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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解放張家口

李志民回憶錄 李志民 4968 2018-03-16
十二月八、九兩天戰鬥取得勝利,我二縱指戰員的鬥志更加高昂,“請戰書”、“挑應戰書”似雪片飛來,紛紛請求擔任解放張家口的主攻、突擊任務。特別是六旅求戰情緒更為迫切,因為這兩次敵人突圍主攻方向都在五旅陣地,六旅陣地上沒有大的戰鬥,使六旅旅長盛治華、政委鍾華農和全旅指戰員更急於求戰。這時,我華北野戰軍雖已勝利地完成了分割包圍張家口、新保安敵軍的作戰任務,在西線抓住了傅系的主力,但東線的東北野戰軍剛入關,尚未完成對平、津敵軍的戰略包圍。為了拖住平、津蔣係部隊不能南撤,毛主席指示我們暫緩殲滅張家口守敵,明確指出;不可將張家口、新保安、南口諸敵打掉,否則,將迫使南口以東諸敵迅速決策狂逃,所以,對張家口守敵只能採取“圍而不打”的方針。遵照毛主席的指示,我們各級領導立即深入部隊,宣傳解釋中央軍委的作戰方針,解決指戰員的急躁情緒,把高漲的求戰熱情引導到紮紮實實地做好殲敵的各項戰前準備工作中去。

數九寒天,地凍盈尺,構築三道防線的工事是一項十分艱鉅的任務。戰士們清除好積雪,一鎬頭挖下去,凍土上只留下個白點,就像鎬頭砸在花崗岩上一般。有的戰士燒開水燙,開水澆在地上,冒起一股熱氣,大部分流掉,少量開水滲進表層,冷風一吹,又凍上新的冰塊;有的戰士用柴草燒,燒一點挖一點,進度極慢。最後只好用炸藥先炸開一個坑,然後從凍上下往裡掏,把凍上下面掏空一段,再用鎬頭、石頭向下砸開凍土,構成塹壕和掩體,戰士們稱它是“掏心戰術”。有的地段適宜壘胸牆或地堡,戰士們就抬來石頭,壘一層石,培一層土,再澆上水,一層層往上壘,泥、石、水凍在一起,築成一米多高、一米厚的胸牆或地堡,與鋼筋水泥同樣牢固。靠近鐵路的陣地,則就地取材,扒了鐵軌、枕木來修工事,既破壞了敵人的鐵路交通,又修好了工事,一舉兩得。我們就是這樣依靠戰士們的集體智慧,群策群力,很快地修好了阻擊陣地,三道防線像三道鐵箍,把張家口緊緊箍住。

人民群眾的積極支援,對爭取戰鬥的勝利也起了重大作用。晉察冀是老抗日根據地,群眾覺悟高,我們動員了民工擔架一千多付,馱騾四百多匹。民工們遠離家鄉隨軍轉戰綏遠,後又隨軍東進,及時運送糧食、寒衣和彈藥,保障了我軍連續行軍、作戰,兵強馬壯,作出了很大的貢獻。 十二月二十一日,我兩大野戰軍已將傅作義集團分割包圍於張家口、新保安、北乎、天津、塘沽五地,園滿完成了戰役第一階段的任務。中央軍委按照“先打兩頭,後打中間”各個殲敵的戰略部署,為在殲滅新保安敵軍時,不使張家口守敵增援或逃跑,決定將東北野戰軍第四縱隊調至張家口,歸華北第三兵團指揮,加強包圍張家口的兵力。據此,三兵團重新調整了部署:以東北四縱進至寧遠堡、榆林堡地區,接替一縱所擔負的張家口東南面的防務;一縱從東南面向西移動至孔家莊地區,靠攏我二縱;我二縱向西方向移動,集中至新、舊窯子和東、西紅廟一線;六縱並指揮一縱第三旅移至張家口西北和北邊地區,形成了更加嚴密的包圍圈,二十二日晨,華北第二兵團開始對新保安守敵發起總攻,經過十一個小時激戰,全殲敵“王牌”三十五軍,首戰告捷。

