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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七十五章尾聲

魔王的寵物 葛晴 10206 2018-03-16
雪的肩膀就在離她臉龐幾厘米的地方。 纖瘦而寬闊的肩膀,在朝陽中被印染成泛著淺淺紅光的金黃。 米小愛望著雪的肩頭,發了好一會兒呆,總覺得這個肩膀承擔了太多太沉重的東西。 雪的側臉美若神祗,目光悠遠綿長,夾雜了一絲極不明顯的迷茫。 米小愛壯起膽,把頭偏了偏,輕輕靠在雪的肩上。 好溫暖啊…… 他的體溫隔著衣服蘊紅了她的臉,她的心跳更加平緩了,就好像始終飄搖的心找到了終於可以 安心依靠的港灣。 這一次,他沒有再推開她。 但,微微顫抖之後,他亦沒有順勢摟住她。 米小愛覺得自己變敏感了。她突然覺得,即使只是這樣小小的幸福彷彿也不該是屬於她的,甚至,有種犯罪般的心虛讓她的心陣陣絞痛。

朝陽升至天幕正中的時候,雪動了下,輕聲說道,“該回去了。” 米小愛扁了扁嘴,暗自埋怨太陽升起的速度怎麼那麼快。 雪把米小愛送回了小木屋,自己再次躍上雪豹,卻沒有像往常一樣隨她進屋。 他的銀髮在空中劃出耀眼的蒼茫,白衣勝雪,他在半空中對她微笑,那笑容過於輕鬆,輕鬆到 令她無端害怕。 “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裡?” 他並不回答她的問題,只垂下雙眸,說:“小愛,在這裡等我,我會回來的。” 米小愛搖頭。 她從來沒有那麼害怕自己的直覺。 直覺告訴她,這一次,他又在騙她了。 直覺告訴她,這一次,他不會再回來了。 “你要去哪裡,多久回來?”她固執地追出去,仰頭看著他,目光堅定無懼。

“我盡量早些回來。” “'早些'是多久呢?” “或許一個星期,或許……再長些。” “好,我等你,30天。” 雪笑著應道,“好,30天。” 米小愛向他伸出小手指,“拉鉤,上吊,一百年,不,一萬年,不許變。” 雪笑容更深,“好,我不變。” “如果你再騙我,我就……我就永永遠遠把你忘記,永永遠遠不再想起來!”米小愛踮起腳尖 勾起雪的小指,晃了晃。 “好,好。”雪鬆開小愛的手,有那麼一瞬間,米小愛好似又看到他眼眶中,升騰起薄薄的水 霧。 “那,我動身了。”雪別過頭,不再望向小愛的眼睛,雪豹吼了聲,向更高的天際飛去。 “等一下!!!”米小愛追著他的白衣在雪地奔跑,“等一下等一下!!我還有話沒說!!”

