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言情小說 桃花亂

第17章 番外剎那人生

桃花亂 侧侧 6577 2018-03-16
人的一生中,總有幾個日子,會讓人的一生改變。 即使是當今的皇上尚誡,也是一樣。 他人生中的第一個改變,是在四歲的時候。他的母親牽著他的手,穿過宮中長長的通道,去看望剛剛出生的,他的弟弟。 在兩道高高的宮牆之中,母親抱著他,一步一步地慢慢走著。這裡是陽光曬不到的地方,他與母親,長久地在暗紅色的陰暗角落中行走著,彷彿是恐懼這裡的陰暗,他緊緊地抱著母親的脖子,將自己的臉埋在她的肩膀上。 直到眼前一亮,陽光遍灑在他們的身上,他才覺得,全世界都瞬間呈現在自己的面前。 眼前是一座無比高大雄偉的宮殿,而他從那狹窄的地方出來,眼前豁然一亮,使得這座宮殿像是驟然自地下湧現一樣,突如其來填滿了他的視野。

在百來丈的廣闊平地上,三層白玉殿基層層壘砌,寬可並列數十人的台階,上面站滿了錦衣宮使和彩衣宮女。在那圍欄與白玉階的中間高台上,是高大的殿宇,在此時明豔的四月陽光下,裡面歡笑隱隱,與他和母親,幾乎是另一個世界。 那時年少的尚誡,牽著母親的手,望著這座宮殿,心裡想,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仙人居住的地方嗎? 住在這座宮殿內,會是什麼感覺呢? 母親帶著他等候宣召,過了很久,進去通報的宮使才慢悠悠地出來,示意他們可以進去了。 他跟在母親的身後,穿過層層走廊,經過重重殿門,終於來到大殿之上,他的父親,正抱著一個初生的嬰兒,坐在最高的地方。 他對父皇的第一個記憶,就是在這裡,他抱著剛剛出生的尚訓,滿臉歡喜地看著,對身邊的人不停地說:“像我,這孩子真像我……”

直到母親帶著他跪伏在地,他才終於想起來,其實自己早已經有了一個孩子,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第一個孩子身上,微微遲疑,問:“這孩子叫什麼名字?” 他母親趕緊說:“皇上,他還沒有起名字。” 他的母親,本是易貴妃宮中的一個宮女,某一次皇上來找易貴妃時,喝醉了偶爾遇上她,迷迷煳煳中寵幸了她,等到酒醒後,他自己都忘記了這件事。誰知他一味獨寵易貴妃,易貴妃卻一直沒有懷孕,偏偏這一次卻有了個孩子。 易貴妃對這個卑微宮女,自然恨之入骨,皇帝本來也早已遺忘這個孩子,但因為後廷確實有記載,所以才無奈給她封了個低階,甚至連這個孩子,都不去看望,任由他們母子在宮廷中自生自滅。 但是今天,是他喜歡的女人為他生下孩子的日子,所以他對自己厭惡的這個孩子都不太介意了,聽說他還沒有名字,便隨口說:“這樣吧,太子名訓,這孩子就賜名為誡好了。”

那是一個尚誡永遠記得的日子,因為他從此擁有了自己的名字,雖然他的名字,是跟著他的弟弟,順便賜給他的。 但是,那個時候,他全不知道替自己難過。那時四歲的他,只是看著父親懷中的弟弟,看他睜大圓溜溜的清澈眼睛,打量著這個世界,而父親,用溫柔而歡喜的神情,寵溺地看著這個小孩子,愛若珍寶。 那個時候,他也曾經想過,到什麼時候,父親也能用這樣的眼神,看一看自己呢? 後來,他想到這一天的時候,在心裡,也會隱隱地想——也許,他對尚訓的恨,就是從那一天開始的。 從他第一天懂事開始,就深埋下了對這個奪走自己很多東西的人的怨恨。 不過,有些東西,不是尚訓奪走的,而是誰也留不住的,比如說,他母親的死。

