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道的盡頭是一巨大的落地窗,夜晚的青城在霓虹燈的閃爍下變得格外地嫵媚,像婀娜多姿的女子,穿上了華貴的禮服。
唐婧望著窗外璀璨的美景,聽著話筒那頭傳來熟悉而親切的聲音,絲絲甜蜜染上嘴角,笑意如春風般蕩漾開。
“婧婧……”章辛低聲喚著唐婧的暱稱。
“你在幹嗎呢?”唐婧笑著問。
“正在外面散步,你呢?”
章辛說得有氣無力,跟平日的他有些不一樣。不過,唐婧心裡充滿了喜悅,哪裡註意到這個,依舊笑著說:“你還真有雅興啊,我昨天不是跟你說了嗎,今天咱班有個聚會,這不正在吃飯的嘛。”
“哦,那你先去吃吧。”電話那頭夾雜著風的聲音,透過話筒傳了過來。
“大晚上的,你走一會兒就回去啊,別著涼了。”唐婧關心道。
“……”忽然,電話那頭詭異地沉默了。
“怎麼不說話了你?”唐婧這才發覺章辛有點兒異樣,不禁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沒有沒有,你先去吃飯吧。”章辛連連說道。
章辛越是說“沒有”唐婧越覺得他有什麼隱瞞自己,便想問個明白:“你倒是說啊,有什麼事藏著過夜,第二天可是會發霉的。”
章辛一點兒也沒因唐婧的話而發笑,良久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你先去吃飯吧。”
“哎,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磨磨蹭蹭的了,還像個大老爺們儿嗎?有什麼就說什麼唄,藏在心裡你好受啊?”
被唐婧這麼一激,章辛終於做好了要說的準備,可過了很久,他都沒說話。
“說不說話啊你?”這邊的唐婧著急了,裡邊的聚會還沒結束,她可沒太多的時間跟章辛這樣磨蹭下去。
“我們分手吧。”章辛聲音顯得格外低沉。
這聲音在唐婧聽來彷若烏雲壓境,使得她的天空頓時灰濛蒙一片,壓得她有點喘不過氣來。
唐婧一下懵了,整個人如電擊般,木木地看著方才還覺得萬分美好的夜景。此時,那些閃爍的霓虹在她眼中彷彿都成了簡約的黑白色,單調而無趣。
她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是真的,那個曾經愛她疼她的章辛竟然會跟她說出這樣的話。為了緩和她緊張而無法接受的心緒,唐婧深深地吸了口氣,繼而又讓笑容浮上了她的臉頰,盡量將說話語氣放得輕鬆而歡快:“今天是愚人節嗎,你是在跟我開玩笑?”
“婧婧,今天不是愚人節,我也沒跟你開玩笑,我說的是真的。”章辛一字一句地說著,雖然每個字吐出來都顯得很艱難,但終究還是說了。
“為什麼?”唐婧不假思索地問道,臉上的笑容轉瞬即逝,如同瞬間熄滅的煙火,所有的光都黯淡下去。
“為什麼”這三個字在愛情裡是最多餘最無用的,也是最無解的,卻是被別人說得最多的。女人不管糊塗還是聰明,往往在分手時都要說這三個字,她們想在男人那邊尋一個最好的答案。然而,答案時常都差強人意。好比章辛現在的回答:“沒有為什麼。”
如此回答,簡短而傷人。
“章辛,我跟你說,你今天一定要給我一個理由,分手的理由。”最後的幾個字,唐婧說得格外用力,每個字都像尖銳的利器鑽入她的心房,將她之前所有的好情緒攪得面目全非。
“……”
電話那頭死一般的沉寂,像一根沒有思維的枯木。
“你在說謊,是不是?”
“……”章辛沒有立即答話,支支吾吾地說,“我……我沒有。”
“那好,你給我個理由啊。”唐婧這次鐵定要打破沙鍋問到底了。
“因為……你……太野蠻了。”章辛終於給了唐婧一個理由。
“我野蠻?”唐婧不由得想到了那部韓劇《我的野蠻女友》,想到了那裡面女主對待男主種種較暴力的傾向。再想想自己,平日里雖然跟姐妹們都比較大大咧咧的,但在章辛的面前還是會保留幾分小女生的模樣,即便偶爾跟他鬥鬥嘴鬧點小矛盾也絕不會使用暴力,那麼,何談她野蠻呢?