【我反悔了,就算你晚一點回來,我也可以考慮不忘記你的。 】 【你還沒告訴我,我為什麼會變成了銀髮。 】 【你總也不給我照鏡子,可我卻仍能在你的眼眸中看到一個完全變了樣的自己,你怎麼就這麼傻呢? 】 【你對我太好了,好到極致的結果,是我更清晰的看到你對我保持的距離。 】 【其實前面都不是我真正想說的。 】 【我真正想說的是……我想吻你。 】 雪豹消失在幽藍天穹,最後凝成一個點。 三十天后,他果然沒有回來。 有專門的侍衛每天送來食物和生活用品。 就好像他臨走前早就安排好的一樣! 就好像他知道自己不會再回來一樣! 終究,如同《狼來了》的故事一樣,撒謊成性的人,連拉鉤發誓這樣的事情也還是會撒謊的。

米小愛決定,若是十天過後他還不回來,就真的把他忘記。 還記得雪曾經說過,從小木屋出發,一直朝南走,會走到一個名叫雪國的地方,那裡的雪民不會吃人,幾乎人人都會魔法。 米小愛想,十天過後,她會帶上食物朝那裡行進,她要找那裡的人幫她一個忙。 她要尋找一個魔法,忘記一個人的魔法。 然後,十天以後,他還是沒有回來。 說話不算數這個毛病,是會傳染的,米小愛心想,她也成了這樣的人了。 於是躺在床上再次決定,再等十天!不,二十天!這次不變了,二十天后他再不出現,她絕對要離開這裡。 第十九天的時候,米小愛開始整理行李,然後打開天窗,任憑月光灑進來,照得她眼角的淚痕格外冷清。 門外傳來動靜。

米小愛蹦起來開門。 風雪灌進來,呼呼地刺入骨子裡,扎的人全身戰栗。 雪豹在不遠處站著,背上那人銀髮飄逸。 他回來了,雖然遲了將近一個月。 她便朝他走過去。 一步一步,在雪地留下腳印,腳印又被風雪覆蓋,一秒鐘後便將她的痕跡抹去。 他在微笑。 美目緊閉,睫毛長長地,結了冰。 “雪?”米小愛拉起他的手,“你怎麼了?” 他的手冰涼的,也彷彿結了冰。 米小愛看到了自己的眼淚,藍色的,雪花般,還未滑落臉頰便被風雪捲走。 “藍雪之盟消失了。”身旁的聲音低沉的像是從地底冒出來。 米小愛這才發現身邊還站著一人。 “您是魔王殿下……嗎?” 那人的唇邊是星星點點的鬍渣,面容比雪更蒼白。

“魔王殿下?”那人揚起嘴角,“你果然都忘了。” 米小愛不敢看鎏,藍色的淚在空中化為雪花,純粹得撕心裂肺。 【不准為了別的男人哭。 】 她就站在他面前,而他已經說不出這句話。 “他死了嗎?” “並沒有,但……” “那他為什麼……” “他說,他答應了你一個誓言,最後還是沒有做到,所以心甘情願接受懲罰。” 米小愛覺得雪是世界上最狡猾的男人。 他總是這個樣子。 無恥到令人痛心。 打鉤的內容,只是要他回來,卻忘記要他完好無恙的回來。 “'狼來了'是什麼故事?”鎏突然發問。 “一個愛撒謊的孩子最後失去眾人的信任,被狼吃掉的故事。” “怪不得。”鎏抱起雪走進屋裡,“他說他終於得到了報應。”

米小愛抹乾眼淚。 “他還說什麼?” “他還說,他從來沒主動許你一個諾言,他也想自私一回。”鎏的眸色變為深幽的濃黑,“他想問問你,一萬年,你願意等他嗎?” 結局(上) 我終於見到她了。 她沒有死,真好。 我本以為她會像往常一樣,見到我會展露可愛的笑顏,像從前那樣,叫我鎏,撲進我懷中,或者微笑,或者哭泣,不管是哪種情緒,只要她還屬於我就好。 我想,我不是個好男人,更不是位合格的丈夫,甚至連好帝王、好兒子都做不到。 初次見她,她還是個卑微的觀賞類寵物,什麼技巧都不會,性格卻倔強得很,不肯討好我,也不願對任何人低頭。 那時候我才繼位,日子一天一天過得很疲勞,葵把她送來的時候,我就把她當成玩具一般逗弄,她的反應很直接,不像尋常的婢女,成日畏畏縮縮的叫我王。

