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蒙金議和
中都肯定會平安，因為成吉思汗面對銅牆鐵壁的中都城，根本沒有進攻的心思，但平安必須要用代價來換取。那個地理通阿剌淺身負成吉思汗的使命大搖大擺，進了中都城。
完顏珣和高級官員們謹慎地接見他，阿剌淺傳達成吉思汗的話：“你帝國的山東、河北州府已盡為我所有，還在你們手裡的只有一個中都，天已削弱了你，如果我再痛打落水狗，天會怪罪我。我想撤軍，你們是不是要犒師以弭平我將士們的憤怒之情？”
宰相張行信冷哼一聲，先於完顏珣開口道：“這可真是殺完人還要磨刀錢。”
阿剌淺看向完顏珣，完顏珣的臉本來洋溢著興奮之光，可一聽張行信的話，馬上就黯淡下去。阿剌淺當即斷定，完顏珣有議和之意，但他不能獨立自主。他再看向術虎高琪，術虎高琪非常鎮靜，從他的臉上根本看不出態度來。
阿剌淺最後扔下了一句話讓他們先來個窩裡鬥：“給你們半個月的時間考慮。”
阿剌淺一走，金政府馬上討論和戰問題。當然，最先說話的肯定不是皇上完顏珣，最先說話的應該是當時最有影響力的人，這個人當然就是術虎高琪。
術虎高琪臉如鐵板，語氣堅定地說：“蒙古人兵力已疲，應該決戰。”他的話雖然簡短，可人人都能聽明白，蒙古人在中原掃蕩一個月，的確有疲憊的嫌疑。但是，他只檢查了敵人的弱點，卻沒有審視自己的缺陷。兩年前丟掉居庸關的完顏福興審視了自己的缺陷：“不能再戰了，城裡的士兵家屬都在外地，經過蒙古人掃蕩，生死未卜。他們焦急如焚，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出城去看望家人。只要出城作戰，士兵肯定一哄而散，我們不但讓蒙古人看笑話，城池還會輕易丟失。”
完顏福興這段話，並非是他被嚇破了膽，而是有事實依據。
蒙金開戰以來，金軍中的逃跑主義就流行無阻。的確有抵抗精神，但和漫天的逃跑主義相比就顯得另類。金軍將士的逃跑和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孝”有關，很多人逃跑都是為了家中父母和妻兒，他們不明白的是，沒有國就沒有家，當然，指望他們明白這一點，是癡心妄想。完顏福興只是看到了這一弊端，而無法解決，所以他希望和蒙古人議和，雖然不能解決根本問題，至少能暫時擺脫困擾。
張行信聽了兩位將軍的話，很想罵娘。他不無譏諷地說：“帥臣統數万眾，不能出城一戰，這和自縛請降有什麼區別？”
他的助手也幫忙：“中都城還有數万士兵，即使不出城作戰，守衛也不成問題。人家隨便放個屁，要我等投降上貢，我們就乖乖地聽從，我大金國的臉都丟盡了。”
完顏珣出來調和：“馬上投降進貢是有損我帝國尊嚴，可無論是出戰還是防守，對我們都不利。中都現在成了孤城，蒙古人只要圍困幾個月，咱們就完蛋了。先不說別的，只說糧食問題，你們誰能解決？”
張行信當然明白困城是怎麼回事，他緩和了下語氣對完顏珣說：“所謂議和，是雙方力量均等的情況下才能發生。我不是不同意議和，但議和能否成功，咱們必須要拿出點實力讓蒙古人不要輕看我們。”
術虎高琪在旁冷笑，說：“怎麼拿出實力？”
張行信啞口無言，他是嘴巴主義者，說的比做的多。
大家再進行討論，討論了三天，終於做出了皆大歡喜的決定：議和。
成吉思汗得到這個消息後，眾將士都說，趁他們現在喪失警惕，我們猛攻中都，一舉拿下。成吉思汗大搖其頭，直到那時，他還認為進攻中都城時機不成熟，他向金國提出議和，並非是他放過金國，而是另有打算。這個打算在議和之後開始實施，其效如神。
成吉思汗的議和條件是，金國需向他交出500名童男女、3000匹馬以及10000匹綢緞。同時還必須要完顏家族貢獻一位公主給他。
在從前，這些條件對老大的金國而言不過九牛一毛，不過1213年年末，金國已今非昔比。 500名童男女容易，金政府可從百姓那里索取，10000匹綢緞也容易，完顏氏的宮廷中除了女人就是綢緞，但3000匹馬有點難度，因為他們的馬場早被成吉思汗據為己有。完顏珣在無計可施之下求助軍隊，術虎高琪只好命令軍隊交出3000匹馬。最後一項是公主的問題，在完顏珣眼中，成吉思汗就是個禽獸，把自己的姐妹和女兒嫁給這樣一個禽獸，實在良知不允，所以他把叔叔完顏永濟的女兒送進了禽獸的懷抱。這個完顏皇族的女子被稱為歧國公主，據說她被出嫁那天，哭得昏天黑地。可見到成吉思汗後，立刻被後者的魅力所吸引，心情舒暢地跟成吉思汗回了草原。
成吉思汗在得到這些貢品後，從中都撤軍，中都並未因成吉思汗的離開而恢復力量，實際上，中都已虛弱不堪。
蒙古軍一個月的掃蕩戰已讓金國北方成為廢墟，中都孤立無援，成了無本之木。糧食問題是完顏珣和他的政府面臨的迫在眉睫的問題。成吉思汗圍困中都時，中都城就已出現糧食緊張，大多數百姓都缺少糧食。
