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權謀高手李鴻章:從刀筆小吏到第一重臣

第36章 坑人的財務報表

淮軍登陸上海,未能收到良好的收視效果,結果坑慘了一個人: 蘇松太道吳煦。 蘇松太道這個職位,相當於上海市市長。 細說起來,吳煦應該是淮軍赴滬的頭號功臣,為了達成這個結果,他跑前跑後,做了許多工作,甚至不惜為此和通商大臣薛煥力爭。但等到淮軍登陸之後,那寒酸到了極點的軍裝,讓吳煦驚訝之餘,頓時陷入了失望之中。 弄錯了,就不該讓這些叫花子兵來。吳煦心想,他們來了能有什麼用?窮到這份兒上,明擺著是來要飯的。 次日,吳煦接到李鴻章,雙方再一交流,吳煦當時就震驚了:有沒有搞錯?這個李鴻章,他只不過是個遺缺道,沒有具體職務,最多是個待崗調研員。你說我好歹也是個上海市長,把個待崗調研員請來幹什麼?

於是吳煦和楊坊商議:看明白了沒有?這個李鴻章,還有他帶的叫花子兵,明顯是來打秋風混飯吃的,想在咱們上海弄一筆錢,窮酸的大頭兵們一人買雙鞋子穿,等到太平軍再來進攻,他們甩手一走,聲稱調防走人,到時候咱們找誰說理去?你看安慶的曾國藩,一次次來信老提鎮江鎮江,為什麼提鎮江?還不是隨時準備把這支軍隊調走嗎? 憑什麼讓咱們上海人掏錢給他曾國藩養兵啊?上海就是再有錢,也不能這樣花。 兩人經過嚴肅討論,終於研究出一個應對之法。等到4月11號,也就是李鴻章抵達上海的第三天,吳煦和楊坊夾著厚厚的賬本,笑吟吟地來拜訪李鴻章。為了見一個沒有官職的副廳級待崗調研員,上海兩名高級行政官員親自出面,夠給李鴻章面子的了。

吳煦和楊坊坐下來,親切問候道:小李呀,這兩天過得怎麼樣啊?吃得慣上海的甜食吧? 李鴻章道:甜食倒還在其次,實話說,我現在是食不甘味啊。這幾天我派人打探消息,得知太平軍主將李秀成遣麾下大將兩員——聽王陳炳文與納王郜永寬,統強兵五六萬,正沿青浦、泗涇方向,向上海城逼近,不知兩位大人有何計較啊? 楊坊失笑道:太平軍之事,無須足下多慮。英國統領士迪佛立少將,與法國少將卜羅德先生,已經雙雙率了英法聯軍出戰太平軍。此二人,皆是世上罕見的名將也。之前驅師大入北京,先帝咸豐狼狽而逃……不是,先帝咸豐北狩,使此二人揚名於天下。此番二人聯手再戰太平軍,管教這上海城四門大開,太平軍卻休想越雷池半步。再加上我的女婿華爾,其駐紮於松江城中的常勝軍,更以一連串的驕人戰績,令得太平軍聞風喪膽。所以這些許小事,就不勞你費心了。

李鴻章:不勞我費心……雖說如此,可我淮軍既然來到上海,就有守土之責。現在的問題是,淮軍的裝備太過於簡陋,聽說這滬上之戰,連太平軍那邊用的都是洋槍洋砲,所以我想…… 吳煦把話接過去:說到軍資簡陋,那真是沒辦法的事兒。要我說這都怪咱們清國太落後了,所以才窮成這般模樣。小李你還算是幸運的,在曾公手下做事,曾公好歹能拼湊出這麼一支軍隊來,讓你過一過癮。像這種美事,在我們上海這麼窮的地方,想都不敢想。 李鴻章:……上海……窮? 窮!你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楊坊感嘆道:跟你說實話吧,你真的再也找不到比上海更窮的地方了。你看看吳大人,就為了擺弄上海這個窮攤子,每天費盡了心神,硬是熬白了頭髮,卻仍然是四處伸手,八方要錢,始終支絀啊。

