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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泡沫之夏Ⅲ 明晓溪 9280 2018-03-16
超市貨架上擺滿了各種盒裝的牛奶,歐辰仔細地查看牛奶的生產日期和營養成分,然後將其中最新鮮的幾盒放進手中的購物筐。心中始終放下不下家裡的夏沫,他又買了些新鮮的雞蛋和魚,便走向收銀台準備結帳。 “爸爸,我要買電動車!” 一個小男孩哀求撒嬌的聲音從旁邊的貨架旁傳出,那小男孩的父親不同意,說家裡已經有太多的電動車,除非他能背出九九乘法表才買新的。看著那小男孩依依不捨地被父親拉走,歐辰不知不覺走到了那排貨架前。 那是孩童用品的貨架,因為是小超市,貨架上並沒有擺太多的玩具,有的玩具是給大些的孩子玩的,有機關槍、電動車、洋娃娃、積木,還有的玩具是給嬰兒玩的,有握在手裡的鈴鐺和撥浪鼓。 歐辰拿下一隻撥浪鼓。

“咚咚咚!” 隨著手指的轉動,小小的鼓錘歡快地敲打著鼓面,撥浪鼓的一面畫著年畫中可愛的大胖娃娃,另一面畫著一頭長著翅膀的金色小豬。聽著那歡快的響聲,歐辰心中湧起滾燙的暖流,按照舊曆的算法,寶寶出生後應該屬豬,是只胖胖的小金豬。 貨架的另一邊擺著些嬰兒的衣服。 歐辰小心翼翼地碰觸著其中一件純棉的新生嬰兒服,柔軟的,細細的,就像嬰兒細嫩的皮膚。摸著那件小衣服,他彷彿可以看見寶寶黑溜溜亮閃閃的眼睛,小小的手小小的腳,稚嫩的“咯咯”的笑聲和渾身的奶香…… 站在家門口,望著購物袋中除了牛奶和食物外那些多出來的東西,一隻撥浪鼓、一套嬰兒衣服和一隻拉拉尾巴就會跑的小豬,歐辰忽然有些尷尬,就好像心中那滔天的喜悅被人赤裸裸地發現了。

歐辰用牛奶、雞蛋蓋住那些嬰兒的東西,深呼吸,他掩藏住那股莫名的不安和羞澀,拿出鑰匙打開大門。 她還沒起床。 屋裡靜悄悄的。 昨晚她拍夜場戲,深夜才回來,多睡一會兒也是好的。歐辰凝視著她緊閉的房門,唇角輕柔的微笑將他昔日冷漠倨傲的面容變得異常柔和。自從收到小澄寄來的那封信,發現她已懷有身孕之後,她奇蹟般地漸漸恢復起來。 彷彿生命中有了希望和寄託,她開始每日三餐正常地吃飯,即使偶爾還是會嘔吐出來,她也會堅持再繼續吃。她開始正常作息,雖然拍戲忙碌而沒有規律,她也總是保證充足的睡眠。她不再封閉起來,開始說話,也漸漸開始有了笑容。他不知道她的這些改變究竟是因為小澄的那封信,還是因為她腹中的寶寶,可是只要看著她一天天地好起來,他就已經對上天充滿了感恩。

廚房裡,歐辰將蘋果、梨子、香蕉切成小塊,想了想,又切了一些胡蘿蔔進去,果汁機飛快地將它們榨成汁,他小心翼翼地撇去果汁上的浮沫,倒在玻璃杯中,滿滿的一杯。接著,他熱好了牛奶,烤了幾片吐司,將雞蛋煎成她最喜歡的七分熟。 他抬頭看了看牆壁上的時鐘,可以喊她起床了。 “夏沫。” 歐辰端著早餐托盤站在她臥室的門口,輕聲敲了敲門。門裡沒有任何動靜,或許她還在睡覺吧,他猶豫了一下,但是她下午還有通告,如果太晚起床會太過匆忙。 “夏沫!” 他略微提高聲音。 等了片刻,門裡仍舊寂靜無聲。 歐辰突然一陣心慌。 那種全然的寂靜是如此地令人不安,他伸手旋開她臥室房門的門扭,窗簾早已拉開,床上只有整齊的寢具,空蕩蕩的,屋裡竟沒有她!

