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細說民國大文人:那些國學大師們

第65章 自剖

吳宓的英文教師曾告訴吳宓:“沒有什麼像猶豫如此有力地摧毀人的道德力量。”吳宓從此便認識到修為要靠日積月累的積攢。於是,從此他以此自勉,更加勤奮努力,在讀書時注意內省,尤其註重培養自己的道德理想主義信念的確立和完善。吳宓的一生都在不停自勉、自勵、內省、反思、自剖,這些都表現在他的日記當中。 吳宓有“二馬之喻”:“言處今之時世,不從理想,但計功利。入世積極活動,以圖事功。此一道也。又或懷抱理想,則目睹時勢之艱難,恬然退隱,但顧一身,寄情於文章藝術,以自愉悅,而有專門之成就,或佳妙之著作。此又一道也。而宓不幸則欲二者兼之。心愛中國舊日禮教道德之理想,而又思以西方積極活動之新方法,維持並發展此理想,遂不得不重效率,不得不計成績,不得不謀事功。此二者常互背馳而相衝突,強欲以己之力量兼顧之,則譬如二馬並馳,宓必以左右二足分踏馬背而縶之,又以二手緊握二馬之韁於一處,強二馬比肩同進。然使吾力不繼,握韁不緊,二馬分道而奔,則宓將受車裂之刑矣。此宓生之悲劇也。”

吳宓寫有一組《空軒十二首》,他在給學生上“中西詩之比較”課時,分發給學生,據說,這組詩的每首都影射了一位與吳宓有關的女子。吳宓酷愛,這種寫法,令人想起“金陵十二釵詩謎”。錢鍾書在評論其師吳宓的詩集時說:吳詩中“太多自己”,簡直像作者的履歷表,甚至“偶而當眾外揚家醜”。 吳宓一生苦戀毛彥文。有一次他在報紙上發表了他的愛情詩,其中有“吳宓苦愛毛彥文,三洲人士共驚聞”之句。大家覺得不妥,便讓金岳霖去勸他。金說:“你的詩如何我們不懂,但是,內容是你的愛情,並且涉及毛彥文,這就不是公開發表的事情。這是私事情,私事情是不應該在報紙上宣傳的。我們天天早晨上廁所,可是,我們並不為此而宣傳。”吳宓生氣地說:“我的愛情不是上廁所。”金岳霖說:“我並沒有說它是上廁所,我說的是私事不應該宣傳。”

有一次,吳宓和毛彥文約好在一家旅館見面,兩人談得很高興,不覺窗外暴雨大作,天色已晚,誤了回去的車。吳宓便提議毛彥文上床休息。吳宓對毛彥文說:“我反對的張生,我贊成的寶玉,賈寶玉從不對林妹妹動手動腳。”當夜,吳宓與毛彥文同睡在一張床上,但吳宓謹守“非禮勿動”的古訓,表現出謙謙君子之風,將毛彥文照料得體貼入微。事後,吳宓這件事鄭重地寫入日記。 吳宓一生在不停地修正自己,與內心的自我作鬥爭,以致於一生嚴謹,從不放縱自己。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初,吳宓去歐洲進修前,同人為他餞行,朱自清喝得酩酊大醉,席間嘔吐不止。吳宓見後感嘆萬千,覺得自己為人太拘謹,喝酒從不敢過量,頗羨慕別人能有一醉方休的豪情。 毛彥文與熊希齡結婚後,吳宓將對毛彥文的愛化成了詩文,一連寫了38首《懺情詩》。這些詩發表後,吳宓還在課堂上將詩講給學生聽,成為學生的笑料。錢鍾書在寫給吳宓的女兒吳學昭的信中也提到此事:“先師為人誠愨,胸無城府,常以其言情篇什中本事,為同學箋釋之。眾口流傳,以為談助。”當時為了安慰失戀的老師,錢鍾書贈其詩云:“有盡浮生猶自苦,無情酸淚倩誰償。”

吳宓終生保持寫日記的習慣,其日記行文優美,議論獨到,內中充滿了真性情和對世事的深邃見解。其珍貴的史料價值與引人入勝的“好看”程度,受到許多學者的推崇。吳宓在日記中極為坦誠,從不隱瞞自己所做所想,並且不停地剖析、自省,深刻反省自己。 1964年,吳宓的女兒吳學昭到四川看望父親,臨別時,吳宓在內江火車站告訴女兒想撰寫自編年譜的想法,“敘述自己一生的經歷並附該項,體例一採簡括”。他說:“內容但求真實,真實!” 唐振常認為:先生(吳宓)受西方教於思想,崇拜盧梭,自述自剖,猶如盧梭之寫,這是中國傳統文人所不能做到的。先生富於情而明於道,對自己解剖極廣,加以生性柔弱,“好謀而不能斷”,所以自己遇事常常在悔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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