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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六十六節凡事總得留後路

曾國藩發跡史 汪衍振 3863 2018-03-16
洪財大步跨進來,見了曾國藩,仍然是謙恭地一揖到地,口稱大人。曾國藩用手指著賬冊道:“洪州駕,在汶上時,本部堂就對這賬冊有些疑惑,但正逢州駕卸任升州,而本部堂也正巧癬疾發作,所以沒有及時請教。洪州駕,這幾次的賑糧發放,你可清楚?” 洪財站起身答道:“回大人話。下官掌握全局,具體事情均由張典史和錢穀艾師爺承辦。” “張典史和艾師爺可曾隨州駕前來?” “回大人話。張典史已在一月前心瘋病發作故去,艾師爺已於下官卸任的第二天赴奉天奔父喪去了。艾師爺走時即已對下官言明,因年老體弱不再回來了。請大人明察。” 曾國藩冷笑一聲道:“照州駕的意思來看,這死的死,走的走,本部堂對這賑糧是查不成了!”

洪財道:“下官不敢,只是查起來費些周折罷了。” 曾國藩沉吟了一下,道:“本部堂雖久歷京師,但地方的事情,有些也是知道的。你先下去吧,容本部堂好好想想。你暫在行轅寬住幾日,本部堂有不明之處請教起來也方便。州里的事情州駕先緩辦幾天,本部堂這裡發個劄子替你告假。你到下處歇息去吧!” 洪財只好打躬告退。 曾國藩又把李延申傳上來,道:“李觀察,非常時期,地方父母直接關係百姓的存亡,本部堂就不留你過夜了,賬冊案底你先帶回去,請繼續詳加核對。汶上受災較重,李觀察也不能專顧了核對賑額,對百姓的出路也該想想辦法才是。汶上十室九空,明年的春耕如何進行?本部堂和文大人商量,想辦法從別省為汶上百姓借調些紅薯、桑葉,爭取把流落到外省的荒民招回來,把將要逃荒的百姓留住。荒民外流,勢必增加外省負擔。長此下去,勢必形成匪多民少,那如何得了!李觀察,汶上的百姓可就全看你的了。你連夜動身回署,本部堂就不送你了。”

李廷申答應一聲“是”,雙手接過賬冊案底正要告退,曾國藩忽然又道:“對了,洪州駕說,原任師爺姓艾的,已出缺離省赴奉天奔喪,你著人想辦法,務必把此人找著。此人無著落,汶上的賑額永遠都是一筆糊塗賬!你下去吧。” “只要大人發話,下官回去就辦!”李延申打躬退出。 望著李延申遠去的背影,曾國藩一時感慨萬千。真難為了這個李延申,竟候補到這把年紀!還多虧了和春,給了他個七品的署任,否則,不是活活把人候死嗎?真不知道山東前幾任的巡撫成天都在幹什麼! 按大清官制,候補官員是沒有俸祿可拿的。說穿了,只是具備了做官的資格,只有放了署任或實缺,才算真正做了官。這些弊端,發展到後來,暴露得愈甚。但像李延申這樣淒慘的,還不多見。

晚飯後,曾國藩和文慶商量,想讓文慶到河南為汶上縣借幾萬擔紅薯,自己再給湖南巡撫衙門去函商調些桑葉、桑皮。因為河南巡撫是文慶的同年,關係密切,而湖南又是曾國藩的家鄉,相信更沒有問題。 文慶一口答應,當夜就寫了八行文,派了自己身邊的人去了河南開封。而曾國藩則委了一名侍衛,持自己的親筆信去了湖南長沙。 直忙到夜半,曾國藩才回房休息。一進臥房,就看到洪財正在靠牆的一張幾凳上打瞌睡,一聽門響,先急忙站起身,揉揉眼睛,見是曾國藩,就一揖到地,道:“下官已候大人多時了。大人如此辛苦,真讓下官感動!” 曾國藩一愣,立住腳不動,問道:“洪州駕,你有事,如何不去小官廳找本部堂?” 洪財道:“其實也沒什麼。聽說大人不好水酒,平時只吸口紙菸,這和下官喜好相同。下官的家鄉盛產菸葉,下官特備了一包,想請大人嚐嚐,困乏時吸一口,也是蠻解乏的。”

