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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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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我思存

  • 言情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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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970-01-01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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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節

東宮 匪我思存 4522 2018-03-16
平直我又和李承鄞吵架了。每次我們吵完架,他總是不理我,也不許旁人同我說話。 我覺得好生無趣,便偷偷溜上待玩。阿渡跟著我,她一直在我身邊,無論走到哪裡都甩不掉,像個影子似的。好在我並不討厭阿渡這個人,她除了有點一根筋之外,樣樣都好,還會式功,可以幫我打跑壞人。 我們去茶肆聽說書,說書先生口沫橫飛,講到劍仙如何如何千里之外取人項上人頭,我問阿渡:“餵,你相不相信這世上有劍仙?” 阿渡搖搖頭。 我也覺得不可信。 這世上武林高手是有的,像阿渡的那柄金錯刀,我看見過她出手,快得就像閃電一般。可是千里取人頭氣,我覺得那純粹是吹牛。 走出酒肆的時候我們看到街頭圍了一圈人,我天生愛湊熱鬧,自然擠過去看個究竟。原來是個一身縞素的姑娘跪在那裡哭哭啼啼,身後一卷破席,裹著著一具直挺挺的屍首,草蓆下只露出一歡僵直的腳,連鞋都沒有穿。周圍的人都一邊搖頭一邊嘆氣,對著她身前寫的“賣身葬父”四個墨字的白布指指點點。

“哇。賣身葬父!敢問一下,這位小姐打算把自己賣多少?” 所有人全都對我怒目而視。我忘了自己還穿著男裝,於是縮了縮脖子,吐了吐舌頭。這時候阿渡拉了拉我的衣角,我明白她的意思,阿渡總是但心我闖禍,其實我雖然成天在街上晃來晃去,但除了攔過一次驚馬打過兩次惡少送過三次迷路的小孩回家追過四次不定期是五次小偷之外,真的沒有多管過閒事……我偷偷繞到人群後頭,仔細打量著那破席捲著重屍首,後來蹲下來,隨手抽了根草蓆上的草,輕輕撓著那僵直的腳板心。 撓啊撓啊撓啊……撓啊……我十分有耐心地撓啊撓。草蓆裡的“屍首”終於忍不住開始發抖,越持抖厲害,越抖越厲害,越抖越厲害……周圍的人終於發現了異樣。有人大叫一聲指著發抖的草蓆,牙齒格格作響,說不出話來;還有人大叫“詐屍”;更多的人瞠目結舌,呆立在那裡一動不動,我不屈不撓地撓著,草蓆裡的“屍首”終於忍不住那鑽心奇癢,一把掀開席子,大罵:“哪個王八蛋在撓我腳板心?”

我牙尖嘴利地罵回:“王八蛋罵誰?” 他果然上當:“王八蛋罵你!” 我拍手笑:“果然是王八蛋在罵我!” 他一骨碌爬起來便朝我一腳踹來,阿渡一閃就攔在我們中間。我沖他扮鬼臉:“死騙子,裝挺屍,三個銅板挺一挺!” 騙子大怒,那個渾身縞素的姑娘同他一起朝我們衝過來。阿渡素來不願意在街上跟人打架,便拉著我飛快地跑了。 我有時候非常不喜歡跟阿渡在一塊兒,因為往往有趣的事剛剛做了一半,她就拉著我當逃兵。可是她的手像鐵鉗似的,我怎麼也掙不開,只好任憑她拉著我,踉踉蹌蹌一路飛奔。就在我們夾雜在人流中跑過半條街的時候,我突然看到一間茶樓前,有個人正瞧著我。那個人長得好看,穿一件月白袍子,安靜地用烏黑的眼珠盯著我。

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裡突然一跳。到了牌坊底下,阿渡才鬆開我的手,甸順頭再看那個人,他卻已經不在了。 阿渡沒有問我在看什麼,她就是這點好,從來不問東問西。我覺得自己今天有點兒心神不定,也許是因為和李承鄞吵架的緣故。雖然他每次都吵不贏我,我總可以將他氣得啞口無言,但他會用別的方式來還擊,比如讓旁人都不理睬我,就如同我是一個所有人都看不見的人。那種滋味實在不好受,如果我不偷偷溜出來街上玩,遲早會被活活悶死。 我覺得好生無趣,低頭踢著石子,石子一跳一跳,就像蹴鞠一樣。李承鄞是蹴鞠的高手,小小的皮球在他足尖,就像是活物一般,任他踢出好多種花樣。我並不會蹴鞠,也沒有學過,因為李承鄞不肯教我,也不肯讓別人教我,他一直非常小氣。

