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仙劍前傳之臣心似水(起源篇)

第5章 第三章錦衣其華,副笄六珈

河神祭。 這天,不算是好天,不陰不晴的,雖有薄薄的日光,雲也不厚,但整個天空卻是烏突突的不夠明朗。 “你好好在家待著,哪兒也不能去。”晏薇輕嗔道。 黎啟臣賠笑道:“我只中午過去,看你到岸便回來,穿簡素些,戴上帽子,沒人認得出。” 晏薇道:“觀禮的王公貴冑,十個人倒有九個認識你,不行不行!太危險了。” 黎啟臣道:“人那麼多,我混在人堆里遠遠看著,哪有王公貴冑會注意我這草民……”說罷眼簾一垂,右手不自覺地拂過左手手腕,那是一道舊傷疤,淡白色的,微微有些凸起,雖不甚明顯,但被他白皙的肌膚襯著,像是玉上的瑕,令人惋惜。 晏薇怒道:“那也不行!你是病人,我是醫生,你要聽醫生的話,今天就是不能出門!”

黎啟臣搖頭苦笑:“好吧,好吧。聽醫生的。” 晏薇笑道:“這還差不多。”說罷轉身出門。 黎啟臣嘆了一口氣,門簾又啪的一聲被甩開,晏薇探出半個身子道:“大丈夫說話算話,你可不許說了不去,半途中又偷偷摸摸跑出去!” 黎啟臣攤手笑道:“你若不放心,便也不要去了,在這裡看著我便是。” 晏薇扑哧一笑,也沒說什麼,轉頭蹦蹦跳跳地走了。 晏薇端坐在鏡前,任巫姠和其他幾個婦人擺弄。 鏡前是新淘的水粉,淡淡的丁香紫色,散著略帶點兒酸氣的甜膩香。晏薇平素最不喜這些,因為父親說過,人須得吸納天地之氣,方可不病,脂粉一類的東西塗在臉上,便隔絕了臉吐納天地之氣的通道,久之令人容顏易老。 眼看著鏡中自己的臉漸漸變白,白得像鹿堇的臉,兩頰又塗了朱,像是嬌羞的紅暈,眉用石黛繪成彎彎長長的蛾眉,雙唇點上丹脂……晏薇幾乎認不出鏡中人便是自己,看上去大了好幾歲,既成熟,又美艷。

接著,晏薇的一頭長發被打散,梳順,分縷塗上蘭澤香膠,依次盤到頭頂梳成高髻。 “這叫望仙髻!河神娘娘必須梳這個髻的,整個懷都城現下也就我一個人會梳……”巫姠在那裡絮絮叨叨,晏薇也懶得搭話。 有個婦人捧過一個漆盒來,打開一看,滿室粲然生光,有雕鏤精緻的玉笄,有鑲嵌寶石的骨笄,也有紋理天成的角笄。一雙明月璫又白又亮,更有上百顆蚌珠、珊瑚和雕貝穿成的珠串,一套黃玉的組佩更是名貴無比。 晏薇出身於官宦之家,雖說家道中落,畢竟見識不凡,但此時也不禁驚訝。之前鹿堇扮演河神娘娘時只遠遠看見,並未覺得這些首飾如何珍貴,如今在室內近觀,方才體味到這些珠寶令人心旌動搖的魅力。 巫姠見晏薇看得直了眼,掩口笑道:“我還以為薇姑娘是個特別的呢,沒想到也愛這些珠寶玉石。”

晏薇白了她一眼,道:“我楊國自古尚玉,人人佩玉,喜歡珠寶玉石有什麼稀罕。”以晏薇牙尖嘴利的性子,若是平素,說話肯定更為尖刻,也許是衣飾真能改變人的性格,此時的晏薇,儼然多了幾分雍容華貴、文靜嫻雅。 巫姠一面在晏薇頭上插笄,一面道:“其他的先不忙戴,先把衣服穿上。這些東西可都金貴得很,千萬不能弄壞了,否則你可賠不起,尤其這掛在頸中的珠串,線是絲線,不結實的,若斷了,這些珠子散入水里,便再也找不回了。” 那個拿首飾的婦人笑道:“哪兒有你說的那麼嚴重,這珠子與珠子之間,線是打了結的,就算是斷了,也只會失卻一顆珠子。” 巫姠啐道:“我當然知道!只是故意說得嚴重些,讓這妮子多上點兒心,你不知道,她可不比鹿堇溫柔孌順,活脫脫是個假小子。”

晏薇心中不快,卻又不便發作,只嘟起了嘴巴。 巫姠把所有的頭飾插好,對晏薇說:“起來吧!該穿衣服了。”說著就勢托起晏薇左臂,晏薇右臂一按憑幾,站了起來,跪坐得久了,腿都有些酸麻了。 這河神娘娘的衣服,果然比婚服還要煩瑣些,足有七八層。晏薇原還擔心絲綢的衣服會冷,一層層穿下來,倒出了一身的汗。 姜國的織繡,果然冠絕天下,十幾種色彩的絲線精心搭配出千百種效果,耀眼生花,百鳥和繁卉,無不栩栩如生。下裳的正中,繡著一隻一飛沖天的火紅鳳凰,周圍祥雲繚繞。 巫姠看晏薇細看衣服上的刺繡,忙解釋道:“雖說都是鳳凰,每一年都不一樣呢!去年的是一隻昂首闊步的側身行鳳,今年是飛鳳在天,真是好兆頭啊。”晏薇一笑,也不在意。

