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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4節

請對我撒謊 连谏 5570 2018-03-16
郝樂意寄居在叔叔郝多錢家備戰中考,馬躍同學也在備戰高考。 每天放學回來,郝樂意都要幫賈秋芬做家務,不讓都不行,默默地做,也不吭聲,不管什麼都做得頭頭是道,讓賈秋芬看得心疼。她知道這孩子心裡有數著呢,夜裡就和郝多錢說,不要對郝樂意沉著臉,畢竟那是他的親侄女,在這個世界上她也就他這麼個至親至近的人了。郝多錢裝聽不見,哼哼地打呼嚕,再看郝樂意的眼神,就柔和多了。 儘管如此,郝樂意的家長會,還是賈秋芬去給開,所以,在很多年之後,當郝樂意想起母親這倆字,腦海裡浮現的是賈秋芬的樣子,微胖,像上弦月一樣的笑瞇瞇的眼睛,不管招呼誰,嗓子都晴朗朗的,好像這個世界上就找不到她不喜歡的人。哪怕你剛打了她一巴掌騙了她一百塊錢,她都不記得。郝多錢家雖然很小,可所有的衣服永遠被她洗得有股陽光的味道,毛巾永遠被她打上肥皂兌上咸鹽洗得蓬蓬鬆松,如果說記憶裡家的美好是有味道的,那這味道一定是在賈秋芬這樣的女人手下誕生的。

郝樂意沒考高中,儘管以她的成績,完全可以考得上青島最好的高中,可郝樂意知道,高中不屬於義務教育了,她不能再給賈秋芬夫妻增加負擔了,他們也負擔不起。賈秋芬工作的毛巾廠倒閉了,郝多錢工作的自行車廠連地皮都賣了,說白了,他們倆都是下崗職工,好在賈秋芬勤快,每天琢磨著花樣倒騰點小買賣,多少還能進幾個錢,譬如說秋天的時候她賣煮苞米,冬天的時候她推著大桶賣熱騰騰的蘿蔔纓小豆腐,夏天的時候她賣茶蛋賣粽子。郝多錢心情好的時候也出去干點活,心情不好的時候——尤其是夏天,他很容易心情不好——就會提著一塑料袋散啤酒,邊走邊喝邊罵罵咧咧,好像整個世界都欠了他二百萬,郝多錢從塑料袋裡喝散啤的技術很高,把塑料袋擎到臉的一側,嘴吸住塑料袋的一點邊,另一隻手輕輕一托塑料袋底,再一捏,散啤就點滴不漏地喝到了嘴裡,再鼓一下腮幫子,嚥下去,大嘴一張,那個爽,給個皇帝老子的寶座都不換。提著塑料袋喝著散啤罵著街的郝多錢沒人敢惹,除了郝寶寶。郝寶寶是郝多錢的一帖藥,不管郝多錢犯混犯得多麼厲害,只要她吼一嗓子,郝多錢立馬就像點了鹵水的豆腐湯子,靜悄悄地就收斂了。

因為知道賈秋芬的善良,更知道她一旦知道自己放棄考高中會難過,郝樂意悄悄報考了幼兒師範,雖然在本市,但可以住校,如果願意,中專畢業後可以繼續讀大專,師範類可以免學費,這是郝樂意選擇它的主要原因。 同是這年9月,馬躍到上海的一所高校報到。 兩年後,郝樂意中專畢業繼續讀大專,宋小燕留下了一筆不大不小的存款,郝樂意花得節儉,到讀大專時,還剩幾千,就不捨得花了,總覺得這筆錢上殘留著宋小燕的汗水和氣息,想留下來做紀念,於是,就開始了勤工儉學生涯,中午在學校食堂做小時工,晚上去一家培訓機構當老師,累是累了點,經濟上倒也沒緊張到哪兒去,偶爾的,郝寶寶從賈秋芬手裡要不出零花錢,還能到她這兒打打秋風。 校園才子馬躍,以交流生的身份去了英國,並以優異的成績把學籍轉到了英國大學。此時,他的母親陳安娜,已榮陞為某職業中學的副校長,時間像浩浩蕩蕩的隊伍繼續往前推進,而他們,還不知道彼此的存在。可時光依然遵照自己的秩序,不慌不忙地行走著,離他們的相識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在這期間,郝樂意拒絕了一個來自社會上的追求者,而她出落成標緻美人的堂妹郝寶寶,在各色男人的頻繁騷擾下,春心蕩漾,學習成績一落千丈,高考敗得一塌糊塗,最終只能進本市一家民營大學,專業是旅遊管理。郝樂意覺得這專業有點不妥,沒技術含量,就業競爭沒優勢,再就是如果做接團導遊很辛苦,郝寶寶未必吃得了這苦,可郝寶寶就是喜歡,說她想當導遊,不為別的,就是為了免費旅遊。郝多錢說乾個屁導遊,他把姑娘生這麼漂亮,不是為了伺候王八蛋的。 郝多錢一直堅持女兒要富養,雖然他夫妻倆下崗了,可在吃喝玩上,從來不屈著郝寶寶。甭管緊不緊張,郝多錢每晚必喝五塊錢的散啤,雷打不動,誰想給他斷酒誰就是他不共戴天的敵人,可為了郝寶寶,他可以斷酒,譬如說郝寶寶說同學們都去吃必勝客了,為了給郝寶寶省出一頓必勝客的錢,郝多錢能戒半個月的啤酒……總之,只要郝寶寶提得出來的要求,郝多錢都會想辦法滿足,哪怕借錢哪怕去賣血,賈秋芬擔心照這樣會把郝寶寶慣壞了。郝多錢嗤之以鼻,說慣吃慣喝慣著玩,不慣歪歪毛病慣不壞孩子。

