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最後的大師·葉企孫和他的時代

第58章 結語

對於一個作家來說,選擇葉企孫這樣的題材,多少有些不合時宜和勉為其難,但終於還是寫出來了。這似乎有點鬼使神差,有些宿命論的色彩蘊涵其中。 10年前,是春天還是夏天我記得不真切了,我隨我們軍藝院長傅庚辰將軍來到位於小西天附近的錢偉長先生家。錢先生時任全國政協副主席,傅庚辰是全國政協委員兼科教文衛方面的負責人,他們時常在一起開會。錢老博學多才,尤其喜歡文學。有一天他拿到一份報紙,那上面公佈有首屆魯迅文學獎獲獎作者的名單,在報告文學這一欄裡,錢老指著我的名字問傅院長,這個人你認識不認識?這樣的偶然確實讓人匪夷所思。我猜想錢老之所以找我的原委,一是我的排名靠前,再一個就是我的名字奇怪,不但有個“軍”字,還有個“紀”字,這和他的內在欲求以及與之相熟的傅院長的軍人身份扯上了關聯。傅院長對錢老說,你要找的這個人我還真認識,他是我們軍藝的老師,我是他的院長。就這樣,我才有機緣得以認識錢偉長先生,並且受領了寫他老師——葉企孫先生的任務。

我至今仍能清晰地記起錢老介紹葉師事蹟後的我的尷尬行狀。錢老充滿崇敬之情敘述著葉企孫先生的“豐功偉績”:教過“三錢”;教出“原子彈之父”王淦昌,“航天之父”趙九章,“光學之父”王大珩,諾貝爾物理獎獲得者楊振寧、李政道;破格引進提攜當時一文不名後來成為大數學家的華羅庚……首任清華理學院院長(包括工學院)、物理系主任,後來實際上成了清華大學的“第二號人物”,也是“中國理科教育的第三個時期”的領軍人物。正是這個時期,清華出來的理工學生在新中國初期成為兩院院士的約有192名,佔院士總數的40%。在“兩彈一星”、石油勘探、國防工業以及晚近的中國“863計劃”等重大科研生產活動中,他的學生們都是以團隊沖鋒的身影出現的……然而,對這樣一個為中國為中華民族作出巨大貢獻的人,我卻全然不知,真令人汗顏。錢老似乎並沒注意我的窘態,他聽完我的話後拍著桌子說:“這就是我們中國!這就是我們中國!”

10年來,我一直把這句話記在心裡。 有時我想,我們像是一戶人家。這戶人家有著前院和後院,前院熱鬧,明亮,風光,就像是一門顯學;而後院冷清,黑暗,寂寞,既放珍寶又安頓鬼神。說這一段後院有些“緊”——這是我們家鄉話——意思是說那些老輩人的幽靈顯靈了。通常情況下,陰陽兩廂是相安無事的,而後院要鬧人,那就是陽間可能出了差錯,於是就趕快檢討一番,黃表燒紙,煙火繚繞,安撫揖拜之後,一個清明祥和的日子就來了。 上歲數的人因此知道,後院實際上是很重要的,那裡隱藏著家族成長的秘密,盤繞著錯綜複雜的故事,前院那些光鮮亮麗的枝葉,在後院都能找到它們的根系。 用我們現在的話說,後院安頓的是我們的歷史,是老輩人的魂魄和精神,當然還有秘不示人的好東西。從某種意義上說,後院實際存在著巨大的神秘力量,有著天人交感、幽明共通的神奇暗道,它的彰顯、通達和光大,關乎著前院的一切。因此也可以說,後院往往決定著前院的變化發展。所謂歷史決定現在、現在決定未來,就是這個意思。

但這種厚重的精神資源和不朽母題卻被擱置和冷落了。有時我們寧願選擇輕薄,寧願選擇花枝招展的角色,以至終於攜手迎來一個小品時代。我沒有自我表揚的意思。我覺得寫這部作品似乎是我的宿命。我不想說“這是一個作家的歷史責任”這樣的話。 10年來,三易其稿,萬里追尋,傷心勞神,沒有一分錢來自官方的資助。我曾數次打過退堂鼓,但每次都因錢老的那句話又折了回來。我們曾經太對不住葉先生了,我似乎在替所有生活在和平環境下的中國人還欠葉老的這個人情,並希望人們都記住葉企孫這個名字。 本書寫作過程中,經錢老首肯,很多照片、資料引自錢老主編的《一代師表葉企孫》一書,在此向錢老及書中各位作者表示感謝。另外,更要感謝虞昊、黃延復同誌所著《中國科技的基石》一書,為我的寫作提供了重要的參考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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