是啊是啊!吳煦被自己幻想出來的貧窮慘狀打動了,深有感慨地說道:世人都說上海富庶,又是江海關稅收又是厘捐,傳言紛紛啊。可又有誰知道本官的難處?洋人奸詐,商人吝嗇,每收上來一文錢,都是耗盡了心血。臨到頭,一文錢還要掰成十份花,這般艱難,活活愁死本官。 楊坊在一邊仔細觀察李鴻章的表情,一時間看不出個眉目來,就順嘴說道:這麼說你可能不信,你看看賬目就知道了,正所謂大有大的難處,上海的實情,實不足為外人道啊。 李鴻章接過賬本,粗粗地掃了一眼收支大賬,一個數字跳入他的眼裡,差點兒讓他大聲驚呼起來。 財務報表顯示,上海每個月的關稅厘捐總計只有區區二十萬兩銀子。 當然,二十萬兩銀子並非小數目,但問題是,錢鼎銘早就告訴過李鴻章,上海是天下膏腴之所在,最是富裕,每個月的關稅厘捐,不少於六十萬兩銀子。事後李鴻章躺在床上,掰著手指頭仔細計算過,認為六十萬這個數目是合乎實際的。正因如此,他才絞盡腦汁,費盡心機與老師鬥法,終於抓住了滬上之行的好機會。

可是現在,吳煦和楊坊,卻只報給他二十萬兩,隱瞞了總數的三分之二。 隱瞞就隱瞞吧,這事李鴻章能夠理解,真的能理解。誰讓你李鴻章連個官銜也沒有?怪都怪那朝廷,你任命個官員,無非是拿筆在廢紙上划拉兩道,又不費多大力氣。怎麼輪到我李鴻章,朝廷突然吝惜起筆紙來了呢?倘若朝廷授予自己一個署理江蘇巡撫的職務,那就是吳煦和楊坊的頂頭上司了,藉這兩人十個膽,也不敢這麼睜眼說瞎話。 現在的情形是,淮軍不過是一支客軍,隨時都有可能被調走。李鴻章更等同於布衣白丁,你一介百姓來到滬上,上海市長親切接見你,已經給了你天大的面子,你莫不成還要查市長大人的賬目不成? 李鴻章心裡憋屈,可畢竟是眼前這兩個人費盡了周折才把他給請來的,他心裡還抱有幾分希望:既然如此,但我的淮軍裝備太過於低劣,我只要……

不行!楊坊想也不想,一口回絕:千辛萬苦湊這麼點兒銀子,你當是容易的嗎?就這麼點兒錢,根本補不上開銷的大窟窿。小李你看啊,二十萬兩銀子,曾公曾大人的湘軍,每月就要支取四萬兩,這是當時曾大人答應赴援時的條件,這銀子你敢不給嗎?再就是華爾的常勝軍,每個月是六萬兩的餉銀,上海城至今仍未被太平軍攻陷,全都是指望著這支部隊,這銀子你能不花嗎?這就下去十萬兩了,還有十萬兩,其中三萬兩是給中外會防所的,這是通商大臣薛煥辦起來的,那太平軍每一日不知密遣多少奸細混入,製造謠言挑動騷亂,可是上海城不動如山,這就是中外會防所努力的結果,這銀子你能省下來嗎?還剩下七萬兩,全上海所有的大小衙門,包括迎請淮軍來滬的開銷,人員開支,傷老病殘,烈女旌表,孤寡撫卹,全指著這麼點兒錢,指著這麼點兒錢……

李鴻章聽得目瞪口呆,瞠目結舌。他以為,吳煦和楊坊費這麼大力氣把他請到上海來,儘管不願意太過於出血,但看在情面上,多少也會給點兒小錢吧? 可沒想到,這兩人竟然是一文不給。 不給錢,你把我請到上海來幹什麼?這不是坑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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