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宮裡，德妃正在院中的花叢前坐著，見四阿哥來了，叫了他過去坐在自己身旁，說道：“老四，太子受了僖嬪的鼓動，來額娘這求額娘幫他向皇上討了晴川過來。可你也知道，老八曾為了晴川劫過刑場的，額娘心裡很是為難，想與你商量商量。”
四阿哥心中滑過淡淡的失落，垂下視線，說道：“這件事可真難辦，順了哥情失嫂意，倘若幫太子娶了晴川，老八心裡必定憤憤不平。額娘也知道，太子的資質不高，若老八鉚足勁跟他爭太子之位，他是萬萬不是對手的。”
德妃點頭道：“是這個理兒。”
四阿哥有說道：“可是要是順著老八，回絕了太子，額娘想，倘若有朝一日他做了皇帝，會怎麼對我們母子呢？”
德妃沉默片刻，嘆了口氣，說道：“我們母子的生死是小，可是把國家大事和私人的情感糾纏在一起，就不好了。”
四阿哥眼前就閃過了晴川的面容，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關鍵就在這個叫晴川的宮女。”
德妃臉上也顯出些埋怨之色來，“這個晴川也是，本宮看她挺聰明伶俐的，還以為是個明白人，怎麼偏偏和太子和老八牽扯到一起去了呢？”
四阿哥想了想，說道：“只要她還在，這個矛盾就永遠在。無論額娘怎麼中立，總會有一方會恨您。既然如此，額娘要保自己只有一個辦法，就是讓她消失。”
德妃聽了卻是遲疑起來：“不管怎麼說，總是一條無辜的生命，本宮實在是……”
四阿哥說道：“兒子言盡於此，不管額娘做什麼決定兒子都會支持的，兒子還要去處理老太妃的喪事，告辭。”說完便起身告辭走了。
出得永和宮，卻見素言一個人悄悄地在甬道的角落里站著。四阿哥遲疑了一下，這才走了過去，輕聲問道：“怎麼在這站著？”
素言淚眼盈盈地望著他，目光中滿是深情與委屈，卻是沒有回答。
四阿哥心中微動，卻是問道：“我叫你除去晴川，你為何遲遲不肯動手？”
素言愣住了，問道：“為什麼要這麼對晴川？她是個很好的女孩子，從來沒有想過要捲入這場紛爭。”
四阿哥淡淡答道：“很多人的命運都不是自己能選擇的。”
素言聽了只覺得心中一片冰涼，可還是忍不住求他道：“可是你在幕後操縱著一切，你可以選擇饒了她，就算不為她，至少也為了我，她——是我唯一的朋友。”
四阿哥不動也不說話，臉上神色十分地冷漠。
素言自嘲地笑了笑，低聲道：“瞧，我多傻，我居然會要求高高在上的四阿哥來顧及我的感受？我真是太傻了……”
她苦笑著，轉了身離開。
四阿哥從後面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沒有顧及你的感受？”素言回頭看著他，又聽他繼續說道：“如果我沒有顧及你的感受，為何從那次之後再沒去催促過你？為何要自己親自動手去設計除去她？”
素言頓了頓，退開幾步，跪下來向四阿哥磕了個頭：“那就謝謝四阿哥了。”
四阿哥眼中透露出痛苦之色，他閉了下眼睛，這才看向素言，緩緩說道：“素言，不要這麼跟我說話，那會傷我的心，因為——不管你我之間的結局怎麼樣，你在我心裡始終都有一個很重要的位置。這一點誰也取代不了，明白嗎？”
素言看他說得如此真誠，心中更覺酸楚與委屈起來，小聲說道：“能有你這句話，我就是死了也甘心了。”她從懷裡掏出了個繡工精美的荷包出來，輕聲道，“我守在這裡，就是想……見你一面，想……把這個給你。”
四阿哥接過荷包，聞了聞，笑了：“我會一直帶在身邊的。”
他這樣說，她心中明明是極歡喜的，可是不知為何，卻又忍不住地流出淚來。忙擦了擦，低聲道：“她們看得緊，我先回去了。”
四阿哥點了點頭，忽地又想起了什麼來，低聲交代道：“別和那個晴川走得太近了，現在太子與老八都在爭她，額娘已經有心除去她，你不要受了她的牽連。”
素言聽了一呆，抬頭看向四阿哥，見他神色堅毅，便知此人一向心硬如鐵，自己求了也是無用的，索性也不再求了，要救晴川得想別的法子才是！
回到乾西四所，素言拉了晴川到房中，把太子爺與八阿哥都看上她，想要求娶她的事說了。晴川聽了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地說道：“因為這個，德妃娘娘就想要除了我？”