有臣子出個餿主意，百姓可用糧食買官。問題是，糧食本來就缺少，縱然有人想要做官，也要能拿出糧食來，所以這個辦法很快就失效。金政府見巧取不成，就豪奪。完顏珣發布命令，中都城百姓每戶除留下兩月糧食外，其餘全部交給政府。告示一出，中都城百姓開始罵街，從罵街到和政府徵糧隊對抗，衝突大規模爆發。
完顏珣立刻發現他有陷入人民戰爭中的危險，馬上取消命令，中都百姓放下了鋤頭和菜刀，政府的糧食問題卻沒有得到解決。
另外一個問題則是北方防禦，蒙古人撤走後，居庸關等北方的邊城、關隘成了歷史遺跡，術虎高琪對完顏珣說：“雖然和蒙古人議和，但蒙古人反复無常，萬一再來，又是歷史重演，必須要把北部邊防加強起來。”
這當然毫無疑義，可當完顏珣命人去修復和守衛邊境時，沒有人願意去。金政府沒有人去，各地土豪兵團撿了大便宜，紛紛把那里當成大本營。
土豪兵團是蒙古人進入中原後許多百姓自動自發組成的武裝，他們痛恨蒙古人，始終站在祖國金國的一邊。如果能把這些武裝收編，那北部邊防至少不會成為擺設，可在收編的問題上，金政府居然愚蠢透頂。完顏珣要術虎高琪去收編他們，術虎高琪不屑一顧地說：“這群人根本就不是打仗的料，收編他們等於收編了一群廢物。”
完顏珣大吃一驚，因為據他掌握的情報，土豪兵團並不是小數目，即使他們戰鬥力很弱，但只要在居庸關長城一線守衛，至少能起到緩衝蒙古衝擊中都的作用。術虎高琪的清高讓金國永遠失去了北部邊防重建的機會。
中都城還要解決一個危機，是關於軍隊的。金國軍隊是混合兵團，有女真人，還有契丹人和漢人。在軍隊中，女真人當然是毋庸置疑的老大，其他民族的士兵自然處於從屬地位，由於女真人總耍老大威風，所以其他民族的士兵總受排擠和壓迫，這就造成了金國軍隊內部的不和諧。
這種狀態在最近幾年內有所改變，最大的改變就是術虎高琪帶領契丹人為主體的紅乣軍幹掉胡沙虎後，契丹人在軍隊中的權勢升起，女真人的地位受到衝擊。雙方之間不懷好意，在外有敵人的情況下不知團結，互相排擠和攻擊，軍隊之間的裂痕越來越深，戰鬥力自然無從談起。完顏珣和他的顧問們當然注意到這種情況，他們狹隘的民族觀決定了視界，希望女真人能在軍隊中壓倒契丹人，重拾權威。但這在短時間內不可能，就連術虎高琪都承認，他現在都無法控制紅乣軍。
最後一個危機並非發生在中都城，但比近在咫尺的其他危機更深重，這就是金國北方遍地而起的、投靠了成吉思汗的政府官員。
我們前面提到成吉思汗解圍中都城後的打算，源頭就在這裡。成吉思汗在1213年的大舉攻金和後來的掃蕩戰中，不僅取得了軍事方面的重大勝利，摧毀了金國數省的政權基礎，更重要的是吸收了許多降將。這些降將成了蒙古人日後滅金、滅南宋統一中國的資本。這些降將有百人之多，很多人後來都成了蒙古國的功臣，其中最主要的代表人物就是耶律留哥。
成吉思汗回蒙古後，大批降將並未跟隨，而是就在其居官地為蒙古人效勞。由此可知，金國中都實在是處在火山口，可謂危機四伏。
恐怕只有一個辦法能讓完顏珣放心，那就是離開這個討厭的中都，永遠地離開它，用官方說法是：遷都。
1214年五月初，金南京（今河南開封）留守僕散端和河南軍區司令長壽聯合上書完顏珣，請求他遷都開封，用他們的話說，一旦遷都開封就會安枕無憂，阻長淮，拒大河，扼潼關以自固。
完顏珣如獲至寶，急忙召集官員們議論此事。絕大多數對前途不抱希望的官員都同意遷都，只有少數人不同意，重臣徒單鎰是其中之一。他說，一旦遷都，河北不一定是蒙古人的，但絕對不會再是金國的。河南地狹土薄，又是四戰之地，南宋、西夏都在周邊虎視眈眈，難以固守。
完顏珣不懷好意地問：“不遷都，你可有辦法守衛中都？”
徒單鎰支吾半天，拿不出任何辦法，但他依舊有話說：“祖宗墳墓都在這裡，怎能忍心棄之不管而輕易離開？”
完顏珣繼續問：“愛卿可有立足中都之法？”
徒單鎰閉上嘴巴，痛心疾首地發出數聲嘆息。
事實已明擺著，金政府如果不南遷，只有等死，這是連神佛都解決不了的問題。
完顏珣感覺勝券在握，下令中都城內各個部門獨立討論，然後呈遞意見書。這是在搞小動作，但各個部門還是進行了熱烈的討論，討論結果呈送後，完顏珣頒布聖旨說，眾人都認為應該遷都，看來不遷都是違背民心，所以要遷都。
1214年五月十一日，完顏珣下詔南遷。七天后，他啟程。但他表面上並未徹底放棄中都，而是命令完顏福興和太子完顏守忠留在中都。
完顏珣的遷都任務是艱鉅的，也是引人注目的。滿載金銀財寶的三千匹駱駝和裝載著檔案文書與皇家財產的三萬輛大車，南行六百公里，歷時兩個多月才到達開封。
現在，中都城舞台上只剩下了完顏福興和脆弱不堪的太子完顏守忠，兩人鼓足勇氣，暗暗發誓要把這場曲終人散的戲唱完。
還未等二人開口唱，巨變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