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細說民國大文人:那些思想大師們

第2章 書呆

金岳霖對學習的興趣相當濃厚,經常晚上睡覺做夢時還在背書,其投入程度令許多成年人由衷讚歎。一次,他在夢中背一篇古文,姐姐發覺後,偷偷拿了書在一旁邊聽邊對,發現他居然背得一字不差。後來這件事在家里傳為美談。 金岳霖先生常常專注於學問,有時弄到連自己的姓名也忘記的地步。據冰心先生講,有一次金岳霖告訴她一件事,說一次出門訪友,到人家門口按了門鈴,朋友家女僕出來開門,問金岳霖“貴姓”。他一下子忘了自己“貴姓”,怎麼也想不出來。沒有辦法,他對女僕說,你等一下,我去問問我的司機。驚得那位女僕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來。告訴冰心這件事時,金岳霖還幽默地說,我這個人真是老了,我的記性壞到了“忘我”的地步! 金岳霖某日打電話給陶孟和,陶的服務員問他:“您是哪位?”他忘了,答不出來,於是說:“不管它,請陶先生說話就行了。”因為他不好意思說“我忘了”。可那位服務員說“不行”!他請求兩三次,還是不行,只好求教於王喜(金岳霖的洋車車夫)。王喜也說“我不知道”!金岳霖說:“你沒聽見人說過?”他說:“只聽見人家叫金博士。”一個“金”字才提醒了金先生。

後來金岳霖先生將這事作笑話告訴朋友。朋友告訴他一件更玄的事:說是文人潘梓年在重慶時,在一個簽名的場合,一下子恍惚起來,記不得了自己的姓名。旁邊有人說他姓潘,可光一個姓還不足以連帶出名字來。潘梓年又大聲問:“阿里個潘呀?”意思是說潘什麼呀,還是記不起來。金岳霖先生聽見此事,才有些釋然。晚年寫回憶文章時,前面記自己“忘我”,後面記比自己忘得更嚴重的潘梓年。 20世紀30年代,金岳霖每天上午在自己的小閣樓的一個犄角里冥思苦想,遨遊在抽象的思想海洋。即使是在戰事之秋的西南聯合大學,他也是孜孜不倦地思考著書。金岳霖有個習慣:利用每週不上課的三天時間,全心全意做學問雷打不動,客人一概不見。這種情況下難免忘記了日本人的炸彈。當時金岳霖住在昆華師範學校的學生宿舍樓裡,1938年9月28日,日本飛機突襲雲南,金岳霖在書齋裡對空襲警報竟是充耳未聞。還好金老運氣好,幾枚炸彈在金老那幢樓的前後左右開花,但是他住的那幢樓居然沒事!當他被驚醒從樓裡跑出來,發現地上狼藉一片,而他則是一副茫然狀。

金岳霖愛喝牛奶,冬天訂了好多瓶,到了夏天,他喝不了那麼多,就經常邀請鄰居來喝,一再懇求:“這個忙諸位一定要幫。”一位鄰居得知情由後,對他說訂牛奶可以隨時增減,冬天多訂,夏天少訂。他又大為讚賞:“你真聰明!” 在清華教書的一段時間,金岳霖與陳岱孫先生都住在清華學務處。一次,梅貽琦校長外出,委託陳先生代理校事。一天,金岳霖準備上廁所,發現沒了手紙,他並不趕緊去找,反而坐下來向陳岱孫寫了一張討手紙的條子:“伏以台端坐鎮,校長無此顧之憂,留守得人,同事感追隨之便。茲有求者,我沒有黃草紙了,請賜一張,交由劉順帶到廁所,鄙人到那裡坐殿去也。”那意思就是,你現在代理校事了,就該為我解決問題,雖然是區區一張手紙。

金岳霖怕光。一般情況下不論何時何地,他都會戴著遮陽帽,並且盡可能壓低帽簷,而頭只能微仰著。他眼睛的鏡片則像黑白無常一樣兩種顏色。這種標誌式的造型使人覺得有點怪,對此金岳霖自己對學生打趣說:“我年輕的時候眼睛不好,不好到什麼程度呢?因為我這個眼睛左眼近視800度,右眼遠視700度,結果來一個汽車,我看到七八個,然後我就不知道該躲哪一個了,可能七八個哪一個都不是真的。” 解放後,周源培讓金岳霖去做北大哲學系的主任。金岳霖說他不干,還說艾思奇擺在那裡,不去找他,反而來找自己。周培源說:“要你做,你就做。”金岳霖就來到北大任哲學系主任。不久之後有人當面大罵金岳霖,這要在解放前,一定會有一個人離開。金岳霖對於這件事的回憶是:“在新社會怎麼辦呢?不知道。結果他不走,我也不辭。事業辦不了,更談不上辦好辦壞。”

1955年,金岳霖離開北大,調任中國科學院哲學研究所副所長。另一位副所長說他應該坐在辦公室辦公。金在辦公室呆了一上午,也沒弄明白如何“辦公”。他說:“他們說我應該坐辦公室辦公。我不知'公'是如何辦的,可是辦公室我總可以坐。我恭而敬之地坐在辦公室,坐了整個上午,而'公'不來,根本沒有人找我。我只是浪費了一個早晨而已。如果我是一個知識分子的話,我這個知識分子確實不能辦事。” 金岳霖回憶:有一次我在午門碰見章士釗先生,哪一年我可不記得了。這一次簡單的幾句話,蠻有意思。我說:“你只比我大13歲,可是,我曾經把你看作大人物,背過你的文章。有篇文章開頭幾句是:為政有本,其本在容。何以為容?曰,不好同惡異……”他說:“這很簡單,我比你大13歲,但是,在你1歲的時候,我比你大13倍。你十五歲的時候,我已經28了,正是寫文章的時候。要是我一直比你大13倍,那還得了,那我已經成為明朝的人了。”這道理確很簡單。

一次,哲學所的領導去看望他,並請他提要求。誰知金老不假思索就說:“我要錢。”然後掰著指頭說,我的《邏輯》不要錢,《論道》也沒要錢,但《知識論》一定給錢。領導才知道金老指的是稿費,不免有點尷尬;倒是金老還沒搞明白,仍舊傻乎乎地說:“還是錢那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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