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仙劍前傳之臣心似水(起源篇)

第34章 第三十二章姜離之殤,妾奴之亂

“是姜國'三匠妾奴'的後代?”黎啟臣接口道。 烏階抿著嘴,眼裡已經有了淚,轉過身,低著頭,繼續拉車,腳下的泥土上有淚水的濕痕,隨著那雙赤足的行走,滴滴滴落。 晏薇心中惻然,但又全然不知因果,於是小聲問道:“那是怎麼回事?” 黎啟臣道:“那應該是你出生前一年的事情……那時候,我國與姜國交戰正酣,那姜國不敵我國,欲奉上三百妾奴求和。而我國此時也恰逢災年,國內洪水肆虐,且那時大王的兩個嫡子……四公子和六公子……相繼身故,大王以巫卜定天意,決定退兵,便允了姜國的議和之請,收了那三百妾奴。” 晏薇問道:“那'三匠妾奴'又是什麼意思?” 公子琮道:“這是我國和姜國風俗不同鬧出的誤會,議和當時只說是染工百人、織工百人、繡工百人。這三匠在我國都是女子擔當,通常議和,多以女子玉帛為信,因此官書中就稱為'三百妾奴',誰知在姜國,染工都是男子,織工男女各半,只有繡工才全部是女子,因此這三百人中,男女各半。雖說'妾奴'二字,也可指代男女奴隸,但官書中最後還是補上了'三匠'二字,通稱為'三匠妾奴'了。”

晏薇奇道:“議和的奴隸,不是應該留在禁苑嗎?怎會跑到民間?” 黎啟臣道:“原是留在尚林苑織造處的,但轉過年來,這些妾奴便趁大王田獵、看守鬆懈之時,舉事暴亂了……” 晏薇嘆道:“為何要這樣?議和的奴隸,代表了一國之信,應該安安分分才對,這樣鬧起來,豈不是無信無義嗎?” 黎啟臣搖頭道:“我也不知……”又用徵詢的眼光看了看公子琮,公子琮也微微搖了搖頭。 “我卻知道!”烏階頭也不回,還是繼續拉車,但聲音卻清清朗朗地傳來。 “哦?你倒說說。”公子琮語氣平和,似乎並不在意烏階沒有主奴之分的無禮。 “我就是那一年生的。那一年……尚林苑的三匠之中,有很多女子都懷了孕,她們大多是被那些黑衣侍強暴的,少數是和我娘一樣,找了男匠人嫁了,無媒無聘,也好過遭受凌辱!”烏階咬牙切齒,聲音嘶啞,語氣中充滿了憤恨。

黎啟臣默然不語,這樣的傳言,他是聽過的,但沒有人能證實。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從此以後,宮禁中的黑衣侍改了遴選規則:此前都是在兵卒之中擇優錄用,此後便改為在貴族士大夫子弟中遴選,年齡也更低,十三歲便可加入,到十八歲便另行委派官職。自己也是在數年後揮別了鹽湖地方,離開了童率和師父,進入宮中為侍。 “後來怎樣了呢?”晏薇還是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子。 黎啟臣一聲長嘆:“後來自然是被鎮壓下去了,所有的男性妾奴不是被處死,就是被發去築城做苦工,女性妾奴也各有刑罰,但依然留在尚林苑……” 晏薇轉頭問烏階:“那你又是怎麼流落到這裡來的呢?” 烏階還沒回答,公子琮接口道:“那是因為十年之後,他們再度生亂,趁著地震逃亡了。”

晏薇奇道:“那又是怎麼回事?” 公子琮道:“那姜國懼怕我國兵威,便與齊國結盟,齊國答允結盟的條件,就是要求姜國刺繡一幅巨幅的齊國山川輿圖。可姜國繡了兩年,也沒有成功,反倒是主持刺繡的薑後病逝了,於是齊國和他們斷了盟。我國再度出兵攻打姜國,這一次長驅直入,兵臨城下,圍困姜國國都數月有餘,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北面的縉國犯我邊境,我軍只好從姜國撤兵,揮師北上。此時舉國征兵,又是禁侍人手短缺疏於防範之時,更遇到地震,震塌了尚林苑的院牆,這些妾奴便趁機逃亡了。那時國無兵力搜捕,只得號令全國,凡見到頸上有雙龍烙印之人,人人得以奴役之。” “唉……”晏薇輕輕嘆了一聲,楊國和姜國幾十年的恩怨紛爭,在她心中,如過眼煙雲,但這些奴工的坎坷半生,卻令她感慨。

“你怎麼不說話?”晏薇輕輕拍了拍烏階的肩膀。 “我能說什麼?”烏階聲音嘶啞地回道。 “他們並沒有親歷這些事情,都是道聽途說或是官書上的記載,你身在其中,經歷自然是不同的,我想听聽你的故事。”晏薇柔聲說道。 烏階回頭看著晏薇,眼中閃著晶亮的光,又回過頭去,一邊繼續低頭拉車,一邊緩緩地說道:“那次'三匠起義',我父母其實都未參與,我母親身懷六甲行動不便,我父親顧念我們母子兩個,也沒有跟他們一起起事,反倒是把他們都得罪了……但刑罰下來,卻是不分青紅皂白,父親被罰去築城,生死不知,但那些人認為我父親是叛徒,只怕不會讓他好過……我母親雖然安安分分,卻也被挑斷了腳筋。” “啊?!這刑罰也太重了些……”晏薇嘆道。