“夏沫!” 放下托盤,歐辰衝進浴室衛生間,衝進小澄昔日的房間,衝到陽台上,到處都是空蕩蕩的,沒有她的影子!他抓起電話一連串按下她的手機號碼!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沒有開機……”那個單調枯燥的聲音提醒著他,她的手機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用過了! “夏沫──!” 僵硬地站在客廳中央,寒意驟然攫緊歐辰的全身,各種可怕的想法瘋狂地湧進他的腦海!難道小澄的那封信反而將她最後的希望也熄滅了,沒有了小澄,她已經完全不想活下去了,所以她這段時間的平靜只是為了等待他的疏忽,好徹底地離開嗎? ! 是這樣嗎…… 他的身體微微顫抖,臉色蒼白得嚇人,她在哪裡,她現在在哪裡,她還活著嗎……不,她還活著,早晨他去超市的時候她還沒有出去,她沒有走太久,他會找到她,他一定會找到她!

在狂亂的恐懼中,歐辰沖向大門口,手剛放在門把上,門卻“嘩啦”一聲自己開了!那個纖瘦的身影,微驚地看向他的那雙眼睛,光和影將她的身體勾勒得似真似幻,他顫抖地看著她,一時不知道她是真實的還是自己的幻覺! “夏沫!” 歐辰緊緊地抱著那個人影,用足所有的力氣抱緊她,要將她抱入骨髓融進他的血肉裡,他的身體一陣寒冷一陣滾熱,像孩子般無措和不安,顫抖地一聲聲地喊著:“夏沫!夏沫!夏沫!……” “歐辰……” 尹夏沫怔怔地抬頭望他,他將她抱得那麼緊,又緊又痛,她的骨頭都要痛得碎開了。可是她從沒有見過這樣的歐辰,一向矜持淡漠的他竟然是那樣的緊張不安,似乎再晚見到她一秒,他就會崩潰掉。 “對不起……”

莫名的,她心中一痛,看著因為她而憔悴蒼白,因為她而嘗盡了痛苦慌亂的歐辰,糾纏在一起的歉疚、憐惜和不捨漸漸在她體內混合成異常溫柔的情緒。 “……我應該留下張字條再出去的,對不起……” 這些日子裡,雖然她的神誌一直渾渾噩噩,可是她知道歐辰從來都陪在她的身邊,餵她吃飯,對她對話,幫她擦洗乾淨,每晚讓她靠入他的懷中試圖讓她睡一會兒。 曾經,她想過陪小澄而去。 可是他日日夜夜地陪在她的身邊,就好像,他的生命是和她在一起的。即使在最痛苦的深淵中,她也能感覺到他始終拉著她,緊緊地握著她,不讓她走不讓她離開,如果她不顧一切地墜入地獄,他也會不顧一切地陪她隕落。 “夏沫……” 她的話語和溫暖的身體一點點使得理智重新回到歐辰的體內,他慢慢地鬆開她,深黯的眼睛凝視著她,面容依舊有些蒼白。

“……你去了哪裡?” “我去看醫生了。” 尹夏沫的聲音輕柔低婉,她的手不自覺地撫上自己尚是平坦的小腹,唇角露出一抹恍如有著聖潔光芒的微笑。 “我問醫生,前兩個月我的狀態很不好,也幾乎沒吃什麼東西,會不會傷害到寶寶?” 歐辰屏息住,她竟然可以這樣流利地跟他說話了,就好像她已經完全正常了,是以前的那個夏沫。他呆呆地看著她,而且她是為了寶寶才出去的。 寶寶…… 他忽然一陣心慌,剛才抱得她那樣用力,不知道會不會也傷害到了寶寶!小心翼翼地將她扶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他沙啞地問:“醫生怎麼說?” “醫生說,前三個月寶寶主要是吸收母體自身的營養,所以關係不大。醫生還說,孕婦的情緒對寶寶的發育很重要,要我以後儘量保持心情的平穩和開朗。可是你剛才──”

