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共產黨抗戰英傑·救亡先驅錄

第85章 084、寧死不屈女軍工——記東北抗聯縫紉隊長、女英雄安順花

1937年3月下旬的一天中午,黑龍江省寧安縣附近一帶的山巒和樹林裡,一位年輕的朝鮮婦女,在蜿蜒的山道上踏著厚厚的積雪“咔、咔、咔”地趕路。她,就是東北抗日聯軍第二軍獨立師四團縫紉隊隊長安順花。 冰封的山道,行走困難。寒冷的天氣,給人增添了陰鬱的氣氛。安順花的耳畔又響起了團政委送行時說的一段話:“戰爭將越來越嚴峻而殘酷。根據'分散紮營,保存力量'的原則,部隊將向南轉移,進入原始森林。團黨委考慮到縫紉隊都是女同志,沒有作出統一轉移的要求。你到隊上可以動員大家先回家,等情況好轉再回來。如果隊員們決意隨隊轉移,一定要做好轉移的準備工作……” “回家?我的家在哪裡?”安順花一陣寒顫,腳步也放慢了。此刻,她平生第一次認真地想起自己的家來了……

她1909年出生於朝鮮鹹鏡南道瑞川郡農家。 15歲時,父親將她嫁給李鳳珠為妻。婆家也一貧如洗,她和丈夫一家離鄉背井,從朝鮮來到中國吉林省,當了琿春縣東砲台的佃農。然而,日本侵略者也在蹂躪著中國東北大地,她們暫時的棲身之地也不安寧。 1930年10月,安順花和丈夫一起加入了共產黨領導的“反日會”,組織上讓夫妻倆擔負通信聯絡工作。次年1月,她成了中國共產黨一名朝鮮籍女黨員。 1932年4月,安順花的丈夫李鳳珠被黨組織調到金區黨委工作。敵人加緊了對她及其一家的監視,處境很危險,組織上決定她到煙區游擊隊去。她毅然帶著公婆和兩個孩子投奔了游擊隊。 1934年4月,安順花帶領的縫紉隊跟隨東北人民革命軍第二軍獨立師四團,開始了艱辛的軍工生活。從琿春到汪清,從金倉到寧安,頻繁的轉移,緊張的生產,歷盡千辛萬苦,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一次,只有8位縫工的縫紉隊接受了兩天內趕製幾十套軍裝的任務。又趕上敵人的大掃蕩,只好把縫紉機搬進蘆葦蕩裡。她帶領大家泡在一尺多深的冰冷的水中爭分奪秒地戰鬥,忘記了寒冷,忘記了飢餓,也忘記了帶在身邊正在發燒的不到一歲半的小兒子。突然,甦醒過來的小兒子大聲地啼哭起來。糟糕!日本鬼子在蘆葦蕩外巡邏,暴露了目標就什麼都完了。她為了縫紉隊的安全,立即拿塊破布把孩子的嘴堵起來,低聲地說:“你要把日本鬼子喊來呀!”後被同伴金貞善發現,把破布掏了出來,但孩子終因疾病和堵塞過久,離開了人世……

她是一個富有感情的女性,愛丈夫,疼孩子,孝順老人。但強烈的軍工責任感,使她堅強地壓制著悲痛的感情。那是煙區大捷的日子裡,部隊人員大增,上級要她們縫紉隊一周內完成500多套軍衣。雖然縫紉隊也增加了不少工人,但要按時完成任務困難很大。正在這時,家中捎信說公公病重,二兒子因沒有鞋子穿凍傷了腳。同伴們勸她做雙鞋,順便回去看看,可她說:“新入伍的抗聯戰士等著衣服穿,我怎能回家呢?”她照樣投入了緊張的生產。一連幾天幾夜沒合眼,走東家,串西家,發動老百姓協助縫紉隊趕製軍裝,還動員了不少男戰士幫助縫扣眼。結果,任務按期完成了,可家中的噩耗也傳來了:在一次大“掃蕩”中,公公、婆婆和二兒子都被敵人殺害了,她在中國的家也不復存在了!

