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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Chapter 12

會有天使替我愛你 明晓溪 11860 2018-03-16
以後的日子裡,尹堂曜開始經常出現在成阿姨的病房,他沉默著很少說話,默默學習做很多事情。當點滴過快或者過慢時他會將它調整到合適的速度,當吃藥時間到了時他會記得幫忙把水倒好讓成阿姨喝,當成阿姨睡著時他會放輕腳步不發出聲音。 彷彿就在一夜之間。 尹堂曜從一個任性跋扈的人,變得沉穩有禮了起來。 暑假結束後重返聖榆的戚果果驚訝於尹堂曜的改變,她好奇地整天追問小米,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使得如此脫胎換骨驚世駭俗的變化居然會出現在無可救藥的尹堂曜身上! 應該是愛情吧。 雖然小米怔怔地望著她不肯給她任何答案,但戚果果幾乎可以完全肯定這是絕對正確的原因。只有愛情才會突然使尹堂曜變得這麼優秀迷人,只有愛情才會使得尹堂曜凝注小米的目光中多了某些刻骨得令人戰栗的感情。

看來小米和尹堂曜還蠻配的嘛。 戚果果滿意地想,一個就像天使,一個就像惡魔,天使拯救了惡魔,真善美征服了邪惡,世界一片光明。多麼美好啊,呵呵。 成阿姨睡著了,最近她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身體似乎也更加虛弱。小米坐在病床旁憂心地看著她慈祥的睡容,即使成媛總是不肯說究竟是什麼病,她也可以看出病情是在慢慢地惡化當中。 午後的陽光靜靜灑進來。 良久,小米站起身,她回頭,突然惊栗於一雙倔強寂寞的眼睛,漆黑得像一個深潭,有點冰冷,有種灼熱。尹堂曜斜斜倚著牆壁而立,見她回頭,他避開了她的眼睛,沉默而安靜得彷彿整個人根本不存在於這個世間。 她的心驟然抽緊劇痛! 就是這樣。 和好了嗎?一切就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嗎?真的可以做到嗎?她和他每天都在見面,就像光與影,永遠在一起。可是,只要見到他就會讓她痛得無法呼吸,她不知道自己還可以撐多久,只知道心底烏溜溜的血洞不但沒有癒合的趨勢,反而愈來愈痛得劇烈。

努力平靜一下心情。 小米輕輕走到尹堂曜身邊:“很累了吧。” 昨晚成媛有事,他獨自守了成阿姨整整一夜,眼睛下面有了淡淡的黑眼圈,他看起來疲倦而憔悴。原本應該早上就回去休息的,但他沒有走,一直等候在病房裡,直到她過來,直到現在。 尹堂曜搖搖頭。 她又說:“你快回去休息好了,這裡有我。” 他凝視她:“你不走?” “嗯,我要等果果下課趕過來才能放心。” 他淡淡說:“好,我陪你等。” 然後他就再不說話。 時間慢慢地流走。 病房裡只有成阿姨睡眠中虛弱的呼吸聲,陽光寧靜地灑照進來,初秋的風有靜靜的涼意。 尹堂曜閉著眼睛倚住雪白的牆壁。 他好像累極了。 嘴唇緊緊地抿著,臉頰有兩抹不正常的暈紅。

小米心如亂麻地望著他,他的固執和執拗她是清楚的,以前她可以軟磨硬纏打敗他的堅持,可是,如今她不敢,沒有了那樣的勇氣。 她握緊手指。 忽然,她注意到了他的衣裳! 他竟然── 穿著那件白襯衣! 純白的襯衣,棉質的料子,白色非常清新乾淨,有精緻的暗紋,透出溫柔優雅的味道。 或許她震驚的目光打擾了他,他靜靜睜開眼睛,見她望著白襯衣驚痛的模樣,勾一勾唇角,他淡淡說:“怎麼,你不是很喜歡嗎?” “我……” “你說我穿著白襯衣是世上最好看的人。” 她咬緊嘴唇,臉色蒼白:“對不起。” 尹堂曜望她半晌,又淡淡笑了笑,伸出手指輕輕揉撫她的嘴唇,揉開嘴唇上青白的印痕:“沒關係。我說過,我全都忘了,以前你說過的話統統只當作是跟我說的,與旁人無關。”

小米的心縮痛成一團。 他的手指很輕柔,留戀在她的雙唇,柔和得彷彿月明星稀臨風的水波,指尖冰冷,但指腹帶有滾燙的熱度! “你發燒了嗎?”她愕然低呼。 “是。” “什麼時候開始的?” “昨天夜裡。” “為什麼不早說呢?”她又急又慌,連忙伸手試試他的額頭,啊,真的滾燙滾燙。 “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發燒了怎麼可以不說呢?!” 他握住她的手,笑容輕輕淡淡:“我在等你發現。” 她睜大眼睛:“嗯?” “你是我的女朋友,”尹堂曜臉頰滾燙的潮紅,嘴唇蒼白乾裂,眼睛卻漆黑閃亮,對她笑道,“我生病了,我沒有發現,而你卻發現了,然後你非常非常擔心,這樣才會覺得幸福啊。” 小米雙手撐住他滾燙髮熱的身體,突然,一陣衝動,她伸出雙臂用力抱緊了他,緊緊抱住他,淚水湧上她的眼眶。

“你會照顧我,對吧?”尹堂曜虛弱地把下巴放在她的頭頂,輕聲問。 尹堂曜家裡沒有人,偌大的房子裡空蕩蕩的沒有一點聲音。尹趙曼打回電話說有應酬要很晚才回來。裴優知道他生病後立刻就要趕過來,但尹堂曜拒絕了,說他只需要小米一個人照顧就足夠,不希望有其他任何人打擾,裴優也只好無奈地答應了明天再來。 窗外天色黑了。 華麗的黑白色大床上,尹堂曜半坐著,嘴裡含有一隻體溫計,他身後墊著兩個柔軟的枕頭,鬆軟的被子蓋到他的腰上。門被推開,小米用托盤端著飯菜進來。 “燒到幾度?”她把托盤放到床頭櫃,緊張地問。 尹堂曜把溫度計從嘴巴里抽出來給她,只見她對著燈光緊張地查看水銀柱到達的刻度,她看了又看,蒼白著臉對他說:“39度5!”

