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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節大禍臨頭

左宗棠發跡史 汪衍振 4040 2018-03-16
左宗棠料得不錯,曾國藩接到駱秉章的第二封信後,先給離營後到南書房供職的翰林院編修郭嵩燾發函一封,囑其尋機在皇上面前把官文參左的真相講出來,然後又給湖北的胡林翼發信一封,囑其速與在肅順府邸做西席的王闓運聯絡,讓王闓運把官文參左的真相對肅順講清,要讓肅順了解事情的經過。 王闓運是湖南湘潭人,字壬秋,一榜出身,與胡林翼過從甚密。王闓運時年僅二十六歲,卻已是當時頗負盛名的理學家。肅順慕其名,聘到府邸做西席,甚被尊崇。 肅順是滿洲鑲藍旗人,愛新覺羅氏,是宗室。字雨亭,又作豫庭、裕亭,鄭親王端華之弟。肅順以內庭侍衛進身。咸豐初,以敢於任事漸受重用,與怡親王載垣、鄭親王端華同為咸豐帝所信賴。肅順時任戶部尚書在內庭行走,正是當紅之時。

王闓運接到胡林翼的信後,不敢耽擱,肅順當日從衙門下來,他便來給肅順請安,其實是要和肅順講話。請過安,道過乏,肅順便留王闓運陪自己喝茶。 王闓運自是求之不得,稍稍謙讓,便一屁股在肅順的對面坐下,聽肅順講話。肅順比王闓運長十八歲,時年已四十四歲,短鬍子,臉皮保養得極好,加之長了一副高挑的身材,一雙濃眉大眼,看上去就透著股精明強幹的勁頭。 王闓運當時尚未留鬍子,身材雖也與肅順不相上下,但過分用功卻使他顯得有些蒼老,加之眼睛小,就更不像個乾大事的人。每逢二人坐在一起,王闓運常常是不老說老,肅順倒是常常把“等我老了的那一天”這句話常掛在嘴邊,彷彿他正處在七八十的年齡。 肅順今天也是這樣,他先喝了一口茶,然後便憤憤地說道:“一些老糊塗是越來越讓皇上生氣了,我大清的一些事情啊,就是讓一些老糊塗給辦壞了!”

王闓運忙恭維道:“大人說得對,皇上身邊能多幾個像大人這樣年輕有為的大員就好了!” 肅順答道:“壬秋所言也不盡然。其實呢,皇上身邊的年輕大臣也不少,可真能為皇上辦事的就不多。外臣呢?一個曾國藩,一個胡林翼,還有一個駱秉章也不錯。” 王闓運一聽這話,忙接過話頭道:“大人提起駱秉章,倒讓在下想起了一個人。大人聽說過左宗棠這個人吧?” 肅順搖頭道:“快不要提他,外面名頭挺大,蒙了皇上許多年,誰知道卻是個一等一的劣幕!駱秉章這回呀,怕也脫不了乾系。” 王闓運道:“大人說的是官制軍參奏的事吧?” 肅順答:“若不是官秀峰,誰會知道駱秉章幕府的實情呢?你說駱秉章也真是的,一大把年紀了,又久任封疆,你用誰不好,怎麼偏偏就用了這麼個人呢?”

王闓運說道:“說起這左宗棠,在下正有幾句話想對大人講。就是昨天,在下收到岳簏書院的一封來信,是在下昔日的一名同窗寫來的。他在信中講,官制軍參奏左宗棠這件事,在湖南士子當中引起軒然大波。士子們說,如果此次朝廷辦事不公,他們就要聯名進京來告御狀,為左宗棠鳴冤。” 肅順聽了這話一愣,忙問一句:“怎麼會是這樣?官秀峰與姓左的不認不識,他又何必去誣陷他?這些讀書人,可不是越讀書越糊塗嗎?壬秋啊,你給他們寫封信過去,就說是我說的,他們當真敢胡鬧,我就上奏皇上把他們一個一個都抓進大牢,革除他們的功名!” 王闓運笑道:“大人的話我一定轉告他們,不過,若這左宗棠當真是被冤枉的呢?大人試想,駱秉章久歷官場,閱人無數,憑他的精明勁兒,他怎麼可能用一個劣幕把持幕府呢?在下就是不相信,他與左宗棠在一起這麼多年,就沒看出左宗棠是怎樣的一個人?”

