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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澄碧生秋

江南恨 梅子黄时雨 3189 2018-03-16
“小姐!天色這麼黑,看來要下雨了。你不要再看書了,小心傷了眼睛。”喜鵲送上了幾碟餅乾一大杯牛乳及一個極精緻的茶杯,在她耳邊嘀咕。時正午後,天色卻暗了下來。花廳裡本是三面隔著玻璃門的,透著望出去,竟灰濛蒙一片。那樹上的枝葉,被風幾乎刮得要翻轉來。北地與江南不同,是極少下雨的。 淨薇飲了一口牛乳,道:“這個樣了,估計雨的來勢不小。”一言未了,一道電光,在樹枝上一閃,接上嘩啦啦一個霹靂,震得人心驚膽碎。霹靂響後,接上半空中的大雨,就像萬條細繩一般,往地下直瀉。 喜鵲也沒下去,只站在一旁看著她。淨薇笑著道:“怎麼今日跟我講起規矩來了?”喜鵲方才笑嘻嘻的坐了下來,又看了她好一會,說:“小姐,最近氣色很好!”沒頭沒腦的一句,淨薇倒啞然了,笑道:“你這個古靈精,又想說什麼啊?”喜鵲道:“大少最近又天天回來了,那些底下的人見了我很是客氣——” 淨薇嘆了口氣。喜鵲看著她,又道:“小姐,我瞧著啊,大少對你真的是頂疼的。但你好像無所謂似的。這樣子是不行的,你看以前府上的的姨太太們不是老是想盡了手段要把司令留在身邊嗎?”小姐就是這麼一副不爭的性子,在江南如此,想不到在北地也是如此。她再怎麼說也是她惟一貼心的人,好歹也要提醒她。

淨薇淡淡的一笑,這丫頭確實是為她好的。但是說了她也是不懂的,那種爭法,她是寧可不要的。二姨娘說的是有些道理的,他的模樣,就是撇開了那顯赫的家世,也是有許多女的願意做小的。更何況他本來就風流倜儻——他這模樣,這家世,本是要來傷女人心的。她惟一能做的卻只是讓自己不傷到,或者少傷到。若是真的給了真心,給了真情,也只是徒惹傷心罷了。這丫頭,再江南府上看了這麼多年,到了北地也看了這麼久,卻還是不明白。喜鵲見她不語,也就不好再說,點到即止了。 外面的雨還是大如斗,像是滿盆滿盆倒下來一樣。這時,王媽急急沖衝的跑了進來,臉上說不出的惶恐和焦急:“少夫人,督軍不行了!房裡正打發人叫小輩給過去呢!” 靈堂設在督軍府的大廳,院內架起了靈棚,黑黃兩色的緞帶披掛在層層門庭上,一進督軍府第就使人感到悲愴而莊嚴的氣氛。門口衛隊,一色的臂帶黑紗。內眷親朋,一律素服重孝。赫連督軍生榮死哀,弔唁的人將府外面的馬路擠了個水洩不通。一直沉寂肅穆的府邸頓時變得喧囂忙碌了起來,婆子,丫頭,聽差皆隨時聽命。赫連家是舊式家庭,淨薇又是長房媳婦,自是有很多規矩的。當然最忙的還要屬赫連靖風了,自派人公佈發喪通電後,府裡頭的迎來送往,張張羅羅,下面的人都要來請示他。因北地主帥去世,軍中又要商議如何加派邊防兵力。

等到喪儀一過,赫連靖風這才略空了下來。這日,卻還是忙到了很晚才回來,才幾日的光景,他卻似清瘦了一圈,眼中竟是血絲,神色憔悴,臉上卻又是潮紅,連腳步也略有不穩。她心裡不甚放心,便道:“怎麼了,要打發人叫個醫生來看看嗎?”他卻搖了搖頭,倒頭便在床上躺了下來。她終究還是放心不下,伸手往他額上一摸,只覺燙手,定著了涼了。淨薇忙打發了喜鵲,道:“叫孔侍衛長去請醫生過來?”醫生倒是很快來了,看過後,配了一些退燒的西藥,也便回去了。 他卻不肯安分,不停的出汗,又像個小孩似的老是把被子踢掉。她一晚上不停的幫他搽汗,他迷迷糊糊,卻抓著她的手不放。到了三,四點光景,她也有些熬不住了,便恍惚了起來。朦朧中,卻聽他低低的叫了一聲:“淨薇。”那聲音彷彿愛憐無限似的。她微微睜開眼看了看他,見他臉色紅潮已退,呼吸綿長,依舊睡著。估計她是聽錯了。風從打開著的窗子裡輕輕吹來,便帶起了銅床上的柔紗簾子,微微地捲動著。時正夏秋交接,溫度不熱不冷的,極是舒爽。她摸了摸他的額頭,已不發燙了,那心里莫名懸著的一個東西總算放了下來,伸手將他被子掖了掖好。本想再照看他一會的,但終究抵不過那睡意來襲,不知不覺也睡了過去。

