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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永遠的故鄉

金庸傳 傅国涌 13354 2018-03-16
故鄉無時不在金庸的心中,50年代他在《大公報》工作,對新政權的肯定沒有因父親被殺而改變。中有《舞蹈雜談》一文,他說,“我國自漢唐以後,直到今日才真正再有泱泱大國之風(宋明都是太弱、氣派太小)”。 《馬援見漢光武》一文也有借古頌今之意。 1959年《明報》創刊以後,金庸強調不左不右,絕對中立,但他的社評對“大躍進”、人民公社、批馬寅初人口論等,多持批評立場,如1959年8月9日的《人定勝天,天定勝人》、8月26日的《中共已解散人民公社? 》、8月31日的《大躍進還是大躍退? 》。 1960年4月18日,他在社評《馬寅初與中國人口》中說: 人口多少,有關整個國家的國運隆替,是極重要的百年大計。

馬老先生做不做北大校長,這件事關係並不很大,但內地每年增加一千二百萬到一千五百萬人口,卻是一件頭等的大事。 “文革”時期,金庸更是每天關注內地時局,寫下了大量社評,多有尖銳的批評。 1971年以後,金庸對內地政局的看法漸漸有了變化。這年10月,北京進入聯合國,1972年,中、日建交,同年美國總統尼克松訪問北京,內地形勢開始發生變化。 《明報》社評對內地的肯定逐漸增多。 1971年4月17日的《一求安定,二求自由》社評中說: 我們並不完全同意中共一切對內對外的政策,認為有些措施大有可資批評之處,但近來它採取對外國政府友好合作的態度,有利於世界和平,有利於中國人民,也有利於本港局面的安定。在這一點上,我們表示讚揚。

1972年1月29日,他在社評《作讀者的耳目和喉舌》中說: 自1959年5月20日創辦以來,言論態度始終是一貫的,對中共和台灣,有時客氣些,有時批評得嚴峻些,那決不是我們的立場有什麼改變,而是兩岸的政策有所改變之故。在“文革”之前、“文革”時期、“文革”之後,本報的態度有所不同,因政策大不相同,我們基本上只不過反映了廣大讀者的看法而已。 我們在兩岸政治力量管轄不到的地方,有機會暢所欲言,代表數十万讀者一泄心中的感想。如果當政者認為海外這一部分中國人完全是胡說八道,那也盡可置之不理,如能由此得悉一部分中國人的意見,說不定愚者一得,也有些參考價值。至少我們這數十萬人的意見是發表過了。批評的意見儘管聽來甚為逆耳,儘管其中錯誤可能很多,總是比一味歌功頌德有價值些。

當時,世界著名的意大利電影導演安東尼奧尼拍攝了一部記錄片《中國》,全片充滿漠不關心、毫無興奮的隔膜感,片頭有一句話,這是一個“沒有憂慮與急迫的國家”。 6月5日,金庸在《明報》發表社評《“沒有憂慮與急迫的心情”》說,在近年訪問內地的外國人、外籍華人的遊記或談話中,我們明顯地體會到,他們對於中國的前途,對於中國老百姓的歡樂憂患,幾乎絕無例外地表示了“沒有憂慮與急迫的心情”。他認為:“最值得重視的是本國人民的意見,因為他們對自己的生活了解得最清楚,對自己國家的前途最為關心。其次值得重視的是住在海外的中國人的意見,就像我們這些人,我們多多少少總還存著一些希望,將來或許回內地去居住生活,對於中國的一切,懷抱著'憂慮與急迫的感覺'。”“憂慮與急迫”的心情,是從“愛”與“關懷”的感情中產生的。

1950年北上求職失敗後,金庸於1953年去過上海、杭州,在西湖六公園與同學朱幗英、沈德緒和胞妹查良璇留下了合影。他還短期地去過廣東幾次,到過深圳、廣州、佛山、從化、新會等地,最後一次是1962年,其間他一共到過內地八次。 1973年,金庸訪問台灣之後,北望神州,更是鄉愁縈迴: 二十四年過去了,故鄉山水風物依然,人事卻已全非。或許是變得更加好了,或許我們不喜歡這樣的改變,但午夜夢迴,總是會有鄉愁罷。這種心情,我們從大陸來到香港的人也是一樣。飄零海外的,自不免有故鄉之思。 但那時,他回內地的可能性幾乎沒有。 1976年9月9日毛澤東去世,金庸預料內地局勢將變,發表了《巨大變動,勢不可免》《將有漸變,而非突變》《軍心所向,決定成敗》《各地態度,更趨重要》等一系列社評。