黎啟臣點點頭:“當時對女子妾奴的刑罰,是為首的處死,織工黥面劓鼻,繡工斷雙腿腳筋。” 烏階嘆道:“這些人都是姜國最好的工匠,腿殘了,便再也沒法使用腰機織布……”聲音幾乎哽咽。 “腰機?那是什麼?”晏薇不解。 公子琮道:“那是一種最簡單的織機,姜國人常用的,在楊國不多見,那織機一端縛在人腰上,另一端用兩腳撐住,織工坐在席上,即可紡織。若腳筋斷了,兩腳無力,撐不起機架,便無法使用腰機了……” 黎啟臣道:“當時的刑罰大概是想著繡工無需用腳,卻沒有想到織工之數不足,有些繡工也免不了要參與紡織的……不過,鹽池地方的平民也用腰機,但會把另一頭固定在房樑上,不需要用腳支撐。” 公子琮道:“聽說也有在地上打上木樁來支撐腰機的。”

烏階冷笑道:“木樁?那些人怕我們再鬧事,連裁斷布帛用的剪刀都不留給我們,刺繡用的針都要早上發放晚上收回,怎會容你打什麼木樁?” 晏薇嘆道:“那你們怎麼辦呢?” 烏階道:“後來大家想出辦法來,分別將腰機兩端縛在兩個人的腰上,兩人各從兩頭織起,在中間會合,中間會形成一道重紋,裁斷的長度,剛好是一件深衣的長度,讓那重紋恰好位於衣服腰部位置,上下還可織出對稱的花紋……” “斷魂繒?!你說的是斷魂繒?”公子琮驚訝道。 烏階沒想到公子琮會識得這織物的名字,奇道:“正是,當年在尚林苑少量織造過一些,但楊王不喜,後來便停了,逃亡以後,我和娘一起,又織過一些……” 公子琮道:“我得過一件斷魂繒的深衣,整幅的繒,腰部像是自帶腰帶一般,有條雙經雙緯編織的條帶,上下各有對稱的通勝紋,穿在身上,從上往下看去,上身是絳色的,下身是青色的,但旁人平視看過來,卻是上身青色,下身絳色,當真是巧奪天工!我派人找了很久,也沒找到紡織這布的匠人,找了其他匠人來仿製,卻是誰也仿製不來。”

烏階幽幽地說道:“那衣服腰部右側的側縫之中,是不是繡著一個'水'字?” 公子琮點點頭。 烏階道:“那是我和母親織的,那是我母親的名字……” 一陣沉默,所有人都默默地行走著,誰也不說話。國仇像一堵無形的牆,隔斷了脈脈溫情,說什麼都不合適,索性便不說了。 最後,還是心直口快的晏薇打破了沉默,刨根問底:“後來呢?” 烏階長嘆一聲:“後來啊……那次地震,大家四散逃了,那些黥面劓鼻的織工太過顯眼,多數沒出城便被抓了回去,娘雖然跛腳,但是因為有我在一起,反倒不容易讓人想到是姜國的逃奴。我們不敢往姜國方向走,在西北的偏僻地方躲了幾年,今年因為天旱逃荒,所有人都往東南跑,我們也跟著人流到了這邊,想著若有機會回到姜國,就是死也瞑目了……”

“那你娘呢?”晏薇還是繼續追問。 “被他們殺了……”這五個字,平平淡淡地自烏階口中吐出,不帶絲毫的抑揚頓挫,甚至他腳下的步伐也沒有絲毫停滯。 晏薇倒是一滯,停了腳步,又緊趕兩步追上去,問道:“就在剛才那裡?就是那些人?” 烏階沒有說話,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更加使勁地拉車,頭低著,身子弓著,背幾乎和地面平行,走著走著,突然抽出手臂來擦拭了一下眼睛。 晏薇想起了那灰堆邊的人骨,突然一陣煩惡,乾嘔了起來。黎啟臣忙把盛水的葫蘆遞過去。 突然,烏階雙膝跪倒,放聲嚎哭起來,邊哭邊哽咽著說:“就因為……我們是奴隸……是姜國人……就要被殺掉……烹煮……” 晏薇走過去,輕輕拍著他肩膀,不知道怎麼安慰,過了良久才說:“都過去了……不要再想……好好活著,才對得起父母……”

哪知道話音剛落,烏階又低低地近乎呻吟地說道:“他們……他們……灌我喝了……那湯……”說罷一陣狂嘔,把剛剛吃下的食物通通嘔了出來。 晏薇聞著那嘔吐的酸氣,不由得一陣反胃,又連連乾嘔起來。 把埋在心裡的通通吐出來,似乎便得到了新生。烏階哭過吐過之後,便如同脫胎換骨,變得如鐵如石,像初見時那樣沉默寡言,整整一天也不說一句話。 晏薇情緒也很低落,悶悶的不愛說話。 黎啟臣見氣氛沉悶,便問烏階道:“你以後打算怎麼辦?” 烏階看了黎啟臣一眼,悶聲說道:“回姜國。” 公子琮一笑:“你是我買來的奴隸,要想脫籍總要先問問我允不允才是。” 烏階盯視著公子琮,一字一頓道:“我姜國人不是忘恩負義之人,你救了我,我自當為奴,至少要拉著車送你們到要去的地方。但是,只要有機會,我會跑的!若跑不了,便是死了,我的魂魄也會回到姜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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