“那多好。”他笑了。 “好?好什麼啊!是高燒啊!”小米簡直覺得他已經燒糊塗了,伸手又摸摸他火燒般的額頭,焦急地說,“快告訴我,你們家的藥一般放在什麼地方。”必須要退燒才行啊,怎麼那麼糊塗呢,他堅持要回家來,她居然也就忘了買藥。 “高燒才是生病啊,才有資格被人照顧。”說著,尹堂曜探頭看看散發著香氣的飯菜,“做了什麼好吃的?” 一碗熱騰騰的白粥。 一盤炒青菜。 一小碟榨菜。 他沮喪地說:“只有這些嗎?” 小米端起白粥,笑著說:“生病的人本來就應該吃這些。白粥很好消化,而且我燉得時間很長,糯糯的,很香很好吃呢,你嚐嚐看。炒青菜很清淡,你在發燒,油膩的東西吃起來會很難受的。如果青菜也吃不下,那麼至少榨菜會比較對你的胃口吧。”

尹堂曜孩子氣地笑:“其實,我只是想看你為我忙碌的樣子。” 她怔住,不知該如何接話才好,心慌意亂間,她把勺子遞到他的手中,說:“涼了就不好吃了。”他點頭,然而高燒之下他的手臂虛軟無力,白粥險些灑到床上。 “你餵我吃,好嗎?”他望著她說。 她略微猶豫,拿過勺子,從碗裡舀出一口粥,吹得涼些,輕輕送到他唇邊。他張開高燒到干裂的嘴唇,吃下去,細細品,對她笑著說:“真好吃。” 沒由來的,這句話忽然讓小米心裡一酸,她慌忙低下頭,接著餵他吃粥。 一碗白粥漸漸下去。 青菜也快吃完。 窗外夜色越來越深。 “下次還做長壽麵給我吃吧,”尹堂曜嚥下白粥,對她笑,“面的味道很好,我直到現在還想吃。”

長壽麵…… 小米咬緊嘴唇,她的頭埋得低低的,幾乎要埋進手中的碗裡去。 “不想做給我吃嗎?”他仔細看她。 “嗯,不想。”她聲音有些幹啞,將碗放回托盤,起身準備離開。 “原來,那碗麵果然不是做給我的啊,”眼中的寂寞隱隱閃過,他振作地笑,“沒關係,我喜歡吃,以後還經常做給我吃吧。” 她怔住,手指捏緊托盤。 “不。”她對他說。 “為什麼?”他僵住。 她緊緊咬住嘴唇。 尹堂曜瞳孔緊縮,聲音中沁入冰冷:“你喜歡我做的我都去做了,你喜歡我穿的我都去穿了,你喜歡我吃的我都去吃了,你希望我不在乎的我都不在乎。既然這樣,為什麼還是說'不'?” “不!” 小米身子顫抖,托盤上的碗盤也顫抖得碰撞作響,她的面容蒼白,眼睛卻亮得驚人。

“我說過我錯了……以前全都是我錯了……你不用穿白襯衣,不用吃長壽麵,不用學習很好,不用微笑,不用舉止有禮,這些你統統都不用!你就是你,是尹堂曜,不是別人,我也不會再把你當成別人,所以,不要再去做那些事情了!” 她哭了,淚水撲簌簌滾落面頰。 “我喜歡。”尹堂曜淡淡地說,“以後我還是要做那些事情,我喜歡白襯衣,喜歡長壽麵,喜歡學習,喜歡象優一樣溫柔……” “騙人!”她驚聲打斷他。 他的目光瞟向床邊的白襯衣,眼神冷漠:“沒有騙你,以後我會天天穿著它。” 小米被徹底嚇住了! 從他的神態,從他的聲音,她忽然明白他是認真的,他真的會去那麼做!恐懼攫緊了她,她渾身都開始顫抖! 不──!