在他九歲那年的秋天,母親因為鬱積憂病,含著淚,最後只對他說了一句話。 娘對不起你。 他守在母親的床前,看著沒有了唿吸的母親,很久很久才猛然醒悟過來,他母親死了,從此以後,只剩他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下去。 恐懼與悲傷佔據了他的心,他大哭出來,向著外面奔去,在周圍瑟瑟的枯樹中,明月在天,星河燦爛,秋天的風冰冷如刀。 他向著父親的宮殿跑去,卻在門口就被人攔下了,他急促地哭著,向著裡面喊:“父皇,娘去世了……她死了!” 他小小的聲音,在沉寂的暗夜中,消漸為無聲。過了良久,裡面有人出來,說:“皇上讓小的告訴殿下,知道了,天色已晚,明日再說。” 是的,他母親的死,就像輕飄飄的一朵花掉落,甚至不值得為她驚擾帝王的好夢。

只有尚誡,在被宮人們連拉帶拽地拖離寢宮時,他掙扎著,回頭看了一眼在星漢下華美異常的宮殿,寂靜無聲的殿內,隱隱的燈火透出來,整座宮殿就如同蓬萊仙島上的透明玲瓏閣,夜色中,如同冰玉,那麼美麗,毫無人氣。 因為母妃去世了,所以,他很快被遷出宮,居住在自己的王府中。 說是王府,其實也只是一個三進的院落,他一個人居住在裡面,度過了母親去世後的第一個冬天。 那個時候,他有了一個王傅代替母親管教他,是個在宮中鬱鬱不得志的大學士,在他念不出書的時候,最常說的話就是:“殿下,太子如今還不到七歲,可已經通背下了四書,您可叫老臣怎麼說?您千字文都要從頭學起?” 可他的母親不識字,他七歲的時候,又有誰能教他學字?

所以他經常逃課,和侍衛們一起玩倒是常事,也沒人管他,即使他跟他們舞刀弄劍劃傷了自己,也依然無人過問。 春天快來的時候,易貴妃去世了,他進宮去上香,沒有在靈堂看見自己的父皇,聽說他是傷心過度,暈厥過去了。而坐在旁邊守靈的,是不滿七歲的,他的弟弟尚訓。 尚訓和他容貌出色的母親一樣,有一雙漂亮的大眼睛,他年紀還小,並不太懂得世事,看見尚誡的時候,走上來牽住他的手,因為他們兄弟只在年節的時候才能見上一面,所以並不熟悉。但即使如此,他似乎也知道誰才是自己血肉相連的親人。 他用幼獸一般濕熱的眼睛看著尚誡,怯怯地叫他:“哥哥,他們說我沒有娘了。” 他的手軟軟的,溫溫的,尚誡雖然一直不喜歡他,可是這一刻,卻陡然覺得自己的心軟下來。他蹲下去,抱住弟弟小小的身子,低聲說:“沒事的,哥哥也沒有娘了,我現在,也還活得好好的。”

尚訓點點頭,又說:“父皇說,以後皇后娘娘是我的母親,那,哥哥現在的母親是誰呢?” 尚誡沒有過繼給任何人,因為易貴妃對他顯而易見的憎惡,所以后宮並沒有任何人有這樣的心思,即使是皇后也不願意惹這個麻煩。 所以尚誡放開自己的弟弟,淡淡地說:“哥哥長大了,不需要母親了。”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人生,其實是千瘡百孔,他在成長中所需要的,母親、父親、家、教育、歡樂,全都缺失。 但那又如何,他依然長大,朝廷也還是沒有遺忘他。 在他十三歲的時候,他終於成了有用的人,他也終於在非年節的時候,見到了自己的父皇。 那個時候,十歲的尚訓已經變得安靜,他站在父皇的身邊,靜靜地看著自己的哥哥,微笑起來的時候,酒窩很可愛。

父親將一對九龍佩分給他們,說:“尚訓,尚誡,記得兄弟相親,是皇家之幸。” 他當時不過十三歲,被父皇格外的恩寵感動得熱淚盈眶,他握著那塊玉佩,看著自己的弟弟,忽然之間,忘記了他的母親是易貴妃。 然後,他被封為安西使,出使蒙狄,並且長期居住在那裡——如果不需要虛偽掩飾的話,其實是作為質子,送到了敵國,成了他國人質。 他在那里呆了近兩年,其實蒙狄的生活,如同鮮活的陽光,讓他的人生開始看見了新的希望。他只是人質,並不是階下囚,所以行動是自由的。他迅速長高,學會了喝最烈的酒,騎最野的馬,在草原上縱橫來往,連蒙狄的勇士都佩服他。 甚至有時候,他早上恍惚醒來,會有一剎那以為自己本就是草原上的剽悍民族,會在草原過一生,直到老死。