敵三十五軍迅速就殲,使傅作義大驚失色,二十二日下午五時,即密令十一兵團司令孫蘭峰:“立即率張市守軍相機突圍,向綏遠撤退。”並令一零五軍軍長袁慶榮統一指揮這次突圍行動。被圍困在張家口二十五天之久的敵十一兵團部、一零五軍軍部和所屬部隊得知三十五軍被殲,軍長郭景雲斃命,兔死狐悲,更是驚恐萬狀,都在挖空心思盤算怎樣犧牲友鄰、保存自己的實力,及早逃脫被殲的厄運。 二十三日拂曉,敵人開始突圍。其先頭部隊第二五九師(暫編第十一師)悄悄出張家口北面的大境門突圍,當即被我扼守在西甸子、朝天窪的一縱三旅堵住,展開了激戰。與此同時,袁慶榮令其騎兵五旅旅長衛景林率騎兵五旅、十一旅向張家口西面突圍。他們由七里茶坊向老鴉莊、沈家屯、閻家屯方向前進,遭到我六旅十六團的阻擊,未經激戰馬上折了回去。事後我們得知,原來袁慶榮令衛景林帶兩個騎兵旅向西突圍後往西北商都方向轉進,其目的是吸引我軍向西追擊,“丟車保帥”,以便袁慶榮率自己的主力由大境門突圍出去。可是當衛景林的騎兵旅遭到我二縱阻擊時,衛景林又偷聽到袁慶榮給孫蘭峰的電話,得知袁慶榮派二五九師為前鋒,已出了大境門,明白了袁慶榮令他們向西突圍是為了犧牲騎兵旅以保住一零五軍的實力,不覺火冒三丈;同時,衛景林看到我二縱在西邊構築了一道道工事,正嚴陣以待,向西突圍只有死路一條,於是,率領兩個騎兵旅一起轉向大境門。

當兩個騎兵旅到了大境門時,正好碰到省保安司令靳書科也帶著保安部隊棄城逃到大境門。人、馬爭先進大境門,互相踐踏,亂成一團。大境門是明代長城的一個重要關口,清順治元年(一六四四年)在這裡開豁建門,成為張家口的北城門。城門是二座條石基礎的磚築拱門,券門洞內側寬僅六點八米,深十三米;城門內是一條狹窄的街道,城門外是通往張北的一條南北走向的山溝,名為正溝。正溝東西兩邊群山聳峙,溝長二十多里,寬一里多,正溝的東側是冰封的大清河,西側一條通往張北簡易公路。這條山溝南邊稍寬,越往北越狹窄。從大境門往北六七里處的西甸子、朝天窪,又分岔出兩條山溝,往北的山溝經陶賴廟通張北,往東拐彎的山溝經烏拉哈達、高家營通往崇禮。

開始我們判斷敵人向北突圍只是佯動,主要突擊方向可能仍在我們西南邊,因為北面山溝狹窄,而西南面地勢比較平坦,便於展開兵力,事後得知,敵人因幾次向這個方向突擊都遭到慘敗,知道我們西邊、西南邊部署重兵,所以改變主意,選擇我兵力薄弱的北邊作突破口,想盡快通過大境門,順著山溝往張北的公路逃竄。可是,敵人剛出大境門六七里,就從西甸子、朝天窪直到烏拉哈達、陶賴廟一線上,遭到我一縱三旅和六縱的節節阻擊,正像一群鑽進了漁網的魚,進退維谷。 這時,敵人向北突圍的方向已經明確,兵團立即命令,東北四縱沿張家口東側山地,我二縱從張家口西側山地,並肩由南向北朝市區和大境門方向攻擊,務必將敵全殲於大境門外的正溝裡。我二縱指戰員聽到大境門外激烈的槍砲聲,想像得出兄弟部隊正承受著巨大的壓力,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我們爭取早一分鐘趕到大境門,就為兄弟部隊減輕一分壓力,減少一分犧牲。張家口東西兩側都是高山,層巒疊蟑。西側從南邊的鳳凰山、台子山透迤向北,山嶺連綿不斷,直至大境門西側的西太平山、元寶山,山勢越來越高,山溝越來越窄。所以,兵團指揮部設在西太平山上,俯瞰張家口市區和大境門,如在眼前。我二縱遵照兵團命令,順著張家口西側的幾條山溝攻擊前進。此時,大部分敵軍都已謂集在大境門外的正溝裡,東西兩側的山上大都是敵軍打散了建制的散兵游勇,偶爾也遇到通過小山溝逃上山的敵騎兵或保安隊,他們如喪家之犬,在山里亂轉,見我大軍壓過來,連忙繳槍,個別逃跑、頑抗的,我們派出少數部隊迅速消滅它,大部隊不予戀戰,急速大踏步前進,以免耽誤時間。