她微笑著看他,輕聲說:“──說不定已經嚇到寶寶了。” 歐辰怔怔地看著她,從她溫暖的笑容慢慢看向她的小腹,儘管她穿著春日的衣裙依舊可以看出那裡還如以前一般纖細和緊繃,寶寶就在那裡,是嗎? 他笨拙而輕柔地撫摸她的腹部。 也許是幻覺。 他覺得她的小腹有輕輕的脈動,就像嬰兒的心跳,他的手掌頓時滾燙滾燙,呼吸也漏掉了幾拍! “寶寶在動……” 歐辰欣喜地看向她,拉著她的手也摸向她的小腹。 “你摸,寶寶在動!” 她靜靜地感覺了下,然後笑了。 “那是我血管的脈動。醫生說,快要四個多月的時候才能偶爾感覺到寶寶的胎動,而且寶寶的心跳會很快,每分鐘140多下呢。” “……哦。” 他和她的手疊在一起,放在她溫熱的小腹上,這樣親暱的動作忽然使得歐辰有些恍惚。她是不喜歡他這樣逾越的吧,在她的心裡……

他僵硬地握起手指。 慢慢地,他僵硬地離開她的手,也離開她溫暖的氣息。每當和她在一起,那種幸福總是會讓他自私地想要永遠留在她的身邊,而忘記她的自由和幸福。因為他的霸道,已經傷害她一次又一次,難道他要永遠將她傷害下去嗎…… 然而他的手並沒有能夠離開。 尹夏沫輕柔地反握住了他。 “對不起……” 她憐惜地望著他比以前明顯消瘦憔悴的面容,不再克制心中的感覺,任由那種又酸又澀的溫熱在她的心底緩緩流淌。 “……這些日子照顧我,讓你瘦了很多。我不是一個好妻子,結婚以來不但沒能好好地照顧你,反而總是害你為我擔心。” 她握著他的手,眼神溫柔。 “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我會好好地照顧你,照顧寶寶,我會努力學會怎麼做一個好妻子和好母親。”

她溫柔的聲音輕輕迴盪在他的耳邊,歐辰凝視著她,心中各種複雜的情緒混亂交織,他良久良久說不出話來,只是感覺她的手指溫暖得就像太陽,他生命中唯一的太陽。 為了腹中的寶寶,尹夏沫曾經猶豫過是否要退出《畫境》的拍攝。可是這部電影早已計劃好要參加即將到來的金鹿電影節,如果她一旦退出,會使得所有的拍攝進度大亂。而且,影片講述的內容也令她捨不得完全放棄,彷彿是她和小澄在電影裡有了一個幸福圓滿的結局。 她徵求了歐辰的意見。 如果他不想她再拍下去,她會尊重他的想法。 歐辰跟吳導演談了談。 吳導演說,目前《畫境》拍攝得十分順利,大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可以全部拍攝完畢,並且他會將夏沫的戲分盡量安排得集中起來,使她可以比其它演員提早退出劇組。 於是歐辰告訴她,喜歡這部電影的話,就將它拍完吧。但是一旦覺得身體太累受不了,就必須馬上休息。 歐辰依舊每天為夏沫做早餐,如果午餐和晚餐她由於拍戲而無法回家,他會讓沈管家將做好的營養搭配合理的飯菜送到片場,如果她回家吃晚餐,他會讓她在客廳或者臥室裡休息,自己親手做飯菜給她吃。 他不讓她洗衣服、收拾屋子、打掃衛生,甚至洗水果也不讓她動手,他會將水果洗淨去皮切成小塊放在她的面前。 “你一直不去公司,沒關係嗎?” 尹夏沫怔怔地看著歐辰在廚房的水龍頭下清洗水果盤,昔日那個倨傲淡漠的少年竟然會穿著圍裙忙碌這些事情。 “過兩天再去。” 歐辰關掉水龍頭,正準備去拿毛巾去擦手上的水,她已經取下了毛巾,輕輕用毛巾將他的雙手包住,輕柔地幫他擦拭著。恍惚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個游泳池邊,她用浴巾輕柔地幫他擦拭著濕淋淋的頭髮…… 每天,在開始拍戲前,尹夏沫都到一個僻靜的角落,愛憐地輕輕撫摸著自己的小腹,柔聲說:“寶寶,過一會兒媽媽演戲的時候會哭會笑,情緒會有很大的起伏,可是寶寶不要怕哦,那些情緒都是電影裡需要的,是假的……” 她微笑地反复地說著,直到覺得寶寶聽到了,才會走到場中央開始拍攝。 