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成龍·還沒長大就老了

第66章 大哥煉成

成龍·還沒長大就老了 成龙 7449 2018-03-16
王爾德說過:“每個聖人都有過去,每個罪人都有未來。” 大哥不是聖人,更不是罪人,但就是這個人,曾經登上當今世界華人知名度榜首,甚至超過了李小龍。 2011年,美國總統奧巴馬在白宮宴請時任中國國家主席的胡錦濤先生,成龍大哥獲邀出席活動,奧巴馬對胡主席說:“Jackie Chan在美國非常非常有名。”胡主席說:“他在中國更有名。” 這個出生時就達到12磅的巨嬰,在媽媽肚子裡待了12個月還不肯出來,也許從出生起就注定跟別人有一點不同。小時候住在維多利亞山頂的富人區,爸爸媽媽做著最底層的工作,他從小就已經看到富有和貧窮的兩個世界。在學校頑劣成性待不下去,被父母一橫心送到戲劇學院,這一待就是10年。

那10年艱苦的日子練就了滿身的本領,也造就了一輩子的性格。離開學校混在片場,從最卑微的小武行變成職業特技人“龍虎武師”,又變成武術指導、男主角、導演……先後三次闖蕩好萊塢,最終獲得成功得以名揚全世界。從1994年到2003年的10年間,在北美電影票房排行榜上,亞洲電影票房冠軍中的10席,大哥的電影佔據了6席,這6部電影分別是《紅番區》《警察故事3:超級警察》《警察故事4:簡單任務》《一個好人》《醉拳2》《飛鷹計劃》。這是至今無人超越的奇蹟,也代表了亞洲電影人在國際市場取得的最高聲譽。 2012年底,大哥被授予兩項吉尼斯世界紀錄,分別是“還在世的表演特技最多的演員”和“一部影片中身兼職務最多的電影人”,這兩個說法都是從英文直譯而來,讀著略微有點拗口。不過仔細想想,這兩項紀錄剛好概括了大哥的兩大性格特徵,一是拍起戲來不要命,二是凡事喜歡親力親為。

在頒發證書的活動現場,大哥說:“工作人員從《十二生肖》紀錄片裡面發現,怎麼哪兒哪兒都有大哥,最後他們算了一下,我正兒八經擔任的職務竟然有15個,這連我自己都很驚訝,我都不知道!在拍戲現場我每天已經習慣了拿起攝影機就拍,拿起燈光就打,道具我也能參與做,替身我也乾,對我來說都是很簡單的事情。可能在別人眼裡這也是一種不專業,但我自己這麼多年已經習慣了,這個獎給得很意外。不過呢,'還在世的表演特技最多的演員'最好笑,幸好我還活著,可以自己來領這個獎,不然他們還要找房祖名代領。” 大哥這一點很有意思,他很喜歡自嘲,拿自己開玩笑。這麼多年經常被各種人攻擊謾罵,他每次也都覺得無所謂,身邊的人覺得委屈,為什麼大哥要承受這些?他總是笑笑說,我都不管那些的,只要自己做得正,對天對地對良心,就是罵不死推不倒的。人在做天在看。

“成龍大哥”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看過他的故事之後,每個人都會有不同的理解,在這裡,我卻想說一說他的工作人員們。 我在電影界工作近十年,見過很多大導演、大明星,發現大哥跟他們有一點很不同,那就是他身邊的同事。他的得力干將遍布世界很多地方,這跟他的影響力和工作量直接相關,但神奇的是,他身邊的工作人員幾乎都是二三十年的“老人兒”,這在“合久必分”的娛樂圈實在非常罕見。 大哥1998年曾經出版過一本英文傳記,扉頁上寫的是:“謹以此獻給我的母親和父親,他們給了我生命。獻給我所有的同事、朋友、影迷,有他們的關愛和支持,才有我的今天。”在這裡,“同事”被排在了家人後面,朋友前面,可見地位之重。我問他,你會怎樣用一句話形容你的工作人員,他說:“他們是Family。”