六旅打得十分勇猛,猛打猛追,到二十三日下午六時,已向北攻占了賜兒山、瓦盆窯和西兵營地區;七時,五旅也攻占了永豐堡南山和元寶山,俘敵二千餘人。接著。五旅又派出一個營向北追擊,攻占了大小石華山,堵住了敵人順正溝西側的小山溝竄入深山躲藏的通路。 這一天,雪壓冬雲,白絮飛舞,紛紛揚揚的雪花飄落在戰士們蒸發著熱汗的征衣上,飄落在覆蓋著皚皚白雪的山巔。戰士們懷著復仇的怒火,帶著殲敵的決心,忘掉了疲勞,忘掉了飢寒,沿著崎嶇的山路,一溜小跑,衝擊前進。 傍晚,五旅先頭部隊從永豐堡南山順小山溝向東搜索前進,直撲張家口的西北城門——平門。守衛平門的小股敵人據城抵抗,五旅先頭部隊經過幾次沖擊,全殲了守敵,馬上從平門進入市區,轉向大境門衝去。這時,西側一些山頭仍有少數散兵游勇在打冷槍,五旅旅長馬龍不顧流彈不時嗖嗖地掠過頭頂,帶著幾個參謀和警衛人員,闊步直插平門。正巧兵團副政委李天煥路過,一看馬龍大步流星地往山下闖,馬上把他叫住:“馬旅長,平門還在戰鬥,山上敵人還沒有全殲,你趕到前面乾什麼?”

馬龍爽朗地答道:“我到前面指揮,掃清道路。” 李天煥看他這股倔勁,又高興又耽心,硬是把他拉迴轉來,站在山路邊指揮部隊往平門衝去。 黃昏,隨著戰線迅速向北延伸,我二縱指揮所也急速向第一線跟進。我和韓偉、趙冠英、劉國樑經過水母宮山上直插大境門。到了大境門時,只見東北四縱同我二縱的部隊如怒潮洶湧,順著正溝正向北猛追窮寇。東北四縱有三個師,兵力雄厚,又具有雷厲風行的戰鬥作風,進展迅速。他們在二十三日下午即從東南面、東面山區分成幾路突進張家口市區和大境門;一部分部隊沿著東側山地直插烏拉哈達、高家營和陶賴廟,卡住敵人的去路。當我二縱趕到大境門時,四縱先頭部隊已出大境門向北追擊逃敵。 敵軍經過一天的拼死突擊,付出了慘重的代價,才勉強通過了西甸子、朝天窪兩處隘口,但前進不遠,在正溝分岔處,一部分向東逃跑的敵人被堵在鳥拉哈達和高家營;大部分向北逃跑的敵人又被卡在陶賴廟。五萬多敵人陷入我軍重圍,如甕中之鱉,前衝後突、左碰右撞都無濟幹事。汽車、馬車、大砲、駱駝和物資、彈藥,大部分被拋棄在大境門內外和大清河灘上。當官的輕裝簡隨往北逃跑,當兵的丟掉笨重的裝備、彈藥四散逃命;官找不到兵,兵見不到官,步兵、騎兵、砲兵、保安隊各不相讓,互相踐踏,鬼哭狼嚎,一片混亂。

