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春秋歲月·陳香梅自傳

第9章 第八章一千個春天·櫻花·華府友人·華府萬花筒

我於1979年出版了《住事知多少》,十多年來已由《中國時報》印行了22版。 1963年英文版的《一千個春天》在美國出版後,成為紐約暢銷書,後來有多種中譯本,還有韓文和日文譯本,台視在四五年前還把故事編為連續劇。 80年代我用英文寫《陳香梅的教育》(Education of Anna),由紐約時報出版公司出版,並由美國華府的《華府晚報》連載。 1983年中國時報出版公司出版了我的近作《陳香梅的散文與詩》。中國大陸的出版社出版了我的中篇小說集,又重印了我的長篇小說。 六七年來,國事家事,無一是處,每有開卷問蒼天之感,該寫的不能寫、該說的不能說,能寫能說的又不盡如人意,硯墨未濃,書不成章,每每擲筆。

近讀《曾文正公家書》,這位清朝重臣做人處事正直嚴肅,從他致諸弟的家書及家訓日記中有很多值得學習的精神。他說做人不可有驕氣,也不可有暮氣;又說文章學問之事以日知為要,而文章之助力是以多讀書、多積理,才能達到敬和的境界。無驕、無暮、有和、有敬,這是今日文人比較忽略之處。 記得秋瑾烈士曾有一首遺詩: 如今亂世已無秋瑾,但是我們在關心世局之餘,安能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的期待。 現在再談談我寫《一千個春天》時的情懷。 外子去世後的第二年我開始寫《一千個春天》這本書,原著是在美國用英文寫的。 1962年秋天在紐約出版,這本書是我為紀念外子而寫的。當時只是把自己心中的感念記之於文而已。書出之後,竟然成為暢銷書(1962年《紐約時報》書評中的十大暢銷書之一),這在我自己固然沒有料到,就連我的出版商也沒敢奢望,因為我曾遭一家大出版商退稿,他認為這種純情的作品在美國沒有市場,不過他介紹我給一家中級出版公司。那家的主編,看了原稿後馬上打電話給我,那時我正在東南亞,他半夜裡打長途電話把我找到了。我記得他的長途越洋電話半夜裡吵醒了我,他好緊張地說:“你的稿子我一夜讀完,好極了,好極了。我要出這本書,現在特別打電話和你商量版權,你讓我為你出版……”他一口氣說了許多話,使我連答話的餘地都沒有。等他說完了後,我說:“你再說一遍你的名字好嗎?”我真的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他說:“我叫艾諾遜,紐約出版公司。你的書稿現在我這兒,我看完了,希望替你出版,你怎麼說?” 我想人家倒好熱心,反正我也不懂這一行,就讓他去做吧。於是我說:“好吧。你是否可以和我的律師談淡,他在華盛頓。” 艾諾遜說:“沒問題,沒問題,那你是答應了。” 我說:“就算由你來出版吧。” 他說:“我很喜歡你這個書名,設計封面的人我也有數了……哦,對了,你什麼時候回美?” 我告訴他日子,於是就這樣出了一本書,沒有談價錢,沒有談條件,這是美國作家、經紀人、書商、出版家都會搖頭大不以為然的事。 在華盛頓喬治城大學做事時,替他們編了兩本簡單的中英文字典,是為外國學生習中文用的,字典由該大學出版,自己也沒有版權,只覺得字典上印著自己的名字,十分滿足。後來《一千個春天》竟在美國出到第十版。

古人說:“文窮而後工。”這個窮字該包含了許多註釋。不一定光是物質上的窮困,不一定光是生活上的潦倒,不一定光是事業的不順意或情意上的傷杯。我想這個窮字,是包括生命中的多種經驗與感受,要時間,要求進取,要大徹大悟才會有好文章。在這種種條件之下,文而求其工那就不是易事了。 《一千個春天》出版以後,我在美國漸漸有了名氣,許多美國人請我去演講。艾諾遜也因為出版了我這本書,而名聲大震。他後來又給我出了好幾本書,我們相處得很好,現在仍然是朋友。漸漸地,我覺得光寫東西還不夠,於是我重新進入航空界,到飛虎航空公司去做事。許多人認為飛虎航空公司是我的,其實不然。事實上,飛虎航空公司是陳納德將軍的飛行員在美國組織的。當時,美國航空界也很保守,女人在裡面除了做航空小姐之外,其他的工作根本無份。經過試用,我進入了飛虎航空公司。因為我在航空公司與亞洲方面的業務交往中的成功表現,我被提升為航空公司的副總裁。這也是美國航空界第一位女的副總裁。我在飛虎航空公司一直工作了十幾年,後來才慢慢成立了自己的公司。所以說,我在美國是自己單槍匹馬打出來的天下。

舊歡如夢,外子去世已34個年頭了。現將我1978年寫的一篇懷念外子的文章附錄於後,以示哀悼:1958年7月27日外子陳納德將軍國肺癌病逝於美國路易斯安那州新奧爾良市,如今已有整整雙十年頭。 陳納德將軍生於1893年9月6日,逝世時論陽曆只有64歲,在今日醫學昌明時代不算長壽。而在他個人來說,有許多志願未了就告別人世,也很可惜。而我呢,和他相聚只不過10個寒暑,恩愛逾恆,竟遭此大變,死別生離又豈是筆墨所能形容。 古語說:“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外子的一生也真是勞碌無已。外子祖籍法國,他的先人隨拉斐葉將軍來美參加美國獨立戰爭,兄弟兩人在佛吉尼亞州落籍。外子的外祖母與美國南方名將李將軍是近親。李將軍當年在南北戰爭時領導南方與北方對抗,其威武使北方將領也大為折服,是美國歷史上最偉大的風雲人物之一。外子年少時即以李將軍為其心目中的英雄。

陳約德的祖父與父親都務農,先在美國南方的德州,外子即生於德州東部的一個小鎮,離開德州的大都市達拉斯約有百里。他還未上學,他的父母即移居路易斯安那州,仍是務農為生。外子共有兄弟4人,他居長,他的生母逝世後,父親續弦,第一個繼母因難產去世;父親又再娶,這位我稱為“婆婆”的老人家如今仍在世,已90多歲了。外子的父親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去世,其時外子正在中國作戰,其父有子揚威海外,死亦瞑目了。 外子家境清貧,上小學時每天要徙步四五里路去上課。 過聖誕時,所得禮物也只是蘋果一個、書一本、糖果少許而已。但他喜歡讀書,又愛作戶外活動,諸如釣魚、打獵、賜足球、打網球等等都有興趣。但他沒有太多的時間,因為除了讀書之外還要幫助父親下田工作,有時還要附帶幫助繼母照顧比他年幼八九歲的兩個弟弟。