跟隨大哥去緬甸和泰國做慈善,是我第一次跟他們真正相處。不過是幾天時間,已經感觸頗深。只要是跟他們在一起,你永遠不用擔心自己少帶了什麼。出差在外,大哥助理多姐身上永遠前後各背一個大雙肩包,這兩個包就像哆啦A夢的口袋,裡面各種東西應有盡有。當時我的手機經常很快就沒電,多姐那裡光是充電設備就有好幾種,車載連接線、充電板、充電式手機殼……總之,在任何環境之下都能立刻解決問題。宣傳期拍雜誌的時候,多姐會隨身帶著某頂級品牌的小音響,直接連到大哥電腦上,隨時放他喜歡的音樂出來聽。有時候坐在車上剛剛覺得餓了,多姐就會像變戲法一樣從包裡掏出幾個小三明治,我問這是哪兒來的,她輕描淡寫:“剛剛在機場休息室我請他們打包的啊,今天路上車程長,說不定大家會餓。”

除了生活和工作上的方便,跟他們在一起還能學到很多東西。我記得他們教我的第一件事,就是只要跟大哥出差,一定要穿方便的鞋和褲子,因為你不知道在哪裡會遭遇大群粉絲,他們會把你的衣服踩壞鞋子踩掉。所有的活動現場,一定要走在大哥前面,因為人群永遠是跟著大哥的,如果你落在後面,不僅很可能被後面的人群踩到,而且動作慢的話,還有可能被各地的安保人員拒之門外。假如你身上沒貼什麼標籤,也沒帶工作證,人家不確定你是誰,你就要在門口解釋半天,或者請裡面的人再出來接,這樣就會很麻煩。 在這裡列舉幾個大哥的得力干將。 編劇鄧景生先生,從《師弟出馬》開始,跟大哥合作已逾30年。年近70歲的他,看起來總是精神矍鑠,我們這些小朋友會叫他“阿公”,其他人叫他“鄧Sir”。 20世紀80年代剛跟嘉禾簽約時,公司把他介紹給了大哥,兩人從一開始就合作融洽,此後這麼多年,大哥的很多戲都有鄧Sir的參與。他最擅長把大哥的零碎想法拼成一個完整的作品,他也是最早從好萊塢電影中攫取靈感的人。鄧Sir現在幫大哥兼任“管家”,在大哥眼裡,他是一個非常忠心耿耿的人,某些時候甚至達到了“愚忠”的程度,“這麼多年裡,他不是沒犯過錯誤,但對我來說,每個人都會犯錯,只要是無心的,也沒有對不起公司,就要允許別人犯錯”。平時如果是出去玩,大哥一定不會叫上鄧Sir,“他不愛玩,也不會玩,我叫他一起出去,他也只是待在那裡,所以我就不去為難他。不過如果有什麼重要事情要辦,我知道只要交給他,他一定會辦得很好”。

大哥在台灣的經紀人叫Emma,最早在嘉禾的台灣分公司工作,負責影片的宣傳企劃。大概是1989年,那時候的華語影片非常興盛,大哥電影的台灣發行就由這家公司做,Emma負責帶著演員跑宣傳,兩人合作的第一部是《警察故事續集》,之後兩人又常常在金馬獎上碰面。有一年大哥入選台灣的“華裔傑出青年”提名,活動在高雄一連辦了幾天,都是Emma在幫他安排各項事務,後來大哥在台灣錄製專輯,工作上的交流越來越多,就變得很熟悉了。這之後台灣嘉禾關掉,大哥就讓她自己開公司,幫他處理個人公關事務。在Emma看來,大哥是個特別正面的人,不管對任何事情,他都不願意也不習慣給出負面回應,“他是有一顆赤子之心的人,就算到了七八十歲也不會改”。很多時候台灣媒體會揪住大哥的話柄大做文章,Emma氣得流眼淚,覺得是自己工作沒做好,大哥就會勸她,“不要難過,這些事大哥擔得起”。

按照工作年頭算,資歷排在鄧Sir和Emma後面的是袁農。我們都叫她袁姐,大哥也跟著這麼叫。大哥最早認識袁姐的時候,她是在《醉拳2》做副導演,“我看她特別勤快,我喜歡勤快的人,而且不做作,我討厭那些很'裝'的人”。袁姐跟大哥工作多年,依然對他有種“盲目的個人崇拜”,在她眼裡,大哥現在已經活到了一個新的人生境界,無欲無求,很多事已經不在乎了。在我看來,大哥對她影響最大的,是面對問題時一種淡定的態度,好像沒有什麼是很嚴重的問題,任何時候天都不會塌下來。當初從戛納回來,袁姐看到我寫大哥的那篇文章,她跟我說:“我當時看得眼淚嘩嘩地掉,真的特別感謝你把這些寫出來,我們這麼多年跟在他身邊,好多東西都已經習慣了,不覺得有什麼特別,但是看到你從旁觀者的角度去寫,還是覺得特別感動。”