但,在那年的冬天,他的父親去世了。 父親在臨死前,沒有記起他這個兒子,所以,也沒有人來接他回去。他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向告哀的使者詢問,他為難地說:“我只聽說陛下囑咐新皇愛護百姓,要易貴妃附葬山陵,至於殿下……陛下可能神誌不太清明,所以一時沒有想起來……” 那個時候,新皇已經登基,山陵也已經在動工建造。可是尚誡不甘心,他回去之後,讓身邊人立即收拾東西,夤夜突出蒙都,向著故國奔去。 蒙狄的追兵很快就趕上來了,他身邊的人,有的失散,有的死去,在亡命的二十多個晝夜中,一百二十六人,最後只剩下十八個人,浴血沐光,跟著他越過蒙狄過境,踏上故國。 沙漠和草原漸漸被山野所取代,他們十九個人在夜空下的山道馳騁,他看著前方的繁星,其實它們和草原上是一樣的,但是,這是故國的星辰。

因為這個念頭,有一點東西像火星一樣燃燒了他整個身體,他仰頭看四周的大好河山,千里綿延到他目光無法企及的最遠處,湮沒在夜空的暗色中。耳邊的風聲唿嘯而過,消失在遙遠的盡頭,天地大得無邊無際,沒有盡頭,也看不見方向。 就像他第一次站在那座只有帝王才能居住的宮殿前,抬頭仰望,茫然不知自己所求。 他帶著十八個人,進京拜祭白虎殿,並且力排眾議,脅迫禮部將山陵格局改制,讓自己的母親和易貴妃一起,左右附葬在先皇身邊。 世人都是愛好傳奇的,他成為了天下的傳奇,也成為了朝廷中舉足輕重的王爺,因為,那個懦弱單純的皇上,依賴著他強勢的哥哥,而要和攝政王對抗的大臣們,最好的依靠,也只有他。於是他儼然成為新皇一派的領袖,開始在朝中植根。 那個時候,尚訓也只有十一歲,在太傅們的調教下,他乖巧又聰明,在上朝的時候,正襟危坐;在攝政王與尚誡吵架的時候,他也只會沉默著,一言不發地看著自己的叔叔與哥哥爭吵。但是在他小小的心裡,他知道哥哥是站在自己這一邊的,所以,在尚誡處下風的時候,他會小心地牽一牽尚誡的袖子,低聲說:“哥哥,朕餓了,要不你們明天再說,朕想先退朝了。” 那個時候,他們羽翼未豐,唯一能對抗政敵的方法,居然只有如此拖延。而且,隨著尚訓長大,這個辦法後來也不能用了。 他們熬了五年,終於才找到機會,在他們的叔叔進宮的時候,將他誅殺。 當時攝政王的血就濺在他們面前的案桌上,還有幾滴,染上了他們的臉頰。 尚訓臉色慘白,摸著自己臉上溫熱的血,抬頭看他。 他淡淡地幫尚訓擦去,說:“沒什麼大不了的,現在我們的人生,萬事如意了。” 攝政王死後,皇上因為受驚而染了一場重病,根本不管朝廷的事,所以幾乎是任由朝廷變動,血染京城。 等尚誡收拾了項原非父子之後,攝政王在朝中,根基已經動搖了。尚訓才開始上朝,但他本來就是個事事聽從攝政王的人,此時不過是換了個人,事事任由尚誡說了算,日子依然還是逍遙自在,做著自己無能而悠閒的皇帝。 就在項空寰父子要離開京城的前一天,他聽說項空寰在此時還要到郊外踏青打獵,一時好奇,便跟去看看,誰知卻遇上了春末的那一場大雨,在桃花下,花神廟中,就像是上天注定的劫難一樣,他遇見了盛顏。 他和那個囂張的項空寰打賭,在他一箭射下她鬢邊桃花的一剎那,她烏黑的頭髮,在大雨中凌亂地撒下來,狼狽不堪。 那個時候,他忽然一下子覺得心裡有一點微微的疼惜,讓胸口都開始波動起來。 就好像,在他單薄的,僅有的一點童年美好記憶中,他的母親披散著頭髮,牽著他的手在院子裡走,點數著樹上的花朵,一瓣一瓣。季節美好,人世繁華無限,而那時的他,只能以此來消磨人生中最好的時光。 