她猛轉頭,望著那件白襯衣,拼命咬住嘴唇,抓起它── 兩手用力── “嘶──!” 雪白的襯衣硬生生被她扯破了! “你!”尹堂曜怒吼,他奮力要從床上起來,終因高燒無力,又重重跌了回去。 白襯衣再也不能穿了…… 小米心痛如絞,她垂首,一滴滴的淚水,一滴滴晶瑩的淚水滴落在雪白的衣片上。臥室裡靜得令人窒息,窗外夜色漆黑,夜風吹揚起紗簾,初秋的夜竟會刺骨的冷。尹堂曜面容冰冷,他閉上眼睛,彷彿再也不肯看她。 過了很久很久。 “你……” 她抬起頭,用手背擦乾臉上的淚痕,走回床邊,站回他的身邊。只說了一個字,又覺得千言萬語無從說起,心中彷彿翻絞撕裂般的疼痛。 尹堂曜仰靠床頭,他雙眼緊閉,沉默著,臉頰是高燒中的暈紅,嘴唇乾裂,染著淡淡痛楚的紫色。沒有像以往一樣憤怒咆哮,他的平靜卻更加駭得人喘不過氣。 “你……不用像他一樣。” 小米深深吸氣,耳膜仍在轟轟作響。 聽到這句話,他勾了勾唇角,淡淡說:“沒有他,你根本不會從清遠來到聖榆,也更加不會來到我身邊,對嗎?” 她啞口無語。 “所以,我應該感謝他。”尹堂曜睜開眼睛,眼底是脆弱的倨傲,“感謝他使我遇到了你,如果不是他,你怎麼會像天使一樣對我好。”他勾起嘲弄的淡笑,“他是我學習的榜樣,是我努力的目標,為什麼連模仿和學習的機會都不給我呢?你真是殘忍的人啊……” 她急聲說:“你不用學翌,你是你,他是他,我發誓我再也不會……” “不會怎樣?”他打斷她,“不會再試圖把我改造成第二個他,不會再接近我只是為了他的心臟,會徹底忘了他,會從此只喜歡我一個人再無任何雜念?” 小米呆呆地望著他。 “不可能,對不對?”尹堂曜苦笑,“我恨你,為什麼連騙都不再屑於騙我了呢?只要你說你喜歡我,哪怕只是一點點不是因為他而是因為我的喜歡我,就算是假話我也會相信的。” “我……” “騙我吧……”他喉嚨幹啞,嘴唇蒼白煞紫,“就騙我一次,說你喜歡我不全是因為他……” “……” “否則……”否則,我怎麼敢不像他,如果一點也不像他,就算有那顆心臟,你又會喜歡我多久呢? 她用力咬住嘴唇,身子不住顫抖,血液在體內瘋狂地奔湧,腦中空白一片,什麼都無法去想。 “……我喜歡你……” 尹堂曜僵住,他聽錯了,他知道自己聽錯了!一定是幻聽對不對? !是他自己說話的回音對不對? !他…… “再說一次!” 他瞪住她,緊緊瞪住她的嘴唇,只要她再說一次,否則他會瘋掉! “我喜歡你。”小米又說了一次。 就像被猛烈地電擊!尹堂曜的心臟停止了跳動。他怔怔望著她,像一個失神的孩子,喉嚨輕微作響。 半晌。 “你──說的是真的嗎?”他屏息輕輕問。 不! 不! ! 他拼命搖頭,對她笑,笑得就像驚喜過度又驚慌失措的孩子,他伸出雙臂抱住她:“你不用說!我相信!我知道你說的是真的!你喜歡我!你不會騙我的!你是真的喜歡我……” 抱著她,尹堂曜慢慢地將腦袋放鬆靠在她的肩上。她的短髮好香,脖頸好香,身體柔軟而芳香。他想永遠這樣抱住她,即使這是夢,他也永遠不要醒來。然而,一種深邃的痛苦卻自他的眼底湧了出來。 被他抱在懷裡,小米無聲地哭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哭,只覺得心痛得無法忍受,只有哭出來,讓淚水流出來,她才不會在揉碎般的劇痛窒息得立時死去。 白紗輕輕飛揚。 夜色寂靜。 大理石地面映出柔和的燈光。 他和她擁抱在一起。 就像彼此互相依賴的孩子,他和她緊緊擁抱。 時間變得悠長…… 一個世紀或許也只是一個眨眼的瞬間吧。 仁愛醫院的花園,茵茵的草地,上午的陽光燦爛明媚,空氣有寧靜的花香,露珠在草尖閃耀光芒。 枝椏繁茂的綠樹。 樹蔭下有一張長長的木椅。 小米穿著白色裙子,她邊撫弄手中的布偶天使,邊微笑著望向遠處,那裡的草地上尹堂曜正推著輪椅中的成阿姨慢慢曬著太陽。