每天,歐辰靜靜地站在場邊看著她在燈光鏡頭前的每個表情。她是天生的演員,不管是笑容還是淚水都有著強烈的光芒,每當她站在聚光燈下,所有人的目光都無法離開她。 晨曦的光暈透過樹林的間隙灑照下來。 如幻的仙境。 攝像機前,尹夏沫呆呆地望著坐在地上背倚樹幹畫畫的洛熙,她經歷了那麼多波折和危險終於找到了他,想要張口喊他,聲音卻沙啞在喉嚨中,淚水緩緩從她臉頰滑落。 彷彿感覺到了什麼。 洛熙停住了畫筆,在樹林清晨的風中,他緩緩轉過頭來,柔和的晚霞中,他純潔美麗得不染半點塵埃,看到她時候,他的眼睛裡如海洋般充滿了感情,就好像他一直在等她,從離開她的那一刻,他就一直在這裡等著她…… 特寫鏡頭分別搖近兩人的面容。 時空寂靜得恍如天堂。 好像只要她和他在一起,無論是現實中,還是畫境中,都是夢一般美好的天堂…… 歐辰知道那隻是在拍戲。 然而看著她和洛熙互相凝望的模樣,他的心卻無聲地沉沉墜下去,一直墜入漆黑的洞底。 他轉身離去。 當轉身離去的時候,他告訴自己,他並不是因為介意她和洛熙在電影裡的感情,只是因為這段時間歐氏集團積累了太多的事務必須由他親自去處理。 他讓沈管家按時給她送去午飯。 他坐在歐氏集團的會議室裡,開了一場接一場的會議,集團的董事會,集團的高層主管會,各子公司重大事件的匯總會議,有無數的事情要由他決定,有無數的重大投資需要由他批准,回到歐氏集團大廈的他面臨的是如山般無數急待解決的公務。 終於從會議室回到辦公室,歐辰審閱著堆在辦公桌上那些厚厚的必須由他簽字才能生效的文件,等他從文件中抬起頭來時,竟已是傍晚時分。 望著窗外的晚霞,清晨時她和洛熙相對凝視的場景又再次浮現在他腦海中,那種苦澀交織的滋味終於使得歐辰承認,他的離開並不是因為歐氏集團的事務,而是因為他在逃避。 沉默地站在窗前很久。 歐辰深吸口氣,他已經逃避了太長時間,那時間長得已傷害了她一次又一次。 歐辰驅車趕回拍戲的樹林。 《畫境》劇組還在緊張有序地拍攝著,忙忙碌碌的人影中,他卻找不到夏沫的踪影! “夏沫走了,不過她一個小時後還會再回來,天黑之後還有她的一場戲要拍。”場邊的珍恩驚奇地看著歐辰再次出現。 “她去哪裡了?” 珍恩猶豫了下,說:“不知道,她只說會趕在下場戲之前回來。” “洛熙呢……”歐辰忽然發現,在來來往往的劇組人員裡,也沒有洛熙的身影,頓了頓,他沙啞地問,“……洛熙是和夏沫一起離開的嗎?” 看出他神情中的黯然,珍恩怕他誤會,急聲說:“不是的,只不過是夏沫和洛熙一起到小澄的墓地去了,剛去一會兒而已。你也知道,小澄下葬的時候她神誌恍惚,因為剛才拍戲出現空檔,她才想要去小澄墓地看看。她沒告訴你是因為很快就會回來,洛熙一起去是因為他也沒去過……” 小澄的墓地…… 歐辰閉了閉眼睛。也許是他做的不對,怕她看到小澄的墓地會再次觸景傷情,他至今都沒有陪她去過。 而現在── 是她和洛熙在小澄的墓地前。 “等一下!” 珍恩阻止住歐辰轉身的動作,急得手足無措,他誤會夏沫了是嗎,夏沫和洛熙真的沒有什麼了,夏沫好不容易變得好起來,歐辰怎麼可以再誤會夏沫!她焦急地掏出手機,按下一連串的號碼,邊聽著電話那端的動靜,邊拉著歐辰不讓他走! “怕耽誤拍戲,今天夏沫走的時候帶手機了,我這就打電話給她啊,你先不要走!” “不需要……” 歐辰皺眉,他不想在她和洛熙在一起的時候打擾她。 “啊!電話通了!夏沫!