肅順聽了這話,沉思了一下,忽然問道:“壬秋,你講得也有道理。不過,官秀峰怎麼會平白無故便誣陷他呢?左宗棠僅是駱秉章身邊的一名師爺,與官秀峰不可能有恩怨啊?” 王闓運答道:“大人還記得駱秉章參劾樊燮的事嗎?奏稿該由誰來起草?左宗棠是乾什麼的?他在駱秉章身邊不就一直在為駱秉章辦理文案嗎?樊燮又是誰的屬官?” 肅順猛然大悟道:“壬秋,你繞了這大半天,總算才繞到點子上!看樣子,左宗棠這件事,還是穩妥些才是。” 肅順起身走了兩步,忽然兩眼望住王闓運道:“壬秋,是誰託你來同我說這些的?是不是那個左宗棠?你同我講實話,我不怪你,你們兩個可是同鄉啊!” 王闓運一驚,馬上鎮靜下來,答道:“大人說的這是什麼話?大人可能早就听人說起過,左宗棠一貫心高氣傲,凡事都不肯服人,他肯求我這樣的人嗎?在下倒是希望他能求我一次呢!”

肅順點頭道:“你說得不錯,我早就听人說過左宗棠的脾氣,是有個不願意低頭的毛病,凡事又不認輸,犟得很。” 王闓運道:“在下讀了同窗的來信,當時就想,如今正是用人之際,雖不能錯用一個人,但也不能錯殺一個人哪。在下是怕官制軍一時糊塗,上了樊燮的當啊。當今天下,各省都知道湖南有個左宗棠,如何如何了得,轉眼又說他是劣幕,這讓天下人會怎麼想呢?” 肅順重新坐到案前,一邊喝茶,一邊深思起來。 王闓運急忙起身,正要告退,肅順忽然說道:“壬秋啊,左宗棠這件事啊,我適才在心裡反复想了想,錯也好對也好,都不大好辦。上頭已著官秀峰去辦,結果怎樣還不知道,別人怎麼好說什麼呢?” 王闓運一聽這話,心頭撲地一跳,忙道:“大人,如果真是官制軍成心要陷害左宗棠,左宗棠不是死定了嗎?人頭只有一顆,如果砍掉了,這人也就到壽了,大人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兒呢?”

肅順點了一下頭,一邊深思一邊道:“現在這個時候別人的確不能說什麼,但此時若有哪個人保左宗棠一本,事情恐怕就好辦些。” 王闓運答道:“大人真能講笑話。都這個時候了,誰肯站出來為他講話?官制軍已晉協揆,誰放著活人不交,去交一個要死的人啊?” 肅順自言自語道:“壬秋所言不差,官秀峰剛晉協揆,聖恩正好。左宗棠這件事啊,只能等官秀峰的折子到後再說吧!” 王闓運用過晚飯後,連夜趕到郭嵩燾府邸,把肅順說的話據實相告,讓郭嵩燾作速函告曾國藩,請曾國藩盡快想辦法。曾國藩做過十幾年的京官,官至二品侍郎,在京官面前有面子,說話也響。 曾國藩收到郭嵩燾信時,聖旨也偏巧下到湖南巡撫衙門和湖廣總督衙門,原來是將樊燮即行拿問,著交駱秉章嚴審究辦。

旨曰:“駱秉章奏查明總兵各劣跡實據,並有侵虧營餉重情,請拿問提訊一折。湖南永州鎮總兵樊燮,有署內差役冒領兵糧、攤派養廉、蓋造房屋,並演戲賞耗開銷公項各劣跡,前經諭令駱秉章查明參奏。茲據奏稱'該員種種劣跡均有確據,且擅提廉俸,數至盈千,懸款無著。署中一切使用,复提用營中銀錢至數千之多。實屬恣意侵虧,大干功令,亟應徹底追究,以儆官邪'。樊燮著即行拿問,交駱秉章提同人證,嚴審究辦。並著湖北督撫飭查該員現在行抵何處,即委員押解湖南,聽候查辦。欽此。” 聖旨遞進總督衙門時,樊燮已到武昌多日,這時正在城外的營中對買來的一名丫環大行不軌。聞聽總督有請,他一腳便將丫環踢開,帶上隨員趕進城去。