洪財說著話,便從袖裡掏出一個小紙包來,扁扁的用手托著,呈到曾國藩的面前。 曾國藩一見那紙包扁扁的,就斷定絕不是什麼菸葉,便道:“洪州駕,真難為你了!你就替本部堂放到案桌上吧!” 洪財恭恭敬敬,雙手把紙包放到案面上,這才滿面喜色地退回到原處,道:“下官就不打擾大人歇息了,下官告退。”說著,就要從曾國藩身邊走過。 曾國藩一把拉住洪財的手道:“且慢!來人!” 門外候著的兩名侍衛應聲而入。 曾國藩笑著道:“洪州駕為本部堂送了一包菸葉,這等盛情本部堂怎好獨領。去請文大人也過來嚐嚐鮮。”然後抓住洪財的手,對另一名侍衛道:“給洪州駕看座。”這才走到案面旁邊的方凳上坐下。洪財顏面大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窘得滿臉通紅。

曾國藩於是更加斷定紙包裡有鬼。 片刻功夫,文慶便由人陪著笑瞇瞇地走進來,邊走邊道:“倒難得了洪州駕的一番盛情,曾大人,這煙老夫可得嚐一口。” 曾國藩舉起紙包笑著對文慶道:“文大人,這就是洪州駕讓你我品嚐的菸葉。請大人拆開用吧!”說著就拿起紙包遞給文慶。 文慶坐下後,才慢慢地把紙包拆開,不禁一愣:裡面哪有什麼菸葉,卻端端正正地包著一張五千兩的銀票! 文慶望著這張花花綠綠的銀票,半天做聲不得。 洪財一見情形不對,早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口稱“下官該死”,渾身顫抖不已。 曾國藩忽然高喊一聲:“來人!到巡撫衙門請和中丞過來講話!” 外面答應一聲,便有人持著火把去了。 洪財那裡愈發高叫:“請二位大人留情!下官再也不敢了!”

曾國藩和文慶誰也不理睬他。憋了好一會兒,文慶才道:“洪財,你膽子也太大了!賄賂查賑大臣,按律當斬哪!” 洪財磕頭如搗蒜,連連道:“下官是看二位大人查賑著實辛苦,並不是存心賄賂啊!下官再也不敢了,請二位大人開恩,放過下官這一馬,下官肝腦塗地、做牛做馬報答二位大人還不中嗎?”眼淚簌簌而下,似有千般委屈,萬般悔意,一齊從兩眼湧出。 曾國藩只是鐵青了面皮,吊著雙三角眼,上上下下打量洪財。洪財被曾國藩的一雙三角眼看得魂飛魄散。 這時,請巡撫的人回來了,進來朗聲禀告:“和中丞已歇下,明早過來向二位大人請安。” 曾國藩望了文慶一眼,對洪財道:“洪州駕,本部堂只好請州駕大人到小官廳委屈一夜了,等明天中丞大人來後再行定奪。來人,侍候洪州駕到小官廳歇息,不得出半點差池!洪州駕,你請吧。本部堂與文大人也該歇息了。”

洪財已是臉色發白,嚇癱在地上,被兩名侍衛架著走了。 望著洪財的背影,文慶皺眉道:“滌生,這張票子怎麼辦?” 曾國藩道:“大人,這張票子只好讓行轅官先保存了,你我都不便保管。五千兩銀子,能買好幾百車桑葉咧!” 早飯過後,和春的八抬大轎抵達行轅,隨著扶轎官的一聲“巡撫和大人到”,和春走下轎子,大步進入行轅大堂。 曾國藩和文慶剛剛用過早飯,此時正在大堂之上並排坐著品早茶。一見和春走進來,便都站起來,用平行之禮見過,便請到旁邊坐下。 曾國藩高喊一聲:“為中丞大人獻茶。” 文慶那裡已開始對和春講起昨夜發生的一切,又叫過行轅官,呈上那張五千兩的銀票。 和春靜靜地聽文慶講完,又把那張銀票翻來覆去看了看,這才高喝一聲:“來人,傳本部院的話,將膽敢向查賑大臣行賄的洪財先摘去頂戴,押赴巡撫大牢候審!”這才轉頭對曾國藩、文慶道:“本部院失察,有負皇恩,本部院自當向皇上請罪!二位大人,本部院先行告退。”站起身來就要開路。