歐辰回來了,他現在就在我身邊,你要不要和他說話啊……”珍恩高興地將手機塞進歐辰手中,“夏沫要同你說話!” “……” “……餵?是歐辰嗎?”手機里傳來她輕柔的聲音,似乎有風吹過小澄的墓地,她的聲音有些遙遠和模糊。 “……是我。” “……”她的聲音略怔住,又溫婉地說,“……公司裡事很多,今天你累壞了對嗎?” “……你在小澄的墓地?” “……是的,我想來看看他。不過,如果你在等我,我很快就會回去。” “……公司裡還有些事,我需要再處理些文件。你多陪一會兒小澄吧,他一定很想見到你。”歐辰微笑地說,努力不讓自己影響到她的心情。 “……嗯,我會告訴小澄,過幾天我會和你一起再來看他。” “……好。你晚上回家吃飯嗎?” “……是的。” “……那我就先回公司,然後在家裡等你。” “……好,我會儘早趕回去。可是如果你餓了,就先吃飯,不要一直等我,好嗎?” “……好,我等你。再見。” “……再見。” 望著手機屏幕上“通話結束”的字樣,歐辰唇角溫暖的笑容漸漸黯然,眼底的光芒也漸漸黯淡下來。自從恢復以來,她變得十分溫柔和細心,小心翼翼地似乎唯恐傷害到他一絲一毫。 也許,她覺得虧欠了他,也許,她是盡力想要彌補他。可是她錯了,從始至終,都是他在虧欠她強迫她。 傍晚的風輕輕從墓園的墓碑間吹過。 尹夏沫怔怔地看著已經結束通話的手機,歐辰的聲音雖然溫暖,然而有些隱約的不妥,可是她又無法具體地感覺出來不妥在哪裡。 她虧欠了歐辰太多。 從她很小的時候,到再次重逢,她總是一次又一次地傷害他,將他傷害得遍體鱗傷。或許是他對她的愛太過強烈,或許是她認為太過強烈的愛是十分可怕的事情。 然而,漸漸的。 她發現就是這份強烈的愛在一直保護支撐著她,每當她遇到困難,每當她脆弱無措,歐辰始終張開他的翅膀將她呵護起來,而那雙翅膀卻被她傷害得鮮血淋漓。 洛熙半跪著,將一捧白色的雛菊放在尹澄的墓碑前,用手指輕輕拂去小澄名字上的灰塵,墓碑上有小澄的照片,澄淨地微笑著像天國的天使。 他默默地望著小澄。 彷彿可以感覺到小澄的氣息透過傍晚的風傳來,就像在跟他說話。 輕輕地。 洛熙也微笑了起來。 當夏沫接起那個電話,天國中的小澄也知道電話那端的是歐辰,對嗎?她和歐辰說話的聲音,她聲音裡的感情,她望著呆呆出神的模樣,一切都已經那樣明顯,所以小澄也察覺了,對嗎?有歐辰在她的身邊,有歐辰始終不離不棄地愛著她守護她,她會生活得很幸福很平靜,所以小澄也放心了,對嗎? 聽到她的腳步走過來。 洛熙轉頭看她,晚霞的紅暈中,她面容潔白如玉,海藻般的長發隨風輕揚,望著小澄的墓碑,她的眼睛裡蘊滿了深深的思念和溫柔的感情。 “小澄,我和洛熙來看你了。” 尹夏沫也緩緩地在小澄的墓碑前蹲下,她依戀地凝視著小澄的笑容,輕聲講述著從他離去後的很多很多事情。黑貓牛奶胖了些,變得比以前更愛睡覺了,她接了一部名叫《畫境》的電影,電影裡的弟弟也叫小成,跟他名字的讀音一模一樣,在電影中,姐姐找到了已經逝去的弟弟。 “是我來演那個弟弟啊。”洛熙笑著對小澄說,“不過我不會畫畫,所以電影裡很多畫是用你的畫作,劇組裡所有的人都驚嘆你畫的太好了。” “洛熙演的很出色,有時候就好像,就好像你又出現在姐姐面前……”她的聲音凝滯了下,輕吸口氣,掩藏住眼底泛起的淚光,又微笑起來,“……對了,還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她緩緩地站起身。 晚霞如醉,風輕輕地吹過。 “我懷孕了,寶寶馬上就要三個月了。”尹夏沫輕柔地撫摸著依舊平坦的小腹,面容中有屬於母親的光芒,“小澄,你要當舅舅了。” 白色的雛菊在風中幸福地綻放。 “你說,你會變成小寶寶鑽進我的肚子裡,是真的嗎?”她的笑容怔怔的,半晌,她搖頭溫柔地笑,“不管那是不是你的傻話,我都會像愛你一樣地愛他,讓他從小像你一樣學畫畫……” 晚霞絢爛如緋色薄紗。 輕輕地灑照在洛熙和尹夏沫的身上,他和她在尹澄的墓碑前又留了很久,當太陽漸漸落山,兩人才起身走向停在墓園大門處的汽車。 “等寶寶出生的時候,記得通知我一聲,我會從紐約寄禮物給他。”洛熙放緩腳步,他買了些育兒的書,知道孕婦不可以走得太急。 “還要再回紐約嗎?”尹夏沫望向他。 “我已經在紐約大學選修了電影導演的課程,想要將它修完,”洛熙呼吸著春天傍晚的風,清冽而新鮮,“重新回到校園的感覺很好,彷彿整個人都純淨了起來。” “你一向都是很優秀的學生。” “可是當年你一點也不把我這個資優生放在眼裡,你兇巴巴地對我說,洛熙,我會把你趕出去!”他笑得就像許多年前盛開的櫻花樹下,那個眼底有著妖嬈霧氣的少年。 “是啊。” 她也輕輕笑起來,恍惚想起那個喝醉啤酒的夜晚,她眼睛裡染著微醺的醉意,舉起手中的啤酒罐,終於第一次歡迎他來到這個家。 不知不覺…… 時間已經過去了這麼久這麼久。 她曾經像敵人般防備過他,曾經被他緊緊地擁在懷中,曾經對他許下永不離棄的諾言,曾經因為他的誤會和離開而黯然,而此刻,往事都似風淡淡逝去,她和他已經自然得如同老友一般。 “在紐約,生活得開心嗎?”她凝視著洛熙在晚霞中的側面,“如果不習慣那裡,你就回來吧。” “其實,在哪裡都是一樣。”洛熙回頭,迎上她的目光,他笑如傍晚的輕風,說,“以前我的內心充滿了不安全感,總是害怕失去最珍愛的人,害怕失去之後會是毀滅的地獄,那種強烈的不安全感讓我變得脆弱又危險,傷害了你很多次。而現在我明白了,愛一個人只用放在心裡就可以,在心底的感情是沒有人能夠奪走的,也不用害怕失去。所以我的心是滿滿的,無論在哪裡,都是平靜而安詳的。謝謝你,夏沫,謝謝你給了我平靜的心。” “……” 尹夏沫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緩緩地,她唇角綻放出寧靜的微笑,心裡亦是寧靜一片,對他說:“謝謝你,洛熙。” 落日的餘暉將大地染得溫柔沉醉。 風靜靜從墓碑間吹過。 他和她的身影越走越遠,消失在路的盡頭。 那天,尹夏沫回到家的時候是晚上九點,歐辰已經燉好了豬肝粥,見她回來,他便開始炒在等待她時早已洗淨切好的一盤盤的菜。當她換上家居服,從臥室走出來時,香噴噴的飯菜整齊的擺在餐桌上,有葷有素,有湯有粥。 “以前從沒想到,你竟然可以學會下廚,而且做的飯菜會這麼好吃。” 她嚐了一口豬肝粥,香香糯糯的味道,混合著豬肝特有的風味,灑了一點點香蔥沫,很好吃。以前那個高貴淡漠的歐辰少爺,現在這個穿著圍裙在廚房里為她忙碌的丈夫,時光彷彿改變了一切,她微微有些恍惚。 “你多吃一點,書上說孕婦每月都應該補充些豬肝。” 歐辰凝視著她吃飯的樣子,看她吃得很香,他的唇角悄悄地彎起來。忽然,他的眼底又漸漸變得黯然,猶豫了下,他對她說:“這段日子集團公司積攢了很多事情必須處理,往後不能再陪你去片場了,可能也沒有辦法再趕回來陪你吃飯。” “……哦。” 尹夏沫怔了怔,就笑著說:“沒關係,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你放心好了……你也多吃點菜,今天又去片場,又去公司,又在家準備晚餐,你一定很累了。”她溫柔地將一塊糖醋小排夾到他面前的小碟中。 歐辰吃下排骨。 她又夾給他一塊豆腐。 