我叫她寵物,她總會伸出尖利的爪子,張牙舞爪地告訴我,“餵,我是有名字的,我叫米小愛,別叫我寵物!” 於是我就在心裡叫她米小愛。 她太笨拙了,連個媚眼都拋不好,更別提逗人開心了。我想看她豐富的表情,想看她賣力的討我歡心,即便是看在我的地位上,我仍希望她能長期伴在我身邊,每天每天對我說笑話,我想,只要是她說的笑話,都會讓我在心裡默默笑出聲來。 後來雪來了,我便把她交給雪,讓他教她怎樣討好我,這樣的話,我可以在今後的日子裡多出許多樂趣,畢竟,王也是人,王也會孤獨,也會害怕無聊。 她在雪那里呆了很久,有時候我會在漆黑的夜裡想起她,她在的時候我總嫌她吵,她走了以後,屋子裡經常寂靜地只剩下我來回走動的回音。

我想,是時候把她接回來了。 再次見她的時候,她就在雪的宮殿開懷地奔跑,那樣的笑容,她從沒在我面前展露過。我有點羨慕雪,他總是比我優秀,比我受大家歡迎,彷彿天生就適合站在世界的頂端,受到所有人的景仰。 她從吊燈上跳下來,落在我懷裡開心地叫我雪,我很不開心,要知道,這是我第一次為了接隻寵物親自出馬。 這一切我不會告訴她,我總是習慣於掩飾自己的渺小。 我已經不記得自己是從何時開始愛上了她。 或許,從我打開禮物盒的一剎那,有些事情便注定了。 或許,是從她捨命為我擋下致命光波開始吧? 後來,她哭著對我說,那次並不是她自願救我的,她只是在逃命而已,她求我不要折磨自己,她請我不要為了她傷害自己。

我能說什麼呢?我怎麼可以告訴她,其實我早就喜歡上了她?我怎麼可以讓她知道,這個誤會曾讓我幸福了很長一段時間,甚至讓我忘記了曾被莎拉背叛的心傷。 那段時間,我每天都派為安去給她買肯德基,我想,這樣明顯的示好,她應該會有點感動,我想,她也是正常的女孩子,沒理由會去拒絕高高在上的魔王。 連雪都看出來我對她的特別,她卻不知道。 甚至,那麼多次,她在我面前流露出對雪依賴,那樣痴迷的眼神,差點使我瘋狂。 父親教會了我很多事,包括一些不怎麼正大光明的手段。 我知道我必須強大起來,從我降生在帝王之家,我就不僅僅是我,而是屬於魔界所有眾生的王,如果我有一絲脆弱,如果我的脆弱被魔民們知曉,他們一定會對魔界的未來失去希望。 米小愛是我軟肋。 我想,哪怕用上些手段,我要得到她。 後來,我真的用了手段,很不光彩的手段,我也真的得到了她。 她在我身旁哭得稀里嘩啦,我很想替她擦乾不斷流下的淚水,可我不能那樣做,我不願讓她發現我的手指,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顫抖地比她戰栗的身軀更加不知所措。 她恢復地很快,沒幾天便找回了往日的微笑。 她終於不再糾結於和雪的關係,目光也漸漸開始停留在我身上。 有時我會幻想,幻想她或許也是喜歡我的,只是自己沒有發現罷了。這樣的想法折磨了我很久,後來我放棄再去想,畢竟她已經屬於我了,只要在我身邊,即使她心裡還有雪又何妨。 生活總愛跟人開玩笑。 就在我不在乎她心裡究竟裝著幾個人的時候,她哭著大聲告訴我,她喜歡我,早就喜歡我,喜歡到自己也不能理解的地步。 那一刻,我決定了,不會再放開她,即便死,也不會再放開她。 我要娶她。 我把這個決定告訴了元老院,那群老頑固果真反對地很激烈,就像那時候父王要立我為王一樣。他們提出了數不清的反對理由,無外乎是些身份地位血統之類的話,我早就听膩了那樣的說辭,我疲倦地告訴他們,如果不能娶她,那麼就把位置讓給雪吧,他比我更適合當魔王。 