其實,慣著慣著,啥叫歪歪毛病,郝多錢也搞不清楚了,只要是郝寶寶提出來的,都是正確的。 郝多錢的理念是,人這輩子,就是什麼人甚麼命,比如說打小他就跑來顛去地給他哥當小弟,結果他哥死了他都沒翻了身,走到哪兒人都拿著當狗腿子使喚;還有賈秋芬,也是活生生的例子,只要是她認識的人,她就沒不照顧的,怎麼著?老天就給了她個伺候人的命,嫁了窮兮兮的郝多錢,伺候完了婆婆伺候男人,還得為塊兒八毛地伺候那些買煮苞米的買小豆腐以及買粽子的,生就一副賤相誰都不高貴你。所以,他算看明白了,人想要好命,得先自己端起好命的架子,郝寶寶的命,他要打小就往高貴裡培養,家務活不許她沾手,該見識的讓她見識,該吃的吃該玩的玩,只有這樣,才能神定氣閒,才能顯得高貴,長大了才不會別人隨便給點好處就迷了眼釣了心,這就是富養女兒的最基本原理:經得起誘惑,抵得住騙。

雖然覺得郝多錢是滿嘴巴的歪理,可賈秋芬說不過他,只好由著他這窮人抽筋扒皮地富養閨女。 這時,我們的馬躍同學,在英國認識了一位來自上海的女生,她叫黃梅,她嬌小玲瓏,笑容嫵媚。他們是在學校圖書館門口躲雨時認識的,那場雨下得真漫長啊,就沒個停歇的跡象,寂寞的惆悵裡,小玫瑰就主動和他搭話了,問他學的是什麼專業,來自哪個城市,聊得很投機,後來小玫瑰問他住哪兒,馬躍說在學校附近租了一間房子,小玫瑰就很大方地問可不可以去看看。 馬躍說好啊的時候還沒多想,他們衝進雨裡,哈哈大笑著穿越了雨水,像落湯雞一樣站在他的公寓門口,一抬頭馬躍就傻了……雨把小玫瑰的白色亞麻襯衣淋透了,她沒穿胸罩,淺褐色的乳頭清晰地貼在濕透的襯衣內。

馬躍窘迫得低下了頭,目光躲閃著飛來飛去,像找不到落腳地的蜻蜓,而小玫瑰卻大咧咧地笑著,好像壓根就不知道自己露點了。 因為緊張,馬躍不僅把鑰匙掉在了地上,還怎麼對都插不進鑰匙孔,小玫瑰彷彿看穿了他的心思,拿過鑰匙,咔嗒一聲打開了門。 進門後,小玫瑰就大大方方地說她不想感冒,想洗個熱水澡,再藉他件乾淨襯衣穿,馬躍頭也不敢抬地說好,給她找了襯衣,聽她進了衛生間才算籲了口氣。 那天晚上,馬躍過得暈暈乎乎的,像喝醉了酒,他也洗澡換了衣服,從衛生間出來時,小玫瑰已經像個殷勤周到的女主人一樣煮好了香噴噴的咖啡,馬躍的襯衣穿在她身上像又肥又闊的超短裙,很性感,她邊和馬躍聊天邊晃著兩條漂亮而結實的腿走來走去,晃得馬躍眼睛都花了,只剩了傻笑,她就坐在馬躍身邊認真地托起下巴看著他,說:“你幹嗎只笑不說話啊?”

