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一寸河山一寸血4·萬里烽煙

第10章 第十章勇敢的心(二)

一句話 每個人掌握軍隊的手法和習慣都不一樣。在原二十九軍中,張自忠以嚴著稱,相對而言,劉汝明對待部下就松,但他們都能控制得住各自的部屬。這實際上就是一種慣性,輕易還比較難改變,猶如牆上的螺釘,本來很緊,你硬要擰鬆一些,那它可能會掉下來,可是原來很鬆的,你偏要擰緊,也許短時間內豁口反而會越弄越大,在牆壁上同樣立不住腳。 張軍團軍紀嚴明,士兵拉老百姓一頭毛驢就得槍斃,劉汝明則軍紀鬆弛,好些官兵甚至拖家帶口,妻兒老小全隨軍從北方一路跟到了南方。 帶著這麼多累贅,走路是頗費勁的。北方尚有運輸工具,火車、卡車、汽車,實在不行,還有馬車,可是長江岸邊盡為湖沼,連馬腿都能陷進泥裡去,所有衣物細軟就只能靠手拉肩挑,弄得整支部隊亂哄哄,看上去不像是野戰部隊,倒彷彿一支逃難大軍。

正如從前春晚上一個小品所揭示的,你究竟是好是壞,有時人家會從外觀上進行辨別。張軍團一團正氣,就算你把他們推到偽軍堆裡去,也會被人認為是“地下工作者”。劉汝明軍亂七八糟,長官又有嫌疑在身,難怪容易被誤認為“漢奸部隊”了。 張發奎是北伐時代出道的正統軍人,其人資格既老,性格也耿直不阿,本來劉汝明跟他分屬兩個戰區,完全不搭界,可他就看不慣對方,曾經把狀子遞到武漢軍委會及第九戰區,控告劉汝明軍紀敗壞。 陳誠派作戰參謀到劉汝明手下,一方面是監視,另一方面也是要幫他整頓軍紀。 劉汝明意識到,他還是得依靠力戰和軍功才能改變自身處境。 包括劉汝明在內,他的部隊都是北方人,不知道長江岸邊的蚊蟲有多麼兇猛,南下時沒有帶蚊帳,到了鄂東後,到處都是湖沼叢林,又正值夏季,蚊聲如雷,咬人甚烈。

李宗仁在湖北指揮作戰時,有一次蔣介石親臨視察,為了表示與前方將士同甘共苦,便主動提出要在前線宿一個晚上。 統帥要作秀,但又不可能真的跟小兵們擠一個被窩,所以就得讓老李挪挪地方,而前線條件又十分艱苦,即使是像李宗仁這樣的戰區司令長官,也只能待在一座破廟裡。 統共一張床,蔣睡,李就不能睡,後者無可奈何之下,便在桌上放了塊門板,自己躺上去,把床讓給了老蔣。 由於沒有蚊帳,李宗仁自然被叮得叫苦不迭,而蔣介石雖有蚊帳,卻沒有把蚊子全趕走,他那樣的年紀,蚊子在耳邊叫兩聲都受不了,哪裡能忍受得下去。 喊侍從人員來幫他趕,結果卻是黑燈瞎火,越趕越多,最後的結果是整整一夜,兩人都沒辦法合眼。 蔣介石到前線作秀,也只用待一個晚上,第一線的官兵卻天天都得待在這裡,一個個被咬得苦不堪言,由此就得時時面臨瘧疾的致命威脅。