從10月13日起,“四人幫”被捕的消息得到證實前後,他接連發表《北京發生的重大事件》《未來變化,仍然很多》等社評。 18日,他在《打垮江青,普天同慶》社評中說:“廿七年來,中國內地很少有哪一件政治變動得到群眾這樣普遍的真誠擁戴。甚至在世界上,也沒有哪一個國家會對此事不喜。” 他在當月20日的社評中為鄧小平鳴不平,說罷免鄧黨的副主席和副總理職位,“是政治局通過的決議,這是不符黨章與憲法的”。 1977年7月6日,《明報》報導鄧小平將復出的消息。 7月中旬到下旬,他連續發表了《鄧係人物紛任要職》《鄧小平位居第二》等社評:“鄧小平恢復了黨政軍的七個職務,而聲望之隆,更是他生平所未有,隱隱有凌駕於華國鋒之勢。他有才幹,有聲望,在黨內,政府內,軍隊內,地方上佈滿了親信舊部……”

1978年12月《明報月刊》推出“鄧小平與中國政局”專頁,共有五篇文章。 1979年3月,又有“鄧小平訪美特輯”。 金庸對內地開始充滿期待。 1980年,他在台灣談到大陸在文藝創作上的趨勢放寬了。 “中國是大的!大中國怎麼能任少數人意向所使、翻雲覆雨呢?形勢是自然而然與人的心靈相啟發、相印證,從文學藝術或是哲思玄理之間,我們可以管窺出一些歷史發展的端倪,人們必然一步一步走向自由、開明、寬容而民主的理想。據我個人三年來的觀察,大陸上人民的一般心理,正有以上的傾向和趨勢,至少已經公開承認台灣三十年來經濟上的成就。這從某方面來說,稱得上是進步的基礎。” 1981年6月16日,他在《中共歷史展開新頁》社評中斷言,中共十一屆六中全會將標誌著打倒“四人幫”以來的過渡時期正式結束。一個月後,他應邀訪問內地,行程由國務院港澳辦、新華社香港分社、中國旅行社安排。相隔二十年,金庸終於踏上了這片魂牽夢縈的土地。

7月18日上午,鄧小平在人民大會堂福建廳接見金庸。在中共領導人中,金庸最想見的就是鄧。 “文革”時,鄧小平被打倒,《明報》的報導、評論和其他文章常常流露出不平。 1966年9月27日,頭條報導鄧受批判:10月22日,報導紅衛兵大字報公開指名要求劉、鄧下台;25日報導劉、鄧被鬥達高潮,有小冊子攻擊劉、鄧和彭真為“三家村”。 12月10日,金庸在《若審彭真,意在劉鄧》社評中指出:“彭真早已被搞倒、搞垮了,公審只是一種'搞臭'行為。真正目的甚至不在搞臭彭真,而是公審彭真,意在劉鄧。殺雞儆猴,叫那些'被蒙蔽的糊塗同志'趕快向左派投降,不可再附從劉鄧派。”10月26日“自由談”副刊刊登《我希望劉鄧派獲勝》,這也是他的心願。

1973年4月13日,《明報》報導鄧小平復出的消息。次日他發表社評《鄧小平又做副總理》。 1976年,鄧再次下台,挨批,《明報》大量報導,閱情他的遭遇。 1977年7月25日,鄧復出不久,他稱譽鄧,“能乾而剛強,堅韌的性格,當然是不會改的”。鄧一生起起落落,沉而復起,是金庸最仰慕的兩個當世人物之一,當年內地批鄧很激烈的時候,他曾聽人說,鄧對批判的反應是:“聾子不怕天雷打,死狗不怕滾水淋。” 金庸很欽佩鄧小平的硬骨頭,認為這樣剛強不屈的性格,就像是他武俠小說中的英雄人物。 “單是剛強,當然不夠……必須不顧自身的榮辱安危而堅持正確的主張,這才令人佩服。”他當面對鄧說:“我一直對你很是仰慕,今天能夠見到你,很感榮幸。”這不是虛假的客套,而是金庸內心的真實想法。

因為遲到了幾分鐘,鄧小平已在門口迎接金庸和家人,金庸隨鄧從大門走進大廳時,鄧稱讚他的武俠小說:“好得很,我也很愛看,每天都看這麼幾頁!”他回答:“那沒有什麼價值,當作娛樂消遣吧!”鄧說:“講中國人的英雄豪傑,好得很啊!”在他聽來,即使在鄧隨後的談話之中,也不乏英雄豪氣。鄧說:“我右耳有點聾,請你坐在我左邊。”坐下之後,鄧說:“對查先生,是知名已久了。《明報》時常有獨特的見解,不過其中有一部分,是我們所不能同意的。”他回答:“是。有些看法並不相同。” 那天金庸穿著西裝,打著領帶,鄧小平只穿著白色的短袖夏威夷衫,對他說:“今年北京天氣很熱,你除了外衣吧。我是粗人,就穿這樣的衣服見客,咱們不用拘禮。”所以金庸把外衣脫下了。