現在幫大哥做貼身助理的Dorothy,大家都叫她多姐,最早是在香港的片場做製片助理,當時大哥對她印像很好。後來電影殺青,大哥剛好開了一個車行,就請她幫忙管車行。結果沒開多久,車行就倒閉了,都是因為大哥對所有朋友都免費,最後總是賠錢只好關掉。聊到這裡的時候,多姐在旁邊打趣說:“車行關門跟我沒關係啊……”關門之後多姐就開始幫大哥做助理,就像我前面寫的,多姐的包真的就是百寶箱,我從來沒見過大哥要什麼東西她那裡變不出來的。去英國讀書之前,多姐一再囑咐我在國內帶些湯料包過去,這樣到了倫敦就可以買些食材,燉湯給自己喝。 現在負責大哥電影事務的Joe姐,原來在TVB做監製,很早以前在香港,曾經幫大哥做過一次演唱會,當時就給他留下很好的印象。之後有次大哥要在內地舉辦演唱會,對於當時的製作團隊不滿意,就跟身邊的人說:“不如找阿Joe來啊?”從那之後Joe姐開始跟大哥工作。他們經常去世界各地做很多活動,有時在一些國外的慈善活動上,尤其是面向小朋友的活動,大哥總會被要求唱歌,儘管語言不通,小朋友未必能聽懂,大哥也總是不推辭。這種要求往往是很即興的,這時候麥克風、音響、伴奏音樂這些就都是Joe姐安排。

鄧Sir和大哥香港公司的一個會計,算是資歷最深的工作人員了,兩人都有三十幾年;大哥日本的經紀人Nobu是從一個小女生開始,一直跟大哥工作到現在,也有30多年了;韓國的經紀人Ms.Lee,從《飛鷹計劃》起開始跟他工作,現在在韓國經營大哥的事務所;新加坡的經紀人Simon跟大哥工作超過20年;美國的經紀人Philip Button,跟大哥工作也有十七八年了。 除了這些管理經紀事務和公關事務的同事,成家班是大哥一手創建並多年傳承的品牌,從最早期的阿耀、阿文、小彭,到最新一批20出頭的Max、Andy等混血帥哥,一代代傳承到今天,成家班已經到了第七代。隨著時代發展,成家班對武行的挑選範圍也變得更廣泛,標準也更嚴格,最新的成家班成員裡面就有來自全世界的各種混血帥哥,功夫好,人也漂亮。成家班裡兩位年輕的動作指導,一個是前面提到過的伍剛,現在除了繼續做動作指導,也在幫大哥打理在上海的成龍藝術館;另外一個叫何鈞,他憑藉《十二生肖》拿下了包括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動作指導在內的很多獎項,每一次上台領獎,大哥都把他推到台前,讓他多說幾句,現在他正幫大哥籌備成家班動作影視培訓中心和動作特技訓練基地。