蚊子會帶來瘧疾,其他東西也會,包括生水。 有人在前線曾看到一個負傷的士兵,自己爬到池塘邊喝水,一邊喝還一邊禱告。他念叨的內容是:上天保佑,我喝了生水,可別讓我打擺子,要不我就活不成啦。 這個士兵清楚地知道,喝生水很容易被染上瘧疾。可是他有什麼辦法,不喝水會渴死,喝了至少不是必死吧。 瘧疾當然不是不治之症,有特效藥就能治得好,白崇禧後來在湖北前線也得過瘧疾,就是靠吃奎寧痊癒的。問題是,在退守武漢後,一般市鎮的藥品早被搶購一空,奎寧如同靈芝仙草一般難覓,根本沒法配備到一線部隊。 在這種情況下,得了瘧疾就如同被判死刑。劉汝明的北方子弟兵光病死的就有幾千人,跟鬼子打仗都死不了這麼多。儘管如此難熬,但劉汝明始終固守黃梅,上面不讓撤,他就堅決不撤。

熊本師團在發動地面侵占的同時,還有飛機進行轟炸掃射。這玩意兒最是考驗人的意志,先前跟作戰參謀同來的,還有一個軍委會的少將,這廝一聽飛機響聲就腿軟,不久就告退撤回後方去了。 劉汝明跟作戰參謀同在指揮部內進行指揮。所謂指揮部,其實不過是一間小草屋。這時有人前來報告:日本飛機來了! 參謀便再三勸劉汝明躲避一下,可是後者鎮靜自若,說不要緊,用不著躲。 直到日機飛臨草屋上空,連參謀都怕了,劉汝明卻仍然十分鎮定。再催離開,他便回答:日機來,未必就會轟炸我們這裡,轟炸我們這裡,也未必就會轟炸這間小屋,就算是正好炸中了這間小屋,那也未必就炸中我們兩人。 終不肯離開指揮現場。 劉汝明最後是接到上級命令才撤出黃梅的,奉命撤退時卻發生了一個意外情況。

附近的友軍竟然提前七個小時後撤,從而暴露了劉汝明軍的側翼,劉汝明還沒來得及組織撤退,指揮所周圍就響起了日軍的槍聲。 劉汝明氣得破口大罵,不過他沒有掉頭就跑,而是親自率衛隊佔領小山頭,以擋日軍之鋒。 他沒走,是放不下八百個傷兵。他對自己的副官說,我在山頭上頂著,你負責運傷兵,若是有一個沒運走,我就殺你的頭。 作戰參謀通過軍統電台,將這一情況直接報告給了蔣介石,後者聞之馬上復電詢問劉汝明的下落:要不要緊,有沒有撤下來? 劉汝明撤出後,參謀把蔣介石的回電拿給他看,看到那句話,劉汝明的眼淚都差點掉了下來。 事到如今,他還能奢望什麼別的呢?一句話,也就足夠了。 狂人師團 雖然侵占了黃梅,可是熊本師團傷亡不小,沿途又沒有什麼老百姓可給他們撒氣,於是竟把一股無名之火撒到了頂頭上司那裡。

岡村在九江意外地收到一封發自黃梅的信函。 信是熊本師團的一個作戰參謀寫的,打開一看,不是請示,也不是匯報,而是赤裸裸的責罵! 上面說,我們“歷盡艱辛,不惜犧牲”,這才佔領了黃梅,可是為什麼第十一軍司令部對此毫無反應,究竟是何道理? 是何道理,岡村自己也蒙了。因為他清楚地記得,自己在收到熊本師團佔領黃梅的消息後,第一時間用急電的方式給稻葉師團長拍去了賀電。 他把報務官找來一問,才知道事情的緣由。原來前一段時間戰事激烈,無線電報應接不暇。譯電員晚上都不能睡覺,但還是處理不完,現在桌上還積壓著一大堆待譯電文,給熊本師團的那份賀電也在裡面,按順序排,還得等上好幾天。 岡村問:那我不是用的急電嗎?

