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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8、豫東抗日游擊隊改編為暫編第二軍

葛佩琦回憶錄 葛佩琦 4102 2018-03-16
1939年春,程潛將軍調任國民黨軍事委員會委員長天水行營主任,行營設在西安。由衛立煌接任第一戰區司令長官兼河南省主席。國民黨官場的習慣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衛立煌撤了宋克賓的豫東專員兼保安司令職務。宋克賓把專員公署和保安司令部的兩顆印交出了,但沒有交出我們原來組織的豫東抗日游擊隊。 在程潛將軍支持下,將原來的游擊隊改編為國民黨暫編第二軍,調河北省抗日。宋克賓任軍長、我任政治部主任。我們將部隊改編為三個師,於1939年5月,開到河北大名地區。在此休整了不久,繼續前進。在大名、南宮之間,遭到日軍掃蕩。由於人地生疏,武器懸殊,部隊受到慘重損失。我們將部隊撤到大名以北的草帽辛莊一帶。士氣低落,軍心動搖。

當天晚上,在軍部召開軍事會議,討論部隊的出路問題。有位師長提議,部隊仍回豫東。他說:這個部隊的士兵絕大多數是豫東人;回到豫東,如果遇到日軍掃蕩,能打就打;不能打,就扛著槍回家;三天之內,就又可以集合起來;離開豫東,就沒有這個優越條件,這是此次遭受到慘重損失的主要原因之一。豫東籍的軍官贊成這一主張。軍長問我有什麼意見?我說:回豫東沒出路,因為我們原駐的防區,已被河南省保安隊接收了,豫東靠隴海鐵路的地帶,已被漢奸部隊控制了,豫東已經沒有我們立足之地。軍長插話說:張嵐峰(漢奸軍長)是同鄉,也是西北軍(馮玉祥部)的同事,不至於不讓我們吃碗飯。我又說:我主張將部隊調回大名地區休整,設法打電報(我們的電台丟了)給天水行營主任程潛,請求辦法。軍長又插話說:遠水不解近渴。散會時已經深夜,軍長留我住在軍部,但我反來复去睡不著覺。

我根據會上的情況分析,部隊很可能回豫東;回到豫東的唯一“出路”就是當漢奸。我當即想到我是共產黨員,我絕不能被他們裹挾去當漢奸。我決定馬上離開軍營。天還不亮,我就帶上手槍,走出軍部。為避免洩露機密,我沒有回政治部取衣物。我一直向寨門走去。寨門尚未開啟,我就上了寨牆,從一個小豁口,跳出寨外,到了我熟悉的一個營部。這個營的營長叫張紹光,是我作民運工作時聯繫的一位小學教員,他年輕熱情,有抗日救國的決心。我向他介紹了昨晚軍事會議的情況,並說:我看宋克賓有帶著部隊回豫東當漢奸的企圖,我不能與他同流合污,我要到西安去見程潛主任。張營長一拍桌子說:葛主任,老宋(指軍長)當漢奸,我也不干了,我有一輛新買的德國大飛輪自行車,你騎著上西安去吧。我說:好!我把手槍交給張營長,就騎上了自行車,開始了新的行程。

第一站我到了大名地區專員公署,專員丁樹本知道我的情況後,送給我路費五十元。為了便於通過敵偽控制區,我脫下了軍裝,換上了便衣(新買的)。 第二天我到了隴海鐵路劉堤圈車站以北的一個農村,找到一位我打游擊時認識的農民,他在夜間送我穿過日軍沿鐵路修築的封鎖線。過了鐵路,我就奔向新四軍彭雪楓部原駐的永城縣書案店。到達之後,才知道彭雪楓同誌已經率部東進,書案店有該部留守處。該處的負責同志告訴我說:吳芝圃副司令還住在附近的一個村莊,今晚也要出發。經過聯繫,吳芝圃同志騎馬來到留守處。我向他匯報了情況之後,並問:我是否可以把宋克賓部的一部分部隊,拉到永城來與新四軍合作抗戰?芝圃同志說:這與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政策不合。他要我趕快到西安,找程潛主任,設法使宋部不當漢奸。並說:如果宋部真正投降了敵人,當了漢奸,你就利用程潛的關係,留在天水行營工作,長期埋伏,等待時機。吳芝圃同志當晚率隊出發了,次晨我也離開了書案店。