談起不久前中共十一屆六中全會上的人事變動,金庸說:“鄧副主席本來可以當主席,但你堅持自己不做,這樣不重視個人名位的事,在中國歷史以及世界歷史上,都是十分罕有的。這令人十分敬佩。”鄧回答: 名氣嘛,已經有了,還要什麼更多的名?一切要看得遠些,看近了不好。 我身體還不錯,沒有什麼病,但畢竟年紀大了,現在每天只能工作八小時,再長了就會疲倦。 …… 我們擔任領導的人,也不能太忙,往往越忙越壞事。 金庸說:“中國傳統政治哲學,是盼望國家領導人'清靜無為'。共產黨人當然不能'無為',要'有為'。但領導人心境清靜一些、工作清靜一些,還是好的。”鄧回答: 擔任領導的人,不能出太多的主意。如果考慮沒有成熟,不斷有新的主意出來,往往要全國大亂。政治家主意太多是要壞事的。領導人寧靜和平,對國家有好處,對人民有好處。 你們《明報》要我當國家主席。當國家主席,資格嘛,不是沒有。不過我還想多活幾年,多為國家人民辦點事,一當國家主席,恐怕要縮短壽命。現在和中國建立外交關係的國家有一百二十多國,每年有許多國家的元首到中國訪問,國家主席就要迎送、接待、設宴,這許多應酬要花很多時間和精力,搞得多了就很累。 金庸說:“是的。許多年前,在'文革'時期,我寫過幾篇社評,希望周恩來總理節省精力,注重健康,例如西哈努克到北京來,週總理總是去機場歡迎,舉行宴會,敬酒,就不大必要。”1972年8月19日他的社評《人民第一,外賓第二》稱:“周恩來已是七十多歲的老人,雖然精力過人,但這樣的消耗體力和精力,長期如此,總會支持不住的。……不應當讓外國客人佔去他太多的時間和精神。……他就是自己休息娛樂,什麼事都不做,也勝於日夜不休地接見外國客人。” 鄧小平在會談中客氣地問金庸:“查先生做新聞工作,接觸到的人很多,大家對我們有什麼意見?”他坦言:“主要的意見是,希望目前的政策能長期推行,不要改變。大家有些擔心,不要目前的政策執行了一段時期,將來忽然又變了。因為過去的變動實在太多,令人不能放心。”鄧表示:“那是對的。國內人民的主要意見也是這樣。” 一個是三落三起、飽經憂患的中共領導人,一個是二十多年來常常執筆論政的報人,兩人的交談是坦誠的,不用外交辭令,沒有什麼拐彎抹角,儘管也有不同的意見。講到“文革”,鄧說:“中共過去犯了重大錯誤,現在我們自我批評,自己糾正錯誤。自己承認錯誤,糾正錯誤,是非常重要的事。”“'文革'之前,黨有很大威信,大家相信黨,聽黨的話,很守紀律。那時也搞經濟調整,下放兩千多萬名青年下鄉,根本沒有問題……但十年'文革',不但沒有黨的領導,甚至沒有了黨。”金庸卻不這樣認為:“我想這件事中,多多少少會有強迫的成分。”“黨雖然有威,卻未必令人敬服愛戴。最好用物質鼓勵、優惠條件等來使人心甘情願去做任何事。”不過他當面沒有說出來。 談話結束,鄧小平對金庸說:“以後可以時常回來,到處去看看,最好每年來一次。”一直送到大廳外,又站著談了一會兒。 金庸是鄧小平在人民大會堂正式單獨會見的第一位香港同胞,當晚中央電視台的新聞節目播放了這一消息,新華社、中國新聞社都作了報導,世界各地的新聞媒體也都報導了這件事,港澳報紙更是作為頭條新聞進行報導,轟動一時。他說:“鄧小平說的話,我全部都讚成,發自內心地贊成。” 他根據記憶將那天的談話整理成文,以《中共中央副主席鄧小平的談話記錄》為題刊登在8月25日的《明報》及《明報月刊》9月號,《明報月刊》同期還發表了《中國之旅——查良鏞先生訪問記》,記者問及他對鄧的主張與政策有什麼看法,他回答: 他重視實際,不相信教條,這應當是克服各種困難的關鍵。他的“白貓黑貓論”是眾所周知的。 《明報月刊》1981年9月號 記者問:“你認為鄧小平留前所推行的政策,是解決中國各種問題的唯一道路?”他回答: 這要從各種實際條件來看問題。第一,我相信出國內地目前沒有別的政治力量可以取代中共的領導地位。第二,我相信中國在幾十年內不可能實行西方式的民主,即使可能,也未必對國家人民有利。第三,我個人讚成中國實行開明的社會主義,總的來說,這比之香港式的完全放任的資本主義社會中的極度貧富不均,更加公平合理。