我和韓偉等幾個領導同志站在大境門口,邊鼓勵戰士們奮勇向前,邊叮囑各級幹部要同四縱兄弟部隊很好配合,迅速追殲逃敵,不要爭繳勝利品。這時,我們才感到已經一天沒有吃東西了,又渴又餓,見街道東邊堆放著一大堆木箱,便趁勢坐了下來歇歇腳。那時天已經黑了,加上陰霾漫天,看不清這橫七豎八堆放的木箱是裝些什麼東西。突然,從背後竄出一條狗來,警衛員正想去趕狗,趙冠英用手電筒一照,不禁嚇一跳,原來我們坐在砲彈箱上,旁邊不遠就是敵人丟棄的許多地雷和彈藥。趙冠英忙制止警衛員不要趕狗,恐狗急亂闖,踩響了地雷。幸好,狗看到手電筒亮光,一下竄進西邊的民房裡去了。大家都不禁捏了把汗。我開玩笑他說:“哈哈,馬克思在天之靈”逗得大家都笑了。趙冠英派了哨兵在這裡警戒,防止後續部隊踩上地雷,我們便走進一家飯館樓上休息一會,不久,又通過大境門向前進入孤石村,把縱隊指揮所設在村頭一排民房裡,指揮部隊繼續向前突擊,分割圍殲敵人。

敵人兵敗如山倒,我軍所向披靡,銳不可當,追兵所至,敵軍紛紛繳械投降。連隊派幾個戰士,指揮俘虜把武器一堆堆放在地下,然後象趕羊似地把俘虜一群群往俘虜營送。戰士們看到一群群俘虜從身邊走過,喜上眉梢,加快步伐奮勇向前,爭取多抓俘虜多繳槍。 經過一天一夜的圍殲,大多數敵人已經投降。二十四日上午十時,敵一零五軍副軍長楊維桓看大勢已去,便帶著一批殘兵抄小路爬上北營東山,想依仗這一千多米高、六十度陡坡的高山負隅頑抗。可是,他們喘息未定,就被我五旅十三團和東北四縱發現包圍。十三團的指戰員在兄弟部隊炮火的支援下,與四縱的戰友們一起奮勇攀登這座高山,很快用猛烈的火力把敵人壓了下去,以勇猛的突擊動作,迅速攻占山頭,俘虜了敵副軍長楊維桓和妄圖逃脫覆滅命運的殘兵敗將。從發動攻擊到結束戰鬥僅三十分鐘。至此,追殲逃敵的戰鬥勝利結束,除敵十一兵團司令孫蘭峰帶著少數騎兵逃往綏遠外,張家口守敵五萬餘人全部就殲,其中俘虜敵一零五軍軍長袁慶榮以下五萬零三百九十人。我二縱共殲敵一萬零三百餘人,而僅傷亡二十六名,以最小的代價取得了重大的勝利。

戰場的硝煙尚未散盡,我們站在大境門外,仰望門楣上“大好河山”四個蒼勁古樸的大字,再次勾起了一連串的回憶和遐想:據說這四個大字是一九二七年察哈爾省都統高維岳所書。二十多年間,張家口的大好河山,曾成為軍閥爭奪的要地,成為日本侵略軍掠奪我中華民族的屯兵營。當一九四五年八月我晉察冀軍民從日本侵略軍手中解放過來不久,蔣介石又令傅作義部從大境門這塊“大好河山”的匾額下踏進了張家口,搶去了人民的勝利果實,現在,大好河山回到了人民的手中,怎不令人激動!這時,支前民工和當地群眾紛紛湧向大境門,幫助我們搬運繳獲的勝利品。有個小伙子興奮地指著那一堆堆的槍支笑著對我們說:“嘿,這槍象高梁秸一樣,一捆一捆、一垛一垛的!”他又指著那低著頭、縮著脖,身上灑滿雪花,邁著瞞珊腳步的俘虜兵說:“看,解放軍像個羊棺,趕著羊群進圈哩!”看那小伙子紅噴噴的笑臉和那手舞足蹈的高興勁,可以看出他和我們一樣,心裡樂開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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