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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第八十七節敲詐勒索

李鴻章發跡史 汪衍振 4208 2018-03-16
光緒十一年(公元1885年)二月,北越法軍經過充分準備後,開始對駐越清軍大舉進攻。 清軍從一開始便連遭敗績,法軍僅用十天的時間,便佔領了中越邊界重鎮——中國境內的鎮南關。 兩廣總督張之洞無奈之下,只好重新起用已休致多年的原廣西提督老將馮子材,並連續向北越增派部隊,希望能儘早扭轉局面。 此時,大清國總理衙門以“廣東海防、福建海防、援台規越、滇桂用兵”等名義,向匯豐銀行已陸續借款七次,總數高達庫平銀①一千二百六十萬兩白銀,而且還在同其他國家的銀行繼續商借。 北越法軍此時已從鎮南關向中國廣西內地縱深推進。三月十六日,法國北越軍統帥波里也命令諒山前線軍隊,攻取中國駐越軍隊囤糧基地——廣西重鎮龍州。他在命令中這樣寫道:“部長通知我,正與中國進行談判(指赫德、金登乾二人),這次談判似乎是嚴肅而有誠意的,他認為若能對龍州有所動作,派騎兵前去,將大有裨益……我希望你明天的行動能給中國軍以新的教訓。”

此時的茹費理可謂狂妄極了,也得意極了。但張之洞此次起用的馮子材,卻偏偏是法軍的剋星。馮子材字南幹,號萃亭,廣東欽州人,行伍出身,身經百戰,是個勇略兼備的人物。馮子材於同治元年(公元1862年)出任廣西提督,光緒元年(公元1875年)調任貴州提督,光緒七年(公元1881年)回任廣西,次年因受排擠病退。馮子材守邊關多年,最善於利用地形作戰,是出了名的“地形軍門”。馮子材在任期間,曾多次率軍入越替越平叛,在越南有很高的威望。 馮子材此次帶病出山,名義上是廣西關外軍務幫辦,實際上就是對法作戰的前敵總統帥。他上任的第一天,先騎馬對鎮南關一帶的地形進行了勘察,然後便傳令下去,讓各營修築長牆,重新佈置兵力,並著人在高山上豎旗一面,稱:法軍來時,此旗未舉,不准開槍;此旗一舉,不准後退。馮子材就在旗下指揮作戰。戰壕、長牆佈置妥當,馮子材便密令麾下兩營人馬開赴越境前沿去引誘敵軍。

三月二十三日,法軍前線司令尼格里率兵分三路殺了過來,一路毫無阻擋,彷彿清軍一夜間全部跑掉。 尼格里見此情形,哈哈大笑道:“大清國如此不經打,可見茹費理首相何其高明!”說完忽然拔出指揮刀,大吼一聲:“大清國,征服你的法國勇士來了!” 尼格里話音剛落,高山上忽然豎起一面大旗來,旗上明晃晃地繡著一個斗大的“馮”字;隨著大旗的豎起,四周陡然響起一陣槍聲來。 法軍猝不及防,慌忙抵抗。激戰一晝夜,法軍傷亡慘重,清軍雖也死傷極多,但在馮子材的沉穩指揮下,卻越戰越勇,終使法軍大敗而逃。潰逃途中,法軍統帥尼格里中彈身亡,法軍更加潰逃如水。 馮子材乘勝追擊,一舉收復諒山等地。廣西舉人張秉銓特為這一戰賦詩一首,描述當時的情形:“連宵苦戰不聞金,枕藉屍填巨港平。群酋存者戴頭走,前軍笳吹報收城。南人鼓舞咸嗟嘆,數十年來無此戰。獻果焚香夾道迎,痛飲黃龍何足算。”

與此同時,北越西線的滇軍於三月二十四日,也在臨洮府大創法軍,相繼收復被法軍佔領的防地多處。這時,在中國南海橫行無忌的法國遠東艦隊,在攻擊鎮海時也遇到阻攔。 鎮海是寧紹台道薛福成的管轄區。薛福成見法艦行來,當即命令砲台各將士齊把砲口對準艦隊的旗艦轟擊。薛福成稱此為攻敵先攻帥,能有事半功倍之效。 此話被薛福成言中,孤拔當真被打傷,法艦隊只好轉攻澎湖;孤拔到澎湖不久便死去,孤拔成了孤鬼。副司令利士比暫時接任遠東艦隊司令一職。就在諒山大捷的當日,早就對戰爭不滿的法國巴黎百姓,舉行了大規模的示威遊行。他們衝到波旁宮門前,連連高呼:“打倒茹費理!打死茹費理!消滅茹費理!” 當天晚上,茹費理在議會的一片反對和譴責聲中,被迫下台了。但就在這時,受總理衙門全權委託的金登幹,在巴黎與法國外務部政務司司長畢樂的談判,差不多已達成完全協議了,就剩了畫押鈐印。