望著金色陽光裡的他,她心裡一片久違的寧靜,不管這種寧靜是由於什麼,她都想永遠這樣保持下去。 “你喜歡天使嗎?” 當初為什麼會想到要買這布偶天使送她,裴優已經想不起來了,但她好像很喜歡它。傷心的時候或是失神的時候或是開心的時候,她都會經常抱著布偶天使,久久地撫摸它的翅膀。 “啊,是的。”小米低下頭,手指摸摸天使晶瑩的翅膀,轉頭對他笑,“一直都忘了謝謝你呢,我很喜歡它。” 裴優微笑:“我也喜歡天使。” 她好奇地睜大眼睛聽。 “從很小的時候,我就希望自己是一個天使,有一雙翅膀可以飛翔,純白無暇,完美得沒有缺點,並且能夠給所有我愛的人們帶來最多的幸福。”他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聽起來是不是很幼稚,明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但直到現在我還是想成為天使。” “所以你喜歡穿白色的衣裳?” “呵呵,是的。”陽光篩落樹蔭下斑駁的光影,裴優身上白色的襯衣有種明亮柔和的光暈。 “他也是。”小米輕聲說。 從小翌就喜歡收集各種各樣關於天使的圖片,喜歡天使的故事,對天使們的神蹟無限嚮往。她並不相信,大笑著羞羞他說世間哪裡有天使啊,那全都是大人們編出來哄騙小孩子的。 “天使們都是一國的,它們一定生活得很幸福,因為它身邊都是善良的天使。天使只會遇到天使,即使最初是惡魔也會被它變成天使。雖然我們看不到它們,但天使們能夠看到我們,天使都是希望它守護的人幸福的,所以只要我們幸福,天使也會很幸福。” 她的話語有些凌亂,然而裴優奇異地完全聽懂了。 藍天白雲。 初秋的陽光。 草地上,尹堂曜推著成阿姨的輪椅,兩人沐浴在縷縷金色的光芒裡,遠遠看去美好得彷彿一副油畫。 “已經和好了,是嗎?”裴優問。 “……是的。” 他微笑。真開心見到她和曜重新又走回一起,前一段日子,曜痛苦心碎的模樣令他不忍,而她彷彿靈魂出竅般的失神也讓他日夜掛心。 此刻,她靜靜望著遠處的曜。 裴優靜靜望著她。 低下頭,他的目光不經意落在她手指處的布偶天使翅膀,瑩白的指尖,瑩白的翅膀…… 他移開了視線。 小米望著草地上推著輪椅的尹堂曜,忽然皺眉:“為什麼他最近常常生病呢?” “嗯?” “好幾次心髒病發作,前幾天又發高燒。不是移植了心髒嗎?那應該痊癒了才是啊。”她擔憂地說,“翌的心臟是健康的,應該不會……” “心臟移植後需要漫長的恢復期,可能會有反复,也可能會有排斥……”裴優說著說著,忽然一驚,他想到了曜託他去查但他一直無法查出來的事情,一種奇怪而可怕的想法從他腦中冒出! “是這樣啊,那平日里都需要注意些什麼呢?”她趕忙問。 正在這時── 遠處輪椅中的成阿姨對微笑他們招手。 小米看到了,連忙回應著揮手,接著就跑了過去。 倉促間,白色的布偶天使被她遺忘在長椅上,孤零零地躺著。裴優怔了怔,伸手將它拿起來,手指碰到它的翅膀,有點涼涼的觸覺。 草地邊的灌木叢中開滿一種紫色的花,一片片的,一叢叢的,花枝很低,只有蹲下身去才能發現它們。淡淡的紫色,像小指般粗細指節般長短,說它是花,其實並沒有花朵,香氣也絲毫不濃郁,但是紫色的花和著綠色的莖葉,有種清新脫俗的美。 “這是薰衣草。”成阿姨和藹地笑著說,聲音有些虛弱,可是精神還好。 “薰衣草?” 小米驚奇地睜大眼睛,忍不住趴到那些紫色的花上,眨也不眨地盯著它們看,又把鼻子湊上去,用力聞它們的花香。在電視和小說裡聽說過薰衣草無數次,一直覺得這種花真是浪漫極了,第一次親眼看到呢,原來就是它啊。 “奇怪,”她聞了又聞,疑惑地抓抓頭髮,“怎麼不香呢?薰衣草不是很常用的香薰材料嗎?為什麼我幾乎一點也聞不到它的香氣呢?”說著,她想要趴得更近些去聞,一不小心卻身子前傾得太過厲害,直直向花叢中跌去! 