素言知道晴川心思單純，耐心與她解釋道：“幫了太子就要得罪八阿哥，不幫太子就要得罪太子，為了自保，德妃只能暗中除了你。”
晴川沉默片刻，輕聲問道：“所以，就要犧牲我這個小小的宮女，是不是？不管我有沒有犯錯，不管我是否真的與太子和八阿哥兩個糾纏不清，是不是？”
答案雖然殘酷，可素言還是點了點頭，答道：“不錯，恩怨既然開始了，就沒辦法結束。只要你還在，你就會成為他們爭奪的籌碼，不死不休。”
晴川苦笑一下，說道：“那我就只能等死了？”
素言想了想，咬了咬牙，低聲說道：“晴川，你逃了吧，我去幫你聯絡那個顧小春，叫他再想法運了你出去，你們兩個逃得遠遠的，浪跡天涯也好！”
晴川卻搖了搖頭，“太冒險了，我不能去害小春。”
素言急得無法，問道：“那怎麼辦？總不能就這樣等死吧？”
晴川想了想，面上露出了堅毅之色，說道：“我去找德妃娘娘，我非要把這一切問個清楚，就算死，我也要死個明白！”說完不顧素言的阻攔，起身向外跑了去。
德妃對晴川的到來並不感到意外，只是說道：“晴川，我知道你心中對本宮定然有怨，可這事就算是被皇上知道了，他一樣會處死你的，他絕不會容忍自己的兩個兒子為了一個女人而心生間隙。”
晴川愣愣地跪了片刻，不甘心地說道：“可是……我並沒有做什麼啊。他們想要我，問題在他們，不在我。難道除了讓我死，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德妃娘娘，你救救我，救救我。”
德妃眼中閃過一絲憐憫之色，沉吟了片刻，叫了晴川上前，握住了她的手，柔聲說道：“這樣好不好？寧壽宮的老太妃剛剛去世，需要人前往東陵守陵，不如你去告訴皇上，說你願意去，有皇上撐著，這兄弟二人必然不敢輕舉妄動。等哪一天事情過去了，本宮再安排你回來。雖然守陵的日子會辛苦些，但好過成為他們兄弟倆鬥爭的籌碼，你覺得呢？”
能活下去已是幸運，晴川本無他求，聞言忙跪下向德妃磕了個頭：“只要能活著，奴婢聽娘娘的。”
德妃輕輕地嘆了口氣，取下了脖子上的珍珠項鍊給晴川掛上了，安撫道：“這是以前太皇太后送給我的，這些年來本宮都沒拿下來過，現在送給你了，希望能保佑你一切平安。”
晴川再忍不住心中的委屈，伏在德妃膝頭哭了起來。德妃輕輕地撫著她的背，嘆道：“好孩子，難為你了。”
康熙正在為找不到自願去為老太妃守陵祈福的八旗女子而惱火，他合上了奏摺，與李德全氣道：“八旗家的女子那麼多，居然沒有一個肯為老太妃守陵祈福的。可是這種事朕又不能逼她們，眼看太妃入葬東陵的時日快到了，你說這……”
晴川在外面聽得仔細，聞言緩步走了進來，在康熙面前跪下了，沉聲說道：“皇上，奴婢請求前往東陵給太妃守陵。”
康熙一愣：“你？”
晴川規規矩矩地磕了個頭，堅定地說道：“奴婢心意已決，請皇上成全。”
康熙定定地看了晴川一眼，目光中頗多嘉許之意，點頭道：“好，既然你有這份誠心，朕封你為三品女官，去東陵為老太妃守陵祈福，賞賜全部比著公主來。”
晴川磕頭謝恩，平靜地跟著李德全出去了。剛出了乾清宮，卻遠遠看到了前來給康熙請安的八阿哥等人。晴川不想再與他們多做糾纏，只恭敬地道了一聲吉祥，便低著頭避在了路邊。
八阿哥卻是故意落在了眾人之後，路過晴川身旁時停了停，低聲問道：“那佛珠可還管用？”
晴川用力地抿了抿唇，抬頭看過去，淡淡地說道：“奴婢已經決定去東陵給老太妃守陵祈福，皇上已經同意了。”
八阿哥臉上的笑容一滯，定定地看了看晴川，拉了她便向乾清宮走。
晴川用力地掙脫了他的手掌：“你想幹什麼？”
八阿哥冷聲答道：“我去求皇阿瑪收回成命。”
晴川苦澀一笑，問道：“然後呢？再惹皇上生氣，再進宗人府？夠了，八阿哥，我累了，你饒了我好不好？你不想活，我還想活呢。”
八阿哥繃了嘴角，伸手去拉她，她卻把雙手都藏到了身後，苦聲求他道：“我很感激你上次救了我，可我也救了你，我們一人一次扯平了。八阿哥，我只是個平凡的女孩子，我不想攀龍附鳳，也不想糾纏在你們兄弟倆的戰爭裡，我只想活著，好好活著。可以放過我嗎？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