我用力稍大,一腳將石子踢進了陰溝裡,“撲通”一響,我才發現不知不覺竟然已經走到了一條巷子裡。兩邊都是人家的高牆,這裡的屋子總建得很高,還有開關古怪的騎牆,我突然覺得有點兒毛骨悚然……就是那種後勁裡汗毛豎起來的感覺。 我回過頭來,竟然沒看見到阿渡,我大聲叫:“阿渡!” 巷子裡空落落的,迴盪著我的聲音。我前所未有地恐慌起來,幾年來阿渡一直和我形影不離,連我去如廁,她都會嗖在我身邊。我醒來的時候她陪著我,我睡覺的時候她睡在我床前,她從來沒有不聲不響離開過我周圍一丈以外,現在阿渡突然不見了。 我看到了那個人,那穿著月白袍子的人,他站在巷子那頭,遠遠地註視著我。 我方寸大亂,回頭叫著:“阿渡!”

這個人我並不認識,可是他剛剛在街上瞧著我的樣子,奇怪極了。我現在覺得他瞧著我的樣子,也奇怪極了。 我問他:“餵!你有沒有看到阿渡?” 他並沒有答話,而是慢慢地朝著我走過去。太陽照在他們臉上,他長得真好看,比李承鄞還要好看。他的眉毛像是兩道劍,眼睛黑得像寶石一樣,鼻樑高高的,嘴唇很薄,可是形狀很好看,總之他是個好看的男人。他一直走到我的面前,忽然笑了笑:“小姐,請問你要找哪個阿渡?” 這世上還有二個阿渡麼,我說:“當然是我的阿渡,你有看見她麼?她穿著件黃色的衫子,像隻小黃鸝一樣。” 他慢吞吞地說:“穿著件黃色的衫子,像隻小黃鸝一樣——我倒是看見了這樣一個人。” “她在哪裡?” “就在我的面前。”他離我太近了,近得我可以看見子他眼中熠熠有神的光芒,“難道你不是麼?”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我穿的是件淡黃色的男衫,同阿渡那件一樣,這個人真的好生奇怪。 他說:“小楓,幾年不見,你還是這樣,一點兒都沒有變。” 我不由得大大地一震,小楓是我的乳名,自從來了上京,再也沒有人這樣稱呼過我。我眨著眼睛,有點兒迷惘地看著他:“你是誰?” 他淡淡地笑了笑,說道:“嗯,你不知道我是誰。” “你是我爹派來的麼?”我眨了眨眼睛,看著他。臨走的時候阿爹答應過我,會派人來看我,給我磅好吃的。 他並沒有回答我,只是問我:“你想回家嗎?” 我當然想回家,做夢都想要回家。 我又問他:“你是哥哥派來的麼?” 他對我微笑,問我:“你還有哥哥?” 我當然有哥哥,而且有五個哥哥,尤其五哥最疼我。我臨走的時候他還大哭了一場,用鞭子將泥地上的沙土全都抽得東一條西一條。我知道他是因為捨不得我,捨不得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

這個人連我有哥哥都不知道,看來並不是家裡派來的人,我略微有點兒失望。問他:“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他說:“你曾經告訴過我。” 我告訴他的?我原來認識他麼? 為什麼我一點印像都沒有了。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卻不覺得這個人是騙子。大約因為不會有這麼奇怪的騙子,這世上的騙子都會努力把自己扮成正常人,他們才不會奇奇怪怪呢,因為那樣容易露出破綻,被人揭穿。 我歪著頭打量他,問:“你到底是什麼人?” 他說:“我是顧劍。” 他沒有說別的話,彷彿這四個字已經代表了一切。 我壓根兒都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我說:“我要去找阿渡了。” 他對我說:“我找了三年才見到你,你就不肯同我多說一會兒話麼?”

我覺得好生奇怪:“你為什麼要找我?你怎麼會找了我三年?三年前我認識你麼?” 他淡淡地笑了笑,說道:“三年前我把你氣跑了,只好一直找,直到今天才找到你。可是你已經不認得我了。” 我覺得他在騙人,別說三年前的事,就是十三年前的事我都記得清清楚楚。我的記性可好啦,我兩三歲時,剛記事不久,就記得不少事了。比如,阿娘曾給我吃一種酸酸的果子漿,我很不愛吃;又或者阿娘抱著我,看父王跑馬歸來,金色的晨曦鍍在父王身上,他就像穿了一件金色的盔甲一般,威風凜凜。 我決意不再同他說話。我轉身就走,阿渡會到哪裡去了呢?我一邊想一邊回頭看了一眼,那個顧劍還站在那裡看著我,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望著,看見我回頭看他,他又對我笑了笑。他都對我笑了好幾次了,我突然覺得他的笑像水面上浮著的一層碎冰,就像對著我笑,其實是件讓他非常難受的事似的。

