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成吉思汗·意志征服世界

第81章 成吉思汗歸天

1227年七月初,成吉思汗拖著病體從六盤山來到清水縣,這裡成了他在人間的終點。七月的第一天,成吉思汗大有病入膏肓的模樣,他枯坐在帳篷裡,如雲的美女簇擁著他,他視而不見。有人把李睍已被處決的消息輕輕告訴他時,他只是微微點了點頭,什麼都沒說。 他蜷縮在兩件厚厚的羊皮襖裡,冷得直發抖。那段時間,窩闊台和拖雷始終和他一起吃飯。有一天晚飯,他放下筷子,昏黃的眼睛看向兩人,語重心長地說道:“我命不久矣。賴天之助,我已為你等建下一個廣大帝國,自國之中央達於四方邊極之地,皆有一年行程。如果你們想保護它,使它不至於瓦解,必須要兄弟同心,一定要團結,團結就是力量。還要為你們的下屬增加財富。你們三人之中,應該有一人來繼承我的汗位。”

他看向窩闊台:“就是你。”接著說,“拖雷是我最小的兒子,按蒙古傳統,應該繼承我的產業。你兩人不得違背我的遺命。”話鋒一轉,“察合台在草原守家,你兩人合力不要讓他生亂心。” 窩闊台和拖雷一起下淚,成吉思汗擺了擺蒼老無力的手,說:“現在哭喪,還不是時候。”至於什麼時候才是時候,成吉思汗已經心中有數。 談話的第二天,成吉思汗被人抬著來到清水境內的西江河畔,他看著涓涓清水不停向東流,心中立即起了一陣感傷。蒙古人不喜歡山水,詩情畫意的山水是柔弱民族才喜歡的東西,蒙古人喜歡遼闊的草原,喜歡翻越各種荒無人蹟的沙漠,然而在他生命的最後時刻,他開始喜歡小河溝一樣的水,大家都知道,他已柔弱不堪。 他看著水,吃力地抬頭看了看藍天,屏退眾人,只留下窩闊台和拖雷。他指著東方,從牙縫裡蹦出一句:“金人,世仇,不可不滅。”

窩闊台和拖雷謹聽教誨,成吉思汗說出了他的第二道遺囑——滅金——金精兵在潼關,南據連山,北限大河,難以速破。若假道於宋,宋金世仇,必能許我;則下兵唐鄧,直搗開封。金急,必徵兵潼關。然以數万之眾,千里赴援,人馬疲敝,雖至不能戰,破之必矣。 七年後,窩闊台按此方略,滅掉金國。事實和成吉思汗的計劃稍有出入,南宋抽風沒有借路,是蒙古兵團強行借的路。 說完這段話,成吉思汗喘息好久,才又說道:“必須要遵守大札撒,後代子孫絕不許違反。” 窩闊台點頭如搗蒜,成吉思汗費力地向夕陽指了指:“你們是八九點鐘的太陽,而我現在就是它。” 去世的前兩天,成吉思汗在病榻上睜著無神的雙眼,像是喃喃自語,像是問詢耶律楚材:“世人會如何評價我的一生?”

這句問話像是一根魔法棒,在耶律楚材面前變幻出無數的場景。他看到用鮮血和眼淚交織而成的一條大河,滾滾東流;他看到一座座美麗大城瞬間灰飛煙滅而成廢墟;他看到蒙古騎兵踏在累累白骨上,白骨被馬蹄踩得稀巴爛;他聽到魔幻般的場景中發出聲音——長生天要我來殺你;當然,他也看到了那部偉大的蒙古法典《大札撒》,在其他民族的廢墟上閃爍著燦燦金光。 他回答了成吉思汗的詢問:“您的一生是偉大的一生,是戰鬥的一生,是按長生天旨意懲罰天下的一生,您建立了既偉大而又驚心動魄的超凡事業。只有寫一整部書敘述您的征戰、勳業、言論,才能精確地把這些事實列舉出來。” 成吉思汗伸出乾枯的雙手,眼神發出光彩:“這件事你來做!”

不多幾年後,在大蒙古國政府的主持下,用蒙古語、漢語和波斯文寫成的成吉思汗傳記面世,在這些書中,成吉思汗成了蒙古人的永恆領袖和人類史上最光輝的人物。 這位人類歷史上的巨人自和耶律楚材談話完畢,就再也沒多說一句廢話,1227年七月十二,成吉思汗病逝。巨輪一樣的夕陽落下山,在最後一抹光留在人間時,他對自己的人生做了個總結:“我有過許多殘忍的行為,我殺死了不可勝數的人,而並不曉得我做得是否有道理,然而,不管將來人們怎樣議論我,我都不在乎。”這種對後人的評價如此漠不關心的態度,正是一向我行我素的成吉思汗的真實寫照。 說完這句話,他又說了第三道遺命,也是對他從前的話的重申:“我死後秘不發喪,不能讓西夏人知道,一定要攻陷中興府,將他們全部屠殺。”