報務官苦笑著把雙手一攤:您這個的確是“急電”,可積壓的好多還是“特急電”哩。 其實不過是祝賀一下,說兩句好話,怎麼著,也不能比作戰協調、武器調度這些事更急吧? 整個過程最讓人感到奇怪的地方,就在於岡村收到信後的態度。 無非就是賀電晚發了幾天,多大的事啊,一個作戰參謀就敢用如此尖銳的語句,對第十一軍司令官大光其火,說出去,還真沒幾個人相信。 無論薛岳還是張發奎,就算他們本人對陳誠有意見,也只會放在心裡面,除非腦子燒壞了,否則絕不會在這麼芝麻綠豆的事上對頂頭上司公開大放厥詞,何況是身邊的一個小小參謀。 可是岡村似乎完全被嚇壞了,拿著參謀寫給他的信,好像一個冒冒失失不知大體的小新兵,對自己“初臨戰場就犯如此大錯”,深感“慚愧”。

岡村可不是真的初臨戰場,他年輕時參加過日俄戰爭,調任第十一軍司令官前,還在東北跟義勇軍和抗聯幹過仗。 他這麼誠惶誠恐,不是真的犯了什麼大錯,而是不敢得罪熊本師團這個牛哄哄的絕對主力。 對熊本師團,他得燒炷高香供著,要知道,人家一個師團就乾了江南幾個師團才能干成的活。 岡村很快就急急忙忙复函,就自己的“過失”再三向稻葉師團長和他那一眾不知天多高地多厚的參謀們道歉。 當初,岡村之所以要打出“討蔣愛民”的旗號,口口聲聲要整頓部隊的“軍紀風紀”,其實其主要指向就是熊本師團。 熊本師團在南京殺得中國老百姓和放下武器的軍隊人頭滾滾,不法行為猶如家常便飯,這些事岡村都十分清楚,他也經常害怕這支“犯有暴行罪”的師團會影響日軍的整體形象,從而招致中國軍民猛烈抵抗。

說是要採取措施,可是看看岡村的舉動,熊本師團聲音一高,他還直哆嗦呢,管教,從何談起? 老大管不了,其他小弟都看在眼裡,個個不買賬,所以在“軍紀風紀”方面,岡村除了難得地作回秀外,就只剩下了四處張貼“討蔣愛民”的標語騙騙人。 性情中人 劉汝明撤退後,守住黃梅之後的廣濟便成了第五戰區的當務之急。白崇禧將五戰區司令長官部設於廣濟,連日召開秘密會議,並將廣濟劃為固守區。 固守區也就是死守區,當然不能輕言棄守,而白崇禧所依賴的生力軍,則是剛剛從廣西調來的一支新編部隊:第八十四軍。 與第一次出師廣西時的三支桂軍不同,第八十四軍實際上是由桂南民團組成的。編組的時候非常簡單,原有民團都不用動,只需在外面另加一個番號,戴頂新帽子即可。

顯然,這樣一支新編部隊,如果將配不好,打仗時是很成問題的。白崇禧經過反复思量,才決定任命覃連芳為軍長。 新桂係將領,以覃連芳與廖磊兩人為最勇,但與廖磊“領導叫咱幹啥就乾啥”相比,覃連芳的個性極為鮮明,屬於大大咧咧、沒遮沒攔的那種人。 作為李宗仁的老部下,覃連芳曾為創建和發展新桂系立下過汗馬功勞,但他的官職一直都升不上去。不是李宗仁不想提拔,而是他得罪的人太多,可以說除了李宗仁之外,沒有討過一個上司的喜歡。 廖磊曾是覃連芳的直接領導,與覃連芳始終在廣西打天下不同,廖磊不是起家於新桂系,而是從湘軍轉投到廣西來的。 覃連芳對此一肚子不滿,可是再不高興你不能放在臉上,得窩在肚子裡。他卻不是這樣,什麼都寫在臉上,當著部下的面就大發牢騷,說廖磊是夾著皮包到廣西來做官的。 某次廖磊召開軍事會議,規定不許抽煙,覃連芳卻大大方方地猛吸香煙。 