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細說民國大文人:那些思想大師們

第23章 沉痛

據馮友蘭回憶,自北平淪陷之後,一直到清華師生南遷,這段時間清華園完全成了一片真空。馮說:“我們參加校務會議的這幾個人,還住在清華,說的是要保護學校。我在圖書館內對圖書館的工作人員說,中國一定會回來,要是等中國回來,這些書都散失了,那就不好,只要我人在清華一天,我們就要保護一天。……後來日本軍隊正式進入北京,日本人到處接管,我們就覺得,在政權已經失了以後,保管是沒有意義的,事實上是替日本保管,等它來接收。這就決定南遷。”“決定以後,南遷的人和留守的人,都痛哭而別。” “七七事變”之後,馮友蘭、吳有訓南下逃難,在河南鄭州,馮邀吳去吃黃河鯉魚,碰見了熊佛西,三人邊吃邊聊,幾乎所有話題都扯到了國恥。熊喜歡養狗,說起了許多狗故事。北京有許多人逃難,狗沒法帶,只好拋棄。那些狗,雖然被拋棄了,可是仍守在門口,不肯他去。馮友蘭說,這就是所謂喪家之狗,我們都是。

馮友蘭晚年口授《中國哲學史新編》,當寫到“中國近代美學:奠基人–王國維”(第六冊,全書第六十九章)時,涉及“意境”問題,聯想到“七七”事變前後自己的真心實感,特意寫下一個附記說:日軍進北京城後,他和留守的清華校務會議的人覺得清華完全不同了。有一晚,吳有訓和他一起巡察清華園,皓月當空,十分寂靜,吳說:“靜得怕人,我們在這裡守著沒有意義了。”馮頓然覺出幻滅之感,以為他們守清華為的是替中國守一個學術上教育上完整的園地,北京已淪陷,他們還在守著,豈不是為日本服務?過了幾天,他就和吳有訓同往長沙去找清華。他讀清人黃仲則詩:“如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以為所寫正是一種幻滅感,反复吟詠,倍覺沉痛。到長沙後,馮住朋友家中一小樓上,經常憑欄遠眺,見欄下一臘梅花,頓覺李後主“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之亡國痛油然而生,深刻極了,沉痛極了。

1946年,西南聯大因抗戰勝利而解散,清華大學亦遷回北京。同年,馮友蘭應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邀請,赴美作為期一年的講學,講授中國哲學史,並將講稿整理成一書由紐約麥克米倫公司出版。在美講學期間,馮友蘭深深感到:“我在國外講些中國的舊東西,自己也成了博物館裡的陳列品了,心裡很不是滋味。當時我想,還是得把自己的國家搞好。我常想王粲《登樓賦》裡的兩句話:'雖信美而非吾土兮,夫胡可以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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