想到這裡,安順花的眼睛模糊了,連出現在眼前的縫紉隊駐地幾乎辨不清了。 “安姐回來了!安姐回來了!”姐妹們像往常一樣,向她們的隊長問個不停。她原原本本地傳達了團黨委關於隨主力向原始森林轉移的命令。 “安姐!沒有縫紉隊,抗聯戰士穿什麼?光著屁股凍死啊?你還是帶著我們隨部隊一塊走吧!再苦也嚇不倒我們……” “安姐!你這個朝鮮人為中國的解放事業什麼都不怕,難道我們中國人有臉當怕死鬼嗎?你就放心地帶著我們走吧……” 安順花望著姐妹們,所有的擔憂與悲傷全沒有了。她含著熱淚激動地說:“感謝你們!我的好姐妹,讓我們擰成一股繩,堅持到革命勝利的那一天吧!我相信勝利是一定會來到的。” 明天就啟程了,姐妹們勸安順花去團衛生隊,向她在衛生隊擔負領導工作的丈夫李鳳珠告別。當晚,夫妻見面,安順花從丈夫口內得知了大兒子李柱浩和收養他的大娘,昨天被日寇殺害了。安順花如雷轟頂,頭暈目眩,兩腿發軟。半晌,才不顧一切地撲向丈夫懷中,嘆息自己不幸的命運……

她結婚15年了,經歷了四次分娩的痛苦。可兩年內四個兒女就都在抗日的艱苦環境中被日本侵略者害死了(小女兒也是在一次反“討伐”中死去的)…… 安順花心疼兒女,痛恨日本強盜;默默悼念兒女,決心抗日到底。 她把明天隨部隊向原始森林轉移的事告訴了丈夫。丈夫安慰她,鼓勵她,撿了一些藥物包好,遞給她。她向丈夫默默地點點頭,忍痛含淚而別。 回到縫紉隊,軍工姐妹們已進入出發前短暫而寶貴的夢境。安順花再次仔細地檢查了一捆捆布匹和縫紉工具,便在昏暗的燭光下攤開那張印製粗糙而發黃的地圖,用手指仔細地在上面緩緩移動,用哭乾了淚水的紅腫眼睛認真地辨別著上面的山崗、森林、村落和敵人的據點…… 清晨,天還沒有怎麼亮,山巒和叢林仍然被濃厚的霧靄籠罩著。一支由幾十名女軍工組成的縫紉隊,踏著冰霜出發了。走在這支隊伍前面的正是隊長安順花。縫紉隊小心翼翼地前進。夜幕降臨了,山野變得異常寂靜。安順花率領的縫紉隊同嚴寒、飢餓、疲勞搏鬥了整整一天后,終於在寧安縣頭道溝安營扎寨。

此時,是她們安全工作的時機。她們不顧疲勞地佈置了生產場地。半個小時之後,縫紉機開始轉動,裁剪員在平坦的石板上開始剪裁,染整員架起了鐵鍋開始染布。安順花是個多面手,處處都有她忙碌的身影。論剪裁,她是隊里當之無愧的技術權威。無論男女戰士,無論體型是否特殊,只要在她跟前一站,就可裁一套合體的衣裝。 由於她工作出色,她的名字被列入東北抗聯的軍工史冊,她領導的縫紉隊被譽為“出色的縫紉隊”。 1937年3月26日清晨,哨兵跑來向安順花報告:敵人來了。她立即組織大家把糧食、布匹、彈藥和縫紉工具,埋藏在兩米多深的山澗積雪下面,然後向山頂撤退。 大約9點鐘,天飄起雪來。大雪給她們行軍帶來困難。敵人的喊叫聲越來越大,槍彈打在樹幹上,枝條亂飛。安順花完全了解眼前的處境,要想擺脫敵人的追踪已是十分困難了。在這萬分緊急之時,她毅然決定引開敵人,保存縫紉隊。