廖磊就算再能克制,當著眾人的面也忍不住了,便指責他脾氣太壞。沒想到覃連芳並不買賬,立刻頂嘴:沒有我這樣的壞脾氣,會有今天的廣西嗎? 性情中人覃連芳 得,就衝這句話,你本事再高,功勞再多,領導也不會待見你了,所以覃連芳混了很多年,還是只能在下面做一個小小的師長。 白崇禧素聞覃連芳善戰之名,在視察軍隊時便有意誇了他一句,說你真不愧是桂軍的佼佼者啊。 你猜覃連芳回了句什麼。 在桂軍中,除了德鄰(李宗仁字)總司令外,我誰都不恭維! 白崇禧聽後雖然表面強作笑臉,但肯定異常尷尬。 “小諸葛”是個心機很重的人,他跟李宗仁之間儘管以李、白並稱,然而所謂一山不容二虎,兩人也不是一點隔閡沒有。覃連芳出言不遜,不僅是駁了面子,也等於觸動了他的心病。 於是,覃連芳連師長都做不下去了,被另調閑職。 要不是桂軍擴編,前方急需用人,這傢伙還不知道在哪個旮旯裡發他的牢騷呢。 覃連芳率第八十四軍到達廣濟防線後,果然一鳴驚人。他用迫擊砲和重機槍組織起來的交叉火力網,那叫一個給力,日軍步兵成批被射倒在工事前沿,乃至熊本師團輕易都不敢在白天發動貿然攻擊。 廣濟離黃梅有六十里路,熊本師團一共花了八天八夜,平均每天往前推進八里不到,且部隊傷亡慘重。 直到9月6日,熊本師團才佔領廣濟,但是自侵華以來,這個師團第一次失去了再戰能力,不光是休整,還要補充兵員。 第八十四軍損失也不小,只得撤後整理,不過在覃連芳的率領和指揮下,這個由民團組成的新軍在廣濟戰場上已經一舉成名,當地至今還流傳著民謠,謂之:軍隊要學一八九、一八八(組成第八十四軍的兩個師),到處有人誇! 不打仗,覃連芳卻又管不住自己的大嘴巴了。 他這個人向來不屑上司,對部下卻很寵愛,有時還發展到有些溺愛的程度。這就被他的新上司李品仙抓到了把柄。 李品仙跟廖磊都起自於原來的湘軍,覃連芳也一樣不把他放在眼裡,背地裡還把李品仙稱做“二五仔”,也就是吃裡爬外的意思。 李品仙由此對覃連芳恨之入骨,儘管第八十四軍在抗戰中功勳卓著,可他每次訓話不僅不表揚,還要一個勁兒挑第八十四軍的刺兒,不是指責軍紀不好,就是說他們不聽管束。 覃連芳是個直腸子,自然不買賬,正好被李品仙找到藉口,一個惡狀便告到了李宗仁那裡。 李宗仁有心袒護覃連芳,可是他也不能因此激怒李品仙等其他桂係將領。於是便想了一個折中辦法,明著撤掉覃連芳軍長一職,暗裡卻還準備以後再找機會讓他帶兵。 不料這次覃連芳卻徹底崩潰了。 在新桂系中,覃連芳原來只服李宗仁一個人,甚至缺了錢都會像小孩子一樣去向李宗仁要。廖磊不升他,白崇禧要壓制他,乃至李品仙要暗算他,他都抱著一種無所謂的態度,因為他認定李宗仁這個老上司是了解他、相信他的。現在連李宗仁都要“拋棄”他了,他就覺得什麼都完了。 在被免職後,覃連芳離開了桂系,不是暫時,而是永遠。縱然李宗仁再怎麼派人勸解都沒用,他認為自己的心已經被傷過了,而傷過了的心是再也不能複原的。 他留給李宗仁的是一張紙條:隨公數十年,公待我如家僕,招之即來,揮之即去。 覃連芳養過一頭獵犬,從前每次從李宗仁那裡拿到錢,他就會去買好吃的餵狗。有人奇怪他為什麼待這條狗這麼好,他就說,我這條狗不是普通的狗,它不會彎腰低頭去鑽狗洞,所以理應得到美食。 