不過內地個人自由大大不夠,共產黨搞經濟缺乏效率,不能盡量解放人民的生產力,過去所積累的左傾思想與作風太嚴重。我個人讚成一步一步地不斷改革,不相信天翻地覆的大革命能解決問題。在這些具體條件之下,鄧小平的政策比之中共過去任何時期都好得多,比之蘇聯、波蘭、東德、北韓這些共產國家都好得多。我衷心盼望,依著目前這條道路走下去,中國終於能將馬列主義教條、無產階級專政、毛澤東的各種各樣的恐怖政治運動全部拋諸腦後,以中國人務實的方式,建設中國人自己的社會主義,使中國人民幸福而自由。 這是金庸與鄧小平唯一的單獨見面,鄧始終是他“真正崇拜的大英雄、大豪傑”。 1992年,他在倫敦對蔣一樵(陶傑)說,“鄧小平雖是共產黨人,但卻從來不是教條主義者,且一向具有中國人的實用態度”。 “鄧小平的為人,甚諳人情世故。所謂人情,無非是中國社會中各樣複雜的關係;世故,亦不外種種歷史經驗的總結。”1997年,鄧小平去世,他回想當年鄧微微含笑、成竹在胸的表情,禁不住淚水涔涔而下,心中充滿了悲痛之情。他說:“鄧小平先生肯定是中國歷史上、世界歷史上一位偉大的人物,在我心目中,他是一位極可尊敬的大英雄、政治家,是中國歷史上罕有的偉人。” 在金庸眼中,鄧小平始終是“高瞻遠矚、俯仰百世的大才”。鄧百年誕辰時,香港有人質疑、批評鄧的“治港遠見”。自二十三年前與鄧見面以來,他心中對鄧有一份深厚的感情,情不自禁地崇拜、欽佩鄧,覺得有義務為鄧說明事實真相,證明鄧“見解的偉大”,他以讚賞的口吻說:“鄧小平先生在香港創'一國兩制',涉及經濟及社會制度,規模非漢唐所及。而和平轉政,揖讓換朝,策劃周詳,垂之長久,更遠勝前人了。” 金庸這次內地之行第一個目的就是見見鄧小平,促成會面的廖承志是國民黨左派領袖廖仲愷的兒子。 1966年10月,時任國務院僑務工作委員會主任的廖承志到廣東湛江看望歸國難僑,新華社、中新社都作了報導,但香港左派報紙報導的內容卻頗有不同。 《大公報》10月18日載“中國新聞社湛江17日電”,題為“廖承志抵湛江面告歸國難僑:'毛主席週總理慰問你們'”。報導引述廖承志的話說:“週總理要我來看望你們,告訴你們,毛主席對你們非常關心,毛主席和周總理問候你們。”同一天,《文匯報》關於這件事的報導,三行大標題、六行小標題中都沒有提及周恩來。 《新晚報》的報導用的是新華社的稿子,引用廖承志的話:“我們偉大的領袖毛主席和他的親密戰友林彪副主席,以及周恩來總理讓我把問候的話帶給你們。你們辛苦了!”更蹊蹺的是,第二天《文匯報》《大公報》同時刊出一則“訂正啟事”,稱前一天的電訊稿“毛主席和周總理”之間必須加進“他的親密戰友林彪副主席”。 金庸意識到這篇小小的報導中大有文章,10月23日發表社評《廖承志?中國新聞社? 》: 值得注意的是,中共的兩個國家通訊社,於同一日報導同一件事情,為什麼內容竟有重大不同?到底廖承志提了林彪之名沒有? 金庸認為,如果廖承志根本沒有提林彪的名字,那麼廖承志不免有點“牛氣”(牛鬼蛇神氣息也)了。如果他提了林彪之名而中國新聞社故意漏去,那麼中國新聞社是犯了“滔天大罪”了(中共若干省份的宣傳人員因未及時傳達林彪的指示,均被控犯了“滔天大罪”),或者是廖承志,或者是中國新聞社(或其主要負責人),兩者之一不久必被清算,立此存照,且看驗與不驗。 果然,10月29日就傳出廖承志受批判的消息,《明報》在11月1日頭條用大字標題作了報導。廖承志被指控的罪名之一就是離間周恩來、林彪的關係,慰問華僑時故意不提林。主管僑務工作的廖承誌有機會看到《明報》,不知有沒有註意到這篇社評。 1981年廖在北京設宴款待金庸一家,席間談到:“查先生的社評寫得不錯,時常有一些獨特的見解,不過有些觀點,我們並不認同。”金庸答,“我寫社評的時候並沒有想到要符合誰的標準,我只是按照我自己的原則和立場寫出我對事情的看法,所以在有些問題上存在分歧是難免的。” 時值中英談判解決香港問題前夕,談起香港的前途,廖承志說,保持香港的繁榮穩定,對中國經濟的發展是非常有利的。中國政府一旦收回香港,會尊重港人的選擇,由香港人自己治理香港,中國政府要收回的只是香港的主權。