安順花命令大家繼續向山頂撤退,自己向另一個小山坡的一片叢林跑去。隊員們不願丟下自己的隊長。儘管她嚴厲命令她們快撤走,裁剪員金貞善還是決意留在她身邊。她倆故意露一點目標吸引敵人,來到叢林一片窪地向敵人開了槍。隨後跑向另一片叢林深處。日寇終於都朝她倆追來了。突然一顆子彈打中了金貞善。安順花拖著金貞善奮力向前爬行,在一棵“美人松”下將她掩埋在一個小坑里。 安順花繼續和鬼子周旋。當她看見幾個鬼子在不遠的空地上嚎叫時,扣動了扳機。可是,槍膛裡的子彈已經打完了。她把槍埋進雪地後,直奔東南方的一座岩洞。 沒跑多遠,敵彈打中了她的雙腿。她來不及包紮,使出全身力氣朝前爬行,鮮血染紅了雪地。 呼呼的寒風,像一把軟鉗子似地夾住了安順花的雙腿,她實在無力動彈了,躺在刺骨的雪地上昏了過去。

“把這個活共產黨帶走!”一陣野獸般的喊叫和獰笑聲,使安順花清醒過來。她睜開眼睛一看,周圍是一群張牙舞爪的敵人。一個漢奸拿張畫像對著日寇比劃著說:“她就是縫紉隊隊長安順花。” 敵人把安順花帶到縫紉隊的營棚前,進行輪番地慘無人道的審訊。 “衣服埋在哪裡?只要你說出來,保你一條命。”漢奸們吼叫。 “你們是中國人的敗類,活著還不如一條狗!”安順花怒斥道。 日本軍官亂吼幾聲,幾個鬼子和偽軍把安順花的頭髮使勁撕扯。那波浪一樣捲曲的頭髮一把把散落在雪地上…… 日寇見安順花隻字不吐,惡狼般撕掉她的上衣,殘忍地砍掉了她的雙手——這雙為人民革命軍戰士做過無數件軍裝的靈巧的手,迸濺著鮮血,落在雪地上……

安順花再次甦醒過來時,殘忍的日本軍官吼叫:“軍衣埋在哪裡?”安順花面無懼色,兩眼冒出憤怒的火星。日寇瘋狂地叫起來:“釘木楔子,送她上西天!” 劊子手們揮舞著削好的木楔子,撲向安順花。一根,兩根,三根,四根……直釘向安順花的胸部和腹部。 一棵青青的挺拔的長白山美人松折斷了,倒在冰封的雪地裡。 兩天后,安順花的同伴們來到了她的身邊。她們不忍看被強盜糟踏後的慘狀:她蒼白的臉像大理石,雙眉由於極度痛苦而緊緊地皺著,冰霜染白了她的眉睫,幾縷輕柔的捲發在寒風中抖動,四根木楔子豎在她僵硬的腹部……她仰臥雪地,彷彿沉睡在夢中,兩眼直直地盯著南方那片高高的天空。在那個方向,有她的親人…… 同伴們給安順花穿上新裝,蓋上了一面縫紉隊的隊旗,緩緩地把她抬到埋過縫紉機和軍裝的土坑里,默默地安葬了她們永生難忘的領頭人。這位年僅29歲的朝鮮籍抗聯戰士,從此長眠在中國的土地上。

30年後的一個春天,朝鮮勞動黨抗日戰績考察團來到中國。在深情地尋找安順花踪蹟的人群中,有一位鬢髮斑白的將軍。他就是考察團團長、安順花的丈夫李鳳珠。 這位老將軍步履沉重地來到安順花英勇就義的叢林裡,佇立良久,沉浸在深長久遠的追憶尋覓之中,彷彿又看見那張蠟黃消瘦的瓜子臉,那血跡斑斑的軀體;又聽見了那溫婉而沙啞的聲音,那輕微而沉靜的呼吸…… 安順花的名字載入了中國人民解放事業的史冊,成為中朝兩國人民的戰鬥情誼的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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