原在商丘、永城、亳縣(華陀、曹操的故鄉)邊區的抗日部隊,蔡洪範縱隊開赴河北,彭雪楓支隊東進了。這一地區成了真空地帶。商丘、永城的日寇、漢奸常來騷擾,並建立起了一些村級的漢奸組織。我從書案店到龍崗集,就遇到漢奸組織的盤查。為安全起見,我到龍崗集(我在這裡駐過防)附近,找到一位和青紅幫有聯繫的王先生。我向他說明了來意。他說:他可以保證我的安全;但不能向西走,因為亳縣已經駐上了漢奸部隊;而要向南走,到安徽省蒙城縣(莊子的故鄉)之後,再向西走。王先生留我在他家住了一天,他就通過青紅幫的關係,把我送到蒙城。在這裡見到一位青幫的老師傅,他五十多歲,梳著蓮蓬頭,留著臉鬃鬍子,熱情好客,他一定要留我住三天。我住了一天就告辭了。

從蒙城到了界首(現在的安徽省界首縣)。當時這裡還是一個過路店,房子是用高梁桿搭起來的,但堆滿了很多從日本統治區來的商品。很多從洛陽、西安以至重慶來的商人,到此地採購貨物。我在界首住了一夜,第二天就騎自行車奔洛陽去了。 有一天下午,我騎到距許昌城還有20多里的地方,遇到天下大雨。自行車的兩個輪子沾滿了黃泥,推也推不動。我提起車把向地上一摔,本想摔掉前輪子上的泥,結果把前叉子摔斷了。 天色將黑,雨還在下,前無村,後無店,讓我怎麼辦呢?我扛起自行車,趟著泥水,走到距馬路約4里遠的一家農戶門口。我敲了敲門,出來一位老大媽。我說:我是過路人,自行車壞了,天快黑了,在你們家借個宿,可以嗎?老大媽熱情地把我讓進屋,要我把自行車放到她的灶房裡。我向她簡單說了我的情況後,老大媽一面給我做飯,一面讓她女兒給我洗衣服。從談話中,我得知老大媽的丈夫和兒子,都被迫給洛陽送軍糧去了,家中只剩下她母女二人,三間北房,老大媽住在東一間,她女兒住在西一間。

吃過晚飯,老大媽讓女兒搬到東一間,和她一塊睡;讓我睡到西一間,我有些不好意思去。老大媽端起一盞小油燈,領我到了西一間,並說:你就在這裡睡吧,你是打鬼子回來的,沒有關係。第二天早晨臨別時,我留給大媽兩元錢,大媽無論如何也不收。她並說:你以後路過此地時,一定到我們家裡來。姑娘站在門口笑了笑,欲言又止。 我扛著自行車,走了25里地,到了許昌縣城,換上一個前叉子,我又騎著自行車前進了。從許昌到洛陽要經過幾座山。上山時要推著自行車走,每上一座山,就出一身大汗。山高路難行,但是送軍糧(小麥)的牛車還是絡繹不絕。車是用木頭製造的,車的前頭當中有一條約3米長的軒桿,軒桿的前頭固定著一條約1米長的橫木棍。兩頭牛套在軒桿的兩肆,那條橫木棍,正好壓在兩頭牛的脖子上。那條橫木棍叫做“牛扼”。從此我才了解到平面幾何中所說的“共扼備”的來源。牛車上山固然困難,下山也不容易。下陡坡時,如果剎不住車,就會軋傷牛和人。一路上我好幾次看到這種事故。