雖然金庸多次在《明報》評論過香港前途問題,但與中共高層官員面對面討論這個問題,還是第一次,想不到廖的一席話與他的想法不謀而合。當廖承志希望他回港能充分發揮《明報》的影響力,多反映中國政府對香港的政策、立場,穩定港人情緒,為將來香港回歸作貢獻時,他當即明確表示,自己有責任和義務通過《明報》為香港的平穩過渡盡一份力。 距離上一次回上海、杭州已有二十八年,親人紛紛從全國各地趕到杭州和金庸見面。 7月18日晚上,人們已在中央電視台的新聞節目中看到鄧小平與他會面的鏡頭。兄弟姐妹在歷盡滄桑之後重聚,這是多少年來查家最大的喜事。儘管“文革”期間,不少親人受過苦,一個弟弟在工廠裡被綁毒打了好幾天。一個朋友的女兒13歲時被紅衛兵打得死去活來,成了白痴,現在已經28歲。世事無常,重逢的喜悅弭平了一切傷痕,痛苦的往事轉眼間化為雲煙。弟弟查良鈺這樣回憶這次“三十三年後的兄弟相見”: 7月底的一天,小阿哥給我發來電報:小毛弟,×日在杭州一聚。接著,我就收到了小阿哥寄來的路費。 8月初,我帶著兩個孩子到了杭州。三十三年了啊!見面時,我們都是撲向對方的,那種骨肉相見的激動,真是無法用言語來表達的,我與小阿哥擁在一起,久久沒有分開。在杭州那幾天,我和小阿哥總像有說不完的話。 ……我們的談話常常持續到深夜…… 金庸在北京見到了畫家黃冑和黃永玉,本來還想見見白樺,因去了承德沒見著。黃永玉在《大公報》做美編時與他同事,1953年回內地,在中央美術學院教版畫,“文革”期間遭到全國性的大批判,談起分別二十八年來的不同遭遇,他不禁感慨萬千。 此行金庸與家人的足跡遍及長城內外、大江南北,遠到新疆,到了許多他長期以來心嚮往之的地方。神奇而美麗的天山、遼闊的蒙古草原、黃沙瀰漫的大漠……都曾出現在他小說中,但那隻是紙上的神遊和想像,這些地方他並沒有去過。中的長城、新疆、天池、蘭州,中的高昌古城,中郭靖長大的蒙古那一望無際的草原、悠閒自得的羊群、一個個蘑菇般浮起的蒙古包……這一切似曾相識,如夢似幻,如今真實地出現在他的眼前,郭靖的面目依然是那樣清晰。 這天將到傍晚,行到了一座大山之側,那少女一抬頭,忽然驚叫起來。陳家洛依著她目光望去,只見半山腰里峭壁之上,生著兩朵海碗般大的奇花,花瓣碧綠,四周都是積雪,白中映碧,加上夕陽金光映照,嬌豔華美,奇麗萬狀。那少女道:“這是最難遇上的雪中蓮啊,你聞聞那香氣。”陳家洛果然聞到幽幽甜香,從峭壁上飄將下來,那花離地約有二十餘丈,仍然如此芬芳馥郁,足見花香之濃。那少女望著那兩朵花,戀戀不捨地不願便走。 這是他筆下的天山雪蓮,陳家洛初遇香香公主,採雪蓮給她。二十幾年後,他第一次來到天池,幾個維吾爾族小孩手裡捧著真的天山雪蓮,他笑道:“呀,原來是這樣的。”他用一元人民幣買了兩朵,這是乾了的雪蓮,遠沒有他小說中那樣美麗。 在北京,金庸登上萬里長城,炎炎夏日沒有擋住他的興致。他還去過西安、成都、重慶,坐船經三峽到宜昌,又從武漢到上海、杭州,先後到過十三個城市。他曾在重慶求學,也飽嚐過失學的痛苦。他在杭州《東南日報》開始一生的報業生涯,上海《大公報》是他生命中重要的轉折點。這些舊遊之地三十年後重來,早已物是人非。在登山臨水之際,他沒有失去職業性的敏感。每到一地,他就與當地的人民接觸,和他們談話,了解他們的生活和願望,他們對國家、對領導人的期望。 內地三十三天的行程歸來,《明報月刊》記者問及此行印象最深的是什麼時,他“發覺中共從上到下,不再浮誇吹牛,多講自己的缺點,很少講成績”。 1973年他第一次到台灣,印像比較深刻的也是這一點。 他感覺到的變化,“最主要是人們的恐懼感大大減少,在日常談話中,人們對不滿的事情毫無顧忌地說出口來。其次是各種令人討厭的提防猜忌和政治措施極少存在。飛機場和火車站上不再見到荷槍實彈的解放軍來回巡視。拍照毫無限制,也不必先沖印了才能帶出來。在火車上,廣播中不再長篇累牘地誦讀《人民日報》社論或毛主席文章,而是播放輕音樂,包括台灣的《阿里山的姑娘》《橄欖樹》等,甚至有'Jinglebells,jinglebells'的聖誕音樂”。 談及內地老百姓的生活,“總的說來,內地人民的生活條件還相當艱苦,尤其是居住條件。