我承認我很卑鄙,用這樣的說辭堵住了元老們的嘴,這要感謝我的父親,是他教會了我怎樣去守護自己想要的東西,過程不重要,只要結果是自己滿意的就好。 元老們提出了唯一一個要求,他們要求我在米小愛獲得更高榮譽地位之前不准宣布婚訊,不准對媒體透露一絲一毫,因為這代表著皇族高貴的尊嚴,不能被侮辱的尊嚴。 若是我能提前知道那該死的尊嚴會使我永遠失去她,哪怕丟了皇位,我也不會同意他們的條件。 我終究沒有留住她。 媒體見面會上,她坐在雪身旁,大眼睛撲閃撲扇地望著我,媒體的燈光不斷照耀在她臉上,她顫抖著問我是否真的要娶妃,我微笑著告訴她“是的”,我想,哪怕讓她小小的失望一下也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在記者會結束之後,我會對她跪下我的雙膝,求她嫁給我,做我一輩子唯一的妃子,一起幸福到老。 她的眼淚流下來了,我看見雪的手在台下緊緊握住她,原來雪一直不曾放棄過她。 我追出去,想要對她解釋清楚這個誤會,可她並沒有相信我。 我很失望,真的很失望。 我想,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不相信我,唯獨她不可以。 我恨自己還是個孩子,恨自己那時候因為負氣沒有把“嫁給我吧”說出口,或許即便我說了,有些事還是不會改變,但那總比她永遠不知道我曾經很認真地想要娶她要好。 那晚上,我失眠了。 輾轉反復了一夜,我決定對她低頭,打算第二天一早就去雪殿接她,我不放心她在雪那里呆太久。因為我感覺到雪對她的感情,或許已經壓抑到了極致,我了解雪,我知道他在看著小愛的時候,眼裡究竟有著怎樣的期許。 我害怕如果我去晚了,小愛會放棄我,轉投到雪懷裡。 雪的溫柔我從未擁有,儘管我很努力地去學習溫柔;雪的風華絕代我也沒有,我總是強硬地令人忍不住想逃。 從小時候開始,父王便喜歡拿我和雪作比較:雪的魔法比你強,雪的脾氣比你好,雪的人緣比你廣,雪的魅力比你足,雪的…… 我一度以為父王會將皇位傳給領養回來的雪,沒有血緣關係的雪。 在我坐上魔王位置的時候,我感謝父王並沒有對我真正失望,還好在他眼裡,我還配得上做這個王。 很久以後,我才知道,父王把皇位傳給我,只是因為沒有辦法,因為雪不願意做王,因為雪憐憫我,怕我承受不了再一次的失敗,怕我一輩子活在他的陰影下,父王沒有辦法,沒有辦法的結果是,我成為了王。 先是王位,後是女人,雪都默默地讓著我,一廂情願的站在我身後看我統領魔界,看我擁抱小愛。 我很想問問他究竟在想什麼,我很不喜歡他總是不經過我同意就擅自決定我的未來,這讓我覺得自己是個沒有主見的玩偶。是,我是不如他,可我還沒有那樣不堪的境地,我想,起碼米小愛是我能守護的,在這點上,我不需要他來替我保護她! 第二天早晨,我收到一封匿名信,信上說小愛正和雪在一起,在一個我從來不知道的地方。 我趕到的時候,布林的長發在空中劃出淒絕的弧線,她叫我哥哥,我衝過去抱住她。 布林的血沾染了我的衣裳,她的面容那麼蒼白,她的微笑一下一下把我的心抽空,她躺在我懷裡是那麼輕,輕的彷彿一不小心就會化作周圍的雪花。 她咳著血對我說,“哥哥,請你饒恕他們,他們是相愛的……” 這以後的話,我都不記得了,原諒我,布林,我對你的記憶只到這句話為止,往後的話我都不想再聽,你知道的,哥哥沒有你想像中那麼堅強,若是繼續往下聽,我不知道我會做出怎樣瘋狂的舉動,我不希望雪國也會在我的失控下被夷為平地,我不希望我的脆弱會傷害到小愛和雪,儘管米小愛的手指穿過了你的心臟。 