真是一個奇怪的人,還硬說我認識他,我可不認識這樣的怪人。 我走出巷子的時候,才發現阿渡就坐在橋邊。她呆呆地看著我,我問她:“你跑到哪裡去了,我都擔心死了。” 阿渡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我搖她她也不動。這時候那個顧劍過來,他朝著阿渡輕輕一彈指,只聽“嗤”一聲,阿渡就“呼”地跳起來,一手拔出她那柄金錯刀,另一隻手將我拉到她的身後。 那個顧劍悠悠地笑著,說道:“三年前我們就交過手,剛剛我一指就卦住了你的穴道。你難道不明白,如果我真的想做什麼,就憑你是絕對攔不住我的麼?” 阿渡並不說話,只是凶狠地看著他,那架式像是護雛的母雞似的。有一次李承鄞真的把我氣倒了,阿渡也是這樣瞪著他的。 我沒想到這個顧劍能封住阿渡的穴道,阿渡的身手非常了得,尋常人根本接近不了她,更別提輕易制住她了,這個顧劍武功高得簡直是匪夷所思。我瞠目結舌地瞧著他。

他卻只是長長嘆了口氣,看著拔刀相向的阿渡。和在阿渡身後探頭探及的我……然後他又瞧了我一眼,終於轉身走了。 我一直看著他走遠,巷子裡空蕩蕩的,那個怪怪石顧劍終於走得看不見了。我問阿渡:“你不要緊吧?有沒有受傷?” 阿渡搖了搖頭,做了一個手勢。 我知道那個手勢的意思,她是問我是不是很難過。 我為什麼要難過? 我覺得她莫名其妙,於是大大地朝她翻了個白眼。 天色漸漸暗下來,我帶著阿渡上問月樓去吃飯。 我們出來街上閒逛的時候,總是在問月樓來吃飯,因為這裡的雙拼鴛鴦炙可好吃了。 坐下來吃炙肉的時候,賣喝的何伯帶著他的女兒福姐兒也上樓來了。何伯是個瞎子,可是拉得一手好胡琴,每次到問月樓來吃酒,我都要煩福姐兒唱上一曲兒。 福姐兒早就和我們相熟了,對我和阿渡福了一福,叫我:“梁公子。” 我客氣地請她唱了兩首曲子,她便喝了一曲《采桑》。 吃著雙拼鴛鴦炙,溫一壺蓮花白酒,再聽著福姐兒唱小曲兒,簡直是人生最美不過的事情。 肉還在炙子上滋滋作響,阿渡用筷子將肉翻了一個個兒,然後將烤好的肉沾了醬汁,送到我碟中。我吃著烤肉,又喝了一杯蓮花白酒,這時候有一群人上樓來,他踩著樓板“咚咚”直響,他們哄然說笑,令人側目。 我開始跟阿渡瞎扯:“你看那幾個人,一看就不是好人。” 阿渡不解地望著我。 我說:“這些人雖然都穿著普通的衣裳,可是每人都穿著粉底薄靴,腰間佩刀,而且幾乎個個手腕上戴著護腕,拇指上綁著鹿皮。這些人既慣穿快靴,又熟悉弓馬,還帶著刀招搖過市……又長成這種油頭粉面的德性,那麼這些傢伙一定是羽林郎。” 阿渡也不喜歡羽林郎,於是她點了點頭。 那些羽林郎一坐下來,其中一個人就喚:“餵,唱曲兒的!過來唱個《上坡想郎》!”何伯顫巍巍地向他們賠不是,說道: “這位公子點了兩首曲子,剛剛才唱完一首。等這首唱完,我們就過來侍候幾位郎君。” 那羽林郎用力將桌子一拍:“放屁!什麼唱完不唱完的!快快過來給咱們唱曲兒,不然我一刀劈死你這個老瞎子。”另一個人瞧了我一眼,笑道:“要說俊,還真俊,比那個唱小曲兒的娘子長得還好。餵!兔子爺相公,過來陪咱們喝一盅。” 我嘆了口氣,今天我本來不想跟人打架,看來是避免不了了。我放下筷子,懶懶地道:“好好一家店,怎麼突然來了一幫不說人話的東西?真教人掃興!” 那些人一聽大怒,紛紛拍桌:“你罵誰?” 我沖他們笑了笑:“哦,對不住,原來你們不是東西。” 起先罵人的那個人最先忍不住,拔劍就朝我們衝過來。阿渡輕輕將桌子一拍,桌上的那些碟啊碗啊都紋絲未動,只有箸筒被震得跳起來。她隨手抽了支筷子,沒等箸筒落回桌面,那人明顯晃的刀尖已經刺到我面前。電光石火的剎那,阿渡將筷子往下一插,只聞一聲慘叫,緊接著“鐺”一聲長劍落在地上,那人的手掌已經被那支筷子生生釘在桌子上,頓時血流如注。那人一邊慘叫一邊伸手去拔筷子,但筷子透過整個手掌釘穿桌面,便如一要長釘一般,如何拔得動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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