歐辰吃下豆腐,然後夾了一些雞絲給她。 她吃下雞絲。 讚歎地點頭說好吃,也夾了很多雞絲給他。 就像兩個孩子,她和他忙著互相夾給對方飯菜,似乎那是很好玩的遊戲,看著對方吃下,兩人彼此看了看,忍不住笑起來。她笑得很開心,眼睛亮亮的,好像並沒有察覺到他笑容中隱藏的落寞和孤獨。 為了怕他去公司以後,她單獨在家沒人照顧,歐辰和她回到了歐宅生活。將她安頓之後,尹夏沫就很少看見歐辰了。 歐辰每天很早出去,很晚回家,每天早晨她見到的只是他準備好的早餐,每天中午和晚上是沈管家精心為她準備的飯菜,如果她在拍戲,沈管家也會將飯菜準時送給她。 傭人們也小心翼翼地照顧著她的一切起居,浴室裡的瓷磚換成了非常耐滑的,每天都擦洗得乾乾淨淨,生怕讓她摔倒,她的拖鞋也換成了防滑底的,走廊樓梯上新換了地毯,厚厚軟軟。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 《畫境》的拍攝漸漸進入尾聲,她每天在片場忙碌地工作著,偶爾等戲的空隙,她會怔怔出神地看著片場周圍的人影。一開始她也沒有意識到自己在找什麼,直到有一天,一個挺拔淡漠的身影在人群中出現,她猛地站起來,喜悅從她心底怦然而起,而發現那人並不是歐辰後,她胸口一片悵然若失。 她好像很久沒有見到歐辰了。 有時候,她會給他打電話,可是電話那端的他彷彿隔著很遠很遠的距離。有時候,她會等他等到深夜,也許是沈管家通風報信,每當她超過十一點還沒入睡,歐辰就會電話給她,讓她為了寶寶,早點休息。 睡夢中的她,有時會感覺到歐辰。 感覺到歐辰輕輕地坐在她的床邊,輕輕地撫摸她的面頰和頭髮,輕輕地為她蓋好被子,然後久久地坐在她的床邊。 因為懷孕她變得十分困睡,每次都想要在睡夢中醒來,看看是不是他,然而每次都無法真正醒來看一看他。 每天拍戲的時候,珍恩都陪著她。 “哇,夏沫啊,孕婦有很多禁忌呢,好有趣啊!”自從知道她懷孕以後,珍恩就對育儿知識有了濃厚的興趣,買了很多書,也在網上查看各種有道理和沒道理的育兒常識,“據說,懷孕以後不能往牆上釘釘子,不能坐在床上剪東西……” 聽著珍恩興高采烈地說著那些稀奇古怪的風俗,尹夏沫總是被她逗笑,可是笑容總是有些悵悵的,回想著好像前一晚歐辰在她的床邊一直坐到黎明。 “……啊,你看這個,好沒道理哦!說是孕婦不能吃葡萄!” “為什麼?” “說是吃葡萄會變葡萄胎!” “胡說!”尹夏沫忍不住又笑了,珍恩手上那幾頁紙都是從網上下載的奇怪搞笑的言論。 “……孕婦還不能吃羊肉!”珍恩驚奇地瞪大眼睛。 “為什麼?” “因為吃羊肉的話,將來寶寶會是羊癲風!” “又是亂說,”尹夏沫笑得快要不行了,“那人家內蒙新疆的人,孩子全都是羊癲風嗎?” “是哦,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見她笑得開心,珍恩悄悄舒了口氣,又興高采烈地鼓掌說,“這些都是網上寫來搞笑的,不過夏沫你很聰明啊,一點都沒上當!超級棒哎!” 說著,珍恩又看向她的小腹,說:“有一點點顯了呢,不過好在電影這幾天就拍完了,到時候你就可以靜心在家裡休息了。對了,寶寶的東西你都不要買啊,我全包了!誰叫我是寶寶的干媽呢?哈哈,我可愛的干兒子或者乾女兒……” 珍恩陶醉在想像中,嘴裡哼著搖籃曲。尹夏沫笑著,思緒卻淡淡散開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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