我去了七八個老朋友和親戚的家,他們都住得很差,令人心中很不安”。 “食品供應是大大地改善了,糧票的作用已不大,多數食物都可以在自由市場上買到。國營菜場中買菜買肉還是要排隊。衣著不成問題,交通大家都騎自行車,最大的困難似乎是住屋。” “知識分子也很興奮,主要是沒有政治運動,沒有整肅、鬥爭、清算那一套,可以自由研究,當局鼓勵讀書。” 《明報月刊》9月號因刊載《中國之旅——查良鏞先生訪問記》、鄧小平與金庸的談話記錄,出版三天就全部賣完,9月9日加印,過不了幾天又售罄,9月13日第三次加印。金庸多年來寫的社評、小說以及其他體裁的文章都很受重視,很受歡迎,這次他去中國各地旅行回來,大家當然希望聽聽他的所見、所聞、所思,再版三版,並不奇怪。 “搶購一空,也證明大家實在關心中國,更想知道熟悉中外政治形勢的知識分子怎麼看中國的今天和明天。” 金庸第一次訪問台灣時,他的小說在海峽兩岸都是“禁書”,只有兩岸高層領導人才有“特權”可以享受。 “你猜鄧小平和蔣經國的共同讀物是什麼?……答案是金庸小說。”當他復述這個聽回來的“秘密”時,臉上掛著格外燦爛的笑容。 甚至海峽兩岸政治上對立得很厲害的人,國共兩黨人士,平時談不攏,對金庸小說都很一致,都愛讀。中國最高領導人鄧小平先生,可能是內地最早接觸金庸作品的讀者之一,據他夫人卓琳女士說,鄧先生在七十年代後期自江西返回北京,就託人從境外買到一套金庸小說,很喜歡讀。 ……而據台灣新聞界人士透露:海峽對岸的領導人——國民黨中央前主席蔣經國先生,生前也很愛讀金庸作品,他的床頭也經常放著一套金庸小說。 1980年10月起,廣州的《武林》雜誌連載,標誌著金庸的武俠小說登陸,第一天發行就賣出四萬多冊,趕緊加印。 《武林》成了廣州最暢銷的雜誌。不過只連載到第四回就停止了,因為盜版書已出來。 1981年7月26日,《明報》報導了《廣州首先解禁武俠小說》。 金庸的內地之行,與鄧小平的會面,打開了與大陸關係的新局面,最明顯的變化是,《明報》社評的批評字眼越來越少。也是從這時起,他對整個中國充滿了一種樂觀的情緒: 對中國內地樂觀,對台灣樂觀,對香港樂觀,也就是對整個中國樂觀。我覺得中國內地目前發展經濟的基本政策是對的,但應當逐步讓人民有更多自由,更多的機會。 …… 從前中共和台灣的政策都不大好,甚至不好,我就兩面不贊成,人家說我“左右不討好”。現在我覺得雙方的政策都在進步,有人就說我是“左右逢源”。其實男子漢大丈夫,既無求於人,又需要討好什麼、逢迎什麼? 自60年代以來,《明報》的中國報導就具有權威性及影響力。金庸與鄧小平會面後,《明報》進一步加強了對大陸的報導,並享有北京官方給予的特權,中新社每天都向《明報》提供中國方面的消息,《明報》有選擇權,不是每篇稿子都用,如果採用,則可以“本報專訊”名義報導。這一特權,連左派《文匯報》《大公報》都沒有。因此引來各方面的揣測,《明報》與北京官方是否有什麼不尋常的關係?是否已改變一貫中立的立場?在這種情況下,金庸重申“有容乃大,無欲則剛”的辦報信條: 在我們所處的環境裡,有條件在報刊內容上兼收並蓄,在意見上盡量欣賞任何一面的好處,盡量“與人為善”,可以有條件獨立生存,無求於人。 ……總之是設法做到無愧于心,盡一個報人的責任就是了。 但外界依然議論紛紛,香港一家雜誌發表文章,說金庸辦報成功,在港置了不少房地產,資產大了,捨不得放棄,又害怕將來共產黨收回香港後收回這些財產,故改變立場討好某些方面,以備局勢一旦有變,可以保住身家。金庸反駁:“那真是門縫裡瞧人,把人看扁了。如果局勢真的有變,難道'討好'一下,就能保住身家嗎?如果連這樣簡單的道理也不明白,我怎麼還有資格來評論世事時局?” 1983年5月20日,金庸以社評形式發表聲明《自由客觀,決不改變——出版廿四周年》,一再承諾“自由客觀的風格決不改變”: 我們有一個斬釘截鐵的志願:決不會對不起《明報》的老讀者。如果環境變遷、條件變動,《明報》不可能再維持自由客觀的風格,我們立即關門收檔。 …… 我們不信局勢會變得很糟。中共目前務實派的路線,對中國國家人民有利,長期來說,對香港也有利。 ……但世事往往有出於意料之外的不幸變故。萬一中共極左派復辟,香港人失卻自由與法治,《明報》怎樣? 《明報》當然停刊不出,我們辦報的人走得掉的就溜之大吉,走不掉就沉默偷生,活一天算一天。在此以前,我們出版一天,就一天為維護香港人的自由與法治而努力。 1984年,他又解釋: 我們不是無原則地批評,例如共產黨不可以說它一無是處,要是它做什麼也是錯的話,這個政權兩三天已垮台了,不會發展至今。它也有合理的地方,不可單憑一己偏見反對它。我們只是秉持實事求是、公正客觀的原則辦事。 這一連串表態一度平息了輿論對他的批評,卻因《明報》專欄“哈公怪論”突然腰斬而再起波瀾。哈公原名許國、許子賓,福建泉州人,1933年生於菲律賓,1951年來香港。 70年代後期開始在《明報》副刊開設“哈公怪論”專欄,以冷嘲熱諷、嬉笑怒罵的文字,吸引了不少讀者。 1984年5月25日,香港電視播出鄧小平怒斥耿飆、黃華“不在香港駐軍是胡說八道”的新聞後,哈公寫了一篇《八道胡說》的怪論,《明報》壓下不發,於是他罷寫九天。 1985年9月1日,“哈公怪論”再次出問題,有媒體披露金庸有短簡致哈公,示意“哈公怪論”不能再寫了,而哈公稱,“不是示意不能再寫,而是示意要'炒魷魚'。”10月4日,金庸親自執筆,以“明報編輯部”名義在原來“哈公怪論”位置刊出《關於》逐一辯駁,哈公對此則有八處親筆批註。 《明報》副刊的“哈公怪論”從此沒有恢復。 1986年1月28日,金庸在《什麼是言論自由? 》社評中辯稱: 《明報》以前對中共的政策猛烈抨擊,近年來卻讚揚多而抨擊少,這並不是我們自律了,而是根據理性的判斷,以前中共專制橫蠻的政策必須予以抨擊,目前中共開放改革的政策值得讚揚鼓勵。 ……近來我們對中共的批評比較溫和而婉轉,主要是對事而不對人。這是事實。因為,我們認為這是在支持開明改革路線,在反對保守頑固路線。 後來,《明報》開闢“自由論壇”版,“哈公怪論”又有了一席之地。 1987年2月因一篇怪論被壓,哈公第三次罷寫,“哈公怪論”最後消失。 20世紀80年代,中國新聞佔了《明報》的三分之二篇幅,“特約通訊”欄經常刊出徐鑄成等名家的文章。經高層批准,《明報》可以在中國境內限量發行,雖只限於黨政機關、宣傳文化機構訂閱,但《明報》畢竟悄悄地進入了內地,幾年後發行量突破一萬份。 1989年6月11日,金庸在社評中稱:“過去幾年中,《明報》能有限度地不公開進口,高層和中級幹部、大學教授講師和研究生,報刊的編輯人員有機會天天看到。我們希望能帶進外界的訊息,幫助能影響中國前途的人士多了解世界真相,把中國帶上富強康樂的道路。儘管我們的作用很小,總覺得是努力在為國家民族盡一己之力。” 1984年9月26日,中、英兩國就香港前途問題,在北京草簽《中英聯合聲明》。兩個多星期後,金庸再次應邀訪問北京,這一次安排他與中共中央總書記胡耀邦會面。 10月19日,中共十二屆三中全會即將舉行,主持會議的胡耀邦抽空在中南海與金庸會面,在座的還有中央書記處書記胡啟立、中共中央辦公廳主任王兆國等。胡耀邦一見到他,便熱情地說:“很歡迎你到北京來!……香港的朋友們以前見過幾次,個別會見談話的,你是第一位。”胡耀邦將55歲的胡啟立、42歲的王兆國介紹給他。 胡耀邦談到當天上午在民主黨派人士會上講的話: 若說哪一個人“無比英明”,我說言過其實。你說我們比較“開明”,可以。開明是開,開放是開,廣開言路是開,開誠佈公是開,開創局面也是開。英明還加上無比,就不那麼合適了。 他接著說,“我們開創這個局面不外靠小平同志說的三條,一靠正確的政策,二靠集體,三靠有遠見,有長遠打算,要提拔年輕幹部,關心下一代”。 胡耀邦透露“四人幫”還活著,每天看電視、看報紙,國慶節在電視上看了閱兵遊行。 “江青看了電視,她說鄧小平那麼健康,真沒想到。她說她和鄧小平本來沒有什麼大的分歧,只是小問題上有分歧(眾大笑)。她是顧左右而言他。”說到華國鋒、汪東興,“他們不同,他們打倒'四人幫'有功,不過錯誤也不少”。 “他們還是堅持那一套,想搞第二次英明領袖。華國鋒現在的待遇比我高……我們總結了歷史經驗,對犯了錯誤的同志,生活待遇不降低,子女不受影響。” 