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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八節冒死獻藥方

曾國藩發跡史 汪衍振 3318 2018-03-16
油紙包裡是何許物也? 紙包裡包著的是曾家幾十世秘傳的一種治氣症的藥丸子,整整二十粒,是曾國藩臨上京的那天晚上,祖父曾星岡按著秘不示人的方子早就熬製好讓他帶在身上的。提起這幾粒藥丸,還有一段小小的來歷。 曾氏祖先曾參聖人,深知曾家人肝火旺盛,夏秋交時稍有不慎便得氣症;曾參的父親、叔叔在而立之年均喪於此症。後來,曾參講學時,在一家道觀偶遇一位高人。當這位方外之人得知求藥的人便是曾參時,便傳了他這個方子。曾參按這個方子採集了上百種草藥進行熬製,一試,果然靈驗,就一代代傳下來。曾星岡的幾次氣症也是靠這個方子度過劫難的。曾國藩十歲上得氣症整整昏睡了兩天兩夜,也是星岡公把藥丸子兌了水,撬開曾國藩的嘴硬灌下去,才活到今天的。依曾國藩的意思,要把方子公佈出來,來個普度眾生,但曾星岡不許。曾星岡講,一藥對一症,對症下藥,是救人,下藥而不對症,便是害人了。曾家人死於這種藥丸子上自然無話可說,而世人若是死於這種藥丸上,曾家還想過安穩日子嗎?

曾國藩把藥丸揣進懷裡,決定連夜進見皇上,冒死把藥丸呈上去,用不用由皇上裁決。曾國藩知道,氣症是挺不過第五天的,五天內如不用藥,必死無疑。關天人命,曾國藩哪敢耽擱! 道光帝當晚破例在御花園的前書房裡召見了他。幾個月不見,道光帝蒼老多了。 曾國藩強忍著淚水,匍匐在皇上的面前,他哽咽著說:“微臣叩見皇上。聽說皇后娘娘鳳體欠安,滿朝焦慮,微臣飲食難嚥,所以連夜進見,把祖傳的專治氣症的藥丸子呈上。此藥丸是自老祖宗曾參始一代一代傳下來的,很見效,救過曾家祖上幾條人命。臣十歲上,氣症發時,也是靠的這藥把命扳了過來,至今未曾犯過。請皇上明察。”說著話,把油紙包雙手呈上。曹公公接過油紙包,打開,雙手托著呈到皇上面前。

道光帝拿鼻子聞了聞,然後就沉思起來,好像在拿主意。大約半刻光景,道光帝才道:“宣李太醫進見。”曹公公忙答應一聲“嗻”,便把藥放到案面上,慢慢往後退。 道光帝忽然又道:“慢著。”已退到門外的曹公公趕忙停下。 道光帝許久才道:“李太醫先不要宣,你先下去吧。” 曾國藩偷眼去看道光帝,見道光帝又把目光掃向那藥丸子。 道光帝忽然問:“曾國藩哪,你說你是曾參的後人?” 曾國藩低頭答道:“回皇上話,臣是曾參的第七十代後人。” “嗯,”道光帝點點頭,又問道,“你呈上來的這個藥丸子怎麼服用啊?” “回皇上的話,用整根的活鑽地蟲做引子,用青瓦焙乾研成粉末,再兌半錢純金粉,然後加水,用的須是存放三年的屋簷水,再放進一枚青銅錢,須是有銅鏽的那種,用石鍋文火熬上三個時辰,才能服用。”

道光帝復又沉吟起來。他一會兒把眼貼近那藥丸細細觀瞧,一會兒用鼻子聞上一聞,一會兒又在案旁來回走上幾步。分明是猶豫不決。 “長鏽的古銅錢好像能入藥。”道光帝自言自語。這時,曹公公急匆匆走進來,往道光帝面前一跪道:“禀皇上,坤寧宮來人說,皇后越發地不好了,所幸還有脈息。皇太后的意思,是否讓大臣們從外面薦個名醫瞧瞧。李太醫都急哭了!”道光帝頹然坐下去,心煩意亂地揮一揮手:“你先到外面候著,讓朕靜一下。” 看曹公公退出去,道光帝這才對曾國藩道:“曾國藩哪,朕決定試一試你呈上來的藥丸子。朕讓曹公公帶你去禦藥房,缺什麼只管讓曹公公管李太醫要,你親自給皇后熬這藥丸吧!記著,不許走漏一點風聲。藥熬好後,你即讓曹公公宣李太醫給皇后端去,什麼都不要講。”

“臣聽明白了,臣遵旨。”曾國藩連連磕頭,伸手接過道光帝遞過來的油紙包。道光帝感覺曾國藩的手在很明顯地顫抖。 “曹公公!”道光帝的話音剛落,曹公公推門便走進來,兩手一垂,道:“請皇上示下。” 道光帝一指曾國藩道:“你立刻帶曾國藩去禦藥房,由曾國藩親自給皇后熬藥,缺什麼,找李太醫要,不准任何人接近。藥熬好後,你親自送到李太醫手上,告訴他,是朕的意思,讓他送給皇后喝下去。曾國藩送藥、熬藥這件事,不准讓任何人知道,明白嗎?” 曹公公口裡應聲“嗻”,便和曾國藩一起退出去。到了禦藥房,曾國藩馬上讓當值的太監把石鍋、鑽地蟲、一枚唐鑄開元通寶及存放三年的屋簷水、金粉備好,然後才升起火。 曾國藩先用青瓦把鑽地蟲焙乾研成粉末,然後又把純金粉兌進去攪勻,這才放進石鍋裡加水熬煎。曾國藩做這些時,曹公公一直站在曾國藩的身旁瞪大眼睛看著,直到曾國藩把藥丸子放進去,火燃起來,才抹了把頭上的汗。第一丸藥很快便化成了粥樣,又過了三個時辰,曾國藩才熄掉火,衝曹公公點點頭,意思是藥熬好了。