說到底,這是一個適合於戰場而不適合於官場的人,但作為朋友,他絕對是可交之人。 武秀才 在與覃連芳對陣的過程中,熊本師團傷得很慘。在廣濟休整期間,足足補充了三千兩百名新兵,才得以恢復元氣。 9月15日,熊本師團自廣濟出發,距田家鎮要塞僅三十里路。 田家鎮要塞是繼馬當要塞之後,長江上的第二大要塞。岡村曾經對長江沿岸的必經關隘進行過仔細研究,他認為,要入武漢,就必攻田家鎮,而對能否攻下田家鎮,連岡村自己心裡都不是特別有底。 大家的眼光都差不多,岡村看重田家鎮,蔣介石亦如是,後者特派位列“山東三李”的李延年前去鎮守。 要塞的防守可分兩塊,一塊是要塞正面,另一塊則是要塞外圍。對照馬當失守的教訓,外圍的重要性又絕不亞於正面,如果外圍能夠守住,要塞通常就能守得長一些,否則就算要塞本身打造得再牢固,最後還是得遭遇被攻破的命運。 李延年作為軍事主官,自然要坐鎮正面,但是外圍亦需戰將扼守,而在田家鎮外圍,以其北面的松山陣地最為緊要,李延年把這一防守重任交給了自己的參謀長趙家驤。 參謀長在古代的角色就是軍師,出場時的打扮不是手拿鵝毛扇,就是搖頭晃腦,口中念念有詞。 比較特別的是裡的智多星吳用,大概是為了要與其他好漢一律會使拳棒相匹配,他剛亮相時手裡也曾揮舞兩條銅鏈。只不過智多星的武功在眾好漢中基本只能排於末位,就算跟山寨中的小頭領對打,恐怕也佔不了上風。 趙家驤文才一流。據說在國民黨少壯派“儒將”中,於右任最喜歡的就兩個人,一個是能寫一手漂亮書法的張靈甫,另外一個就是詩詞出彩的趙家驤,所謂“望斷燕雲十六州,萬方多難強登樓”,這樣的意境,就算在專業詩人中亦不多見,說他是現代秀才當不為過。然而趙秀才在戰場上出現的形象卻是赳赳武夫,還是比較猛的那一種。 趙家驤的經歷頗具傳奇色彩,說開去,甚至可以演繹成一部長篇評書。 他出生於河南的一個書香門第,從小熟讀詩書,然而他學的文,卻一心要從武。十三歲那年,趙家驤在報紙上看到一則啟事,上面說吳佩孚要招收幼年兵,便立刻吵吵著要去。 安安靜靜在家唸書不行,非要使槍弄棒,家里人當然一百個不贊成。趙家驤大鬧了幾次,父母都不放行。眼看招兵日期快到,似乎武將夢也要就此夭折了,然而這個人可能天生就要到戰場上去,一個偶然的機會成全了他。 小孩調皮,自己把自己腦袋給撞破了,老爸看到後一頓暴打,竟然把趙家驤給打得遍體鱗傷——可見舊社會的家長制真是要不得啊,幸虧我們沒生在那個時代。 兄弟姐妹只好把他送到佃戶家去養傷。趁著這個機會,小趙家驤背著一袋子書逃了出去,跑到洛陽考入了幼年兵團。 那時的吳佩孚頗有一匡天下之志,他建立幼年兵團,就是想培養一批少年勇士,依靠他們統一全國,然後再去收復被外國人侵占的中華失地。 他的這個理想當然是失敗了,幼年兵團也被張作霖收容過去,但趙家驤就在這種教育中,逐步成長為一名文武兼備的名將。 此後便是很多年的刀光劍影,趙家驤曾隨東北軍征戰於中蘇同江之戰,單騎突出蘇軍重圍去報信,當時就被譽為軍事奇才。 接著是長城抗戰,轉投晉軍門下的趙家驤先在冷口拿大刀砍鬼子,然後又馳援古北口,可謂血染征袍。 趙家驤能夠擔任李延年的參謀長,則是因為他持有中國陸軍大學的畢業證書。當時規定,凡是陸軍大學畢業的,才能擔任軍參謀長。 