據外子告訴我,他幼年時有機會就喜歡離群獨處,週末常自己一個人帶著魚竿到河邊垂釣,或帶著父親送給他的一枝舊獵槍到野外去打獵,要不然,在晚上一個人在寂靜的戶外看星星。當他只不過八九歲時已知道天上很多星星的名字。因為他愛看書,在那小鎮上他也讀到有關航空的新書籍,同時到處找尋有關在天空飛行的報導,他心中暗暗自許,有一天他也要飛向天空。 15歲,他中學畢業了,還未到入大學的年齡,但他長得又高又大,父親不願他虛度時光,於是替他虛報年齡,15歲報了18歲,考入了大學,是師範大學。他的父親希望兒子不再作田裡的工作,拿個學位,好去做教師,也可以改善生活。 他大學肄業時實際年齡只有18歲,馬上得去找工作,他應徵去做一所三家村學校的教師,五六年級的學生在同一教室上課。那些學生們都是農家子弟,因為入學較遲,所以雖然是五六年級的小學生,但都是高頭大馬的大人,好幾個學生比外子的年歲還大。他們看見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大人來做教師,馬上聯合起來和他搗蛋。首先,他們上課時不聽講,大家高聲談笑,根本不把老師看在眼裡。

外子心想要和全班頑皮學生鬥法,一定鬥不過他們,於是他細心觀察哪個是“禍首”,他找到了一個又壯又高的男孩,看來比他還高出一個頭,但外子心想若不把此人制服,將來無法留下去。第二天一清早上課時大家又來給他過不去。外子把那個大男孩叫出來,他說:“來,我們到外面去一試身手!” 那個高頭大馬的學生不知道外子曾經學過拳擊,而且技術不差。他們兩人來到戶外一較身手,其他學生也跟著走到外面看熱鬧。兩人只不過打了一兩回合,外子就把那個淘氣學生打倒。於是大家喝彩,外子一搖身成為他們的英雄,那個為首搗亂的學生也服輸,不再淘氣了。外子一再調查,原來這群學生已攆走了好幾位老師,那些老師都因受不了這些淘氣的大孩子起哄,皆掛冠求去。外子想這些孩子們該有些運動來調劑他們的生活與時間,於是他組織了一個球隊,下課後教他們練球,並鼓勵他們和其他校隊比賽,於是這些本來愛搗蛋的學生都安心讀書,而且對於這位只有18歲的老師也非常尊重了。

我特別提到這一件事,因為外子實在是一位很好的導師。 其後他在航校做教官時,對於習飛行的學生也是訓導有方。 經過他教導的學生有好幾位後來都特別出人頭地。反過來說,他對於不該習飛行的學生也有很公正的一套,他說不具有飛行員才能的人,學習飛行只有害己、害人。不如趁早勸他們改行為是。數年前,我遇到一位大公司的老闆,他說:“陳納德將軍勸我不要習飛行,我當時很氣憤,但後來我想假如我做飛行員大概早就死了。我今日的成功該感謝你的丈夫。” 外子加入航校時美國的航空事業仍在襁褓時期,美國空軍是在陸軍部之下,而那些陸軍將領對於倡導飛行的官員都有點不滿,認為這是不足道的玩意兒。而外子對於飛行是無限嚮往,他已決定獻身航空事業,他知道,終有一天空軍會在國防與交通雙方都有很大的貢獻。

30年代,外子已是美國空軍少尉,他在陸軍部空軍組做飛行教官,而且有許多飛行論文發表,並編有飛行教材和空防戰鬥術等書,為當年飛行員手冊。 那時大家對於這位蓄有小鬍子的陳納德少尉都另眼相看。連蘇聯空軍也耳聞其名,並派人來和他商議,聘請他到莫斯科去做空軍教官訓練空軍。那是1935年的事,其時美國的少尉月薪260元,吃不飽,餓不死的,而蘇聯人的合同是月薪1000美元,還答應供應汽車與司機和其他雜費。那真是使人心動的合同,但外子婉拒了,因為他不願意把他的技術教與蘇聯人,他早知美蘇絕不能成為友人。 蘇聯的將官盯了他一年之久,常常送些伏特加酒、魚子醬和雪茄煙給他,但他不為所動。 1936年他接到蔣介石先生與蔣夫人的邀請書,請他到中國視察中國空軍。他答應了,因為他已看到中日戰事迫在眉睫,他知道美國也將被捲入漩渦。

1937年初春外子乘船自美經東京,轉上海,赴南京。這是他第一次到東京,也是第一次到中國。這一旅程,改變了他的一生。 他本來的計劃是到中國視察三個月,然後回美工作。但當他所乘的船抵橫濱時,他已目睹日本人準備作戰的種種,日本是一片戰時景象,他知道戰爭隨時可爆發。那時到東京去接他的是他多年同事與好友麥當奴。麥當奴已在中國服務,他是外子三人飛行技術小組之一員,兩人交稱莫逆。麥當奴說蔣夫人急於要和他們商談,於是他們馬上由東京去上海。 外子的美國護照上寫著他是到中國“考察農業”的! 外子和蔣夫人的見面也是非常戲劇性的。蔣夫人給外子升了級,任命他為中國空軍上校,並囑他馬上開始考慮如何改善中國空軍的成長。於是外子和麥當奴到杭州筧橋、漢口及其他許多空軍單位視察——他們得到的結論是中國的空軍真要大大調整,他們有的是旺盛的空軍精神,但沒有飛機,缺乏支援。這是急需要解決的迫切問題。這些,外子都親自向蔣夫人報告,並一直與周至柔將軍會商。 來華不到一個月,外子對國人發生了密切的關心。 ——一個美國南方的飛行教官,現在決定要在亞洲對日抗戰,這也可以說是上天的安排吧。 1937年7月7日“盧溝橋事變”發生,展開了8年抗日戰爭的序幕。在南京外子親眼看到日本空軍向沒有防衛的民房與學校、醫院投彈,傷亡不計其數。他憤恨極了,他認為這是最不人道的事。蔣夫人和他談,他們談到美國志願隊來華參戰的計劃。但這只是計劃而已,因為美國其時還未向日宣戰。 蔣夫人促外子馬上回美設法取得白宮與國會同意,讓他組織美國空軍志願隊來華作戰。這不是一件易辦的差事,因為美國人仍保持中立主義,不願牽連到中日戰爭的漩渦裡去。 但外子有一位好友葛柯倫律師,是羅斯福總統的親信,他被外子的精誠所打動,願意完成這份任務。葛柯倫不但建議羅斯福總統批准組織美國空軍志願隊去華作戰,而且予以武器及飛機的協助。這真是一項壯舉。 使命完成,外子即返華報告。幾經挫折,“飛虎隊”終於在1940年初成立,在緬甸受訓,1941年初正式參加作戰,與中國空軍名作,在天空上擊落無數敵機,建立了輝煌的戰績。陳納德本來準備在中國停留三個月,但他的居留竟延長到8年之久! 日本投降之後,日軍方面承認,他們在華作戰,在空中他們是大大地失敗了——這是中美空軍合作的結果。 外子常對我說,他在中國最寶貴的體驗是和中國人建立了深厚的友誼,更可珍貴的是中美合作那一段永留史冊的經驗。 他去世後,中國友人在台北市新公園為他立銅像留念,這是台灣唯一的外國人銅像。外子曾說,“我雖然是美國人,但我和中國發生瞭如此密切的關係,大家共患難、同生死,所以我也算是半個中國人。” 用什麼來紀念這位我敬愛的人呢?在這風雨飄搖的世局,我用以下的詩句來追悼陳納德:“將軍一去,大樹飄零;壯士不還,寒風蕭瑟!” 華盛頓4月的櫻花不管誰來誰去,每到風傳花訊,雨濯春塵的時候就會迎風怒放。