赫德為了不使前功盡棄,怕總理衙門因為諒山大捷而重新與法國訂約,於是快速打電報給金登幹,令其迅速與法定議。 赫德在電報中說:“總理衙門唯恐諒山勝利會使宮廷聽從那些不負責任的主戰言論,急於迅速解決。一個星期的耽延,也許會使我們三個月以來的不斷努力和耐心所取得的成就完全擱淺。你可斟酌以上所說的相機行事。” 赫德電文中所說的總理衙門,其實就是奕劻,而指使人則是奕譞。 “那些不負責任的主戰言論”云云,主要指的是張之洞、翁同龢、李鴻藻等人。赫德希望金登幹馬上與法國定議。 李鴻章也在諒山大捷消息傳到的第二天,收到法國駐天津領事林椿從上海發來的電報,電報稱接到國內的指令,希望能與中國重開談判。 李鴻章知道此時與法議和成功的可能性較大,於是致電總理衙門:“諒山已復,若此時平心與和,和款可無大損,否則兵又連矣。”

李鴻章滿懷希望地等待著恩准的聖旨。依他當時的想法,就算與法重開談判,有資格坐在談判桌前的,也應該是他李鴻章而不會是別人。 且說金登幹接到赫德的電報心領神會,接電的當日即照會畢樂,兩個人於是匆促簽訂了《中法停戰協定》。 消息傳來,儘管李鴻章是讚同與法重開談判的,但總理衙門授權金登幹來辦這件事,還是讓他大吃一驚。他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中國的事情,為什麼不讓中國人來辦,倒相信一個外國人。諒山大捷之前,法國不肯與中國坐下來談判,是因為法軍氣焰正囂,總理衙門請求其他國家斡旋自在情理之中;而諒山大捷之後,法軍受到重創,已主動傳話給中國欲重開談判,總理衙門為什麼還要委託外人來辦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金登幹與畢樂簽字的當晚,日本參議兼宮內卿伊藤博文作為特派全權代表,率領代表團到達北京,要求與總理衙門談判“甲申”事件後關於朝鮮的問題。很顯然,日本想藉中法交戰之機,狠狠在朝鮮問題上敲詐勒索中國一把。

奕劻把日本請求談判的照會呈給慈禧太后,慈禧太后當即說道:“日本這件事,還是讓他們到天津找李鴻章去談吧。你說上次也真是的,平亂就平亂,怎麼倒把日本人給打死了?” 奕劻答道:“太后所言極是,這也正是伊藤博文此次來談判的目的。他在照會裡提了三點:一要咱們從朝鮮撤軍,永不准再向朝鮮派兵。二是將駐朝統兵大員問罪。三是償卹難民。奴才聽說,伊藤博文路過上海時,特意逗留了幾日,與法國公使巴德諾,談了許多不為人知的話。許多王公大臣都懷疑,日本選這個時候來與我訂約,是與法國串通好了的,這一點不能不防。” 慈禧太后想了想道:“李鴻章奏請開海防捐的事,你們議得怎麼樣了?究竟行得行不得呀?你們不能拖呀?” 奕劻忙道:“回太后話,王公大臣們正在抓緊議這件事,眼下還沒頭緒。”

慈禧太后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道:“你先下去吧,讓世鐸進來。”奕劻答了個“是”字,連滾帶爬地退了出去。 李鴻章接旨的當晚,對馬建忠、盛宣懷二人說道:“老夫一直在想,如果法國與日本抱成一個團,我大清的局面會是怎麼樣呢?恐怕要變得不可收拾!” 馬建忠道:“大人,您老以為,法國經諒山一役受挫,日本還肯與他聯合嗎?” 李鴻章撫須說道:“法國陸路受挫,但他水師並未受損。倭人慣於在海上興風作浪,他見我大興海防豈肯甘心?劻貝勒再三函告於老夫,此次與伊藤博文議約,萬莫太為難於日本。老夫昨兒接到我駐日公使徐承祖的電報,說為朝鮮平叛一事,該國王調集廣島、熊本兩地之兵預備戰事,何況伊藤博文隨帶水陸將弁多人,沿途難免會偵探虛實,觀我砲台位置。還有朝鮮,聞聽日本遣使與我交涉,竟然舉國震恐,彷彿大禍臨頭一般。這個島國,他究竟想要幹什麼呀?”

