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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節投奔曾國藩

李鴻章發跡史 汪衍振 3502 2018-03-16
在家的幾天裡,李鴻章茶飯無味,苦悶至極,幹什麼都打不起精神。正在無可奈何之際,在曾國藩手下擔任幕僚的大哥李瀚章,寫了一封信給他,稱自己在建昌患了水土不服之症,上吐下瀉。 李瀚章在信尾又叮囑李鴻章說:“並無大礙,不要告訴母親。” 李鴻章眼前一亮,馬上給福濟去函一封,稱兄長在建昌軍營病倒,欲告長假去看視。信由昭慶騎快馬送進福濟軍營,時間是鹹豐九年(公元1859年)一月。 福濟把信翻來覆去看了幾遍,並沒有看出什麼疑點,只得准假。 昭慶到家的當日,李鴻章便簡單收拾了一下行裝,帶上家人張昇,易裝從近道趕往建昌。 這時候,湘軍統帥曾國藩,正陷在喪將失弟的人生低谷中。他獨坐桌前,手握一杯茶,兩眼盯著桌面上的一張地圖細細地觀瞧。

這是一張大清國康熙年間,由戶部繪製的安徽全省地圖。 曾國藩的手指點在三河鎮的上面,久久不肯移開。他的六千五百名湘軍精銳,就是命喪於此。 恰在這時,一名親兵悄悄地走進來禀報:“禀大人,合肥李鴻章求見!”親兵話畢,雙手奉上名刺。 曾國藩接過名刺看了看,見上面寫著“安徽團練幫辦、三品按察使銜門生李鴻章頓首①”幾個字,便放下名刺,道:“讓他進來吧!”心裡卻暗道:“這個李少荃,大概是在安徽混不下去了!” 李鴻章進來後,對著曾國藩雙膝跪倒,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道:“門生李鴻章,給恩師請安!” 曾國藩慌忙離座,雙手扶起他道:“少荃快快請起。來人,給李大人擺茶!”李鴻章起身後,曾國藩用手指著桌旁的木椅子道:“少荃坐下說話,見過你大哥了嗎?”

李鴻章答:“門生一到建昌,便趕來給恩師請安,尚未去見大哥。恩師一向可好?” 曾國藩隨便應了句“還好”,又說道:“少荃哪,你大哥一到建昌就開始吐瀉,今日剛有些見好,你這個做弟弟的,應該先看他一眼再來看我也不遲啊!” 李鴻章答道:“有恩師在,門生不敢先去見兄長。” 親兵捧茶進來擺在李鴻章的面前,口稱“李大人慢用”,隨後退出。曾國藩輕輕地嘆了口氣,道:“少荃,我們分手有五六年了吧?” 李鴻章答:“恩師於咸豐二年離開京師,至今已歷六年。” 曾國藩抬起頭,瞇起眼睛自言自語道:“六年了,少荃哪,我沒有記錯的話,你是轉年也隨呂賢基離開京師,不久又投到福濟的門下。這樣算起來,你到安徽不滿五年。你離京時是正七品的翰林院編修,五年光景,已是三品的頂子。五年升了八級,我料得不錯的話,你在福濟的身邊,應該是很如意的了!”

曾國藩分明是諷他不能從一而終;而不能從一而終,偏偏又是曾國藩所深惡痛絕的。李鴻章臉色一紅,冷靜地答道:“恩師明察秋毫,門生中途轉隨福濟也是迫不得已。呂大人團練初成,便不准旁人過問,籌餉籌糧,全是他老一人料理。門生無差辦,無事做,只能告假。門生是明旨指派的安徽團練幫辦,呂大人不用門生,而福濟卻奏調門生到巡撫衙門練勇,上頭竟然就允准了。恩師試想,朝命如此,門生沒有第三條路可走啊!門生又何嘗不知道福濟的為人呢?” 李鴻章說著說著,忽然眼圈一紅,眼裡不由自主地便落下淚來,哽咽道:“恩師今天不問,門生也不會說這些。門生的苦衷,只有門生一人知道啊!門生走到今天,有多少事情是由自己做主的呢?”說完淚如雨下。

曾國藩勸道:“少荃哪,你也不要傷心啦!我不過是隨便問問,你不要多疑。你是朝廷命官,跟呂賢基也好,隨福濟也好,都是為大清辦事。令堂及家里人都還好吧?” 李鴻章止住淚水,答道:“謝恩師惦記,家母及全家都還好。” 曾國藩道:“少荃哪,長毛已經是兩次破我廬州,沒有傷著府裡的人吧?” 李鴻章答:“回恩師話,門生已將家人提早移到鄉下去住。長毛初破廬州,只是毀了合肥的宅院。” 曾國藩起身把地圖移開,道:“我們說了半天的話,我也累了。你呀,去看看你的大哥,晚飯,就在這裡用。你一路奔波勞頓,我是要為你洗洗塵嘛!” 李鴻章急忙起身道:“謝恩師抬舉,恩師先歇著,門生一會兒再來伺候。” 李鴻章一身輕鬆地走出大帳。他知道,恩師已開始原諒自己了。

李鴻章的這位恩師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呢?已進入司道大員行列的李鴻章,如何還對他這般恭敬呢? 曾國藩是湖南湘鄉人,原名子城,字伯涵,號滌生。初入官場的十二年間,連躍十級,三十七歲官至二品,創造了大清官場第一紀錄;四十二歲身兼五部侍郎,成為漢官當中年紀最輕的一名紅頂高官。 咸豐二年(公元1852年),曾國藩奉旨典試江西,中途回籍丁母憂,轉年初即詔授為湖南團練大臣編練湘勇。 曾國藩現在頭上是二品頂戴加兵部侍郎銜,深得咸豐帝倚重。 李鴻章於道光二十五年(公元1845年)九月起,便拜在曾國藩的門下,直至他丁母憂離開京師。李鴻章此次毅然決然地來投奔他,一則緣於二人有師生情分,再則也是因為曾國藩手握重兵,朝廷尚拿不出第二個人來取代他。更何況,三河鎮受創,湘軍元氣大傷,曾國藩要重振士氣,也需要有人來幫他。