布林出殯的那天,天下著小雨,我看著布林的棺木空空蕩蕩的被抬起,默默做了一個決定,一個會令我終生後悔的決定。 我要送走我的愛。 我想,這就是我所能做出的最大的報復,布林,對不起,我只能做到這樣,要知道,只是送走她,已經幾乎用盡了我全身的氣力。 我取下了她的寵物項圈。 我看到她的臉在那一瞬間失去光澤,我對她說,“恭喜你,終於可以努力的,徹底的離開有我的世界。” 沒有報復該有的快感,只有無窮無盡的痛,痛,痛。 我想,我這一生,或許就這樣了。 然而,在我成為行屍走肉幾個月之後,她回來了。 帶著米蘭的軀殼回來了。 大結局 米蘭很美,如果沒有先遇上小愛,我說不定真的會愛上她。 可是,沒有那麼多如果。 所有的如果都在送走愛的那一天化為“不可能”。 看著她站在我面前,我體悟到一件事—— 父親,我終於變成了你希望我成為的那種人。 莎拉沒有了,布林沒有了,小愛沒有了,雪離開了,最後,我也沒有了。 剩下的,是屬於全國魔民的王。 我頻繁的開會,頻繁的親近民眾,頻繁的失眠,每日每夜批復元老們呈上來的文件。對於我的表現,他們終於滿意了,我看到他們捋著鬍鬚點頭,稱讚我長大了,懂事了,足以擔當好魔王這個位置了,足以,足以跟雪媲美了。 父親,你會開心的。 我站在全國最高的位置,展露出的笑容親切真誠,簡直可以把我自己都騙到了。 父親,你會開心的。 我不再毛躁,已經沒有任何事情可以讓我焦急或心疼,就算有人用劍穿過我的心臟,我想,我也會帶著微笑倒下吧。 父親,你會開心的。 我愛上了孤獨,愛上了我小時候最恐懼的情感。疲憊過後,躺在沙發上,打開八音盒,音樂流淌出來,盪出的回音每一下都敲入我的靈魂,我告訴自己,我做了一場夢,夾雜著撕裂般疼痛的美夢,而我現在還未從夢中醒來,或許到死,仍然不會醒來。 父親,你會開心的。 我很聽話的答應迎娶雪之女王,為了兩國人民的共同利益,我會把她視作另一個自己,好好去愛護。畢竟,嫁給未曾謀面的陌生人,對於一個女孩來說,是件太過殘酷的事。我不能給她我的愛,那麼就給她除了愛以外的一切吧。 想到這裡,胸口的傷口又在汩汩流血,而我居然沒有察覺。 每次打開八音盒都會這樣,麻木到連痛覺都沒有了。 我走到米蘭面前,朝她俯身伸出手,我的微笑應該很真誠,因為我感覺到她放到我掌心的手充滿了信任。 我說,“叫我鎏。” 她很乖巧,真的叫我鎏。 心裡的某一處傷口被瞬間扯碎,久違的痛感讓我無法再維持笑容,我甚至連最基本的禮儀都忘卻丟失,只想看看她面紗之下的真容。 明知道不可能,卻在聽到她聲音的剎那失去理智。 父親,我終究還是沒有長大,對不起。 帶她與煦禦城魔民見面的那天,我早就派布拉拉在城郊布下天羅地網。 惡魔族,若是他們能安分地呆在屬於自己的地盤,我不會對他們痛下殺手。 事實證明,我確是個懦弱的人,本以為已經沒有什麼好失去了,也妄想自己可以好好的把魔王順利地扮演到死,我那脆弱的假面具,終究還是在布拉拉墜地的那一刻,碎裂了。 生平第二次,體內爆發出龍捲風般的黑色情緒,一層兩層三層將我包裹住,迅速吞沒我的理智,莎拉的笑臉在我腦海清晰可觸,她對我說,“我的王,不要克制自己了,讓世界與你一起毀滅,然後回到我身邊來,我和你,本就是同一種人,失去了想要守護的東西,活著又有什麼意義呢?” 眼前一片黑暗,身體愈加冰冷,我期盼有雙溫暖的手可以在此時拉住我,不需要很有力,只要有一絲溫暖便可以。 