到了洛陽,我先去找劉子久同志,他出差了,沒有見到。 我開始奔西安,我想可以坐火車去西安,哪知洛陽到西安的鐵路,早已被黃河北岸日軍的砲火破壞了。我仍然要靠自行車,通過這段艱險的路程。從洛陽到靈寶還很順利。靈寶西門外就是涵谷關,當年老子騎青牛從此經過。老子騎青牛,可以爬高山;我騎自行車,就很難爬了。於是我推著自行車,鑽進了涵谷關的山洞(鐵路涵洞),陰風淒淒,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我讓自行車的輪子挨著鐵軌的內側,我沿著鐵軌的外側,摸索前進。出了洞口,頓時感到空氣新鮮,大地明亮。我又騎上自行車,沿著鐵路邊前進。高山深谷,行人很少。繞過一座高山,遇到一座鐵橋,靠北面的橋墩,已被日軍炮火打壞,但整個橋架還未陷落。我踏著鐵橋的橫梁過了橋。回頭一看,我有些後怕,萬一失足,就有墜入深谷大河犧牲性命的危險。前進中又遇到一座鐵路橋,使我為難了。因為這座橋已被日軍全部打斷了;橋下是一條河,流水滾滾。我坐在河邊的石頭上,不知所措。後面來了一位樵夫,他問我:你要過河嗎?我說:是,但我不知河水深淺,不敢過。他說:水不深,來吧!他給我扛著自行車,我拉著他的胳膊,水深齊胸。過了河,我送給他五角錢,請他買煙吸。他無論如何也不要。

經過幾天的奮鬥,我穿過靈寶以西隴海鐵路上的所有涵洞和鐵橋,到了潼關。我毫不猶豫地推著自行車進了潼關山洞(鐵路涵洞)。越走越黑,忽然聽到火車轟鳴,感到鐵軌震動,我以為來了火車,就把自行車靠在洞壁,人臥在地上。但火車沒有開進涵洞。因為那是由西安到潼關的火車,在潼關西門外的火車站就停了。雖然如此,我也不敢再穿涵洞前進了。於是我退出了潼關涵洞。涵洞外面,一邊是黃河,一邊是高山。潼關城東門在高坡上,要進潼關城,就得爬高坡。那個高坡很陡,推著自行車,難以爬上去。我把車後架上的繩子解下,拴在車把上,把繩子的另一頭拴在腰間。我爬上四五尺,就利用繩子把車拽上來;再爬再拽;不久我就爬到了潼關城東門。放眼瞭望,豁然開朗。北有黃河,西有渭水,東南高山,鬱鬱蔥蔥。潼關城東門上刻著“天下第一關”四個大宇,使我增長了見識。過去我只知道山海關是“天下第一關”,現在看到潼關也是“天下第一關”,我愈感到祖國疆域廣大,關山險要。潼關東門旁邊,立有一幢高大的石碑,上面刻著“豫秦交界”。

我聯想到:當年秦始皇富國強兵,出潼關,滅六國,而統一天下。今天我們被一個日本,由山海關打到潼關,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正在撫今思昔,窮目山河。突然日軍從風陵渡向潼關打來幾炮,砲彈落處,塵土飛揚,我被濺了一身士;有驚無傷,亦云幸矣! 我推起自行車,進到潼關城內,滿目淒涼,破屋斷垣,到處可見。這是日軍用飛機大炮轟擊潼關遺留的痕跡。街上一片瓦礫,行人稀少,市面蕭條,除有幾家賣潼關醬油的小舖外,其他商店很少。火車雖然可以開到潼關,但撞關車站不賣客票。我找到一家小飯鋪,吃了兩碗刀削麵,就騎上自行車奔華陰。在華陰車站住了一夜,第二天坐火車赴西安。 西安市面,商業繁榮,生意興隆,來往行人,熙熙攘攘。除日本飛機常來空襲外,看不出什麼戰時景象。我找到一家旅館,作為棲身之地。第二天上午我到天水行營,找到我認識的一位參謀。他介紹我見了參謀處長,處長打電話給程潛主任說:葛佩琦回來了。主任說:要他馬上來見我。我到了程主任辦公室,他正在批閱文件,揮手讓我坐下。我向他匯報了部隊開到河北,遭到日軍掃蕩後的情況。並說:我看宋克賓有投降日本、當漢奸的企圖;所以我不辭而別,跑回來了。程主任說:我接到前方電報,宋克賓已經叛國投敵,當了漢奸。程主任並說:那個部隊是你當民運指導員時組織起來的,你有辦法把那個部隊拉回來沒有?我說:有。程主任拿起筆來寫了一張便條:“發給葛佩琦慰勞金三百元”。並說:你去換換衣服(當時我穿的是一套滿是泥土的紫花布褲褂),到參謀處休息,看看策反文件,聽候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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