北京的生意搭檔綦建虹綦總,用大哥的話說:“我認識他的時候,他還是黃毛小子,那時候香港還沒回歸,每次我來內地都是他招待我,他去香港的話就是我招呼他,到現在認識也十幾年了。當時他對我來講算是酒肉朋友,也沒有生意上的來往。香港回歸以後,我來內地的次數越來越多,2008年奧運會,為了能隨時隨地聽候召喚,我推掉了一部戲、兩個廣告,長住在北京,那時候他每天都陪我一起,在聊天中就成立了我們的公司,又一起合作開了耀萊成龍影城。我在旁邊觀察他,發現他這個人腦筋很快,我跟他講的很多東西,他一學就會,比如跟電影有關的那些事情,檔期啊,院線啊,影院啊,他很快就能學到裡面的門道,後來甚至比我還熟。我們倆的合作模式是,我去外面拿生意回來,他負責運營。很重要的一點是,他這個人幾乎說到做到,不愛出風頭,我很欣賞。現在我們又一起合作了電影公司。其實很久以前我就總結過一點,如果要跟人在生意上合作,那我要跟比我有錢的人合作,跟比我聰明的人合作。他就是這樣的人。” 這麼多年一路走來,大哥能到今天的位置,除了自己的努力,也離不開這群夥伴的陪伴和支持。他們是我見過最不耍大牌擺架子的團隊,也是最專業最敬業的團隊。他們跟大哥保持著同樣的生活節奏,全世界飛來飛去,沒有時差概念,到哪裡都是隨時隨地開工。他們甚至跟大哥一樣,不工作就“閒”得難受。 2013年底,我跟大哥團隊一起去香港,抵達時已是深夜,第二天大哥告訴多姐,讓她休息一天,陪陪家人。別人放假都開心,多姐卻在那頭猶豫:“休息啊?家人都在上班,我也沒事做啊。”大哥看她這樣反應,想起家裡有線電視出了問題,就麻煩她去修理,多姐接到工作任務,馬上開開心心地出了門。 有意思的是,這支戰鬥力極強的隊伍,卻是以最原始的家庭式管理而存在。以《十二生肖》的拍攝為例,大哥不斷在改變拍攝計劃和外景地,一會兒去了拉脫維亞,一會兒又去了瓦努阿圖,這放在別的劇組裡是不可想像的事情,對投資人來說也意味著災難,但大哥的製片人Barbie總是很淡定地說,“放心,我們已經安排好了。”這麼多年下來,大哥的製作班底已經自成一派工作體系,雖不是好萊塢那種嚴謹模式,但一切又在按照秩序進行。這在電影圈堪稱一個神奇的存在。 大哥喜歡熱鬧,除了工作和睡覺,其餘時間總是跟同事們混在一起。多年的默契積累,讓他們之間形成了一種奇妙氣場。大家既知道怎麼讓工作萬無一失,也知道關鍵時刻怎麼對付這個老闆。在這里以三件小事為例,說說這群人的厲害之處。 有次在某個活動上,大哥又被要求唱歌,Joe姐請他們準備伴奏音樂,工作人員打包票:“您只要把DVD給我們,到時候我們放進機器,肯定沒問題。”Joe姐當天帶了一份DVD,又用優盤拷了一份音樂備用,以防萬一。果然,到了現場,機器不知出了什麼問題,怎麼都放不出聲音,她馬上從口袋裡掏出優盤,說,沒事,我這裡還有一份。不抱怨,也不批評。 大哥是這幾年才開始學習用電腦,很多功能還在慢慢摸索,用得不是很熟練。有一次,他指著一個文件夾,問我怎麼看這個檔案的大小,我剛要回答,多姐碰碰我:“不要告訴他,讓他自己想。”大哥冥思苦想了一會兒,想起來了,很開心。 有一天,大哥跟一群朋友吃飯,吃完又很開心地去喝酒。第二天已經定好了錄音棚要錄歌,周杰倫的製作人也已經特地從台北飛過來。可大哥聊得正在興頭上,怎麼勸他都不去睡覺。這時候Joe姐就故意在旁邊說:“沒關係,你好好玩啊,我打給某某把明天的錄音取消好了。”大哥剛聽完還假裝沒事,但沒過三分鐘就站起來回房間睡覺了。 《十二生肖》宣傳結束後的某一天,我開車往公司去的路上,電台裡忽然播起《真心英雄》,心裡忽然很感慨。就像日本作家伊坂幸太郎寫的《龐克救地球》那樣,也許你不會想到,一首歌最後也可能拯救世界,而大哥建立起的這個獨立王國,大家從世界各個角落聚集到他的身邊,又回到各自領域去認真完成自己的工作,這樣一種奇妙緣分,又何嘗不是在改變世界呢。 這麼多年來,家人對他無條件的愛,造就了今天的大哥。 2015年初,小房子出來的時候,大哥正在《天將雄師》的宣傳途中,他沒有刻意推掉工作去接兒子。事情發生之後,小房子一直沒有見過他。 2月初,大哥自己錄了一段視頻,為的是讓兒子剛出來就馬上能看到。在視頻裡,他對祖名說了這些話:“兒子,好久不見。老爸還是像過去一樣,去工作了。就像你小的時候,老爸在拍戲,很久才能見你一次,每次見你,你都會比上一次長大很多,也成熟很多。這一次也像以前一樣。我想告訴你,老爸沒有生你的氣。我年輕的時候也犯過錯,犯了錯,改了就好。接下來你要像個真正的男子漢,堅強獨立地去面對應該面對的一切。