盛宣懷這時忽然小聲問道:“大人,下官聽人說,醇親王管你老借銀子用。醇親王他現在還短銀子用嗎?” 李鴻章苦笑一聲道:“你們可能還不知道,不僅醇親王經常短銀子使,連劻貝勒,也常向老夫張口啊!還有禮王,剛做軍機領班,就把管家打發過來了,在保定沒有見著老夫,他就追到天津;設若老夫不在天津,他勢必還要一路追下去。禮王府可用了個百里挑一的好管家呀。有時老夫自己都納悶,老夫又不是戶部尚書,他們幹嘛都來要銀子啊?後來老夫總算想明白了,老夫手裡有個北洋啊。北洋一年光購鐵甲船一項,用的銀子也不只百萬兩啊。說北洋沒銀子,誰肯信哪?正月裡,老夫進京去給醇親王拜年,恰巧戶部尚書翁同龢也在。這個翁同龢呀,你們猜不著他給老夫出了個什麼對子,叫做'宰相合肥天下瘦'。聽聽,在他口裡,老夫成了什麼了?天下都瘦了!老夫有那麼貪婪嗎?”

盛宣懷說:“這翁同龢的嘴也太損了!” 李鴻章笑道:“杏蓀,你這次可是說錯了,其實翁叔平的嘴損固然損,但還沒有損到極處。老夫回敬他的對子,他恐怕就吃不消了。老夫回他的對子叫做'司農常熟世間荒'。天下瘦倒沒什麼,這世間荒可就不好辦了!你翁叔平不是狀元嗎?老夫偏就沒把他這狀元當成一回事!只要老夫在北洋一天,他翁叔平就休想見一分的好處!” 馬建忠這時問道:“傅相,這翁大人,對您老怎麼這麼大的火氣呢?您老一直避居天津,要么就回保定,和他也沒有什麼衝突啊?” 李鴻章收起笑容道:“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嗎,翁叔平是皇上的師傅,好不容易熬了個軍機大臣,沒曾想,又被罷掉了。而老夫是外官,頭上卻一直頂著大學士的帽子。老夫去年丁憂剛剛期滿,上頭就又把文華殿大學士還給了老夫。若不是這樣,老夫或許此時正在合肥同老友下棋呢!”

三天后,伊藤博文一行抵達天津,就朝鮮問題與李鴻章進行了磋商。雙方會議了十天,李鴻章請旨三次,幾乎每條每款都有具體的辦理原則,終達成如下三條:(1)議定中國撤駐紮朝鮮之兵,日本國撤在朝鮮侍衛使館之兵弁,自畫押鈐印之日起,以四個月為期,限內各行盡數撤回,以免兩國有滋端之虞。中國兵由馬山浦撤去,日本國兵由仁川港撤去。 (2)兩國均允勸朝鮮國王教練兵士,足以自護治安,又由朝鮮國王選僱外國武弁一人或數人,委以教演之事。嗣後,中日兩國均勿派員在朝鮮教練。 (3)將來朝鮮國若有變亂重大事件,中日兩國或一國要派兵應先互行文知照,及其事定,仍即撤回,不再留防。 從條約中可以看出,朝鮮作為大清國的屬國已名存實亡。 此次中、日議約,全系奕譞、奕劻以及慈禧太后幕後操縱,李鴻章此時雖仍是文華殿大學士、直隸總督兼北洋通商大臣,與過去相比,其實已無多大的權限。 奕譞、奕劻、奕三人的區別就在於:奕相信漢官,重用漢臣,而奕譞、奕劻二人,恰恰眼裡沒有漢官,把漢大臣統統當成傀儡。 李鴻章與伊藤博文訂約的同時,東閣大學士軍機大臣左宗棠,也結束了京官的生活,命以欽差大臣馳赴福州督辦軍務。左宗棠兩入樞廷,兩次均被擠走,可見漢官在滿人眼裡是何等輕賤。 左宗棠離京的當日,朝廷又頒詔四海,加封貝勒奕劻為慶親王。奕劻此後權勢日隆。同月,經李鴻章倡議,慈禧太后著戶部照準,大清國各省暢開海防捐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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