此時,走來的裴優看到了,他下意識急忙伸出手掌想去拉她,然而離得太遠,已經來不及了。 一個身影閃出! 小米笨拙地跌撞在那人的身上。 那人雙臂護住她。 “砰──!” 一聲巨響! 高高的身影仰面朝天重重摔倒在灌木叢中,亂亂的枝葉打在他身上,倒在泥地上的他額角有綠色的葉片,臉上粘些泥巴,襯衣被帶刺的小枝勾破,整個人看起來淒慘狼狽。 紫色的薰衣草在風裡輕笑。 “餵!笑什麼!” 尹堂曜掙扎地坐起來,又尷尬又惱怒,想也沒想就抬手狠狠敲上小米的腦門。這時她才意識過來,天哪,她居然在笑,咳,太不應該了,她連忙掩住嘴,羞愧地說:“對不起啊,謝謝。” 尹堂曜瞪著她:“笨蛋!” “哦。”她無奈地低頭。好吧,誰讓她確實笨呢。 “白痴!” “……哦。”就算真是那樣,罵一聲也就夠了吧。 “你想死啊!笨蛋白痴!笨蛋白痴!”尹堂曜怒聲低吼,臉漲得微紅。 小米被他吼得不知所措,腦袋空白地盯著他,不知道如果自己吼回去是不是會顯得對“救命恩人”太沒有禮貌。 望著他,她忽然心中一緊。 啊,他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那個尹堂曜。這一刻,她清楚地知道了,她並不希望他變得多麼有禮和優秀,她想要看到他跟以前一樣懶懶的、愛睡覺、莽莽撞撞粗神經,那樣的尹堂曜才是真正的尹堂曜啊。 “笨蛋!快起來啊!”尹堂曜漲紅著臉喊。 小米繼續發怔。 “啊──” 突然,她驚呼!羞死了,她終於明白他為什麼吼了!由於他撲過來保護她,她沒有摔痛到地上,卻跌坐在了他的大腿上。她的臀部不偏不倚坐在他的大腿上,緊靠他的腹部,熱氣從他的身體透過來,她的臉“騰”地漲成通紅,兩人之間瀰漫的熱氣彷彿放個雞蛋進去馬上就可以蒸熟。 混亂中。 她羞澀難當地悄悄瞅他。 尹堂曜的臉緋紅緋紅,鼻翼鑽石閃著動人的光芒,他眼底的惱意閃閃亮亮,察覺到她的偷看後,他更加用力地瞪她一眼。 裴優笑著伸出手,他先將小米拉起來,然後將尹堂曜拉起來,拍拍曜的肩膀,他微笑不語。 輪椅中,成阿姨關切地問:“摔著了嗎?” 尹堂曜告訴她並沒有摔傷,拍掉身上的泥土和斷枝,邊拍邊看小米,見她還是臉紅紅的,不禁看得有些失神。 成阿姨慈愛地望著面前可愛的三個少年人:“薰衣草本身的香氣很淡,但是提煉之後,它的香氣就出來了。就像尹堂曜這孩子一樣。” “呃?”小米吃驚。 尹堂曜和裴優也不解地望向成阿姨。 成阿姨笑了笑,對尹堂曜說:“你有善良而容易感動的心,卻偏偏喜歡用任性跋扈將它藏起來。正像薰衣草,只有對你喜歡和走進你的人,你才會把自己的心給她看吧。” 小米怔住。 “我沒有!”尹堂曜低喊,臉頰漲得通紅。 成阿姨拉住小米的手,笑容虛弱和藹:“要珍惜他啊。” 小米呆呆地不知道什麼反應才是合適的,成阿姨的手雖然無力,然而有種溫柔的堅持。 “不要再互相傷害,不要再固執地堅持,珍惜現在可以珍惜的。如果你珍惜他,他就會成為幸福並且能夠帶給很多人幸福的天使;如果你放棄他……” 成阿姨沒有說下去,她慢慢搖頭,覺得自己大約說得太多了。 “天使?” 是天使嗎…… 小米怔怔望住身邊的尹堂曜,他鼻翼的鑽石在陽光裡閃耀,炫目的光芒,就像天使一樣純淨。 綠洲小吃店。 在櫃檯後面掛著幾十個小木牌,上面寫著各式各樣的小吃,有“桂花釀米酒”、“豆皮”、“面窩”、“北方水餃”、“水煎包”、“蛋酒”…… “你想吃什麼?” 小米笑呵呵地望著臉色悶悶瞪著小木牌們發呆的尹堂曜,說:“你想吃什麼都可以啊,我請你吃!這裡的東西蠻好吃的!” 小吃店裡坐滿了客人,大多都是聖榆學院的學生,嘈雜聲使這裡熱熱鬧鬧地就像一個集市。大約應該是真的很好吃吧,還沒到吃飯高峰期店子裡就連一張空桌子都沒有了,要想吃飯還必須要等。 所以尹堂曜有點鬱悶。 她說要請他吃飯的時候,他以為至少也會到一個清靜的地方,東西好不好吃不要緊,只要能安靜些看著她聽她說話就好。