馬躍還是傻笑。 她像野蠻而生了氣的小妹妹一樣,一把奪下馬躍手裡的咖啡杯,“我問你話呢。” 馬躍啊啊地說不出一句囫圇話,慌亂中不知怎麼的就抱住了她,小玫瑰也沒掙扎,只是壞壞地笑著,勇敢地看著他,拖長了腔調:“馬——躍——。” 馬躍好像聽到了召喚,笨手笨嘴地就吻了下去。小玫瑰的回吻很嫻熟,但此刻的帥哥馬躍,因為陳安娜嚴盯死防式的管教,在男女方面還像白痴一樣單純,在小玫瑰嫻熟技巧的引導下,倒也沒有太慌亂,也是在這個夜晚,馬躍才知道,女人的身體是會說話的,比如當他和小玫瑰擁吻的時候,他能感覺到她身體的召喚,召喚他去撫摸並親吻她,尋找通往她身體的道路。 她那麼嬌小,他能像父親抱嬰兒一樣輕巧地把她抱在懷裡,抱著她上床,愛撫並進入她情慾氾濫的身體時,他有點害怕,因為對於他一米八五的身高,小玫瑰嬌小得像個孩子,他覺得自己像在欺負或虐待她,尤其是當小玫瑰快樂地大叫時,他嚇壞了,以為弄疼了他,飛快滾到一邊,慌忙和她道歉,問是不是弄疼她了?小玫瑰被他問愣了,然後笑了,一個骨碌爬起來,爬到他身上,看著他的眼睛無比認真地說:

“馬躍,我不想活了。” 馬躍嚇了一跳,以為她遇到煩心事了,這對於留學生來說一點兒也不稀奇,他捧著她的臉說千萬別。 小玫瑰用鼻子嗯了一聲,臉抵在馬躍胸口,緩緩地套在了馬躍身上,吮著他玉米粒一樣的乳頭,玲瓏有緻小身子,居然可以那麼大幅度地跌宕起伏,在她如小豹子一樣的尖叫裡,馬躍魂飛魄散…… 然後,他們就戀愛了,雖然很多時候,馬躍是恍惚的,總覺得他和小玫瑰的愛情,來得太突然,毫無鋪墊,甚至是先有情慾後有愛情,而且,他知道自己不是小玫瑰的第一個男人,甚至連第二個也不是,但他從未問過小玫瑰,怕勾起她的傷心事,更不想讓小玫瑰覺得他迂腐得有點猥瑣,雖然胡亂猜測時心裡會有點酸溜溜的,但,他要的是她的現在和以後,不是嗎?只要她現在和以後愛的是他,就可以了。小玫瑰的真名叫黃梅,“小玫瑰”是馬躍給她取的外號,她很喜歡,尤其是喜歡馬躍做愛的時候叫她小玫瑰,那種感覺很迷醉,像抽了大麻,這輩子都不想醒過來。

他們同居了,在相識一周之後,除了因為愛情還有同在異國他鄉的寂寞,兩顆年輕的心,睡在同一張床上可以取暖。當然,這一切他們國內的親人們是不知道的,陳安娜和馬躍說好了,去英國拿學士證書不是目的,要一鼓作氣把碩士證書也拿到手。 馬躍擔心求學給父母的經濟壓力太大,要出去打工,陳安娜死活不讓,不是因為經濟上充裕,是怕馬躍吃苦。她告訴馬躍,不必為錢擔心,馬光明去馬光遠的酒店當保安部長去了,一月好幾千,再加上以前攢的老底,供馬躍讀完博士都沒問題,何況在英國拿碩士證書只要一年半就可以了。 在馬躍,拿學士證、碩士證甚至博士證都不是問題,學業不吃力,還有美人做伴,這日子逍遙得讓他都害怕忘記歸期。 而我們的郝樂意同學大專畢業了,她跑遍青島市,雖然沒進得了公辦幼兒園,可因為有培訓機構做了兩年輔導老師的經驗,被一家相當不錯的民營幼兒園錄取了。這其間,賈秋芬天天電話讓她回家住,因為郝寶寶讀大學住校了。再就是三年前,鮑島的老房子拆遷了,賈秋芬和郝多錢考慮再三,選擇異地安置去了浮山後,比就地安置能大出20個平方,一間房子呢。