記住,態度要謙卑,犯了錯就要認。無論怎樣,我和你媽媽是你永遠的後盾。等你忙完,我也收工了,我們全家一起過年!” 今年3月的一個晚上,我跟Joe姐去找大哥開會,馬上要開兩會了,在進入駐地之前,他有不少事情要安排。我們幾個聊到很晚的時候,忽然他問,你們有時間嗎?有個東西可以給你們看看。我倆說,可以啊。他把電腦裡的一段視頻打開,自己轉身就去別的房間了。畫面一開始,是看起來只有七八歲的房祖名,在跟大哥一起洗澡,嬌姐在用攝影機偷拍,房祖名睜眼看到對面的鏡頭,“驚慌失措”地大叫……這段視頻很長,是從房祖名很小的時候,大概三四歲的樣子,直到十幾歲的所有家庭紀錄片的剪輯。出於對隱私的尊重,視頻內容不在此透露太多,但我看著十幾年來他們一家人在一起的畫面,其實跟任何一個普通的家庭沒什麼區別。我心裡默默地想,這個全世界都知道他沒時間陪小孩的爸爸,其實從沒有缺席兒子成長的重要時刻。視頻快到結尾的時候,大哥走回我們在的房間,說這段視頻是他給兒子準備的“禮物”。今年過年一家人在台北相聚時,第一個晚上就一起看了這段紀錄片,三個人一起看,一起哭…… 大年初六那天,小房子在微博上發了一句話——“從心開始”,配的兩張照片,是大哥在幫他剃頭,嬌姐站在旁邊。很多人看到之後,都默默覺得感動。後來大哥跟我們說起這件事:“嬌姐這麼多年來都是很長的頭髮,因為我很喜歡她長頭髮的樣子。我經常跟她開玩笑,說你哪天要是把長發剪掉,我就跟你離婚。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可能因為我媽媽一直就是很長的頭髮,從我出生,到她過世,她的頭髮從來沒剪過,有到地上那麼長。或許是因為這樣,我很喜歡女孩子長頭髮。這一次,嬌姐跟我說她要剪掉頭髮,我說,好,剪吧。她就把頭髮剪到了齊肩的長度。祖名在裡面六個月,嬌姐在家不接電話、不見人、哪裡也不去,她陪著兒子關六個月。有天晚上,我們一家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大家聊天,祖名說我要剃掉頭髮重新開始。我說好啊,我來幫你剃。第二天,就剃掉了。” 大哥說,這次的事情,現在想來,是壞事變好事。原來嬌姐所有的心思都在兒子身上,自己對她也不夠關心。過去的半年,祖名不在身邊的時候,他忽然懂得應該如何去關心嬌姐,每天發照片給她,說自己在看什麼劇本、吃什麼飯、跟什麼人開會,一直陪她聊天,好讓她覺得不寂寞。對兒子,他也懂得不再求全責備,不再要求他完美,而是應該像看到別人的優點一樣,也去看到祖名的優點。過去,總是忙完一個工作,接著是另一個工作,而現在,他在忙完一件事之後,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回香港看看家人…… 聽到這裡,我忽然想起第一次跟他們一起吃飯的情景。當時我剛巧坐在嬌姐的旁邊,她身上有種平靜而淡定的氣質,讓人覺得她坐在那裡就有一種風範。席間大家討論起保持年輕的各種技術,嬌姐說:“我覺得什麼年紀就應該是什麼年紀的樣子,所以我不化妝,不打針,不做美容,更不去整容。平時不如多吃一些蔬菜,睡得好好的,心情好,人的狀態自然就會好。”別人說現在有那種儲存自己幹細胞,將來再用到自己身上,可以讓人變年輕的技術。大哥開玩笑說:“那我要試一試。”嬌姐嗔怪道:“試什麼試啊?自然變老就很好。”接著兩個人開始討論將來誰先走,嬌姐說:“我真怕將來有一天我不在了,沒有人照顧你。”大哥說:“沒你我才開心呢。”嬌姐笑道:“你嘴上這麼說而已,沒了我看你將來怎麼辦,都沒人管,那麼孤單,多可憐……” 我在旁邊看著這一對攜手走過幾十年的夫妻,明白了他們之間的感情是怎麼一回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別人想像他們的生活是一番模樣,但我親眼看到的卻是,大哥急匆匆地吃飯,嬌姐在旁邊盛湯布菜幫他擦汗;嬌姐拎著東西走出門,大哥第一個衝上去接過她手裡的重物;大哥打出一記好球,嬌姐在旁邊興高采烈地喊“Bravo!”,臉上的表情跟剛剛墜入情網的女孩一樣……這一刻,你才意識到,也許老天故意用距離幫他們化開了愛情的濃度,才讓這一刻的相伴變成最好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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