誰知,她卻把他帶到學校旁邊的綠洲小吃店來了。原本準備抗議的,但看她興高采烈的模樣,抗議的聲音終於被扼殺在了喉嚨裡。 “不知道。” “呃?” “以前沒有吃過,所以不知道什麼好吃。”尹堂曜瞪著那些陌生的小吃名。價錢這麼便宜,味道也一定不會多麼好吃吧。 “沒吃過?好多都是很著名的小吃呢!” “……因為我以前生病……” “啊,對不起。”她不好意思地抓抓頭髮,真是莽撞啊。 “你喜歡吃嗎?” “嗯!”她用力點頭。 “那就全都點一份好了,”尹堂曜揮手叫服務生,“餵!” “不要!”小米急忙拉下他的胳膊,“全都叫怎麼吃得下呢?呵呵,那這樣吧,你先去佔座位,我來負責買。” “你?”他有點困惑,“不是只要坐下來點給服務生就行了嗎?” 當尹堂曜用他冰冷兇惡的目光將一對已經吃完東西卻仍在卿卿我我不肯離去的情侶瞪走後,他坐在座位上,以為小米馬上就會來,誰知接下來的時間就只看見她像陀螺一樣在店裡轉來轉去,跑得一頭是汗。 綠洲小吃店是個奇怪的店。 一般的餐飲店都是點完餐等服務生端上來就好了,這裡偏偏是要客人買各種小吃的餐牌,然後自己去拿。粥類在右牆的窗口,粉類在左牆的窗口,面窩餛飩之類在店子外面,酸辣粉之類又藏在里屋的窗口,筷子、勺子、小碟、醋等等又在不同的地方,第一次來的人肯定會被搞得暈頭轉向。他只是看著她進進出出跑來跑去就已經覺得頭昏眼花了。 她跑過來放到桌上一碟東西。 然後跑走。 又跑過來放一盤東西。 又跑走。 又跑過來放一碗東西。 再跑走。 又跑過來放一盤東西。 繼續跑走。 …… 尹堂曜皺緊眉頭,他克制住體內的怒火,對旁邊悠哉游哉擦著桌子的服務生說:“你過來!” 服務生扭頭看他一眼,見他桌子不髒,又扭回頭去哼著小曲慢悠悠繼續擦桌子。 “餵!你是白痴?我叫你過來聽到沒有?!”怒火頓時熊熊燃燒,尹堂曜瞪著那個服務生,聲音從牙齒間磨出。 “幹什麼?” 指著匆匆跑出去又去拿東西的小米,深呼吸,尹堂曜忍著不讓自己發怒,沉聲說:“沒看到她需要幫忙?快去!” 服務生聳聳肩膀,說:“我只負責打掃衛生。”說完,他仍舊慢悠悠地把桌上的垃圾擦進垃圾桶裡。 尹堂曜徹底火大了! 他霍地起身,額頭青筋直冒,握緊拳頭,指骨咯咯作響。旁邊的客人們驚恐地看著他,只見憤怒的火星彷彿自這又高又帥的男孩子的眼中飛濺出來,下一刻,下一刻暴力事件就會在綠洲小吃店發生! 眾人為服務生捏了把冷汗。 其他的服務生也傻住了。 可是── 尹堂曜深呼吸,又深呼吸,努力克制住自己,直到將眼中的惱怒硬生生壓下去。 他悶悶地坐下。 他手指僵硬緊握,鬱悶地坐著,渾然沒有發覺小米已經回來了,已經將一切全都看到。 一碗桂花米酒放到桌上。 尹堂曜悶悶地不說話,看她一眼,悶悶地還是不說話。 “好了,東西齊了,可以開始吃了!”小米笑呵呵地說。 尹堂曜悶悶地望著滿桌的小吃。 “你剛才……是想打人嗎?”她忽然偏著頭瞅他。 “……” “為什麼又不想打他了?” “……”他凝視她,眼底有幽暗的光。 小米咬住嘴唇,心底一陣酸痛,然而,馬上她就微笑得彷彿毫無察覺:“那你還在生氣嗎?” “沒有。” “可是你明明好像在生氣啊。”她疑惑地抓抓頭髮。 “我說沒有就是沒有!” 她想了想,露出可愛的笑容:“那你高興嗎?” “為什麼要高興?” “因為你說過,你喜歡看我為你忙碌的樣子啊。”她笑盈盈地望著他,眼睛澄澈透明,短髮細細絨絨地溫柔著。 尹堂曜怔住。 “你看到了嗎?我為了買這些小吃,來來回回好多次呢,看啊,我額頭都有汗水了呢。你是不是很開心?”她調皮地說。 “笨蛋!” 他胸中一陣潮熱,手指握緊。 小米吐吐舌頭,還是笑呵呵地一點也不生氣。 “就是為了這樣,你才來這裡?”尹堂曜聲音硬梆梆的,眼底卻有奇異的光芒。在別的餐飲店,客人只要坐下來等就可以了,她就沒有機會親自拿食物給他。