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細說民國大文人:那些國學大師們

第91章 守缺

雖然身處在一個變革的時代,但傳統的君臣綱紀思想一直左右著王國維的一生。據蔣息岑先生回憶,1904年左右在蘇州江蘇師範學堂任教的王國維,講授修身、倫理,出入於封建名教綱常之領域。 1898年,王國維第二次鄉試落第後,希望去國外留學,可家裡無力資助。不得不於1899年到上海謀生,利用工餘在東文學社就讀,主要學習新學及日語,為前途尋找方向。在此過程中他對西洋哲學萌發了興趣,發生了他學術人生的第一次轉變。以後數年醉心於尼采、叔本華的學說。但是他研究哲學的最後收穫卻是“可愛者,不可信;可信者,不可愛”,理智上雖接受了西方思想,感情上卻與中國舊文化無法割捨,形成了尖銳的矛盾,人生方向反而更加徬徨。

1912年,流亡到日本的王國維有《送日本狩野博士遊歐洲》詩,其中有“廟堂已見綱紀弛,城闕還看士風變”、“漢土由來貴忠節,而今文謝安在哉”之句,表達了他對綱紀、忠節的呼喚和對現實狀況的不滿歷歷可見。 辛亥革命後,王國維避居日本5年,回國後發現,社會風氣日見敗壞。他曾做《論政時疏》說:“先王知民不能自治也,故立君以治之,君不能獨治也,故設官以佐之,而又慮君與官吏之病民也,故立法以防制之。”他對代表著周孔統治之道的清朝體制念念不忘,而對西方人的立憲、共和,則認為是由貪心不足而造成的畫蛇添足。他寄望於廢帝溥儀能勵精圖治、重振朝綱,但是天下共和大勢浩浩蕩盪,已無可挽回,溥儀自己也旦夕不保,這使得王國維思想上陷於絕望。

1917年,張勛復辟。王國維寄予很大的希望,但希望很快破滅。 1922年,由升允的推薦,到清宮裡去教溥儀的書,王國維視為一生莫大的榮譽。 1923年,王國維應召任清遜帝溥儀“南書房行走”。這個時候溥儀已經退位,但是在紫禁城內依然保持皇家體制,稱朕稱詔敕,保持君臨天下的態度。跟隨他的人,依然稱陛下,稱皇帝,不改忠義之心。王國維進入清廷南書房,屬於特恩直拔。由一個秀才榮陞為“帝師”,欣然從之並深感溥儀的知遇之恩。後溥儀又賞他“在紫禁城騎馬”,他更看成深恩厚澤,時時在想如何感恩圖報。當1924年馮玉祥的軍隊到北京,逼逐溥儀出宮時,王國維陪侍左右,頃刻不離。 1923年,張勛病卒,王國維替溥儀起草碑文。他從忠武、節義的角度感慨地指出:“此運之移既莫之至而至,忠義之至乃無所為而為,雖質文有殊尚之時,而名節無或刊之日。”

1924年,王國維撰寫的《論政學疏》是王氏少有的一篇政論文章,其主題是從中西學術的發展和相互影響的角度闡明自己的見解,意在揚中抑西,“原西學之所以風靡一世者,以其國家之富強也。然自歐戰以後,歐洲諸強國情見勢絀,道德墮落……而中國此十年中,紀綱掃地,爭奪頻仍,財政窮蹙,國幾不國者,其源亦半出於此……蓋與民休息之術,莫尚於黃、老;而長治久安之道,莫備於週、孔。” 王國維對中國古代的君臣綱紀等思想,不僅流露出嚮往與堅守之情,而且有以它振衰救弊的決心。作為“文化遺民”,王國維看中的正是“道”、“節義”、“綱紀”等文化觀念體現出的精神價值、社會責任和道義擔當。 王國維無疑是中國早期文化保守主義者。第一次世界大戰剛剛結束,俄國的社會主義運動如火如荼,北洋軍閥的混戰荼毒蒼生,南(廣州軍政府)北(北洋軍閥政府)軍事對峙與政治議和波折不斷。面對這種世界性的社會鼎革與時代動盪,王國維憂心忡忡,在給羅振玉的信中說:“時局如此,乃西人數百年講求富強之結果,恐我輩之言將驗。若世界人民將來尚有孑遺,則非採用東方之道德及政治不可也。”

借學術探尋真理,借學術賡續思想,是王國維一生不渝的追求,也是王國維“文化遺民”身份的標誌性特徵。 《殷周制度論》是王國維1917年撰寫成的一篇探索中國古代製度文化的學術大作,曾被新舊史學家奉為“圭臬”,文章指出,表面上看,殷、週的變革,不過一姓一家之興亡與都邑之轉移,與後世帝王的取、守天下無異,但從本質看,實為舊制度廢而新制度興、舊文化廢而新文化興,立制的本意出於萬世治安之大計。他將周代的政治興亡與道德聯繫在一起,探討制度文化立制的本意在於尋找“萬世治安之大計”,正如他給羅振玉的信中所言:“此文於考據之中,寓經世之意,可幾亭林先生。” 1924年,馮玉祥率軍“逼宮”,溥儀先藏於日本公館,後又移居天津張園,苟安一時。此時王國維已是受過溥儀冊封的命臣,對於革命軍撕毀民國優待皇室的條件非常憤怒,引為奇恥大辱,便約羅振玉、柯蓼園同沉神武門御河,後因家人極力阻攔、嚴密看守未果。

1924年,北京大學考古學會發表《保存大宮山古蹟宣言》,對清皇室破壞大宮山古蹟提出批評。王國維知道後馬上沖冠而出,為清皇室辯解。他長久地處在憂患中不能自拔,甚至於聽說有人在紫禁城坤寧宮撿得古器,他也不忍往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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