圍在他身邊的人都流下眼淚,他說:“哭吧,是時候哭了。”隨之,他的情緒傷感起來,他用一種無可奈何的眼神看著窩闊台和拖雷,憂慮地說:“我的子孫後代必將錦衣玉食,跨寶馬雕鞍,擁絕色美婦。他們永遠不會去想,此等榮華富貴所賴何人而有之也……” 這既是對後代子孫的擔憂,又是對自己離世的不甘。在那個不吉利的七月,他去見了天上的精神導師長生天,而他在人間的精神導師丘處機也離開人世,兩人同年同月死,不知是巧合,還是上天的故意安排。 成吉思汗沒有死在床上,而是像個合格的老兵,死在了前線。他波瀾壯闊的一生終結了,當我們回顧他六十餘年的戎馬生涯,感覺如同一場幻夢。十幾天前,李睍按蒙古人的指示跪在厚重的簾幕前時,他懷疑簾幕後面根本就沒有人,根本就沒有成吉思汗。但凡是成吉思汗時代和之後的人都知道,世界上有這樣一個人,一個破天荒的巨人!

成吉思汗升天后,蒙古兵團把他的遺體放在一輛十二頭牛拉的大車上,準備返回他的家鄉。靈車啟動的剎那,全軍悲悼哭泣,哭聲震天。就在這一片悲痛的哭泣聲中,靈車緩緩前進,像是今天影片中的慢鏡頭。 成吉思汗的戰友們隨車一邊嗚咽,一邊呼喚著死者: 嗚呼,我主! 雄鷹騰飛民之上兮,汝昨非翱翔於天宇耶? 嗚呼,我主! 靈車軋而行兮,今豈載汝而去耶? 嗚呼,我主! 賢妻愛子世所罕兮,汝果離之而獨去耶? 嗚呼,我主! 忠臣良將願效命兮,汝豈棄之而不惜耶? 嗚呼,我主! 雄鷹矯健展翅飛兮,汝昨非盤旋於天宇耶? 嗚呼,我主! 馬駒歡躍狂奔馳兮,汝豈忽而倒地耶? 嫩綠新革正值春兮,竟遭暴風而折披耶?

六十年征戰擎大意兮,今將住合樂一統兮,汝豈離纛而去耶? 汝豈堰眠而不起耶? 這聲音是如此的悲情,使拉靈車的老牛都流下眼淚。十二頭老牛突然停了下來,車夫猛力地甩鞭子,十二頭老牛如泥塑的一樣,一動不動。正史說,這是因為靈車陷入泥濘之地,無法動彈,至少有一萬名將士前來推拉,靈車紋絲不動。野史則說,靈車不動,並非是陷入泥濘之地,而是成吉思汗的靈魂不想離開。 據野史的說法,1226年成吉思汗征西夏來到今天鄂爾多斯時,不禁被當地的景色所迷,甚至把馬鞭都掉在地上。他讚歎眼前的景色說:“此地非凡,土黃如金,水清如翠,牧草流油,馬壯羊肥。此地頭枕黃河,身臥高原,手握天柄,眼望蒼天,恰是葬身之地。”隨行將士們一聽,馬上附和成吉思汗,認為應該在這裡建立敖包(蒙古人祭祀山神、路神的土石堆)。成吉思汗欣然同意,於是,十萬蒙古士兵每人搬來一塊石頭,堆起了一個大敖包,這個敖包就是今天的金碑敖包,是敖包中的巨無霸。

靈車無法動彈的地方,恰好就是金碑敖包之地。眾將心知肚明,這是成吉思汗的靈魂不想走了,就想在此安居。於是,眾將開始呼喚成吉思汗的靈魂。一大段招魂詞剛剛念完,落地生根的靈車就突然自己啟動,十二頭牛歡快地哞哞叫,大軍繼續啟程。雖然靈車移動,可祭祀官卻認為,成吉思汗的靈魂已停留在此。於是拖雷和窩闊台就把此地改名為“伊金霍洛”,意為“聖主陵園”。同時,指派五百名士兵和形似長矛的“蘇魯錠”留在了伊金霍洛。今人認為成吉思汗的陵墓在鄂爾多斯的伊金霍洛旗,就是根據這個傳說來的。 為了對成吉思汗死亡的消息保密,靈車所過之處,凡是活物統統被殺。那些偶然碰到送靈隊伍的人、兔子、野豬、野驢霉運當頭,全都成了蒙古人的刀下之鬼。為何如此殘忍,有兩個原因。第一,那些剛剛表示臣服的金國人如果聽到這個消息,可能會有所行動,而蒙古人沒有適當的預防意外事件的措施;第二,是應古老風俗的要求,為死者尋找其在陰間的奴僕。正是這種野蠻風俗,所以蒙古士兵殺那些倒霉的路人時,一邊殺一邊虔誠地如同禱告似的說:“到陰間侍候我主去吧!”

