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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第九十一節不肯請高官吃飯卻願為學者破費

曾國藩發跡史 汪衍振 3529 2018-03-16
何桂清是雲南昆明人,字叢山,號根雲,道光帝十五年進士,選庶吉士,授編修。道光帝二十八年,曾國藩已是禮部侍郎,何桂清則剛熬到正四品鴻臚寺卿入值南書房,為道光帝講解《大學》。這年的二月,他通過教堂的一房親戚,為大學士穆彰阿買了幾包夜禦十女而不衰的春藥,博得穆相爺的好感。於是青雲直上,半年就升至從二品的內閣學士兼禮部侍郎,年底就升授了兵部左侍郎、戶部右侍郎,一直到刑部左侍郎,創造了大清官員一年四遷的奇蹟,被京師傳為趣談。百官皆云:飽讀詩書不如飽嚐春藥。 據說最近,何桂清不僅和祁寯藻走得特近,還靠上了上書房師傅杜受田。 曾國藩恥於與此流為伍,但在人前人後也並沒有對何桂清的行徑露出過一點不屑的意思。因為滿朝文武都知道,祁寯藻和杜受田是新皇帝比較看好的人。

道光帝時,因祁、杜二人不得聖恩,何桂清只能拼出老命來巴結穆彰阿。而咸豐帝一登基,杜受田立時便受青睞,何桂清出頭之日相信遲早都會到來。 但曾國藩憑著相人的知識斷言,何桂清得勢之時,便是他斷頭之日。自然,這話他也不會對任何人講。 “何大人來看恩師,恐非僅為送一官服吧?”翰林院庶吉士匡路同當先講話。 李鴻章也道:“像何大人這種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人,恐怕輕易是不會到同仁府上坐上一坐的。莫不是他又得了什麼風聲,敢則恩師要入閣拜相?” 曾國藩苦笑一聲道:“何侍郎親送官服到敝府,是不想結怨於朝中的任何人,這是何叢山的聰明之處。像本部堂這種人,能到目前的這個位置,已是破格提拔了。不像你們敢說敢為,虎虎朝氣。唉,有一天,為師能被外放做上兩任學政,正兒八經地教幾名門生,就知足了。我大清國不缺官員,不缺軍機大臣,缺的正是肯靜下心來做學問的人啊!少荃哪,我說得對嗎?”

李鴻章未及回答,周升這時拿著一張拜客的帖子走進來,把帖子遞給曾國藩,道:“老爺,湖廣會館的人送了張帖子。” 曾國藩展開一看,隨口吩咐一聲“備轎”,又舉了舉帖子衝眾人道:“本部堂今晚做東,各位都隨本部堂到湖廣會館吃豆腐。” 李鴻章笑著道:“有我們在,哪能讓恩師破費。究竟是哪個大學問家到了能讓恩師掏口袋?” 李鴻章知道曾國藩平素重學問不重官位,不肯請高官吃飯卻肯為大學者破費。 曾國藩邊換便服邊道:“去了不就知道了?” 眾人就簇擁著曾國藩走出去。到了湖廣會館,眾翰林才知道原來是唐鑑唐鏡海先生到了。曾國藩一見唐鑑,當先跨前一步就行大禮。 唐鑑一把拖住,哈哈大笑道:“老夫現在是山野村夫,斷不敢受曾侍郎的大禮。快給曾大人看座!”

曾國藩臉色一紅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恩師不受門生一拜,門生是斷斷不肯坐的!”掙扎著,勉強行了半個禮,這才坐下。 眾翰林也都一一和唐鑑見過禮。 會館的賬房奉上茶來。 李鴻章略坐了坐,便走出去安排宴席事宜。 曾國藩兩眼望定唐鑑,見唐鑑是愈發的矍鑠了,雖然胸前飄著雪白的鬍子,已白到不能再白,但皮膚紅潤,氣色極佳,彷彿修成的道士,一點兒也不顯老態。 曾國藩動情地說道:“屈指算來,恩師已近三年沒回京師了,還這般健康,真乃國家之福啊!” 唐鑑略沉吟了一下,道:“老夫是奉詔參加宣宗成皇帝奉安大典的,剛剛從宮裡面聖回來。滌生啊,老夫聽會館的人講,你在刑部大牢被關了幾夜?” 曾國藩道:“恩師啊,刑部大牢能關得天下所有人,為何關不得門生啊?”

唐鑑沒有接曾國藩的話茬,而是自言自語道:“廣西這次匪事大概要鬧點大亂子,那姓洪的如果不及時拿下,後果不堪設想。老夫已向皇上推薦了林則徐林大人。” 曾國藩道:“林大人不是在福建原籍養病嗎?咳,說起來,都是夷人鬧的。聽說廣西那個姓洪的,也參加了個什麼夷教?” 唐鑑道:“可不是嘛,要不地方官怎麼一直置若罔聞呢!老夫早就說,夷人在我大清布教早晚要出禍端。他們哪裡是真在布教,分明是要讓我大清裂國百姓裂宗啊!滌生啊,宣宗安寢,老夫就迴轉歸籍,你在京師要保重啊!聖人云,明哲保身!家中老小還康泰吧?” 曾國藩答:“謝恩師掛懷,都還好。恩師飯後就同我回舍下去歇吧,雖粗茶淡飯,也還乾淨,門生也好早晚請教。如何?”