日本人甚麼年月送來櫻花,我不大清楚,但住在華府的人常開玩笑說,華府主人的面孔數年一換,華府堤岸的櫻花卻年年照舊,開了又謝,謝了又開。 政治是殘酷而又現實的,當然住在華盛頓更有身受之感。 卡特總統上任之後說是要推行節約,首先是減少了白宮的私人座車與司機,後來又出賣了總統私用的遊艇,但白宮的職員數目大增,而且薪金也大漲;那麼減少兩三部座車豈不是騙騙孩子,後來國會又提議要把遊艇買回來,因為有歷史價值云云。 這艘總統遊艇“席瓜亞”使我想起了幾段頗有歷史價值的往事,如今事過境遷,我想道來也無傷大雅了。且讓我慢慢道來。 1977年讀到一則新聞: 從報上知道,總統遊艇“席瓜亞”號業已賣給了佛羅里達房地產商人馬洛埃,售價28.6萬美元。這艘五二船齡的總統遊艇,曾是許多美國總統和他們的知友遊樂的場所。 我曾多次在總統遊艇上作客,卡特政府拍賣這艘104英尺、桃花心木門窗遊艇的決定,可說是結束了華府上流社會一個光燦的時代。 肯尼迪總統、約翰遜總統及其內閣閣員都曾經充分利用這艘遊艇。尼克鬆上台後,我更多機會應邀參加在艇上舉行的宴會,許多內閣閣員也在那兒宴客,大家一同欣賞波多馬克河上迷人的夜景,據我所知,胡佛總統(1929——1933)就曾在上面大宴賓客。 參院領袖也在上面舉行宴會,我最後一次到“席瓜亞”上赴宴是1976年高華德參議員夫婦慶祝結婚40週年紀念。他們請了大約30位好友,我非常榮幸,亦為其中之一。那是初秋時節,總統大選前不久,大家都為這對結婚40載、恩愛逾常的夫婦感到高興。 “席瓜亞”帶給人們的回憶總是甜蜜又溫馨。 對那些沒有上過這艘遊艇的讀者,讓我來作一個簡單的介紹。 這艘船是在60多年前建造完成的。 我聽說尼克松總統辭職前,最後的那些日子裡,他在“席瓜亞”上度過許多個孤寂的夜晚。 福特總統夫婦也常用它,她們的掌上明珠蘇珊有次用它在波多馬克河上舉行了一次月光晚會,少年男女在船上亦歌亦舞。 這艘美麗的遊艇有12張床位,最多可容納230人,150人在上面,毫無擁擠之感。 據報導,“席瓜亞”每年管理費用就將近百萬美元,這當然包括維護、工作人員、船員、海岸防衛隊、安全等費用在內。有次我問艇長一共要用多少人,他告訴我約50人。 美國總統有他們遠離市囂、清幽寧靜的消閒去處,他們有夏季別墅,他們有大衛營,多一艘遊艇,又算什麼? 我想當時卡特總統是要表現給美國民眾和納稅人看,他是如何努力在節省公帑。可笑的是,我曾在報紙上看到一則消急,說馬洛埃先生非常懊惱,他付了遊艇和家具的錢,但是當“席瓜亞”拿到他手時,所有具有歷史意義的物件全不翼而飛,馬洛埃先生覺得自己受騙了。他告訴記者,他已要求政府“把所有該我的東西都放回原來地方。”他又說:“我不知道艇上居然會有扒手。” 馬洛埃將這艘遊艇開出海軍船塢,航向羅德島的普羅維登斯。他原計劃把這艘總統遊艇改裝成一座巡迴博物館,好好賺一筆錢,結果政府卻把上面大部分家具搬走了,害得他只好根據照片,複製一套,他說人們喜歡在家裡擺些紀念品,但是把紀念品從一艘具有歷史性的遊艇上搬走是太缺德的事。 據報載,當時有9人出標,馬洛埃以最高價得標,他後來後悔得標時沒有講明政府可以拿走多少家具,如他告訴記者,政府是說一些家具要搬走,“你如何標明什麼叫'一些',什麼叫'大量'?”報紙引述馬洛埃的話說。 “他們把餐桌還給我,卻拿了其他桌子,把總統艙房的床搬回來,又拿走了兩張小椅子和靠牆小幾,杜魯門那架鋼琴說不定現在正擺在某某要人家裡呢!”我想這世界上無論走到哪裡,都有偷雞摸狗的小人,可憐的馬洛埃! 好幾個夏日晚上,我們在“席瓜亞”上共慶美好時光,波多馬克河靜靜地流著,月色朦朧,耳邊傳來輕柔的音樂,一切是那樣美好,叫人永難忘懷。 你支持的黨執政,你也與有榮焉,覺得自己與大家英雄所見略同,此外又可享受某些特權,如果有人說他不喜歡特權,那一定是違心之論,機會平等固然不錯,但特惠更勝一籌,這是人之常情。 如果你有朋友在白宮,到白宮餐廳吃頓飯,或是安排友人參觀白宮,只要一個電話,事情就圓滿解決了。 偶爾,你會受到邀請,坐進肯尼迪中心的總統包廂。當然,更美妙的是,在總統和家人不用包廂的時候,你可以拿起電話,問問某天總統包廂有沒有人用,假如沒有,那就是你的了。你可以帶著朋友到肯尼迪中心,坐進艾森豪威爾戲劇廳、歌劇廳、或音樂廳的總統包廂,舒舒服服地坐著觀賞。 1972年我曾用總統包廂招待過華航的空姐。在每個總統包廂裡,都有8——12張紅絲絨的座椅,旁邊有一間小客廳,可以在休息時招待朋友,冰箱裡有香檳、冷飲,只要前一天派你的秘書去白宮取來鑰匙,第二天,你和你的朋友就可以享用這些東西,用完之後,鎖上冰箱,差人將鑰匙送回白宮,附上一張謝條。 卡特政府當政後,這方面已與前大不相同,他們甚至規定進總統包廂該穿什麼衣服。有些人連怎樣才算是適當的穿著都不知道,把總統包廂弄得一團糟,啤酒罐和空瓶隨處亂扔,以往這種情形從來不會發生,但時代變了。 當我初到華盛頓時,人們眼中的華府是個政府機關城,至少50%的人,不是在政府中擔任公職,就是在業務上間接與政府機關發生關係。 華府的政府機構首推總統和內閣閣員辦公的白宮,其次是坐落在所謂“霧底”的國務院及五角大廈的國防部。 各部之中,以健康教育福利部預算最龐大,超出國防部、商務部、財政部、運輸部、勞工部、房屋都市發展部之上。後者的用度也大得驚人。 此外還有司法部、最高法院、參眾兩院,參院辦公室在狄克遜大樓、羅素大樓,眾院辦公室在雷朋大樓和朗涯斯、坎農大樓。訪問華府的人想都到過這些地方。 除了公務員外,華府尚有為數眾多的律師、遊說者、會計師及新聞記者,各國駐美大使館也座落於此。真是壯哉,盛哉。 華府是一個美麗的城市,住在那兒的人把周遭的美景不當一回事,認為那是理所當然的,它和紐約大不相同,市中心有許多噴泉和小型公園,雕像比比皆是,很多我連名字都叫不出來。華盛頓紀念碑、林肯紀念堂、傑佛遜紀念堂是眾人皆知的名勝,反光池之出名,是因為傳聞一個女孩與一議員爭吵而跳進池中。但我最欣賞的還是史密松尼安這類的博物館、柯克蘭畫廊、佛瑞安畫廊,以及肯尼迪藝術中心。 60年代我初到華盛頓時,與其說它是城市,倒不如說像鄉下地方。午夜過後,全市寂然無聲,一直到現在,華盛頓城內的國家機場夜間10時後,即不許飛機起降。 那些曾任職政府機構的人,很少遷離華盛頓,即使白宮易主,他們仍然做他們的公務員。每隔4年,我們就會收到許多原在白宮及內閣的朋友和相識的人寄來的通知,說他們現在在一家律師事務所、公共關係事務所任新職,或是替各種企業作遊說工作,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信然,信然。 