中國陸軍大學的要求很嚴格,有意將自己打造成黃埔之上的全國最高軍事學府。按照規定,凡報考這所軍校的學員都必須是正規軍校的優秀生,趙家驤有東北講武堂的文憑,但就算這樣,也還得再過五關斬六將,其中光筆試項目就多達十四種,什麼數學、物理、化學、外語都有,少一樣你都過不了關,其難度要遠遠超過東北講武堂,甚至是黃埔、保定。 楊杰長期擔任中國陸大的校長。他在指揮古北口戰役時或許表現不佳,但在軍事教育上絕對無人能與之匹敵,趙家驤算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高足。 經過中國陸大教育,身為軍參謀長的趙家驤雖然裝了一肚子的戰略戰術,且有相當豐富的從軍經歷,然而他以前所指揮的兵馬都超不過一營一連,現在一下子要指揮師以上規模的部隊,肩上的壓力可想而知。 飛得更高 9月15日當天,松山警戒陣地被熊本師團先頭部隊一擊即破,對於剛剛被賦予重任的趙家驤來說,這無疑是當頭一棒。 李延年急忙向第五戰區發出求援電,請求派援兵南下夾擊熊本師團,但在援兵到達之前,趙家驤仍然需要用行動來證明自己。 顯而易見,這個初出茅廬的幕僚長正面臨著極大困難。 蔣介石曾密電李延年,說田家鎮有許多工事和火砲,稱得上最強的要塞,聽上去,似乎比馬當要塞還牛,實際情況卻並非如此。 若以要塞經營及堅固程度而論,田家鎮遠不及馬當,其結構相對陳舊落後,而且即使修好的工事,也主要著眼於江上防禦,在松山陣地,僅有少數臨時構築的簡易陣地,野戰工事則全未動工。 趙家驤奉命扼守松山後,就趕緊劃出工段,督促部隊日夜趕工,但是由於時間緊迫,加上缺乏施工材料,計劃中的野戰工事還沒完工,熊本師團就上來了,這應該是首戰失利的一個重要原因。 那麼多兵書戰策不是白學的,再繼續分析,趙家驤發現了一個更大的問題,那就是向松山進攻的日軍很多很強,是主力而不是側翼。 按照戰場的一般規律,正面總是雙方攻守焦點所在,松山再怎麼重要,也只是外圍側面陣地,在此處投入進攻的理應是敵軍牽制兵力才對,但是田家鎮戰場的情形正好相反。 這與當地獨特的地貌有很大關聯。田家鎮正面遍布湖沼,形成了一道道天然屏障。意識到從正面進攻困難太大,熊本師團就來了個反其道而行之,他對要塞正面只是分兵佯攻,真正的主力全集中在松山一側! 原來如此,趙家驤立即調整部署,將用於正面的後備部隊全部拉到了松山,以兵力的增強來彌補野戰工事的不足。 這個世上,幾乎沒有人不會遇到挫折,成功與否的區別只在於,有的人驟遇重壓,可能會立馬垮掉,而有的人卻會在暴風雨中越飛越高。要做到後面這一點,看上去很難,其實也不難,只要你擁有一顆勇敢而堅定的心。 9月16日,松山戰鬥更加激烈,但是由於防守加固,日軍的侵略進攻反而不像第一天那麼輕鬆。 為了奪取松山,熊本師團特地聯絡了航空隊來協助攻擊。飛機這東西,對地面部隊的殺傷其實並不是特別大,但對士氣的打擊不小。想想看,天上只有膏藥旗嗡嗡叫,卻看不到一面青天白日旗,你心裡會是什麼滋味兒? 趙家驤沒有高射砲,唯一的辦法就是組織輕重機槍和步槍狙擊手進行對空射擊。這個法子一般來說能打中飛機的概率並不高,不過能將那隻討厭的蒼蠅盡量趕得遠一些罷了。