系上最後一條醬色的綺羅帶,衣服總算是穿好了。巫姠小心翼翼地給晏薇佩戴上了那條珠串和那玉組佩,又不放心地牽拉了兩下,才長出了一口氣。 此時,室外,祭典的鼓樂聲已經響起。 晏薇知道河神娘娘出場是整個河神祭的尾聲,前面還有冗長的牲祭儀式和鼓樂歌舞。之前每年都圍觀的,今年卻只能待在房裡等待,衣飾已經穿戴停當,就只能站著等,每一刻都覺漫長。 只見巫姠進進出出來來回回的,打探著外面的情況。 “今年是公子瑝代大王致祭呢!”巫姠跑進來興沖沖地說。 “公子瑝?”晏薇隨口接了一句。 “是啊!就是大王的大公子!他可是有十多年沒露面了,聽說是有病需要靜養,不知道現在可是病好了嗎?” “有病?”晏薇暗暗思忖,父親晏長楚是楊國最好的醫者,雖無官職,但經常進出禁宮給公子后妃們治病,卻從未聽說給這個公子瑝看過病。

旁邊的婦人又插口道:“巫姠,你還真是人老愛忘事,你不記得了?這公子瑝就是十幾年前那次河神祭出事,他下水去救人,落下了寒疾。” 巫姠一拍腦門,道:“哦!我想起來了!那時候公子瑝也就你這般歲數,現在可真是老了。”巫姠一面說,一面指著晏薇。說罷似乎又覺得提及那起事故彩頭不好,遂掩了口,不再出聲。 好不容易盼到正午時分,前面那些冗長的儀式總算進行完了,該河神娘娘出場了。前面由六個盛裝女巫引導著,晏薇走在中間,後面是巫姠等一干男女巫覡們。 所謂的莊重典雅、儀態萬方到底是怎麼來的,晏薇總算明白了:滿頭的珠翠、流蘇、瓔珞,就算是扭頭也要小心,自然要緩緩地轉身回眸,脖子不能扭,也不能快,怎能不優雅?沉重的珠串和組佩壓著,自然步伐舒緩,舉止從容,就算想像平素那樣舉止如風也是不能夠的。

走出門,冷風一吹,晏薇不禁打了個寒戰,心中一顫,竟微微有些怯場。周圍人山人海,自己是萬眾矚目,這情景,是平生從未經歷過的。 晏薇微微低著頭,跟著前面巫女的步伐,默記著之前巫姠教過的儀程,一步一步,走到祭檯面前,轉身站定。 燃燭,焚香。一拜,再拜,三拜,起身將香插在香爐上,致祭酒。一祭天,二祭地,三自飲……晏薇做得端凝大方,一絲不苟。不知是不是因為那杯酒的緣故,晏薇自覺漸漸入了戲,彷彿自己就是這絳水的女神,一舉手,一投足,漸漸流暢起來,再無起初的生澀。 儀式結束,晏薇轉身站定,微微垂頭。接著是公子瑝代表大王,將河神的祭文手捲交到她手裡,再轉身,登筏,由四個覡人將筏子推到河心,她宣讀祭文,而後將手捲投入水中,筏子順水而下,一切就都結束了。

眼前,一雙絲履輕緩走來,織錦的鞋面,是菱形的對龍對鳳紋,鞋頭鑲著淺金色的硨磲,鞋的邊緣以真絲綴著細小的米珠,微微沾染著塵,華貴而不張揚。 一雙手,肌膚微黑,手指頎長,指甲粉潤,乾淨而乾燥,雙手執著一卷帛,綺綾為襯,烏木為軸,中間是金色的絛子,系成蝴蝶結。 晏薇伸手去接,一抬頭,是一張清俊的臉,鼻直唇薄,五官如刻,清晰而銳利。那人並不鬆手,還是那樣雙手緊緊握著手捲兩端,眼睛貪婪地盯著晏薇的臉,似乎只要一眨眼,眼前這麗人便會消失,不眨眼,便可天長地久。 晏薇有些慌亂,稍用力奪了一下手捲,卻沒有撼動分毫。周圍很靜,彷彿所有人都屏息看著他們,那一刻,像一生一樣長…… 晏薇心中急躁,低聲喝道:“鬆手!”

像觸了電一般,那人的手一顫,鬆開了捲軸。晏薇就勢捧過捲軸,一轉身,昂然向岸邊的筏子走去。轉身轉得急了,身上的玉佩琤琤有聲,這聲音像是一道符咒,劃破了周圍的安靜,嘈雜的人聲又喧噪起來。 晏薇定住心神,登筏,離岸,漸近河心……一切都很順利。晏薇牢記鹿堇所教的法門,雙腳在裙下分開來,不丁不八站定,根據水波的晃動,腳尖腳跟四個點分別使力,維持筏子的平衡。在長裙的掩蓋下,一切都做得波瀾不驚,在岸上眾人看來,她只是端凝佇立。 解開手捲上金色的絛子,展開手捲……一陣疾風吹過,吹得晏薇衣袂飄揚,玉佩琤琤。 “凌汛!”一個覡人低聲驚呼。 晏薇一回首,但見上游大量冰塊夾雜著水花奔湧而來,隆隆有聲,猶如千軍萬馬,瞬間已到近前。一個覡人為躲浮冰,手用力按在筏子上,晏薇站立不穩,一揚手,那捲軸如一道遊龍激射而出,在半空飄展開,緩緩落入水中,迅即被吞沒,筏子也隨即傾覆了……

晏薇喝了兩口水,穩住心神,雙手划水,將頭探出水面,還沒等看清周圍的形勢,腦後一痛,便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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