我聽到剛才還對我歡呼致敬的魔民在暴風中聲嘶力竭地數落我,我知道我的路定是到頭了,不是我的,終究不會是我的,我甚至想,如果雪是魔王,所有人都會很幸福吧! 被黑暗吞噬殆盡的最後一秒,她抱住了我。 她哭著對我說,“鎏,求求你停下來,我是米小愛,米小愛啊!” 她的嘴唇還是那麼柔軟,唇瓣傳來的溫暖令我無力再在無邊的絕望中沉淪下去。 那時候,我決定,就這樣吧,從頭開始吧,即使對不起布林,即使要欺騙所有魔民,即使到最後一無所有,我也不要再失去她一次。 幸福並未持續很久。 幾個月後,我開完會回到臥室,面對我的是為安淚流滿面的臉。 她對我不斷道歉,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清楚。 我望著空蕩蕩的房間,知道愛又離開了。 這一次,是她自己選擇了要走。 我接到記者的賀電,恭喜我終於可以親眼見到殺死妹妹的兇手,我已不記得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打開屏幕,又是帶著怎樣的顫抖看到她的特寫出現在惡魔之森入口。 她好傻,她以為對著媒體撒謊就能換回魔民對我的信任,她以為我對布林的事情還是一無所查,她以為她死了事情就全部解決了。 可她怎麼會想不到,如果她死了,我…… ……………… ………… 我去了惡魔之森。 而她已經沒有了。 只有噬魂草對我唱著離別的歌。 我終是來晚了。 看吧,這就是所謂魔界最高統治所在的實力!這就是魔力最為強大的所在!這雙虛有其表的臂膀,或許可以撐起魔界的未來,卻連自己最心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 真是個笑話。 父親,我寧願你當初堅持己見把王位傳給雪,我寧願你一早就把我拋得遠遠的,不要憐憫我,不要顧及我的感受,在你認為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你以為我真的什麼也看不透嗎?你的雙手懷抱著我,可是眸中卻都是雪的影子,你也以為我全部會忽略嗎? 父親,你是我見過最為堅強的男子,你的判斷幾乎從不受到感情的牽制,既然如此,對著魔界億萬子民宣布雪是你的兒子,真的有那麼難嗎? 不要告訴我,你不說,只是為了我。 我不接受這樣的善解人意。 因為你根本沒有真正試著進入過我的內心。 崩裂了,胸口的那個傷口。 我躺在惡魔之森的土壤之上,聽見血液奔騰而下的歡快音聲,嘴角的微笑,是真實的。 ……………… ……………… 再次醒來,印入眼簾的,是元老們因為過分擔心而扭曲的臉。 我知道他們的憂容並不是為了“鎏”,僅是為了國家社稷罷了。 朦朧中,我曾不止一次聽到他們討論,還是叫雪回來吧,萬一王醒不來,至少魔界還有個人能撐著,恰好鎏的民意調研不是很好,如果雪能兼任魔王,肯定要比兩國聯姻更加牢靠。 沒有憤怒。 沒有難過。 他們說的,真的沒有哪裡是錯誤的。 我爬起來,不發一言,乖乖接受魔界醫療隊對我的集中治療,乖乖料理國事,乖乖接受他們為我安排的親民課程,然後等待森林那邊傳來奇蹟。 奇蹟沒等來,倒是等來了一場戰爭。 惡魔族與血族聯手對魔界發動了進攻。 惡魔族的領袖是個美麗的女子,我見過她,她是雪的妻子,名叫細細。 血族的領袖,則是我的好友,葵。 魔界安逸了太多年,看似堅固的防守,終究抵不過有心人多年的密謀。 葵很了解我。 我的所有防守手段,全部在他的預料之中。 而他的進攻,招招直指魔宮咽喉。 