對那些才氣橫溢的青年男女,只要肯苦幹,華府有的是絕佳的機會。在這裡,人人玩弄政治,追求權力,樂此不疲。 華盛頓和紐約、芝加哥、舊金山這些燈紅酒綠的大都市不同,因為大多數的宴會都是在家裡、大使館舉行,有時也在政府機構舉行,不過,近些年,喬治城區和附近地區已開了許多家相當不錯的館子。白宮對街的Sans Souci餐館是共和黨、民主黨權貴之士經常光顧之處,有些人午餐時間在那里長期訂有桌子,經理保羅對那些老顧客都直呼其名,一派相熟的樣子。但陌生人則無法訂到位子,有時要預早兩周先訂好,不然休想問津。 華盛頓還有許多私人俱樂部,諸如F街俱樂部、宇宙俱樂部、大學俱樂部、大都會俱樂部、喬治城俱樂部、碧茜俱樂部等。 我到華盛頓時,卡維特街與康涅狄克大道轉角的笑涵旅館藍色舞廳還開放,樂團奏出動人的舞曲,紳士淑女翩翩起舞,氣氛高雅,指揮鮑伯柯羅斯和誰都熟。夏天,笑涵屋頂花園為我們這些愛跳舞的人提供了一個絕佳的去處,但這一切現在都已成為過去。 十幾年前“協和式”飛機已從巴黎與倫敦,飛杜勒斯國際機場,他們也獲准在紐約肯尼迪機場降落。 華盛頓還有其他引人入勝之處,現在遊客到華府,航空與太空博物館也成了必遊之地,這是華盛頓最美麗的一幢建築,裡面展示了航空史上最傑出的科技成就,每天排隊參觀的遊客比參觀白宮的還多。夏季里海軍陸戰隊大遊行是值得一看的節目,當我的朋友華特將軍任海軍陸戰隊司令時,我常去捧場,也做過座上客。 改朝換代給我印象最深的是肯尼迪之死,他的未亡人對於葬禮的安排有條有理,所有來自世界各地的元首一律步行到阿靈頓墓地。在那墓地特別裝置了永恆不滅的火焰。 讀者們可曾在電視上看到卡特總統上任時,夫婦兩人攜手同行的那一段,本來總統就任是坐著車子去遊街的,安步當車還是創舉,這也是迎合大眾的心理,所謂民主,這也是一招。 對一個年輕的單身婦女,在華府謀生住家,和異性朋友建立友誼並不困難,但是要與同性保持良好關係,則非易事,這或許因為女人天性善妒使然,她們視其他具有吸引力的年輕婦女為勁敵,有時甚至覺得那是對自己的威脅,不過,我卻很幸運地在這裡贏得許多異性以及同性朋友的友誼。 我這一生有幸認識兩位胡佛,兩位都值得敬佩,一是已故美國總統胡佛、一是創辦聯邦調查局的胡佛,當我初到華盛頓認識他們時,兩位都已進入生命的暮年。 聯邦調查局局長胡佛是外子陳納德的摯友,他喜歡和我談亞洲方面的問題,他的秘書海倫·戈蒂追隨他逾40年,由她為我們安排見面時間。 我常到胡佛辦公室去看他,和他談亞洲問題,他好奇心極大,總有問不完的問題,我知道他晚年面臨許多棘手的問題,但他自己也知道來日無多,他常把使他煩惱憂心的事情講給我聽。 當1968年總統大選,我有理由相信我的電話遭人竊聽時,我跑去見他,當面問是不是真有其事。他好像很苦惱地對我說:“沒人竊聽你的電話,如果有的話,也不是我下的命令。”這答複分明話中有話,難道他是在暗示命令來自他的上級?他一定知道其中原委,可是不能告訴我,如果他真是不加分辨地聽命於上級,竊聽我的電話,這無疑是他判斷能力上的一個污點,但是我總相信胡佛不會採取這樣的行動,我相信他是我的朋友,尊重我的人格。 選舉結束後,我還是常去看他,可是誰也沒有再提起這件事。 1976年調查聯邦調查局部分活動期間,報上提到此一竊聽疑案,說法不一,有的說是約翰遜總統直接下令,有的說是司法部長藍姆西·克拉克的意思,我也曾想查個水落石出,可是共和黨也好,民主黨也好,似乎大家都極力規避這個問題。 一言以蔽之,他們心中有鬼。 我再與胡佛見面是1969年。那時大選已經結束,胡佛和尼克鬆的手下鬧得很不愉快,米契爾下面有些人想要請他下台,可是胡佛並不傻,他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沒有哪個敢碰他。 1973年,胡佛在家裡於睡夢中去世,從那時起,聯邦調查局再也不是從前的樣子了。 另一位是胡佛總統。 外子去世不久,我接到胡佛總統自紐約打來的電話,要我去看他,後來我從他朋友口中得知,他因為重聽,平常很少打電話給別人。我們約好12月我去看他,一天下午,我從華府飛到紐約,在他華爾道夫大酒店寓所共進下午茶。華爾道夫三十一樓,三十一A號是胡佛總統的辦公室兼寓所。 當我抵達時,首先迎向我的是他的私人秘書米勒小姐,米勒小姐是個很誠懇的人,我們後來成為朋友。在客廳,我見到了胡佛總統,他第一句話就是對外子的去世表示悼念,說陳納德是他的好朋友,但最令我感動的是他問我過得好不好,需不需要他幫忙,要不要幫我找份工作等等。我聽了真有說不出的感激,彼時我雖然已在喬治城有一份工作,他還是說:“如果你需要任何幫助,一定要來找我。” 胡佛總統與中國淵源頗深,早在1899年,他就到中國,以工程師的身份在大陸前後待了3年,他告訴我他親身經歷過義和團運動,他們夫婦在中國這段期間非常愉快,並且愛上著名的青花瓷,日後擁有不少這方面的珍藏。他去世後這份珍寶轉贈與加州斯坦福大學。 那次拜訪後,我們時有住返,只要我去紐約,一定去看他,這種情形一直持續到1964年10月20日他逝世為止。 他的喪禮是在家鄉愛荷華州西灣舉行,應邀參加的只有至親好友,他家人知道我們的交情,特電報邀我參加,不數年,當地的胡佛圖書館竣工,我再度應邀參加落成典禮。 1969年1月20日,美國第三十七任總統就職,身為就職委員會高級委員之一,我應邀參加在不同的飯店舉行的7個盛大慶祝舞會。我的舞伴是威斯康辛州州長華倫·諾爾斯,諾爾斯州長與妻子離異將近一年,我們有時聚一聚,就謠言滿天飛,我們只好盡量躲開記者的耳目,但那並非易事。 七個就職舞會分別在“五月花”、“喜來登公園”、“希爾頓”、“柯克蘭藝術館”、“史密生博物館”、“史戴特勒酒店”和“美利堅酒店”七處舉行。當尼克松總統一家前來向觀眾致謝時,米契爾和妻子瑪莎分任男女主人,就站在舞池中央的台子上。米契爾看見我和諾爾斯州長,招呼我們上台,他對諾爾斯說:“我能否和安娜單獨談一會兒,有點私事。”然後他對我說:“尼克松總統對你非常之感激。” 就職典禮之後不久,倫敦《泰晤士報》出版了一本關於1968年大選的書,其中有一章描述共和黨如何利用陳香梅,影響越南政府遲遲不參加巴黎和談,因為這個緣故,共和黨始克獲勝,這不失為一個引人入勝的故事。事實上,共和黨也曾加以否認,可是新聞界始終沒有採用共和黨的否認聲明。 《芝加哥論壇報》羅伯特·麥考米克的遺孀瑪莉蓮是我的好朋友。丈夫死後,她移居華盛頓,起初在R街買了幢房子,經常賓客盈門,熱鬧非常,那是60年代初期。