是這樣嗎? “嗯,一部分吧……還有就是這裡的小吃真的很好吃呢!”她興奮地開始介紹桌子上滿滿的食物,“這是面窩、這是糯米雞、這是桂花米酒……” 桌上琳瑯滿目的小吃。 她細白的手指快活地介紹著。 尹堂曜望著她。 小米忽然靜了靜,抬頭,凝視他,唇邊的笑容漸漸收去,她輕輕說:“你知道嗎?” “……?” “我也很開心……” 尹堂曜微怔。 “剛才你因為那個服務生很生氣,可是……我卻覺得很開心……”她的睫毛幽黑,眼睛黑白分明,“這才是你,對不對,雖然愛發怒並不好,可是這才是尹堂曜對不對?” 他凝視她。 “謝謝你。”她又微笑,“我喜歡原本的尹堂曜,也喜歡學著控制自己脾氣的尹堂曜……我很笨,不知道該怎麼說……可是,我真的想謝謝你……” 喜歡…… 是喜歡嗎…… 鼻翼的鑽石閃出炫目的光彩。 他凝注著她。 她凝注著他。 她的目光清澈如水,沒有迴避和躲閃,她靜靜對他微笑,那微笑就如一朵幸福的花。 …… “吃東西吧!笨蛋,再不吃就涼了!” 尹堂曜緊張地說,看也不看她,夾起一隻面窩想要放進嘴裡,然而僵硬的手指卻“撲通”一聲將它跌落桌面。 她笑起來。 “笑什麼!想死啊!” 他惱羞成怒地伸手用力敲上她的腦袋,一連敲了好幾下,直到她哀哀呼痛求饒才罷休。 “這叫什麼?” “糯米雞。” 尹堂曜咬了好幾口,奇怪地望著它:“你確定它叫糯米雞?” “是啊。” 他瞪她:“你騙我對不對?!這裡只有糯米,哪裡有雞,應該叫糯米糰才對!” “呵呵,”小米拍手大笑,“就是說啊,當初我跟你一樣呢!剛來到聖榆看到食堂裡賣糯米雞,我吃驚極了,這麼大一塊'雞'才五角錢,趕快買了兩塊兒來吃,卻左吃右吃吃不到雞肉。不過,它確實是叫糯米雞,很奇怪吧。” “是很奇怪……” “你嚐嚐,這是桂花米酒,很好喝的,有桂花的香氣,米酒味也淡淡得很爽口。” “嗯,很好喝。”尹堂曜笑,“每到秋天,聖榆校園裡就會開滿桂花,我見過食堂的師傅們在桂花樹下舖一塊布,然後用力搖樹枝,就會落下很多花。他們把桂花曬乾以後,有一些就用來配著做米酒了。” “是這樣做的?”她有點擔心,“那他們清洗嗎?會不會有灰比較髒?” “這我就不知道了。” “哦。”她呆住。 “咦,這個很好吃!” “它叫豆皮。”小米連忙解釋,“也是特產,裡面是糯米加了些肉丁豆腐丁香菇丁,外面……好像是雞蛋和什麼一起煎的。很好吃對不對?不過不要吃太多,吃多了會覺得有點膩的……” 綠洲小吃店裡喧喧嚷嚷,電視機裡演著熱鬧的節目,過道裡客人們走來走去,食物的香氣瀰漫在空氣裡。尹堂曜和她面對面地坐著吃飯,聽她開心地介紹各色小吃,她不停地將豆皮、面窩夾到他的碟子裡,嘮叨地說這個要加醋才好吃,這個配點辣醬更有味道。 尹堂曜吃了很多。 每樣她買回來的小吃他都吃了很多。 很好吃。 真的很好吃。 那些小吃好吃得讓他的心彷彿漲滿了,尹堂曜忽然不能再說話,因為他怕在體內奔騰的血液會從胸口噴湧出來。 直到過了很久。 尹堂曜發現一件奇怪的事情── “你怎麼不吃?” “等你吃完我再吃啊。”她笑著說,好像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因為怕浪費,每樣她都買得不多,也不知道哪種對他的胃口,等他把喜歡的吃完,剩下的她再吃就好了。 “你……” “沒關係啦,我以前全都吃過的。你沒有吃過,所以你要全部都試一遍啊!” 尹堂曜瞪著她半天,說不出話,突然,他霍然起身,大步向小吃點櫃檯走去,惡狠狠丟給她一句話:“你乖乖坐著不許動!” 小米一頭霧水。 不一會兒,她就明白了。 尹堂曜開始不停地在綠洲小吃店裡跑,他買了豆皮、桂花米酒、糯米雞、水煎包、素炒粉、牛肉炒粉、酸辣粉、北方水餃、餛飩、飛餅、涼麵、湯圓、揚州炒飯、瓦罐雞湯…… 店裡所有的小吃他統統都買了! 