原來,真正的葵,我從沒看清楚過。 我對惡魔族和血族下達最後的通牒,若是他們答應退出魔界,我選擇不對他們採取任何懲罰措施。 我的擅自決定觸怒了元老院。 他們真的喚來了雪。 我說,雪,很久沒見面。 他微笑著點頭。 我又說,雪,小愛沒有了,你是怎麼想的呢。 他的微笑消失在唇角,欲言又止的樣子讓我期盼在他笑容背後或許還有叫做“希望”的東西在苟延殘喘。 氣氛很僵硬,我把自己埋在躺椅中,請求他回來當魔界的王,我想,有些事情早就該放到檯面上來說了,逃避的結果往往是失去主動,與其這樣,不如我也主動一回。我說,雪,我太累了,這一次,真的撐不下去了,我承認我不如你堅強,我想去人間,想去小愛生活過的地方,萬年不死的魔法,我全都度給你,請你帶著父親的遺願,擔起守護魔界的重任吧。 雪望著我,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 他在動搖,每次他的睫毛在臉上投下扇形的陰影,便是他在動搖,從小就是這樣了。 我又說,雪,惡魔族的女王是細細,你知道嗎? 他抬起眼睛,毫不掩飾他的驚訝,我卑鄙地告訴他,雪,如果你出馬,細細會收兵的,她埋伏在雪國這麼久,如果不是真的對你動了感情,早就會對魔界出手了吧!還有,雪,葵對你應該是沒有惡意的,他只是想毀掉我而已,而他也真的做到了,你覺得我還不夠慘嗎? 雪的白衣在陽光下映出刺眼的光芒,他扯出疲累的微笑對我說,鎏,我也告訴你一件事吧,小愛還活著,在我母親生活過的小木屋。 驚喜過後,我問雪,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 他轉過身,銀髮長而直順得披在肩上,隨著他低垂的頭,一縷一縷滑落肩頭。 他說,鎏,對不起,我只是想保護她而已。 他說,鎏,和她在一起的這兩個月,對我來說已經足夠。 他說,鎏,王位的事,你真的決定了嗎? 我說,我決定了。 他回過頭來沖我微笑,他說,鎏,小愛就交給你了,好好照顧她,你承受不住的,我心甘情願替你受,我們是兄弟呢,不是麼? 一星期後,惡魔族與血族對魔界發動總攻。 叛變的魔界別動隊帶領十四支戰鬥寵物分隊與惡魔族裡應外合,雪國的支援趕到的時候,葵的十指已經深深陷入我的咽喉。 我的傷還沒有好,魔力早就在惡魔之森被坎德剌斯螢火蟲吸食殆盡,所以,葵要殺了我,不會比捏死一隻小螞蟻困難多少。 血液濺入我的眼,世界成為灼人的紅。 雪的銀鞭穿透了葵的胸。 雪的身邊,站著細細。 葵大聲笑著回過頭,他吃力地抬起手指向細細,說,女人啊,你們的一生,難道只為感情而活嗎?莎拉是這樣,你也是這樣!莎拉死後,鎏毀了一座城,而你背叛了我,雪會因此感激你麼? 細細麵無表情地看著葵慢慢倒下,轉身消失在門口。 我沒有開口問她究竟要去哪,因為雪也沒有開口。 風波平息後,我向元老院提出將王位交給雪,長老們唏噓了一會兒,全票通過了我的決策。 雪登基的那一天,天空晴朗。 魔民們激情高漲,媒體興奮異常。 這一次,換做我,在他身後默默地註視他,走向生命的至高點。 雪的銀髮配上金色的皇冠,耀眼得彷彿童話裡的國王。 我在人群中悄悄離開。 小劍在某個街角等著我,我想,從此以後,我終將為自己而活,這樣想來,經歷過的疼痛與即將擁有的幸福比起來,不算什麼。 我飛身躍上小劍,還未出發已經看到小愛在對我招手。 身後傳來魔民們驚慌失措的聲音。 我回頭,雪的白衣在空中飛舞,身子向後仰去,直直倒在黃金鑄成的王位上,長長的銀髮擋去他俊美的臉,只露出微微向上彎起的嘴角。 