後來她買下麻薩諸塞大道2501號舊日本大使館,我們相處甚歡,自1960——1972年她遷回芝加哥這段期間,常有往還。 瑪莉蓮很喜歡狗,她有一條名叫“小情人”的拳師狗,還有兩三條非常討人喜歡的北京狗。她女兒有年聖誕節送她一隻長尾鸚鵡,她替它取了個“山姆”的名字。司機、廚子、女僕、秘書、狗、鳥,加在一起,瑪莉蓮家人口還真不少,她為人爽朗大方,很得人緣,參加她宴會的多半是華府權貴之士。 她心直口快。不論遠近,人人都知道她和已故的麥考米克上校——大家都這樣稱他——是死硬派的共和黨員。 1952年,麥考米克上校支持塔夫脫競選總統,因為他覺得艾森豪威爾太過傾向“自由派”。不過,瑪莉蓮對尼克松始終缺乏好感,1968年,她支持共和黨,可是不贊成推選尼克松為共和黨總統候選人,她常對我說:“你不能信任那傢伙!” 麥考米克太太也是已故華府著名女主人柏兒·梅絲塔的好朋友,我第一次認識梅絲塔,就是在瑪莉蓮的晚宴上,梅絲塔很想知道一個年輕的中國女人打算在華府做什麼。當我告訴她我在喬治城大學工作時,她說:“像你這般年輕貌美,若是有意再婚,就該到別的地方去闖,可是如果你想做點事,應該留下來。”我一直沒有忘記她的忠告,後來幾年,我用同樣的活勸告過許多年輕朋友。 初到華府時,如果沒有許多朋友的友誼和支持,我大概不會有今天,特別是空軍裡的朋友給我的幫助。 另一對朋友是卡杜里夫婦(Dr.Mrs.Majid Khadduri),兩人都是見重於士林的中東問題專家,卡杜里太太和我對跳舞有同好,常在一起玩。 1973年她不幸去世,死時年紀尚輕,令人惋惜。卡杜里博士在約翰·霍普金斯大學國際問題研究所執教,已經出版了20多本關於中東問題的書籍。 大衛·李後來和楚蒂·鮑爾(Mts.Trudie Ball)合開餐館,“帝后飯店”(Empress Restaurant )由是誕生。現在我們有大衛·李的“帝后飯店”,又有楚蒂·鮑爾的“帝后飯店”,兩家菜餚不分軒輊。 傑克和我也擁有“帝后飯店”一小部分股份。 1963年我開始公開演講有關亞洲問題,柯斯頓·列是我的經紀人。 1968、1969年間,美國各大報幾乎不約而同地抨擊越南問題,指我是越戰中的鷹派。安德森在寫關於越南的專欄,或涉及有關越南的傳言時,偶爾會先來問問我的意見,查證一下,我記得當戰俘問題成為大家激烈爭辯的問題時,傑克·安德森寫了一篇關於戰俘家屬的專欄,文章刊出之後,本地戰俘家屬團體的會長噙著淚水來找我,說那篇文章報導不實。我打電話給安德森,告訴他這種情形,他立刻請我陪那位戰俘的妻子去他那裡,好坐下來,大家談一談。幾天后,他的另一篇專欄出現在報端,對自己先前的論點做了一番修正,戰俘及其家屬因此獲得一點公正的報導。這件事情顯示,在這個民主社會中,我們可有不同意見的權利,可是大家都應該平心靜氣地有容納別人意見的雅量。 另一個對我不錯的記者是瑪克芯·齊歇爾,她雖然希望採訪到我的社交新聞,可是從不和其他記者一樣,亂打高空,憑想像力寫文章,她能在《華盛頓郵報》有一番作為,我為她高興。 當莎莉·奎恩初次為《華盛頓郵報》寫文章時,我立刻注意到她在文學方面的天份,她是少數幾位我認為具有十足潛力的女記者,她寫作的風格能使讀者感到趣味盎然,不管你對她的看法是否伺意,總是讀得津津有味。莎莉·奎恩決定留在報社,不願去電視上做個明星,這點我覺得是對的。 雅曼達·狄克森最初在《華盛頓明星報》開始寫專欄時,很吃了一番苦頭,她有次對我說,在這個人吃人的世界裡,也許她不像其他人那樣會張牙舞爪。或許是出於人類的天性,人們似乎能從閱讀別人的不幸當中,而獲得樂趣。雅曼達·狄克森的丈夫喬治也是一位很有風格的專欄作家,生前有很多朋友。 我自己喜歡小型聚會,晚宴人數在8~12之間,至多不超過14人,週末看完戲後的宴會多半很有趣。每次參加雞尾酒會,看來看去也就是那幾張熟面孔,大家嘴裡動著,可是沒有人真正在聽別人講些什麼話,實在無聊。然而話又說回來,這也許就是華府生活的一部分。有件事例值得一提,那就是政界人士很少舉行宴會,有些人甚至從來沒有做過主人,他們只出席別人的宴會,吃別人的,喝別人的,最氣人的是,其中一些人還覺得他們來你宴會中露露臉,是給你面子。這些人我少惹,他們是不該被請的。 多年來,我的宴會一直遵守一個原則,即酒會最久不過一個小時,太遲來的客人也不候。我通常在晚餐後放點音樂,增加氣氛,我始終覺得讓那些準時到會的客人等上個一二小時,是不公平的、至於有些參眾議員為公務耽擱,我通常建議他們的夫人先來,我們先坐下來吃著等,絕不久等。 晚餐後來點音樂可以便氣氛更加輕鬆,如果客人之中有人想在飯後高歌一曲,或是跳跳舞,盡可以留下來,有事想先走一步,也毫不受拘束。這是一道經驗之談。 一次一位記者訪問我使晚宴成功的秘訣在哪裡,我回答:“當女主人和客人玩得一樣盡興,這晚宴就是成功的。”倘若客人談來談去,就是風濕、背痛,再不就是兒女問題,那宴會也就該結束了。 參議員約翰·陶爾夫婦是我在華盛頓的好友。露·陶爾在我辦公室工作過一年,約翰是南北戰後德克薩斯州選出的第一位共和黨參議員,當他初抵華盛頓時,是屬於年輕一代的參議員。陶爾夫婦離異後,約翰再娶康明斯太太,康明斯太太也是我的朋友,是位能力高強的律師。現在政治場中的離合已不足為怪了。 參議員史卓姆·塞蒙(stronm Thurmond)和他太太南茜也一直與我維持良好的友誼,他們的小女兒茱莉是我的教女。當史卓姆決定讓他那禿頭上長點頭髮時,他問我該怎麼辦,是買頂假髮來戴,還是費點功夫植髮呢?最後他選擇了費事的方法,後來他頭上長出了密密麻麻的頭髮,好不高興。 阿拉斯加參議員泰德·史蒂芬斯(Ted Stevens)夫婦是我在華盛頓另一對時常往來的朋友,泰德·史蒂芬斯曾在十四航空隊陳納德將軍下面做過事,當他出來競選參議員的時候,我遠赴阿拉斯加州為他助眩泰德·史蒂芬斯曾學過柔道,段數相當高,走夜路不用害怕。 我一直很欽佩亞利桑那州參議員高華德,1964年,他的一群朋友聚在我家,擬出競選總統的戰略。我的看法是,像他這樣的人永遠當不了總統——他太誠實,太率直,而且不願輕易妥協,我希望他能繼續做共和黨的發言人,在碰到重大問題時,出來仗義執言。 我的朋友當中,也有許多民主黨人士,如前眾院議長卡·艾拔(CarI Albert ),他對我十分友好,每次尼克松總統和福特總統發表國情咨文,他總是邀請我坐在特別席上。 當然,我也懷念我的朋友曼穗爾,瑞佛斯(Mendel Rirers)和他的遺孀派琪。十幾年前派琪住在南卡羅萊納州哥倫布市,我們常有書信住還。