直到靈車被送到克魯倫河上游的蒙古大本營時,拖雷才向世界公佈了成吉思汗的死訊,一時之間,所有身在外地的蒙古人都紛紛回到克魯倫河,哭泣著向遺體告別。遠道者走了三個月,才走到克魯倫河,足以想見大蒙古疆土的遼闊。 人們在祭拜他時,總會想到這位世界征服者說過的那些嘉言,這些話如同天宇梵音一樣,縈繞在他們頭上。 養馬的官員會想起成吉思汗這句話:“馬肥時能疾馳,瘦時亦能馳,肥瘦得中時亦能馳,乃為良馬。” 將軍們會想起成吉思汗這句話:“將士臨敵,當思得名,如圍獵然,禱佑於天,務多獲而後已。”還有想起下面這段話,它是為將之道的真諦:“者勒蔑的兒子最勇敢,終日戰而不疲,不飲不食而不飢渴,人莫能也。然不可使為將,彼視人猶己,士卒疲矣,飢渴矣,而彼不知也。故為將者必知己之疲,然後推之於人。其行軍也,必知路之遠近,以量士馬之力。量力自弱者起,弱者能之,強者無不能也。”

主持民政事務的武人會想起他的這句話:“臨民之道如乳牛,臨敵之道如鷙鳥。” 在為人智慧上,很多人會想到他的這句話:“一言而見為善,必行其言;見為不善,則不必行其言。知己為何如人,乃能知人為何如人。” 婦女們則會想起他說過:“人不能如日光,無遠近不燭照,則家事賴有內助。夫或外出,客至其家,款待飲食,必致豐厚,而後謂盡婦職,遐邇稱譽。觀其家即可知其人也。” 喜歡急進的人則會想起成吉思汗下面這段話:“人在忙遽倉猝時,當效法達爾海烏哈。某日,他出門,有二人從行。見遠處有二敵人,從者謂以三人攻二人,必勝。達爾海烏哈曰:'我已見彼,彼豈不見我哉?'策馬而去,和自己軍隊匯合。既而知此二人,一為塔塔兒酋長,潛伏五百人於山隘,獨出誘敵,往則為擒矣。” 戰士們則會想起成吉思汗這段話:“圍獵時多得獸,戰陣時多殺敵。若天為其開一生路,則我可以緩,而人可以忘。” 察合台、窩闊台和拖雷會想起父汗的這句話:“教誡子弟,使毋忘本。不可使其但知鮮衣美食,乘駿馬,擁嬌妻,以免忘記我等開刃之勞。” 這些嘉言並未隨著成吉思汗軀體的下葬而銷聲匿跡,它們一直迴盪在所有蒙古人的心中,迴盪在大草原上,後來又迴盪在地球四分之三的陸地上。 這位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世界征服者被埋葬在肯特山的某處。埋葬後,驅萬馬將其踏平,在葬處殺一匹小駱駝;明年,青草生,掩蓋了葬地;掃墓時,則牽來小駱駝的母親,老駱駝嗅到小駱駝死處會發出悲鳴,於是,就知其葬所。不過,歲月日久,周圍樹木叢生,成為密林,後人就漸漸找不到確切的埋葬地點了。 直到今天,也沒有人確切知道成吉思汗的陵墓到底在哪裡,這成了千古之謎。我們只是知道,他生於草原,又回到了草原的懷抱。這片神秘遼闊的土地保護著他,藏匿著他,他永遠地同這片土地融為一體,但縱然世界陸地上最偏僻的角落都能感覺到他在地下發出的聲音。 成吉思汗去世的消息很快傳遍世界,世界知道了,卻屏住了呼吸。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事,沒有人知道。大蒙古國卻知道,他們必須要繼承成吉思汗的遺志,扛起長生天懲罰天下的大旗,繼續征伐四方。 按蒙古傳統,可汗需要經過忽裡台大會選舉產生,在未召開忽裡台大會前,大蒙古國暫時由繼承了成吉思汗物質遺產的拖雷監國。兩年後(公元1228年),拖雷主持召開忽裡台大會,大會全票通過窩闊台為大蒙古國第二任可汗,再兩年後的1230年,窩闊台踐履成吉思汗的遺囑,向金國全面開戰,向西方開戰,向整個地球所有未臣服他們的地方開戰。 大蒙古國在成吉思汗之後,迎來光焰萬丈的歲月,他們重新塑造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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