我衝過去,將他抱在懷中,咆哮著問他這是為什麼。 他輕輕微笑,說,我只是想賭一次,賭我若是違背對父皇許下的諾言,能不能換來你下半生自由自在的翱翔。 諾言?什麼諾言? 他說,鎏,你沒有錯,錯的是我,小愛和王位,我都不該與你搶,我只是遭到報應而已,怪不得誰。我這一生說了太多的謊,對自己,對小愛,對你,對很多人說謊,你去了小愛那裡,她會告訴你狼來了的故事,那是個很有趣的故事…… 我看到他的身上散出點點藍光,光暈在空中瀰漫成晶瑩的雪花,他笑著說,藍雪之盟要消失了,鎏,快走吧,不要再管元老院怎麼說,我不會那麼快就死,幸運的話,還能撐個一萬年,一萬年後的事情,誰知曉呢,你快去找小愛,我答應她很快回去,她一定正在發火呢…… 他的睫毛沾染著藍色的雪花,緩緩閉上的那一瞬,彷彿曇花一現。 父親,你會後悔的。 你讓雪許下的狗屁諾言,傷害了一群人,包括我和雪。 吵嚷的人群裡,走出一個人。 是細細。 她的眼角落下紫色的淚,她站立著,冷笑著問我:你這個自私的懦夫,現在總該為雪做些什麼了吧? 她又說,惡魔族有個早已失傳的秘術,可以拯救因違背諾言而被言靈吞噬的靈魂。 我便問她,該怎麼做。 她說,其實並不難,只怕你不敢。 我笑著告訴她,如今我已失去了一切,只有不能,沒有不敢,我不喜歡欠別人這麼多,我想活著的時候一併償還。 她說那我告訴你,只要你們其中的一個徹底消失,雪的言靈就會解開。你們的父皇只是怕你們會為了王位手足相殘,所以叫雪許了個殘酷的諾言,你有的,他不能跟你搶,你沒有的想要的,他要拱手為你取來,若是他違背這個諾言,會被喬的咒力灌入異度空間,沉睡至少一百萬年,或許到你死,他才會醒來。 她離開的時候,元老們的目光全都聚集在我身上,他們沒有說那句話。 那句“你怎麼不去死呢?” 我會去死的,只是,離開之前,還奢望看她一眼。 依稀記得上次雪離開的時候,曾告訴我說她失憶了,他讓我有些心理準備,他總在擔心別人,這讓我又陷入深深的自卑。 哥哥,是時候了,我也該為你做些什麼了。 我乘著小劍,雪豹載著雪,去看望那個我們同時深愛的女人。 風雪之中,小木屋的門開了。 她歡喜雀躍地蹦出來,閃亮的大眼睛在見到雪的那一秒失去光澤。 她,沒有看到我。 我有些懂了,失憶後的她,才是真正的米小愛吧。 強取豪奪得來的愛,還是抵不過溫柔不變的永生守護。 我也學會了撒謊。 我問她,若是雪要昏睡一萬年,你願意等他麼? 她看著我,眼睛一眨也不眨,她的聲音還是那樣清脆動聽,她說,一萬年後,他會醒來麼? 我笑笑,叫她先回答我問題。 她說,一萬年,好長的一萬年,鎏,我願意等,可我真的等得到嗎?我,終究只是人類而已。 她說她願意。 哥哥,如果你聽到她的答案,會笑得如同陽光般燦爛吧。 我最後一次擁抱了她,她在我懷中悠悠哭泣,一遍一遍問我雪到底是怎麼了,我告訴她一切都會沒事的,她抬起頭望著我,將信將疑的模樣可愛極了。 日出之前,她趴在床邊,守著雪的睡顏睡著了。 我拂過她的唇,割開我的血脈,使用了禁術置漣。 我的最後一點魔力,微弱地滲入哥哥的靈魂,我聽到我的心跳聲,在屋外縱橫的風雪聲中漸漸弱去。 狼來了的故事,我仍是沒有勇氣請她說給我聽。 我想,我已經等到了最後的結局。 於片片雪花中,注入我的靈魂,只盼她在萬年以後憶起那一句。 永是你的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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