等她醒來,天色已亮了,半邊天已絢出了彩霞萬丈,如五色緞子般流離潑金。窗外本是樹木四合,蔭翳如水的,但那光線卻還是從枝葉扶疏裡漏下了幾縷,彷彿調皮的小孩子,探頭探腦的探進了房內。 她因剛睡醒,還依舊迷糊著,只伸了伸懶腰。卻聽耳邊響起了他的聲音,沙啞的,低沉的:“還早,再多睡一會。”她這才清醒了過來,他正俯在床上凝視著她,離得那麼的近,他身上那清爽的牙膏味道一無巨隙的傳了過來,一直用著,現在才知道竟滿好聞的。她訝然地道:“你要出外啊?”他笑了,連幾日來一直皺著的眉頭似乎也舒展開來了:“軍裡有事情。”她也就不好再問了,只應了一聲。這才注意到他已經換好了軍服,神清氣爽的,竟看不出一絲昨日病著的樣子。她只覺他好像不對勁,但具體那裡不同卻是講不出來,卻總隱隱覺得。

赫連靖風本是準備要走了,卻見她醒轉了過來,那伸腰的動作,像極了一隻懶洋洋的小貓,他看著竟又些不捨得離去了。便在床沿上坐了下來,摸著她瀑布似的烏絲,低低道:“等會再補個覺。”也不等她回答,轉過了頭,瞧著房內法式的落地玻璃窗,太陽已伸得頗高了,又道:“這些日子,你也累了,好好休息幾天。等你休息夠了,我派趟專列,送你回江南看看。” 她來北地也快八個多月了,若說不想江南,定是假的。但卻也未曾想過要回去,畢竟家裡的人,除父親外,也差不多是形同陌路的。倒是挺想見見初香他們的。但不管如何,現在聽到從他嘴裡說出來,要送她去江南。那感覺就如同花蕊裡的蜜,滲到了嘴邊,一片的清甜。兩人也不再說話,房內一片靜寂。他的手卻十指成梳,有一下沒一下的替她梳著,那動作溫柔到了極點,她只覺著十分的舒服,只片刻工夫,眼皮便又重了起來。

孔家鐘在下面卻是等急了,軍中今天是定好了時間的要開會的,且大少剛剛掌了權,遲到太久也是不好的。他自從赫連靖風成親後,一般是不大上樓的,總歸有所顧忌。這時卻也顧不得。在門口靜站了一小會,也沒聽見聲響,方才敲了敲門道:“大少,該出發了。”只聽赫連靖風極輕的回道:“知道了,你先下去。”他伸手幫淨薇蓋了蓋被子,本想俯下去親吻一下的,卻見她因聽到聲響,而猛然睜開的眼睛,那眼如秋波盈盈,一片澄淨。最終還是忍住了。 上了車子,這才問道:“情況如何了?”孔家鐘回到:“他們正籌劃要推選新的督軍。這幾日正忙著四處聯繫呢。” 赫連靖風只冷哼了一聲:“憑他們兩個,還未到氣候。”頓了頓方又道:“倒是趙宇天和謝鷹奎那裡如何了啊?若是他們同意連手,到是費些腦筋的。”原來老赫連督軍過世時,雖將北地的帥印正式交給了赫連靖風,但赫連靖雷和赫連靖哲兩兄弟卻頗為不服。便連手想爭奪北地八省總司令的寶座。他們也的知道,單憑他們兩個人,顯然是無法與赫連靖風勢力和名望相匹敵的,於是便想出了曲折迂迴的辦法,策劃著籠絡軍中大小將領,提議推選。而趙宇天和謝鷹奎是目前北地軍中勢力頗大的,跟著老督軍出身的,平素也不大服赫連靖風。若是此兩幫人馬連手,實力倒是不弱的。

孔家鐘道:“查到他們接過頭,根據內線傳出的消息,趙宇天和謝鷹奎兩人還未正式回复。” 赫連靖風道:“這兩天要給我查出來。若是他們真的連手,我也正好一起佈局,絕了後患。”語氣淡淡,卻夾著威嚴。孔家鐘忙應了。赫連靖風也不再說話,閉目養神了起來。過了一會,赫連靖風說:“你幫我安排一件事情,須秘密些——”孔家鐘屏著氣,等他講完。赫連靖風這才道:“替我安排一趟去江南的專列。”孔家鐘是何等人物,他前因後果一套,便已知曉。他沒有像平時一樣應聲,只是看著赫連靖風,道:“大少,不知我有句話當講不當講?” 赫連靖風看了他一眼,彷彿知他心思般:“不當講就不要講了。”孔家鐘楞了塄,已到了嘴邊的話,想要吞下,只在有些吃力。他平素決不會這麼多嘴,但今日關係要赫連靖風的安危,還是忍不住道:“大少。” 赫連靖風這才笑了笑,道:“說吧!”

孔家鐘說:“大少,這件事情萬萬辦不得。若是安排了少夫人回了江南,他們就會知道你已經知悉了他們的計劃。那不就等於前功盡棄啊。”赫連靖卻風默然不語,看著外頭一閃而過的風景,彷彿沒有聽到他的話,堅定不容置疑的道:“照我說的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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