曹公公立即讓當值的太監去皇后屋裡喚李太醫過來。李太醫到後,曹公公雙手把藥碗捧給李太醫,道:“皇上有旨,請皇后娘娘馬上用藥。” 李太醫趕緊接過藥碗,兩個人就急匆匆走出去。曾國藩剛要邁步,當值太監趕忙走過來道:“曹公公吩咐,讓大人在御藥房好好歇著。”曾國藩馬上收回腳再不敢動,渾身只是抖個不停。約莫有兩盞茶的光景,曾國藩忽然發現皇宮大院起了騷亂,幾名大學士由太監領著匆匆忙忙地往御書房趕,很多太監則從四面八方往皇后的坤寧宮奔去。 曾國藩馬上斷定,宮裡一定出大事了,心就開始怦怦怦跳個不停。 一會兒,曹公公帶著兩名大內侍衛急匆匆奔禦藥房而來,曾國藩迎上去剛要講話,卻見曹公公冷著臉子兩手一揮口裡跟著迸出一句:“架走吧。”

兩名大內侍衛不由分說架起曾國藩就走。曾國藩立時有種騰雲的感覺,腳跟不能落地,一直架到內務府的大牢。一進大牢,沒待曾國藩定下神來,一名侍衛已把一條白綾子在他的嘴部往後一系,只聽曹公公吩咐道:“好好看著,何時勒死,等皇上旨意。這狗東西膽子也太大了!” 曾國藩不聽則罷,一聽,只覺得憑空裡響起一聲炸雷,炸得他兩眼一黑,立時昏死過去。 曾國藩醒過來時已是午夜時分。他發現自己已被吊在一個大鐵環上,所幸兩腳還能落地。雖然兩手反綁著吊起,多虧腰部又係了一根繩子承受著他全身的壓力,否則兩臂早已被吊斷了。幾名侍衛分坐在幾個不同的方向在打瞌睡,看樣子他是只被吊起,尚未用刑。他拼著力氣動了動胳膊,竟毫無知覺,已是血脈不通了。他只好試著用腳站立,以緩解兩臂的壓力。

他頭昏眼花,兩耳鳴響。他努力回憶,腦海卻一片空白,只能記起曹公公臨走時說的那句話:“何時勒死,等皇上旨意。”掙扎了好大一會兒,才使雙腳牢牢地站住,周身也開始酸痛起來。他現在終於有些清醒了。他知道,皇后肯定是被自己的藥丸子送了命,皇上很快就要秘密地處死自己,然後再到湘鄉抄家、滅門,曾家在湘鄉這脈,被他整個兒地斷送掉了。他的嘴裡還勒著毛巾,只給他剩了兩個鼻孔出氣、進氣。他試著想用嘴喊出點什麼,可他什麼都沒有喊出來。他就這樣被吊著,靜靜地等著死期的來臨。可他總覺著心有不甘,他搖頭、他跺腳、他拼命掙扎。 曾國藩的掙扎聲終於驚醒了一名侍衛。那侍衛睜開眼後,先向他看了看,然後就站起身走過來,繞著他用眼睛檢查了一下繩扣,便一言不發地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漠然地坐回原位,頭一歪,再次睡去,彷彿吊著的不是個大活人,而是一頭即將進屠場的豬。

曾國藩的眼裡忽然大顆大顆地滾下淚來。他搞不清楚自己何以竟恁般衝動,如何就決然地把老祖宗的藥丸子進獻上去!這不是伸著腦袋往刀口上撞嗎?他想起了祖父,想起了祖父一藥對一症的話,想起了自投羅網的鳥,還想起乾隆年間的王肇基。 王肇基本是一個鄉間的秀才,自恃有些文才,謅得幾首歪詩,偏偏屢試不第,於是在乾隆爺的壽誕之日,詩情大發,竟然闖進汾州府同知衙門,賣弄了一副萬壽詩聯,希望衙門能替他獻給皇上,求個一官半職。同知衙門自然不敢有絲毫怠慢,連夜便把他連同詩聯一起派親兵送至京師。王相公喜得狂歌了一路,彷彿天大的烏紗帽就要從斜刺裡飛過來。 不幾日,聖旨頒下,內容卻是:王肇基無知妄作,誹謗聖賢,即刻押赴午門處斬。欽此。

王肇基倒成了王找死。時人都說,是王肇基的名兒起得不吉利。這就是轟動京師的王肇基獻詩處斬案。王肇基自恃才高,取悅皇上不成,倒弄了個身首異處。曾國藩呢? 如果說王肇基蠢,曾國藩則更蠢。王肇基死的是一個人,而曾國藩恐怕就得禍滅九族了,死的則是一脈。曾國藩的淚水,一直流到了轉天早上。 天已大亮,侍衛們都站起來,活動身子骨。正在此時,曹公公走進來,侍衛們急忙躬身請安。曹公公擺擺手,徑直走到曾國藩面前,緩緩道:“把曾大人解下來吧,皇上要召見他。給曾大人淨淨面,撣撣灰,這個樣子怎麼能見皇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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