當我應邀到哥倫布市主持曼德爾·瑞佛斯公園破土典禮時,派琪在她自己的花園裡摘了些花,放在我旅館房間裡,美國南方那種好客的美德,令人溫溫的,我將長記這份情誼。 古語說:“大丈夫流血不流淚”。我不是大丈夫,也做不到大丈夫,所以我有時難免流淚,有時不但流淚,甚至會痛哭,不過總是避免公開流淚,或公開地哭,不敢說“珠淚偷彈”,最低限度不願對人落淚。 一個人在世上活了幾十年假如沒有點情感上的波浪,沒有愛而被愛,那麼不管他封候封官,總是白活了。因為即使享盡了富貴榮華,假使沒有人和你分享,那又算什麼。中國人說升官受祿,為的是光耀門楣,但當你獨處之時,能得幾個知心? 男女之間的情與愛有的可圈可點,有的無一是處,但同性之間的友情則是另一回事,而真摯的友情頗不易得。我30歲以後的歲月大部分在美國,時間流轉,我在華盛頓的歲月中,從東方的生活氣氛轉到西方的生活習慣,這個過程真是一種教育,而在這項教育過程中,我很幸運沒有失去我自己固有的東方文化傳統,在異邦真是可以立足。 苦悶的成果是自己算有了自己的事業,有了自己的辦公室,不須寄人籬下。在交通與航空方面是走出了一條路,但這路還很長很遠,一步一步地來吧。 如今雖然世界不安定,讀報紙的人除了關心中美關係,中東又出什麼亂子,誰又在競選,黃金、獎金價格等等之外,最使人感到興趣的該是有關男女之間的新聞了。比方說十幾年前,摩洛哥公主的婚禮這段新聞就連載了好幾天,她穿的什麼禮服,如何打扮,到哪兒去度蜜月等等都是大家有興趣的新聞。 電影明顯伊莉莎白·泰勒新婚之後和她的夫婿約翰·華倫到我家作客多次。於是大家問長問短,對於她的一切比對總統的新聞還要關心。英皇愛德華八世不愛江山愛美人,這雖是多年前的事,但至今還使人迫懷不已。 今日的新聞就是明天的歷史。在近代史的演變中我們扮演不同的角色。回顧過去展望未來,真有說不盡的感懷。 我在美京華盛頓住了30多年,1992年為止我的半輩子就消磨在華盛頓的萬花筒中。 很多朋友問我:“你住華府多年,華府的特色是什麼?”我肯定的回答:“是人。” 為什麼?因為華府自第二次世界大戰開始,半世紀以來,不只是美國的京都,也是國際性的都市。華盛頓的人種類繁多,他們所扮演的角色比任何國家的首都都複雜,他們所做的事小則是地方消息,大則是世界新聞。瑞典有貨真價實的金發女郎,巴黎有特別的時裝,好萊塢有伊莉莎白·泰勒,倫敦有披頭歌星,雅典有使人玩味的皇旅新聞,東京有女人,印尼有蘇卡諾,古巴有不刮鬍子的男人,紐約有摩天樓,阿拉伯有油田,香港有水的問題,許多地方有學生遊行請願……以上所述,華盛頓無一不備,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只是有時以另一種形式出現而已。 每一年在華府召開的國際會議數不勝數,諸如世銀會議、美蘇高峰會議、中東會議、泛美會議……不一而足。此外,每年世界許多國家的元首也都要求來華府作客。當然,做總統的客人,一切細節都由白宮的禮賓司配合國務院的札賓司來安排的。但富如美國,用在招待貴賓的預算仍有其限度,白宮如此,國務院和國防部亦復如此,其他如商務部、交通部等,光是靠有限的預算要招待外賓是捉襟見肘的,為此許多宴會就靠一些較有名望而且肯花錢的社會人士出面做東。這個不成文的慣例從羅斯福總統開始,其後有杜魯門、艾森豪威爾、肯尼迪、約翰遜、尼克松、卡特、裡根等都有幾位可以隨時派上用場的女主人。布什總統上任之後,因為經濟不景氣,大宴小宴都不如往昔,而新聞媒體對社交新聞亦不多報導,同時社會治安日敗,大擺排場可能招惹是非之外,亦不甚安全。於是布什上任後,可說沒有正式委任哪一私交做非官方的女主人。兩黨為了募捐籌款而舉行的宴會不在此例,因為政治籌款的宴會外國人是不能參與的,除非做不付款的客人,但這也很不方便,一經對方查詢,可能會有麻煩。為此,華府說客雖多,但其效能的運用是非常謹慎的。 華府每年出版一本“綠皮書”,名曰Green Book,裡面除了總統府的重要人物清單,外交使節和參眾兩院議員的人名地名外,就以英文字母先後順序把華府有地位有資格的人選入冊中。挑選標準相當嚴格,鬧離婚或出了醜聞的一定除名,這和世界名人大辭典不同。冊子頁數不多,物以稀為貴,因此這本綠皮書是華府社交秘書的聖經,人手一冊,很多大宴會、籌款會等都以此為參考書。 華盛頓到處是單身男女,有人說,華府男人比女人少得多,其實這只是男人編造的鬼話,不過事實上,大多數單身男女到華盛頓來,都是抱著投機心理,或是想追求更好的事業發展機會,其中大多數希望找到一個比自己強的伴侶,提高名望,增加財富。可是有錢有勢的人哪裡有那許多,於是乎,許多男女的終身大事就這樣磋跎下去。以前說兩人過活和單身一般者,現在已經不適用了,何況單獨奮鬥要比兩個人互相拖累來得容易呢!想到華府找個權大位高對象的女孩,通常都會失望,因為這樣的人多半家有妻室。不過話又說回來,這種人大多生活得不愉快,只好把精力放在事業上,追逐權勢,不然就是讓酒精來麻痺自己,以酒消愁。 來到華府的年輕男子耳濡目染,自然不免受到權力的誘惑與影響,結果他們一個個變得野心勃勃。他們想盡辦法參加社交宴會,特別是由一些大名鼎鼎的女主人開的宴會,只為了和白宮官員、國會議員、大使、將軍摩肩接踵,握個手,打個招呼,想在其中找到進身之階。 聰明的女人會選擇去愛一個沒有太大野心的男人,因為野心家沒有時間談情說愛。 杜魯門總統時代,名女人大出風頭,尤其是一位叫柏兒·梅絲塔的,她後來被杜魯門總統任命為駐盧森堡大使。人人都以參加她家的宴會,為無上光榮。百老匯還以她的生平寫了劇本,名曰《稱我夫人》(Call Me Madame)。這位名女人嫁的是俄亥俄州的油田大王,夫婿去世後就到華盛頓定居。 杜魯門總統喜歡彈琴,女兒喜歡唱歌(當年名報人杜爾·皮爾遜寫了一篇文章說馬格利達的歌喉太差,不該公開演唱。杜魯門為此大為憤怒,指名道姓地在記者會上把皮爾遜臭罵一頓,當時是一條大新聞),杜魯門偶爾到梅絲塔家作客,這位夫人的身價就此水漲船高,她不但替民主黨籌募基金,也常常大宴賓客,她的房子後來賣給美國政府,做為副總統官邸,約翰遜當副總統時住的就是梅絲塔的房子。 60年代副總統是沒有房子可住的,到了卡特時代才把美國海軍總司令住的房子要了過來,改為副總統官郟房子位於麻州大道與英國大使館隔鄰,基地甚廣、草木扶疏,確是華府黃金地點,中央政府要取用,海軍當局只好退讓,這就是現在美國副總統的官邸,布什任副總統時也住在那兒。 我記得我初次見她,她問:“你的大名是不是登記在綠皮書中?”當時我根本不知綠皮書為何物。自然,1960年,我名不見經傳,梅絲塔夫人再問我一遍:“我要打電話給你,你的大名是否收錄在綠皮書中?”