此時的大清國,省省辦團練,但辦出成效的,只有曾國藩一人。 李鴻章很想知道恩師辦團練成功的方法。以後的幾天裡,李鴻章或陪恩師下棋,或陪恩師看操,師生情誼漸漸加重。但曾國藩就是不把收留的話說出口。 一日晚飯後,李鴻章正陪大哥李瀚章說話,曾國藩忽然打發親兵來傳他。李鴻章急忙趕到湘軍中軍大帳。 在燈下,曾國藩把安徽全省地圖鋪在桌面上,用手指著三河鎮說道:“我已連續想了好幾日,憑三河鎮的地形,長毛怎麼可能一夜間調上去幾萬人馬而未被察覺呢?李續賓跟隨我多年,打過數不清的惡仗,他不可能如此大意呀!癥結究竟在哪裡呢?少荃,你是安徽人,應該知道三河鎮的情形,你說說看。” 李鴻章湊到桌前看了看地圖,斷然說道:“恩師,這大概是我朝康熙年間由戶部繪製的分省地圖吧?”

曾國藩答道:“少荃糊塗了。除了康熙年間繪過一次地圖外,我朝何曾兩次繪過省圖?各省現在不都在用這些老圖嗎?” 李鴻章道:“恩師說得不錯,從聖祖爺至今,戶部的確未再繪過省圖。但這張圖錯訛太多,有時依據此圖還要誤事。聽人傳說,恩師統軍以來,在湖廣與長毛交戰屢戰屢勝,出境之後,卻就有勝有負。門生大膽以為,恩師在湖廣能屢戰屢勝,全因地形熟悉之故。” 曾國藩點頭讚許,嘆息一句:“李續賓三河鎮戰死,大概就是誤在這張圖上。我在兵部當差的時候,就上奏過朝廷,請求準繪新圖,朝廷已經應允,可不久就起了長毛,朝廷再也無暇顧及此事。咳!” 曾國藩忽然話鋒一轉,問道:“少荃,你已到此多日,依你看,我湘軍大營還有哪些不足?”

李鴻章想了想答道:“回恩師的話,湘軍水陸兼備,人強馬壯,又勤加操練,門生還真看不出有什麼不足。” 曾國藩見李鴻章講起話來,吞吞吐吐,不由苦笑道:“少荃哪,你我一別六年,看不出,你倒是長歷練了,變得謹慎了。你看到什麼就說什麼,不要藏著掖著,我不習慣。” 李鴻章臉一紅:“恩師教訓得是,但門生也不是不想說話,只是怕說得不對,惹您老生氣。” 曾國藩笑道:“說吧,我喜歡聽你講真話。” 李鴻章答:“恩師容禀,門生大膽以為,用兵貴精不貴多,貴器不貴人。”曾國藩聽到這裡猛然一愣,李鴻章見狀急忙打住話頭。 曾國藩擊案道:“少荃,你說到了點子上!我湘軍手裡的槍械正是一大弱點!你接著講。” 李鴻章接口道:“門生一直在想,若我幾萬湘軍,每人都能擁有一枝洋槍,長毛焉能縱橫數省?”

曾國藩應聲道:“說得好啊!但洋槍需配洋彈子,才能發揮功效,難哪!你可能還不知道,我湘軍四十幾個大營,無一不拖欠餉銀。你大哥總理報銷局,每日都愁眉苦臉。勇好練,餉難出。少荃,你也辦過團練,你應該深知其中的滋味啊!”曾國藩話畢,復又唉聲嘆氣起來。 當夜回到住處,李鴻章久久不能入眠。曾國藩城府太深,李鴻章怎麼也猜不出他在想什麼。李鴻章自忖已經把話同他講清楚,曾國藩還有什麼顧慮呢? 第二天,李鴻章正陪曾國藩下棋,親兵忽將一封告急文書遞將進來。曾國藩接過,卻原來是太平軍於昨夜突然出兵將景德鎮包圍,景德鎮乃由湘軍吳國佐部把守;吳國佐受重兵包圍力不能支,急遣員回大營求援。 曾國藩把棋盤推開,馬上鋪開江西省圖,用手指著景德鎮道:“少荃,景德鎮剛被我克復,長毛又想佔據。景德鎮是湘軍入皖的門戶,干係甚重,萬不能丟。我欲遣張運蘭五營就近往救。景德鎮最初便是張運蘭會同吳國佐五營克復的。少荃,你意如何?”

李鴻章望著地圖問:“恩師,門生想知道,張運蘭軍現在何處?” 曾國藩答:“運蘭現駐守田畈,離景德鎮僅兩個時辰的路程,應當來得及。” 李鴻章想了想問:“恩師,婺源一帶誰在駐守?門生大膽以為,張運蘭去救景德鎮,須防長毛從浙江、安徽兩地增援。如恩師遣一軍虛擊婺源,則婺源之長毛便不敢動;再遣一軍卡住小孤山,則皖省長毛就無法來援。恩師以為如何?” 曾國藩略一沉吟點頭道:“我在湖北便聽人傳說,少荃在安徽頗能用兵,我還不十分信。現在看來,傳言不虛呀!好,就按你適才講的辦!”曾國藩隨後調兵遣將,逐一安排。景德鎮不久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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