。開會時,交換意見,每每就是口說,用不著書面。然正為此之故,或以一言半語對政府有所啟發,或往復斟問使我們得所了解。鄒先生又說“代理主席汪精衛把大家意見口頭轉達政府當局,有時亦把當局意見口頭轉達給該會同人,如此而已”。此亦事實。然而比較後來參政會上文書印件傳來遞去,像煞有介事者,未必無用。我想中國政事一切落於“等因奉此”,正應當矯正。而見於有名的英國憲政,全靠習慣和精神,不假條文規定;似乎我們亦不要盡在條文上作功夫,而要培養起憲政的精神和習慣,才有希望呢! 三、國防參議會組織及職權的條文規定,亦許有的,我卻未看見。我只記得第一天的會上,張伯苓先生曾問及參議員的選任,以何為標準原則。胡適之先生曾問及參議會怎樣去實行參議。當時代主席汪精衛對於頭一問題,大致回答說著重在野黨派,社會人望,和具有專長的人,總之,政府為了抗戰,認為必須藉重的,就可選任。對於第二問題,則分三層:一層是政府認為時局嚴重無比,特請大家來共商國事,亟願聽取各方意見——這就是說,看大家有什麼建議;二層政府應付時局或將有些計劃方案之類,交到會上請大家共同參酌;三層政府隨時以國際情勢前方戰況以及如何應付的方策,告知大家,使大家得以了解而支持政府。 現在想來,三層之中,實重在第三層。不只是政府主觀要求在第三層,末後收到一點效用亦在第三層。 論到第一層,大家懷抱的意見,向政府建議的,軍事外交等等自亦不少。而為眾議所集中的,約有三四點。頭一點要調整政府機構,使之合理化,簡便化。因為五院各部會太龐大,不合戰時需要。又加戰時新機關層出,疊床架屋,行政效率不能增加,反而減少。曾慕韓先生創為“袖珍政府”之議,主張縮小組織,取其輕便,易於移動。此一要求,實是眾議所同,。大抵裁減人員容易,裁減機關較難;裁減小機關容易,裁減大機關較難。政府遷武漢後的改組,各部曾有裁併,五院就不行。 再一點,要發動民眾。三一點,要成立民意機關,認為參議會不夠。四一點,肅清貪污。直到我軍退出上海,政府將要西遷,張君勱、左舜生、黃炎培、沈鈞儒、羅文幹、馬君武、李璜、楊賡陶和我九人尚聯名提出這幾點,懇切地面呈當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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