中國軍隊用高射機槍來驅趕日機 看到這麼熱鬧,迫擊砲手也來了興趣:我來試試。 眾人大笑,迫擊砲彈道是彎曲的,怎能打中飛機? 不管,湊個趣而已。 咚,一炮上去。人們的笑容都凝固在了臉上,天啊,飛機竟然真的被打中了。 其實那就是一個偶然的巧合。日機由於在空中遇不見對手,以至於飛得過低,結果俯衝時碰到了下落的砲彈,換句話說,這是中了大獎的結果。 管它是不是中獎,你就當那是天賜的好了。前沿陣地因此歡聲雷動,官兵們十分振奮。 一直打到下午,趙家驤發現情況開始發生變化,戰局又轉入了被動。再一看,熊本師團已經發起了全線侵占行動,整條防線處處缺人,處處危險。 參與松山之戰的部隊共有四個團,三個都投入了第一線,另外一個再投進去的話,手裡就沒有預備隊了。 趙家驤決定換一種方式,縮短防線,以便將有限的兵力集中起來繼續苦撐。 連著三天,人越打越少,情況到了最危急的關頭,而這時趙家驤也已使出了渾身解數,餘下的只能看運氣如何了。 運氣應該說不錯。 9月17日,日本海軍陸戰隊登陸武穴,守軍不支撤退,但在撤退前他們破壞了武穴以東下游的江堤。 江水破堤而入,與內湖合流,頓成氾濫之勢。正在侵占松山的熊本師團主力亂成一團,因為他們身後就是內湖,江水湖水一漫上來,除了退後,再沒有別的招。 趙家驤立刻抓住這一轉瞬即逝的戰機,與第一批到達的援軍共同發起反擊,雙方各據一高地,將熊本師團夾起來,使其陷入了三面被圍的困境。 隨著援軍的陸續到達,趙家驤逐漸由被動一步步轉入主動,他不停地採用突襲方式對日軍進行打擊,至9月23日,陷於包圍圈中的熊本師團傷亡總計達到了六百八十人。 這個師團從廣濟出發時,僅帶了預計一周的作戰物資。一周之後,不僅沒能攻克田家鎮,還像蘭封會戰中的土肥原師團一樣,把彈藥糧食和藥品(這個在長江沿岸非常重要)都快用盡了,為此只得向航空隊申請緊急援助。 那幾天天氣情況還不好,低云密布,對飛機來說很是危險。可是你們不去,圍在裡面的人豈不是更危險,所以航空隊只得硬著頭皮,派飛機前去助戰,同時向地面空投物資救急。 直到9月29日,在大批地面增援部隊和海軍陸戰隊的幫助下,脫困之後的熊本師團才最終侵占了田家鎮,但經過長達十五天的苦戰,該師團傷亡總計已達到一千一百五十人,因傷亡太大,再次失去侵略性進攻的能力,連田家鎮要塞都無力駐防。 田家鎮,從此記住了一個年輕的中國儒將的名字。 人要想成就一番事業,絕對需要機會,但更需努力。可以說,沒有李延年的善於放權,就沒有趙家驤的脫穎而出,而沒有他本身的知難而進,即使再好的機會,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在指縫間悄然流走,所以早在用兵田家鎮時,這位詩人將軍就發出了與岳飛當年類似的浩歎:等閒莫使鬢毛斑! 作為少壯派的後起之秀,趙家驤在海峽那邊的名氣要遠遠超過大陸。他後來曾擔任過金門防衛副司令官,若不是和吉星文等人同死於金衛砲戰,其在台灣軍界的前程真不可限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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