到了總督衙門的簽押房,他見官文正冷著臉子一個人坐著喝茶,便猜出可能出了什麼事情,當即慌忙施行大禮給官文請安。 官文也不扶他,摸起聖旨往他的懷裡一摔,說道:“你這個人哪,自己看看吧,你就要大禍臨頭了!” 樊燮未及把聖旨看完便已嚇得癱跪在地上,一邊流淚一邊磕頭一邊哽咽著說道:“卑職是冤枉的呀,沐恩一定要給卑職做主啊!卑職的生死,可全在沐恩的身上了!” 官文手撫鬍鬚,冷冷地說道:“事情出來了,你又嚇成這樣!你當初怎麼不收斂一些呢?老夫說過你多少次,你哪一次認真聽過?聖上讓把你交回湖南究辦,老夫有幾個膽子敢抗旨不遵?老夫真恨不得踢你幾腳才解恨!” 樊燮哭道:“要殺要剮,卑職只憑沐恩處置。沐恩可萬不能把卑職交回湖南啊!”

官文氣憤地說道:“你個狗雜種,你犯的事情還不夠砍頭嗎?老夫怎麼攤上你這麼個不爭氣的屬官!” 樊燮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道:“沐恩可不要氣壞身子啊!卑職自打跟了沐恩,就一直把沐恩看成自己的父親。卑職以後再也不敢惹沐恩生氣了。沐恩快消消氣吧,卑職給您老磕頭了!” 樊燮話畢,也顧不得隆冬季節地面堅硬,直把頭磕得砰砰山響。 官文長嘆一口氣,說道:“好了,你起來吧。你這次的事啊,恐怕不破費些銀子是不行了。” 樊燮一聽官文的口氣有些鬆動,忙一骨碌爬起來,也顧不得擦眼淚,便說道:“沐恩只要能讓卑職躲過這劫,不管花多少銀子,卑職都願意出。” 官文手撫鬍鬚沉思了一下,緩緩說道:“肅順那裡要打點,怡親王、鄭親王那裡也不能空著。還有幾位大軍機,也須堵他們的嘴。這樣算來,恐怕得一百萬兩銀子才行!樊燮呀,你有這麼多嗎?”

樊燮用心算了一下,說道:“卑職手裡現在能有六十餘萬兩,京城和長沙還各有一處宅子。內眷手上呢,還有一些首飾。沐恩,這些銀子什麼時候用啊?” 官文一瞪眼道:“你這個糊塗蟲,你的命現在就掌握在人家的手裡,不急著辦來得及嗎?你再這麼說,老夫可真不能再管你的事了!” 樊燮忙道:“沐恩罵得對!卑職是被嚇糊塗了。請沐恩給卑職三天的時間,三天之內,卑職一定把銀子給沐恩送來。” 官文笑道:“樊燮你真是昏了頭了。老夫要你銀子乾什麼呀?老夫又不缺銀子!說不定,為了買你這條命,老夫還得賠錢呢!你快去吧,晚了,有銀子怕也送不出去了。” 樊燮慌忙又對著官文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這才旋風般地走出總督衙門,自己去料理銀子的事。 樊燮回營後,先連夜差人分赴京城和長沙,料理賣屋的事,又託了身邊一名文案,拿了幾包太太的首飾到漢口的一家錢莊商借現銀。師爺好說歹說,總算從錢莊借出了十萬兩。樊燮明知道京城長沙的宅院三天之內不可能變現,就狠狠心,把身邊的丫環全賣了,到最後一發連幾名侍妾也賣給人家。老夫人嚇得東躲西藏,怕樊燮紅了眼,連她也一發賣給人家去當老媽子。樊燮想盡了法,仍然湊不夠一百萬兩,他就騎上馬,挨著附近的軍營找熟悉的人去借,早沒了武職大員的風采,活脫脫一個討飯的叫花子。 三天后,樊燮怀揣著各省通兌的一百萬兩銀票,滿臉憔悴地來見官文。官文好言勸慰了他幾句,便讓他回營等候消息。 樊燮走後,官文把一百萬兩銀票交給管家,讓管家到錢莊把一張銀票打成十張,每張十萬兩。管家辦完後,官文便將衙門裡的一名師爺請進簽押房,讓他揣著五張銀票連夜動身進京,去辦該辦的事。 師爺走後,官文手撫著剩下的五張銀票,微笑著自言自語道:“這個樊燮,弄這麼多銀子乾什麼呀?到頭來還不是落個傾家蕩產!” 官文只顧了忙樊燮的事,對左宗棠沒有到案反倒顧不上了。一切盡在駱秉章的意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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