賈秋芬說老房子是爺爺奶奶留下來的,不管按老理還是按法律,都有郝樂意的份,所以呢,儘管房子在郝多錢名下,她該回來住還要回來住,這應當應分是她的家。 可郝樂意不願意回去和他們擠。 賈秋芬和郝多錢本來就收入低,可為了富養女兒,郝多錢還經常拉也拉不住地出去拉飢荒借債,賈秋芬就要了套一樓臨街的房子,把臨街那間的窗戶拓成了門,開了間啤酒屋,留朝南的臥室,郝多錢打算安張大床,平時郝寶寶不回來,他和賈秋芬睡大床,郝寶寶回來了,他到客廳睡沙發,可郝寶寶不願睡他們兩口子睡過的床,嫌他們把大床睡得有股啤酒餿了摻和著肉臭了的味道。 郝多錢有點生氣,覺得郝寶寶沒良心,居然嫌棄起爹娘來了,可再想想,又覺得這是身上帶了貴氣的表現,就開開心心地往陽台上打主意,見一樓鄰居們紛紛沿著陽台往外搭出一間違章房,他也動了心思,跟風搭了一間,怕這間搭出來的房子不安全,又冬涼夏暖的,就想他和賈秋芬住,讓郝寶寶睡裡面,郝寶寶嫌裡面那間隔啤酒屋近,啤酒屋那股劣質煙草和餿掉的啤酒以及臭掉的烤肉殘渣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既濃烈又難聞,還侵略性特強,她受不了這熏,要隔遠點。 賈秋芬就惱了,“這還沒攀上高枝呢,就嫌棄爹娘了,等真攀上了還不得把我們給掀溝裡去?” 郝多錢嗷的一聲和她吵了起來,“頭髮長見識短的娘們儿!你他媽的混了一輩子社會底層還沒混夠是不是?” “老鼠尾巴上長瘡,看把你能的!這是你想不混就不混了的?” “理想!理想!知道什麼叫理想吧?”郝多錢拍著桌子,“人想要讓別人高看,就得自己先高看自己,咱倆都他媽的草根了大半輩子,下半輩子也長不成樹,可讓咱寶寶長成棵樹,就是我這輩子的奮鬥目標!” “糞兜還差不多。”賈秋芬懶得答理他,小聲嘟囔著走了。 郝多錢也懶得和她爭,給寶貝女兒把閨房收拾得特漂亮,連家具和床上用品,都買了名牌,郝寶寶很開心。 可賈秋芬覺得郝樂意在拆遷的時候大度地放棄了房子的繼承權,他們就要對得起郝樂意的這份大度,就和郝多錢商量,“樂意畢了業就不能住學校宿捨了,讓她回家住吧。” 郝多錢翻了一個白眼,拒絕明明白白地寫在眼裡,“回來睡哪兒?” “睡哪兒?寶寶平時住校不回來,就算週末回來,都是女孩子,又是姐妹,兩人睡一張床不行啊?” “擠得慌。”郝多錢起身往外走,一副懶得搭她茬的架勢。 “五尺的大床睡不開倆姑娘?” “我告訴你啊,賈秋芬,今兒我給你面子不跟你吵吵,咱寶寶是誰?是他媽的出生在雞窩裡的公主!是公主就要自己一個大房間自己睡一張大床!”說完,咣地摔門出去了。 其實,不是郝多錢懶得和賈秋芬吵了,而是他也知道自己自私了點,吵來吵去,難免氣短,索性早早撤了。 雖然兩人沒吵到郝樂意跟前,但郝多錢對郝寶寶的那份寵,她是知道的,也不願意回去添亂,就和賈秋芬撒謊說幼兒園給老師們準備了單身宿舍賈秋芬不信,郝樂意就特意在幼兒園附近租了間筒子樓,其一是便宜,其二是離幼兒園近,又和房東打了聲招呼,說房子是幼兒園給租的,才帶賈秋芬來看。 賈秋芬是住過幾十年胡同平房的人,住了幾年套房,知道住筒子樓的不方便和平房是一樣的,雖然信了郝樂意的話,可還是覺得對不起郝樂意,見郝樂意把一切都料理得頭頭是道,賈秋芬幽幽嘆了口氣,說郝寶寶自打上了大學,就瘋得不行,有時候連周末都不著家,嫌家裡聚著一屋子打嗝放屁吹大牛的酒鬼,看著噁心。 “要是沒這些酒鬼,她吃的喝的穿的哪兒來?咳,樂意,你叔把她慣成這樣,我真擔心早晚有一天她得吃大虧。”賈秋芬一說起郝寶寶來就又氣又恨又無奈,因為經常挨她數落,郝寶寶見著她就撅嘴,說要不是郝樂意是她親眼所見是十五歲才到這個家裡來的,她都懷疑自己不是親生的,郝樂意才是。當然,郝寶寶一點兒也不恨郝樂意,因為家裡的錢在賈秋芬手裡掌握著,每月給她的生活費和零花都是有數的,郝多錢攢的那點私房錢,又不夠她摳搜的,沒的花了,就厚著臉皮來搜刮郝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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