金庸問及:“海外人士擔心,推行藏富於民的政策,不可避免會發生有人錢多有人錢少,一部分人富,一部分人窮,社會上不免會有矛盾。中央對此有什麼考慮?”胡耀邦讓胡啟立做了回答之後又補充說: 這裡有一個引導的問題,也有政策問題,不著急。中國還有貧困地區,我們還給予補助和救濟。憲法規定,勞動力不是商品,可以付給一定的報酬,保持較好的待遇,但勞動力不能買賣,不能變成人身依附關係。這就根本不存在勞動力的剝削問題。 “生產致富”與“剝削別人勞力”是兩回事。我們社會主義的經濟體係是不會受到衝擊的。 談話結束,胡耀邦說:“查先生明天不走吧?明天中午簡單廣播,後天早上可以拿到我們三中全會決議全文。歡迎你下次再來,全國沒有去過的地方,可以到處去看一看。” 初次見面,胡耀邦坦率、熱誠、開朗的個性,給金庸留下了難忘的印象。 這次到北京,金庸還想看望羅孚,羅於1981年以“間諜罪”判刑,當即假釋安排在北雙榆樹的一套住宅。金庸向接待他的中國圍棋協會主席、國家體委主任李夢華提出這個要求,被婉辭推掉了。 當年金庸與左派圈子交惡之後,老同事只有羅孚有膽量與他保持聯繫。在雙方陣營視若敵國的年代裡,仍維持了“人的交往”。以後,當羅家遇到困難時,他也伸出過友誼之手。 金庸對內地充滿了美好的期待。 1986年1月,《明報月刊》二十週年,他在《丙丁之歲》一文中說: 中華民族在經歷了苦難的“文化大革命”之後,眼見正在逐步走上治平的正軌,希望在今明兩年之中奠定不易之基,從此興旺發達,永無變亂——“變”當然是要不斷地變,然而是越變越好,變而不亂。 胡耀邦是鄧小平之外,金庸最心儀的中國領導人。三年後,胡耀邦去世時,他寫下充滿感情的社評《致力改革、正直誠懇、深得人心》: 然而中國成千上萬老百姓,尤其是知識分子,對他著實有一份敬愛和親厚的感情。與其說他是作出了巨大的貢獻和功績,因而使人愛戴,不如說由於他對開放和改革的熱誠與堅持,坦率性格之可親可愛,感動了千千萬萬中國普通人民的心。 …… 胡耀邦是成功的,他贏得了海內外無數中國人的感佩和敬仰。 那年4月22日金庸的社評又說,“胡耀邦的作風和主張,令他成為青年人心目中的愛戴人物”。 1993年3月18日,金庸應國務院新聞辦、港澳辦、新華社香港分社的邀請,再次來到北京。第二天下午,中共中央總書記、國家主席、軍委主席江澤民在中南海與他見面時說:“我們年紀都差不多,也都是在勝利(引者註:指抗戰)前後和解放前上的大學,都經歷過民族和國家的艱危困苦,有許多思想感情是共通的。我讀你的政論文章,有些地方能起共鳴。”臨別時,江澤民送了十七本書給他,包括《浙江文化史》《浙江地名簡志》《浙江方志源流》《浙江民俗研究》等,都與他家鄉有關,其中有一本《兩浙軼事》,江澤民笑著說:“這裡面有一篇關於你中學時代的事,很有趣,說到你在中學時給訓導主任開除的經過。” 此行金庸最大的感慨之一是,中國不再把階級成分作為任用乾部的決定性條件,上大學、分配工作、婚姻、考核等許多方面,也已不再計入階級成分的因素。 “這個乾部政策的大改革,是在胡耀邦手裡完成的。中共對此一直不作什麼宣傳,其實這件事重要之極。”他想到自己的家庭出身,外交官之夢因此破碎,認為一個人因出身不好而受歧視,終生不能與別人平等,那是最大的違反人權。 “中共取消階級成分制度,是十年來在人權問題上所作的最大改進,歐美國家對此全然缺乏了解。” 胡耀邦的音容笑貌長留在他的記憶當中,離京之後,金庸到山東東臨渤海的最尖端“天盡頭”遊覽,見到兩塊胡耀邦題字的碑,一塊是“天盡頭”三字,另一塊是“心潮澎湃”四字。風景管理處要他題字留念。他想起當年胡耀邦豪爽而毫無保留的談話,想起胡對國家所作的貢獻以及正直的性格,寫下這幾句話: 天盡頭,地盡頭,東望滄海水悠悠。追憶胡耀邦,心潮澎湃不能休。
註釋: ,85、135頁。參考劉國重新浪博客《讀金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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