曾國藩忽然說一聲:“且慢!”和春收住腳,聽曾國藩說道:“和中丞先行摘去洪財的頂戴,這樣雷厲風行的辦事作風,本部堂和文大人著實佩服!不過,和中丞現在還不能把洪財帶走。” “嗯?”和春用鼻子哼了一聲,接著開口反問,“本部院的屬員,本部院自當帶走關押。如何參奏,本部院自會參照我大清律辦理。曾大人,這還有疑義嗎?” 文慶道:“地方官無論犯了什麼罪,都該由撫院參奏。和中丞帶走洪財自無不當。” 曾國藩冷笑一聲道:“文大人說得固然有理,地方官犯法理應由撫院參奏,但文大人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要看該人犯犯在什麼事情上!比方說向查賑大臣行賄這樣的事情,就要等查賑大臣把該人犯的賬冊明細調查清楚!如何處治,也需查賑大臣向朝廷申奏後,才能輪到地方巡撫來辦理。和中丞,程序對嗎?”

“你!”和春氣得臉成豬肝色,“曾滌生,你不要得理不饒人!你不要仗著有些聖恩,就不把地方官員放在眼裡!你不要欺人太甚!” 曾國藩霍地站起來,用手一指和春道:“和中丞你放尊重些!本部堂這裡是只有皇上,沒有什麼地方不地方的!和中丞,聽本部堂奉勸一句,部院袒護自己下屬固然可以,但要睜大眼睛看準對象!像洪財這樣的人,你不怕受連累嗎?你別忘了,你我頭上戴的都不是聖祖爺禦賞的鐵帽子!” 和春氣得轉身便走到了門首,卻猛地立住,轉過身,對曾國藩道:“本部院也奉勸曾大人一句,凡事總得給自己留條後路才對!”說完,推門恨恨地走出去。 曾國藩在後面冷冷地回道:“中丞大人慢走,本部堂不送!” 和春用鼻子哼一聲,跨上綠呢大轎招搖而去。曾國藩讓人把摘了頂戴的洪財關進行轅的牢房,這才和文慶坐進小官廳裡歇息喝茶。

文慶忽然道:“滌生,我剛才用心算了算,聖旨也該到行轅了。怎麼還一點動靜沒有?” 曾國藩想了想道:“文大人也太心急了些,一共才六天,聖旨咋能那麼快到呢?往京里去至少得四天,到京里耽擱兩天,回來還得四天,這樣一算,十天算是快的。” 文慶重新算了算,忽然笑了:“你看我這腦袋,可不是老糊塗了不是!不過滌生啊,和春的背後可站著一個穆彰阿呀!現在十幾個省的封疆可有一半是他保舉的。依老夫看哪,洪財就交給和春算了!否則,真順著洪財這根藤查下去,萬一把和春給牽扯出來,咱可不好收場了!” 曾國藩喝了一口茶,答道:“大人這回可算猜對了,下官就是想把和春牽出來。” 文慶不解:“滌生,你以為憑你我就能扳倒和春?那你可太小看和春了。和春的祖上可是有軍功的人啊!何況還有個穆中堂?” 曾國藩沉思道:“大人,您認為和春這樣的人做了巡撫,是百姓之福嗎?” 文慶一愣:“你的意思是……” 曾國藩道:“我也知道扳不倒他。但把他由封疆大吏的位置上調開還是有把握的。調開他一人,救的可是山東全省啊,大人您說呢?” 文慶兩眼注視著曾國藩,忽然一拍手道:“滌生,老夫是真服了你了!”曾國藩笑道:“和春其人,上馬治軍還可以,下馬治民就不是他的專長了。想他在順天練兵時,軍營是何等整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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