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細說民國大文人:那些文學大師們

第73章 情愛

沈從文寫道:“我行過許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次數的雲,喝過許多種類的酒,卻只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 沈從文的夫人張兆和是他在中國公學的學生,其父張吉友是蘇州富商,擁有萬頃良田,投資教育事業,與蔡元培等人交好,還因四個才貌雙全的女兒而盡人皆知。其次女張允和與語言學家周有光喜結良緣,三女兒張兆和則與沈從文攜手一生。 沈從文經徐志摩介紹,到中國公學任教,他萬萬沒有想到,在那些目睹他第一次講課出盡洋相的女學生中,有以後成為他夫人的張兆和。 當時,張兆和的身後有許多追求者,她把他們寫來的情書編上號,保存起來。沈從文也開始加入追求張兆和的行列,他給張兆和寫的信只有一句話:“我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愛上了你?”張沒有復信,沈從文接連遞來第二封、第三封信,據張允和說,如果從郵局寄,都要超重一倍。但張兆和原封不動退回。沈從文並不氣餒,又寄來第四封。自第四封信,張允和再未聽說張兆和退回了。

沈從文總是情不自禁去張兆和的宿舍,他不善表達,常常站在房間中央,不知說什麼好。他想向對張表達愛戀,但話出口卻成了問張的情況,到後來,見張喜歡什麼,他就談什麼。張兆和請他坐下,他不坐,也不走。 張兆和最初對沈並無好感。梁實秋回憶,沈一次急得想要跳樓,他本就有流鼻血的毛病,幾次受挫後,面孔愈發蒼白了,但他依舊不停地給張寫情書。 校園內關於沈從文要自殺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同學便勸張兆和去找校長,說如果沈從文自殺了,她就要負責。張很緊張,忙帶著沈的情書去找胡適:“沈老師給我寫這些信可不好!”胡笑笑說:“有什麼不好!我和你爸爸都是安徽同鄉,是不是讓我跟你爸爸談談你們的事。”張紅著臉說:“不要講!”胡隨即很鄭重地說:“我知道沈從文非常頑固地愛你!”張脫口而出:“我很頑固地不愛他!”

此後,張兆和一直躲避著沈從文。一次,張兆和去新月書店買書,一進書店大門,看見一個酷似沈從文的人,以為沈在店裡,嚇得掉頭就跑。其實,此人只是身形長相酷似沈的新月書店會計肖克木。 1932年夏天,張兆和大學畢業回到了蘇州老家。沈從文帶著巴金建議他買的禮物——一大包西方文學名著(沈從文當時賣了一本書的版權才買了這些禮品)敲響了張家的大門。張兆和不在家,二姐張允和接待了沈。弄堂很窄,張允和對站在太陽底下發楞的沈從文說:“你進來吧,有太陽。”沈聽說張兆和不在家,說了聲“我走吧”,回頭就走了。 張兆和回來後,張允和罵三妹明知沈從文要來,卻假裝去圖書館用功,她讓妹妹大大方方地把老師請到家裡來,張兆和終於鼓起勇氣,到旅館去請沈從文。她在旅館見到沈後,紅著臉背著二姐教給她的話:“我有好多個小弟弟,很好玩,請到我家去。”沈很會講故事,一下贏得了張兆和五個弟弟的心。

沈從文回到青島後,給張兆和寫信,請二姐張允和代他向張父提親。他在信裡寫道:“如爸爸同意,就早點讓我知道,讓我這個鄉下人喝杯甜酒吧。” 張兆和的父母立即答應了婚事,張允和去給沈從文發電報,擬的電報為:“山東青島大學沈從文允”。張兆和怕沈從文不明白,又去了郵局,擬的電文為:“鄉下人喝杯甜酒吧兆。”結果報務員不收,要求張兆和改成文言文,張兆和解釋半天,報務員才收下了,這大概是中國最早的一個白話文電報。自此,沈從文才結束了長達四年的追求過程,開始與張兆和戀愛。 1933年9月9日,沈從文與張兆和在北平中央公園宣布結婚,沒有舉行任何儀式。張兆和穿了一件淺豆沙色普通旗袍,沈從文穿件藍毛葛的夾袍,都是張家大姐張元和為他們準備的。婚禮的參加人是張家大姐張元和、小妹張充和、大弟張宗和、張兆和的三叔一家,以及沈從文的表弟黃村生、九妹岳萌。他們的新房中,唯一顯出辦喜事氣氛的,就是梁思成、林徽因夫婦送的錦緞百子圖的床單。