“希望你以後可以開開心心的。”章辛說著祝福的話。
此話在唐婧聽起來就如一根根細針穿過她的心扉,她以為自己會很堅強,然而,在短短的幾分鐘裡,她所有的開心都分崩離析。她彷彿可以聽到整個世界都坍塌的聲音。
因為她深深地愛著章辛,所以,他就是她的世界。只是,他要離開她了,是不是從此以後他不復存在了?
唐婧扶著冰涼的牆面,微微依靠在上面,身體不由得發顫。
她覺得章辛可以說盡她的不好,但他卻不能輕而易舉地說出祝福的話。在她看來,祝福對方這樣的方式,是特決絕的,再沒轉圜的餘地了。
“你愛上別人了嗎?”唐婧盡量抑制住內心洶湧而出的情緒,淡定地問。
“你要好好的,就這樣吧,掛了,再見。”章辛幾乎是一口氣說下來的,語速明顯比先前快了好多。
“餵,餵……”唐婧的話還沒說完,章辛就把電話掛斷了。
“章辛,你不是說要帶我去你家的嗎?你還說過要娶我的嗎?這些你都忘了嗎?”唐婧喃喃自語,聲音有些哽咽。
這些天,她跟章辛的關係一直都不錯。不過,現在她細細想來,與以往有一點不同的是,晚上章辛跟她的聯繫明顯比以前少了,她認為他上班比較累,許是早點去休息了就沒跟她聯繫。說不定,章辛就是利用晚上的時間跟別的女人聯繫的呢?換個思維角度唐婧又想了想,是不是她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造成章辛今天要跟她分手的局面呢?可是章辛以前從不跟她說分手,只有她任性耍耍小脾氣的時候跟他說,而章辛向來都對她很好。
這麼一想,唐婧百思不得其解。不論章辛為何要跟她分手,她現在還不想分,她還愛著他,她想挽回他。
唐婧不再自己推測,索性給章辛打電話,但是,他的手機一直沒人接。
“章辛,你太渾蛋了,不要以為你跟說我野蠻就可以跟我分手了。”唐婧恨恨地說著,無意識地,她的身體漸漸依靠到牆上,她覺得剛才還輕飄飄的身體此時變得格外沉重,重得必須要找個東西做支撐。
唐婧蹲在了牆邊,神情有些木然。她是知道章辛的脾性的,有些話很少去說,不過說了就是真的了。
電話還在自動重撥狀態,那頭唯獨聽見單調的“嘟嘟……”聲,無限悠長。
換做以前,鮮少有這樣的情況發生。要是章辛不接她電話,一定是他有事,待他辦完事便會立即給她打過來。可是,現在呢?不能跟往常同日而語了。
以前的快樂將唐婧覆沒,讓她有片刻的錯覺,覺得剛剛什麼都沒發生過,章辛壓根兒也沒跟她說過那樣的話。他們還是一如從前,還是深愛彼此的那一對,惹別人羨慕的那一對。只是,電話另一頭枯燥的鈴聲,提醒著她一切都正在真實地發生著。雖然他們對話的始末不過短短幾分鐘,卻猶如幾年那麼漫長。殘留下的綿長憂傷更像一條毒蛇,啃噬著她,讓她痛不欲生。
唐婧緊緊地環住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如同受了重傷的孩子。
終於,電話被對方掛斷了,手機停止了任何響動。她的內心陷入前所未有的空落,彷彿偌大的世界只剩下孤立無援的她。
後來,唐婧想,如果在說分手之前章辛能夠給點她暗示,也許彼時她就不會那麼難過了。可惜,沒有如果。於是,難過就那麼倔強地橫亙在她心中。
“好吧,就這樣吧。”唐婧自言自語,聲音低微。有滾燙的液體在她眼中打著旋儿,她不得不揚起臉,這樣淚水才得以不落下,不過,她的心早已落入了懸崖。
即使她留在了青城,即使他們在同一座城市,他們的感情仍走向陌路。
唐婧將手機緊緊地握在手裡,仔細地看了很久,剛想揚起手把手機狠狠摔掉的時候,一個聲音打斷了她要做的動作。
“扔手機?”來者的聲音略帶譏諷,透過空蕩的過道傳了過來。
唐婧這才發現不遠處有個人,她扭過頭一看。由於視線比較模糊,過道裡的燈也比較昏暗,她沒有立即將來者認出。當來者走到她身旁半米處,她終究是看清了他的容貌。不是那個西服男,又是誰呢?