唐鑑大笑道:“謝了,老夫在京師還有幾個朋友要會,就不去擾你了。你已是朝廷大員,有多少事情要做呀。” 曾國藩正要講話,李鴻章這時進來道:“飯菜已經擺好了,請大人們入席吧。”眾人於是去飯廳用餐。 唐鑑坐了上首,曾國藩坐了二位,依次為李鴻章等十幾名翰林。 唐鑑既是海內聞名的學者,又是天下公認的豪飲學士,而曾國藩卻是酒不沾唇的理學大師。按大清官制,國喪期間,京師內外是嚴禁聚會娛樂的。家宴自然不在其中,聚會只要無酒也不算違制。 所以,一坐下,曾國藩便提議,以茶代酒。而具體的事情則由李鴻章安排。 於是,每人的面前就都擺上了茶水。曾國藩嚐了一口,知道是龍井;唐鑑也嚐了一口,吧吧嘴沒言語。 李鴻章這時笑道:“唐大人素喜淡茶,學生是早就知道的。不知味道可對口?”唐鑑的茶杯裡裝的是酒,這正是李鴻章的機敏之處。

唐鑑道:“對口,對口,孺子可教也!”心裡想的卻是:此子的將來不可限量!唐鑑很少論人,但他卻清清楚楚地說了一句“孺子可教也”,分明是褒揚李鴻章,李鴻章聽後滿臉笑容。 曾國藩看在眼裡,心中暗道:“以後我表揚人,也要在大庭廣眾之下進行,這樣對方才會感恩於心,反之,批評人就要在私底下進行,這樣才能不傷面子,避免讓人記恨於心。”次日早朝,咸豐帝命太監當廷詔告了宣宗皇帝與仁宗孝和睿皇后的奉安日期,同時宣布,國喪期間,吏部的官員引見照常進行。退朝後,又同時有三個諭旨下發各部院。 第一道諭旨是:在籍養疾的前云貴總督林則徐,即日起升授協辦大學士、欽差大臣,馳赴廣西督辦軍務,毋庸來京。 第二道諭旨是:升授肅順為內閣學士。

第三道諭旨是:欽命刑部侍郎何桂清為江蘇學政,望該員即日到任整頓江蘇學治。 林則徐是大清的有功之臣,雖因夷案而被治罪,但很快就起用;如果不是病魔纏身,他就是上十個歸籍養疾的折子,道光帝也不會應允。看咸豐帝的意思,林則徐的身體似已康復,廣西“剿匪”之重任,順理成章非他這樣的能員莫屬了。 肅順遲早都要由後台走向前台,曾國藩只是沒有料到會這麼快。 何桂清的外放也在曾國藩的意料之中。京官不得外任是斷難發財的,這也是祁寯藻、杜受田二人對何桂清的照顧,實際也是這二人做給百官看的:順我者,予春風雨露,逆我者,給冰雹雪霜。 曾國藩把吏部的這份錄有聖諭的官報收進案頭的箱子裡,隨手拿過已經寫好但尚未遞進的《奏請簡大員查廣西剿匪真相,監察御史曲子亮就算聞風而奏也無罪》的折子袖起來。他思考了一整天,仍舉棋不定。遞,還是不遞?奕這個跛子皇帝的反复無常,讓曾國藩真有些怕了。

皇上反复無常,臣子必手足無措;皇上言而無信,臣子必心存疑懼。從古到今,莫不如是。 禮部值事入報:剛剛升授的內閣學士肅大人來禮部簽到。 曾國藩急忙迎出去。 肅順滿面紅光,已見過禮部的滿、漢二尚書,正往曾國藩的辦公房走來。 按大清官制,內閣學士是從二品,禮部右侍郎是正二品,肅順是理應步行至曾國藩的辦公房中以下屬見上司的禮儀見過曾國藩才對,曾國藩是無需迎出去的。禮部左侍郎是滿官榮向,此時告假在籍養病,侍郎辦公房內只有曾國藩一人視事。 一見曾國藩迎出來,肅順緊走幾步,老遠就向曾國藩問安。 “曾大人,下官肅順向您老請安了。請受下官一拜!”說著就要行大禮。曾國藩搶前一步拉起肅順道:“肅大人快不要折殺本官!”

兩個人一路廝讓著跨進辦公房。值事官急忙泡了茶擺上,又向二位大人請了安,這才退出去。 肅順笑著對曾國藩道:“下官以後可以經常侍候大人了。” 曾國藩知道肅順在自謙,便笑道:“肅大人近來怎麼盡把正話反說。肅大人的前程,豈是時人所能料的?皇上身邊有肅大人這樣的能臣,真大清之幸啊!” 肅順微微一笑道:“'能臣'二字下官可不敢當,但眼下的局面也真夠皇上煩心的。昨個晚上聽皇上說,銀庫的存銀只剩下一百七十餘萬兩!廣西還得增兵、增餉,林中堂的身體也不知能不能堅持到廣西。這大清,是全讓一些庸臣給敗壞了!” 曾國藩吃驚地瞪大雙眼,他不相信這話會出自一位從二品的內閣學士之口,看肅順的意思,大有替皇上整頓朝綱之心。

又是一個鰲拜!曾國藩在心裡說,面上卻不露一點痕跡。 曾國藩把折子悄悄地拿出來,悄聲道:“有一個折子,本官拿不准是遞還是不遞。請肅大人給拿個主意吧。”便把折子遞過去。 肅順毫不客氣地接折在手,匆匆看起來,看畢,合上折子道:“全是穆中堂一人鬧的,花沙納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御史聞風而奏尚不獲罪,怎麼就對曲子亮例外?曾大人,你一會兒就把折子遞進去,看皇上怎麼說!鄭祖琛把廣西整成這個樣子,天下皆知,穆黨可恨!” 他望了曾國藩一眼,忽然打住話頭,站起身不好意思道:“下官也該告辭了。” 肅順忽然想起聽他講話的人正是穆彰阿的首席弟子。 曾國藩順勢道:“肅大人走好。”肅順毫無顧忌地大步流星走出禮部衙門,乘綠呢大轎而去。 午飯後,曾國藩便將折子遞進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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