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因為如果我告訴她,我連綠皮書是什麼都不知道的話,我們的友誼也就到此為止了。於是我說:“我相信你可以找到我的電話號碼。”她的確打來了,我不知道是誰推薦我的。兩年後,綠皮書上,我算榜上有名了。 柏兒·梅絲塔是個風雲女人,不過比起其他名女人,她還算是溫和派。 華府過去另一位著名的女主人波斯特太太(Mrs.Merriweather Post),她承繼了父親的財產,華盛頓的房子其氣派可與白宮相媲美。丈夫曾出任美國駐蘇聯大使,家中收藏蘇聯帝俄時代的古董與名畫甚多。她前後四度結婚,每年在家中舉行的大小宴會無不車水馬龍,有時連總統和副總統都大駕光臨,當然各首長也恭逢其盛。她有的是錢,而且儀態萬千,每一位國務卿和知名人士都稍作拜倒石榴裙下之勢。波斯特夫人去世時已年近80,只有一女。她在華府的私宅和在南方的別墅都送給美國政府保管,華府的大宅是博物館,南方的別墅做開國際會議之用。但聽說光是維修費已讓政府有點吃不消,將來如何處理是一個謎。 葛薇·卡弗瑞茲亦為其中之一,她的大夫凱是華府首屈一指的地產商,許多華府的高樓大廈、辦公樓寓都是凱家的產業。葛薇喜歡跳舞,她的丈夫就是和她在私寓的舞池上舞興正濃時,一命嗚乎的。 凱老闆去世後,葛薇仍住華府大宅,也照常請客。她梳的是比較舊式的頭型,頭髮向後梳,後面一個大髻。據說她的母親是匈牙利人,本來凱老闆要娶的是葛薇的媽媽,後來移情女兒。葛薇在世時和柏爾·梅絲塔不睦,兩人各爭雄長而不交談。當年華府上流社會都能見機行事,凡有宴會總是盡量不讓她們有面對面的機會。 1969——1976年間我因替共和黨效勞不少,升為“共和黨的女主人”,我把這兩位結怨20年的仇人請來家裡吃晚飯,並請她們兩人與我站在一排迎接貴賓,我對她們而人笑說:“我們三人行,沒先沒後,我還得向你們兩位多多學習。”於是這兩人化干戈為玉帛,當時華府記者都目瞪口呆,拍案稱奇。其實世間事何必太認真,如今這兩個人都過世了。葛薇的兒子為爭家產已打了3年官司,被控的是前任國務卿羅傑斯的律師事務所,他被委任管理凱氏的遺產。葛薇的3個兒子意見不同,官司可能會拖得很久,這是古今中外常有之事,到後來誰都沒好處,最後的贏家還是律師。 60年代在華府,哪個要人的宴會邀請了你,或哪個要人參加了你的宴會,彷彿是非常重要的事。不過,我也發現了一個重要的真理,那就是:真正的要人任何人的宴會他都不必要參加,問題在於華府想要攀龍附鳳趨炎附勢的人委實不少,這些宴會提供了他們大好機會。 當時,大使館的宴會頗愛人歡迎,不少人會打電話到某些使館,說:“我沒有接到請帖,請你再寄一張給我,好嗎?”使館的社交秘書對這些人,必須應付很得體。有個在華府住了很久的老太太,父親非常有錢,她本人除了嫁給一位外交官外,一無所成。每次大使館舉行酒會,她是不請必到的客人,女主人明知沒有請她,但只好假裝不知道,為的是可憐她。她來喝杯酒,吃兩塊三明治而已。此乃華府一景。 通常,只要你的照片或有關你的報導上了報紙與電視,每個人都成了你的朋友,但是一旦你病了或是聲望下跌,人們很快就忘記了你。柏兒·梅絲塔夫人就碰到了這種情形,她一病才發現自己的朋友如此的少。這時有些報紙就說我已取代她之位置,成為華府社交圈最成功的女主人,這自然有點挑撥離間作用,其實我對女主人的頭銜無興趣。梅絲塔夫人在《時代雜誌》、《新聞周刊》,甚至《紐約時報》上都看到了這則報導,她打電話給我,她說:“我不喜歡記者們關於我的報導,我要和你談淡。”我到她家,要她“別為報上的消息煩心,無論共和黨或民主黨當政,你都是大家公認的華府女主人”。這之後,她對我親切極了,我發現只要你以誠待人,別人也會以誠待你。 梅絲塔夫人生病的時候,我打電話給她,去看她。不過,後來幾年,她閉門不見容,並且遷回老家俄克拉荷馬,和弟弟相依為命,然後,她寂寂地離開了人世。名與利,所值幾何? 1965年,約翰遜總統在位時,我寫了一篇短文,名曰《華府萬花筒》,載於1965年7月27日及28日的《新生報》,現在重讀,仍有不勝今昔之感。 在華盛頓這些年,我注意了第一家庭與民眾接觸的情形,得到一個結論:總統夫婦和各階層民眾保持接觸是非常重要的,尤其是在華盛頓。當然這並不是說第一夫人主要的工作就是交際,今天的第一夫人身負更重要的責任。當年卡特夫人對心理衛生有很大興趣,我認為這是好現象,她應該繼續從事這方面的努力。當時我在電視上曾作此表示,同時我還說:“我希望她繼續在心理衛生方面有所貢獻,把外交事務留給國務院去處理。” 尼克松夫人對志願工作興趣頗濃,當然在華盛頓與全美各地,這問題已與往常大不相同。今天,有些人認為志願工作已經過時了,既然做了事,理所當然應當獲取報酬,他們所持的態度是,志願工作者之所以志願,是因為缺乏工作能力,當然也並不一定如此。只是我們也要知道,今天,我們負擔失業與社會福利經費,為什麼對那些真正在工作的人,反而不給予報酬呢? 我從未見尼克松當眾跳過舞,但約翰遜總統,大家都知道,常和美麗的女士翩然起舞,福特總統夫婦更喜歡和他們的賓客共舞。我相信尼克松夫人一定喜歡跳舞,但那些年,為了幫助丈夫一步步爬升,她不得不犧牲自己的喜好,她真是一個了不起的女人。 在多位第一夫人中,我較喜歡平易近人的福特總統的夫人芭蒂,我初認識她時她只是密西根州眾議員的夫人。有一次我在家中請客,她問我有什麼事可以幫忙,我請她在門口請來客簽名,我開玩笑地對她說:“你今天就暫做我的秘書吧。” 福特做了20多年眾議員,芭蒂身兼父職教養4個孩子,真是難為她了。後來她很有勇氣地承認自己借酒消愁,上了癮而不能自拔,退出白宮後在加州得到不少私人和團體的捐助,而成立了“芭蒂治療所”,專為酒鬼服務,不少名人、藝人、政客和默默無名的人都曾在那兒歇過腳戒了酒,這是芭蒂的社會貢獻。約翰遜夫人愛好園藝,她的“綠化美國計劃”大受歡迎,如今華府許多地方春花怒放、綠樹成蔭,實該感謝她的推動。 布什夫人是個道地的家庭主婦,對兒童教育、國民健康等問題最表關切,也鼓勵身旁的人多做點務實有益的事。她和里根夫人不同,南茜想降低全國吸毒人數,名曰Say No To Doug(“對毒品說'不'”),錢花了不少,但毫無成效。布什夫人比較樸素,因此在衣著方面並未被那些時裝專家利用來做廣告;南茜夫人則愛試新裝,許多名貴服裝店都以南茜穿著他們的新裝為號召,後來因為接受時裝專家的衣物贈送,牽涉到稅務糾紛,又因為僱用星相家而遭非議。這些事件多少都使裡根蒙受陰影,但裡根夫婦兩人確實是恩愛夫妻。 