她連忙將手機收了回去,恢復了鎮定,坐直身子,卻沒立刻站起來,而是直直地看著景澄:“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扔手機的?”
“不要以為扔了手機,就可以把傷心也一同扔掉。”景澄冷淡地說道。
唐婧突然愣怔了下,用力地吸了吸鼻子。這句話似曾相識,好像在哪兒聽過,可她怎麼想都想不起來了。
“你什麼時候過來的?”唐婧平時最不樂意把脆弱的一面暴露在人前,這無異於將醜陋的傷口揭給別人看。
“為了一個不值得你去愛的男人,你值得這樣嗎?”景澄將雙手□褲兜里,一副旁觀者的姿態。
“你偷聽我講話?”唐婧忽地站了起來,晶瑩的眼眸中含著一絲怒意。
“我不過是路過,聽見了某人說的一些話,看到了某人這個樣子。”景澄伸出右手指指唐婧,模樣閒適而優雅。
“你……”唐婧看景澄這般,有些無語地看著他。
“如果你覺得我故意偷聽了你的談話,那我可以很坦白地告訴你,我的時間很寶貴,不會做這種無聊的事。”景澄搖了搖食指,好看的眉毛微微上挑。
“好,那你說,你都聽見我說什麼了?”
“能聽到的都聽到了。”景澄慢悠悠地說著。
“你幹嗎偷聽我說話?!”唐婧大聲地問。
“唐小姐,我看你年齡不大,健忘的本領倒挺高的。我都說了,我沒偷聽,只是路過,你的話自己跑進我的耳朵罷了。”
唐婧心情本來就已經夠糟糕的了,再加之被旁人看到了,還得受這個男人的嘲諷,心裡更加不爽,大罵一聲:“你們男人真是渾蛋。”
“不要把男人一棍子打死,你沒遇到好的,就別把壞男人的罪名強加在我身上。”景澄的語氣冷了幾分。
唐婧卻絲毫不懼他,走到他的面前,嘴角露出一抹譏諷的笑意:“是啊,你很好,可謂世界上獨一無二、舉世無雙、蓋世無敵的好男人。”
景澄沒料到她會突然貼近他,她離他那麼近,忽閃忽閃的眼睫都被他看得清清楚楚。她的臉上只畫了一層淡淡的妝,身上穿著黑色修身小西服,顯得高貴而典雅。
方才被他看到的有些鬱鬱寡歡、楚楚可憐的她已消失不見,臉上透著不可言說的桀驁,不能被任何人所打破的那種。不管這種桀驁是不是她偽裝脆弱最好的方式,但此刻的她確實跟剛才的她大不相同。
他稍稍低頭看著面前的唐婧,面色如常:“承蒙誇獎。”
唐婧一聽,頓時語塞。
“你一直都這樣嗎?”轉而,景澄認真地問。
唐婧被他這神情看得有些迷惑,但她沒有躲開他的眼神,就那麼看著他,不明所以地問了句:“你什麼意思?”
“……”景澄沒有回答,出神地看著她。
“餵,景先生,你有話快講,不說我可進去了。”唐婧跨出了一步,試圖要走。
“你喜歡跟別人鬥嘴?”景澄本想問她的性格是不是一直都這樣,轉而想了想,這樣問了她定然又會回他幾句,想想還是作罷。
就算景澄這樣問了,唐婧又有自己想說的了:“有人說過我比較多管閒事,我覺得你更喜歡多管閒事,我可沒這個閒心跟你說這個。”
“算了,就當我沒說過。”景澄輕描淡寫地說道。
“哎,我說景先生……”
唐婧還想繼續說下去,被景澄冷冷打斷:“叫我景澄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