食物高高地摞堆在桌上,所有的服務生和客人都目瞪口呆地望過來,小米幾次想要阻止他卻都被他凶巴巴地摁迴座位裡。 幾十分鐘以後。 尹堂曜終於重新坐回了小米對面:“好了,吃吧。” 她怔怔地望著他。 “快吃快吃,都有點涼了!”他悶頭繼續吃東西,低吼著對她說。 “……謝謝。” “閉嘴!快吃!”他的聲音比先前更兇了。 可是,這麼多東西怎麼吃得下呢? 當小米吃得肚子都快撐破了,終於呻吟著靠在椅背上,準備將剩下的小吃打包回去的時候,她抬頭,卻發現尹堂曜正在出神地凝視著自己。 他這樣望了她多久。 她不知道。 但他的目光中有種執拗,也有種幸福,那種彷彿肥皂泡般五彩斑斕然而輕輕一觸就會破碎的幸福,因為易碎,所以執著得也就更加驚心動魄。 她驚住。 尹堂曜側過頭,等他再看向她,他臉上的表情又自然得好像剛才只是她的幻覺。 “餵,你看我也沒用啊!這些東西你必須統統全部吃完!”他板著臉說。 “什麼?!”她呆若木雞。 “除非……” “……?” “除非你已經找到了你最喜歡吃的東西。” “……”小米的臉忽然有些蒼白,她的身子不被人察覺地輕輕顫抖了下。 “你有最喜歡吃的東西嗎?” 尹堂曜望著她,他想知道關於她的一切,喜歡吃什麼,有什麼夢想,想要去哪里地方玩,最喜歡哪首歌……所有關於她的一切,他都想要知道。 “沒有。” 她搖頭笑著,嘴唇略微蒼白,但笑容看起來還是很自然。 “小米?” “嗯?”她微笑。 “我問錯什麼了嗎?” “沒有啊,只是我沒有特別喜歡吃的東西。”她連忙笑得更開心一點。 尹堂曜的手指托起她的下巴,深深打量她:“如果是我問錯了什麼,那就告訴我。” “……沒有。” “你最喜歡吃什麼?” “……沒有。” “你沒有最喜歡吃的東西?” “沒有。” “……” “……” “如果你不喜歡我問,如果你不想告訴我,那就直接說,為什麼要騙我?”他的手指在她的下巴上捏緊,冰冷冰冷。 “我……沒有喜歡吃的東西……”她深深吸氣說。 她的回答讓尹堂曜渾身僵冷。 這只是一個簡單的問題,不是嗎?他問錯了什麼?或者說,就連這樣一個簡單的事情,她也只想跟以前的那個男孩子分享,而他,是沒有資格知道的。 “你不願意告訴我,是嗎?” 他手指僵冷如冰。 她的嘴唇輕輕顫抖,眼角有一閃而過的淚光:“我……” 他等了她一會兒。 但她什麼也沒有再說下去。 尹堂曜的手收回來,他深呼吸,唇角勾出一抹極淡的笑,像是苦澀也像是自嘲。 他淡淡地說:“我卻有最喜歡吃的東西。” “……” “我最喜歡吃你親手做的長壽麵。” 說完,尹堂曜背脊僵直地走出了綠洲小吃店。 小米呆呆地坐著。 桌上的食物早已涼透了,小吃店的客人也越來越少,店裡變得冷冷清清,只有電視機的節目在喧囂地發出噪音。 她閉上眼睛。 最喜歡吃的東西…… 她的睫毛在蒼白的面容上顫抖。 不…… 她不要去想,否則,她會死去,她會死去…… 淚水慢慢滑落下她的面頰,慢慢地,淚水浸濕她蒼白的嘴唇,又鹹又涼,趴在桌子上,她無聲地哭了…… 夜色已黑。 路燈昏黃地照亮街道。 僻靜漆黑的角落裡── 一個高高的男孩子孤獨冰冷地站了很久很久。 透過綠洲小吃店的玻璃門,他可以看到裡面趴在桌上肩膀微微抽動的白裙子女孩。 他望著她。 嘴唇痛苦地抿緊。 他能看到她。 而店裡的人卻無法自光明中看到被夜色籠罩的他。 小吃店的玻璃門在夜色裡開開合合。 尹堂曜僵冷地站在黑暗中。 她在明亮的店裡哭泣,淚水和悲傷彷彿就在伸手可及的距離,但玻璃門擋開了他和她,開開合合的玻璃門,夜風吹過,路燈在玻璃上反射出冰冷的寒光。 為什麼,為什麼什麼都不肯告訴他,她的過去他沒有來得及參與,就永遠也沒有參與的機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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