南茜的女友多半是來自加州的女明星,沒有一個是被華府上波社會認為配做華府女主人的,因此圍繞南茜身邊的男人與女人除了利用她之外,並沒有在華府成氣候。加以時代改交,社會需求有別,婦女們要為環保遊行、為人權抗議,社交感會朝花夕落,接棒無人,怎不令人感慨萬千呢? 華府地區總共有167個使館,雖然雞尾酒會通常是6時半到8時半,或6時開始,8時結束,可是許鄉不是挺受歡迎的客人會早到遲退——有的時候比預定時間多一小時。大規模的酒會,通常主人根本沒法分辨誰是應邀而來,誰是不速之客。因此,無可避免地、總有一些白吃白喝的人,把煙蒂掉在你的地毯上,碰壞家具,打破杯碟等等。也許因為我受的是東方式的教育,我總覺得在大庭廣眾間,喝醉酒,露出各種醜態,是最不雅觀,也最丟人的。但幾乎每次雞尾酒會,都會發生這種事,有些人酒喝得太多,有些人話講得太多,有些人兩樣毛病都犯全了。 華盛頓的使館各有千秋,肯尼迪總統時代,法國大使館經常冠蓋雲集,是大家喜歡去的社交場所,肯尼迪夫人甚至還有位法國廚子。 60年代初期,法國大使是赫伯·阿爾方,阿爾方大使本人似乎謙和有禮,可是他的夫人我實在不敢恭維,十幾年前他們就勞燕分飛了。記得我在一個月內三度經人引薦給她,可是到了第三次,她仍然裝出似曾相識的樣子,因此後來在一次社交場合中,我也還以顏色,視而不見。 約翰遜入主白宮,西班牙大使館取代了法國大使館的地位,西班牙大使瓦勒侯爵(Marquis de Merry des Val)夫婦在華府人緣甚佳,他們經常將大使館開放,作慈善用途。後來他們奉調日本,我還在東京碰見他們,那是在他們退休之前。 尼克松芻選總統,菲律賓浪了一對最迷人的夫婦駐節華府,那就是恩奈斯托·拉達米奧大使夫婦(Ernesto Lag-dameo)。早在他出使華府之前,我們就是朋友,拉達米奧是菲律賓數一數二的商界名人,和馬可斯總統私交甚篤。他們一來,風靡了整個華府社交界,也給菲律賓使館帶來新的生命,他們的宴會樂聲不斷,而且充滿趣味。 1973年,5年任期屆滿,他們束裝這回馬尼拉,給朋友留下無盡的懷念。大概華府每一位大使都會告訴你,他們預算有限,的確,如果自己沒有經濟來源,在華盛頓當大使是一件苦差事,拉達米奧曾經告訴我,在華府5年,他貼了不少錢,除宴客外,裝脩大使官邸也用了不少錢。 華盛頓有好幾個上流社會“公用”的人,一個是經常被各使館僱用的聽差,他是個又白又胖的高個子,使館請客總由他來做“唱名”。他當這份差事已多年,因此對於華府的熟面孔,他都能稱名道姓。有時私人舉行較大的酒會,他也“出差”。他總是站在客廳的大門口,把客人的姓名弄清楚後,再大聲地往裡面報告。這對請客的主人的確是很大的幫助;不然的話有時生張熟魏,識與不識,一時見到了人忘記莫名,實在是件非常尷尬的事。因此,這種職業性的“司儀”,在華盛頓是絕不可少的。 這個胖子“司儀”是個猶太人,還有一個黑人“門僮”也是華盛頓的寶貝之一。我想凡是在華盛頓有點聲望,或是常常參加盛典的人一定不會不認識亨利。亨利也是上流社會公用的僕人,專管替客人開汽車門,攙扶女客人上下汽車。亨利除了笑臉常開外,還有過人的記憶力,他對人名可說是過目不忘,比許多外交人員還有辦法。假如當他為你開汽車後你塞到他手裡的小帳是個大花邊數目,那他對你的名字更記得清楚。你若要採訪新聞,那麼亨利的資料一定比任何人都豐富。 許多要人對於亨利也特別客氣,不把他當僕人看待。他為你開汽車門;會說:“某某先生,某某夫人您好!”認識亨利的人當然也回答說:“亨利你好!” 無論是100或1000人的宴會,只要有了亨利來管制交通,那就萬事停妥。亨利連什麼人坐什麼汽車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在美國,除了特殊階級的人有司機之外,其餘的人大都自己開車,因此替客人停車放汽車,又把交通處理得有條有理不是件易事,由此可見亨利的確是個天才。 華盛頓共有167個外國使館,光是每個使館每年大宴客一次來計算,亨利就夠忙的了,何況還有許多私人的宴會也要找他,因此亨利真是能者多勞,席不暇暖。 說到門房與聽差,美人統稱之為Footman,我想中文可譯為跑腿。華府的大酒店跑腿與紐約的大酒店跑腿兩樣。紐約太大了,跑腿們是只認衣冠不認人的;在華盛頓的跑腿,有些一做二三十年,不但認人,而且連汽車號碼都清清楚楚。 比方說華府的五月花酒店,有一名跑腿,他做了40年開關汽車的工作,不但見過了數任總統,而且和許多大亨開玩笑,道家常。他每日的收入也顏可觀,兒女都進頂好的大學讀書,他退休時,許多客人還依依不捨。 華府最名貴的旅店薩恆(Sharhan Hotel)的兩名跑腿,一個是小個子,一個是大個子,他們對於常來的客人都熟記不忘,客人的汽車牌子也瞭如指掌。薩恆的夜總會“藍廳”不錯,樂隊算是華府頂夠氣派的,我想許多中國朋友們也到那兒去過。有一天晚上,我和幾個外來的朋友到那兒去,那天我開的不是自己的汽車,剛好又下雨,到了門口,我的朋友先下來,請跑腿代我們把汽車放到停車處(這是跑腿們對特別客人的優待),那個高個子說:“請先生自己停車,我們今天很忙。” 這時我也下了車,我說:“查利,你今晚怎麼不認得我了?你是不是只認汽車不認人?” 查利這時才看到我,他非常難為情地說:“陳納德夫人,這不是你的汽車嘛,你開的是白色的林肯。對不祝”查利還是替我停了汽車,而他的袋子裡也多了幾塊錢。 傭人是華府的大問題,不但在小宴會上你可以聽到主客之間討論傭人之難找,有時在辦公廳裡,男人們也談到傭人問題。於是老練的公用男女僕人是大家爭取的對象,這些人有一個節目表,今天到張家幫忙,明天替李家做菜;凡是要藉重他們的人,必須預先和他們約好,不能臨時拉去,因為他們差不多天天有事,男的出差一個晚上15至20元,女的也是10元以上。按3個鐘頭計算,時間多的,再以鐘點計算。他們對於哪位部長喝的是白酒或黃酒,哪位將軍的威士忌放蘇打或是放冰,哪位夫人只喝蕃茄汁等等不用吩咐,都會一一替你安排,實在方便。 這是冠蓋京華中的一個特色:公用的男女傭人,不單知道你喝什麼酒,連你哪天生日,交什麼女朋友他們都清清楚楚,再加上那多如過江之鯽的所聞記者天天製造新聞,因此想在華盛頓有何秘密是很難的。肯尼迪總統葬禮完結後,肯夫人就搬到紐約去卜居,華盛頓是個是非之地,也是她決意離去的原因之一。紐約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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