新婚不久,因母親病危,沈從文回故鄉鳳凰探望。他在船艙裡給遠在北平的張兆和寫信說:“我離開北平時還計劃每天用半個日子寫信,用半個日子寫文章,誰知到了這小船上卻只想為你寫信,別的事全不能做。” 1938年,張兆和給沈從文的信中寫道:“在這種家書抵萬金的時代,我應是全北京城最富有的人了。” 沈從文對自己的婚姻非常滿意,他說:“對於這件事,我卻認為是意志和理性作成的。恰如我用筆寫成的故事,內容雖近於傳奇,但由我看來,都產生在一種計劃中。” 黃永玉這樣說張兆和:“嬸嬸像一位高明的司機,對付這麼一部結構很特殊的機器,任何情況都能駕駛在正常的生活軌道上,真是神奇之至。兩個人幾乎是兩個星球上來的人,他們卻巧妙地走在一道來了。沒有嬸嬸,很難想像生活會變成什麼樣子,又要嚴格,又要容忍。她除了承擔全家運行著的命運之外,還要溫柔耐心引導這長年不馴的山民老藝術家走常人的道路。因為從文表叔從來堅信自己比任何平常人更平常,所以形成一個幾十年無休無止的學術性的爭論。嬸嬸很喜歡聽我講一些有趣的事和笑話,往往笑得直不起身。這裡有一個秘密,作為從文表叔文章首席審查者,她經常為他改了許多錯別字。嬸嬸一家姐妹的書法都是非常精彩的,但她謙虛到了靦腆的程度,面對著稱讚往往像是身體十分不好受起來,使人簡直不忍心再提起這件事。”

晚年,沈從文對金介甫說,他到現在都不懂怎麼用標點符號,都是張兆和幫他修改的。 沈從文去世後,悲傷的張兆和對二姐張允和說:“過去在他五年的病中,我時時刻刻在他身邊。他一時不見我就叫喚,我總飛快地回到他身邊。”她說她有空了,一定要寫沈從文的最後五年。 張兆和在《從文家書》後記中說:“從文同我相處,這一生,究竟是幸福還是不幸?得不到回答。我不理解他,不完全理解他。後來逐漸有了些理解,但是,真正理解他的為人,懂得他一生承受的重壓,是在整理選編他的遺稿的現在。過去不知道的,現在知道了;過去不明白的,現在明白了。” 2002年,沈從文百年誕辰紀念的前幾日,李輝去看望張兆和。已經92歲高齡的張思維不再明晰,記憶也變得模糊,只能與人進行簡單的對話。李指著一張沈從文的肖像問她:“認識嗎?”張回答:“好像見過。”又說:“我肯定認識他。”

沈從文曾心儀過詩人高青子。沈與高大約在30年代中期認識,高是熊希齡的家庭教師。沈有事去熊在西山的別墅,主人不在,迎客的是高青子。這次見面,雙方都對對方留下了極好的印象。一月後,他們又一次相見,高青子身著“綠地小黃花綢子夾衫,衣角袖口緣了一點紫”,這是模仿沈從文小說《第四》中女主人公的裝束。高青子的做法打動了沈從文,他們開始交往。 高青子曾寫過一篇小說《紫》,小說從八妹的角度,敘述哥哥與兩個女子之間的感情糾葛。哥哥有未婚妻珊,但一個偶然的機會,讓他遇到並愛上一個名字叫璇青,穿紫衣,有著“西班牙風”的美麗女子。男子在兩個女子間徘徊,一個將訂婚且相愛,另一個引為紅顏知己。哥哥與璇青相互吸引,但又都知道他們無法逾越業已形成的局面。

研究者認為,小說是高青子寫自己與沈從文:“璇青”這個名字,是沈從文常用的筆名“璇若”與高青子的拼合;八妹與她的哥哥讓人想到沈從文與九妹;故事發生在上海、青島、北京、天津等地,與沈的經歷大體一致;小說中的璇青著紫衣,分明是沈、高第二次相見時所穿的衣服;書中提到一本以青島為背景的小說,其中有一句“流星來去自有她的方向,不用人知道”,此語出自沈從文的《鳳子》。 沈從文與高青子的戀情發生時,張兆和剛生下長子龍朱,頗受打擊。當時親友們曾居中勸解,而且有人張羅著給高青子介紹對象,希望他們的關係就此了結。張兆和說,翻譯家羅念生就是一個“對象”人選。 60多年後的1997年,劉洪濤訪問張兆和時,她對此事仍耿耿於懷。

沈從文最終還是留在張兆和身邊,沈的這次戀情給沈從文這一時期的創作打上了深深的烙印。沈的小說就是這場婚姻危機的明顯反映。 大約1942年左右,高青子選擇了退出沈從文的生活。沈從文寫道:“因為明白這事得有個終結,就裝作為了友誼的完美,……帶有一點悲傷,一種出於勉強的充滿痛苦的笑,……就到別一地方去了。走時的神氣,和事前心情的煩亂,竟與她在某一時寫的一個故事完全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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