奇怪的是,他以前,為什麼從來沒有覺察到,原來自己這麼孤單。 在那個時候,他心裡忽然想,她會改變他的人生吧。 不過,他怎麼也沒想到,她會以怎樣的方式,來影響他的人生。 不是他一心以為的,一生長相伴,而是,一步之差,無法挽回。 她成了他弟弟的身邊人,在他趕去阻攔的時候,卻只看到桐蔭宮中的梧桐花開得繁盛,如同大片積雪浮在夜空中。星光璀璨,無比圓滿的一輪春夜圓月,清輝遍地。沉香屏風後的燭火,隱隱約約,搖曳不定。 在這一刻,他忽然覺得自己再也沒有勇氣去探究。他站在門口,聽著周圍風聲緩緩流過自己的耳畔,投向遙遠的彼方,永不回頭。 他終於還是轉頭離開了,在星月之空下,他抬頭仰望,恍惚想起來,母親去世的那一夜,也是如此,明月在天,清景無限。 還有,在他逃回故國的那一夜,他抬頭看見星空,映照得整個天下,廣袤無垠。 人生剎那變幻,而每當變化時,他原本應有的,都會被人奪走。 遙遠的幸福童年,近在咫尺的千里江山,還有,讓他第一次心動的,那麼微不足道的女子。 他在心裡,清清楚楚地知道,他最好的選擇,是將所有一切,全都遺忘。 可,總是意難平。就好像有一種執念緊緊地扼住他的咽喉,讓他寢食難安。他曾經失去過很多,如今都已經無法挽回,只有這一個,他依然伸手可及——也許不是單純因為愛,其實是一種偏執,不甘心,無法釋懷的走火入魔的情緒,就像四歲的時候,第一次懂事,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弟弟,第一次擁有了自己的恨。 直到,她給了他重重的一擊,在與鐵霏出逃,在漸漸亮起的天空下,他知道她應該成為自己最痛恨的人,但是,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前方的山野無邊無際,永遠也走不出去。在夜空下的馬匹上馳騁,他看著前方的繁星,突然覺得自己眼前一黑,幾乎從馬上摔下來。 那一場大雨,她的頭髮披散而下,像他年幼時,唯一美好的記憶——然而,他沒有想到,她眼角染著的盈盈水波,她面容上桃花一般嬌豔的顏色,全都變成了騙局的一部分。 世事變幻,人心無常。 他胸口的傷口在疾奔中撕裂,痛得無法自抑,顫抖的手幾乎抓不住馬韁,差點就此倒下,在荒野上,星辰下,從此永遠消失在人世間。 在那一刻,他按著劇痛的心口,在心裡,一次又一次地反復重申著自己的誓言——盛德妃,如果有來生,我一定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然而,人永遠都是好了傷疤忘了疼,他也一樣。 在項空寰的手中,再次搶到她的時候,他低頭看見她偎依在自己的懷中,顏色慘淡,神情倉皇,就像初次見面的時候,她在大雨中驚慌失措的神情一樣,突然又擊中了他的心,不偏不倚,分毫不差。 那時他在心裡,暗暗地想,恐怕一輩子,都沒辦法擺脫這個人的魔咒了。 因為,真是奇怪,在這一剎那間,他忘記了她曾經與弟弟一起謀害他,忘記了她來獄中給他送行時他的誓言,忘記了那一夜倉皇出逃時,他在星空下撕心裂肺的痛楚,剩下的,唯有對未來的妄想,就像個天真無知的小孩子一樣。 但,他已經不會再給她任何機會,甚至,他領兵南下,去追殲項空寰的時候,也在心裡清楚明白地知道,他不是為了順從她的心願,而是因為她想要利用自己和項空寰兩敗俱傷,所以,他想要看到她陰謀破產後的樣子,那一定,不會輸給他以前的痛苦。 只是有時候,在戰後他會踏著血跡斑斑的土地,遠望夕陽。江南所有的花,都開得鮮豔無比,在殘血一般的餘暉中,如同鮮血染紅的世界。 只要他有一點不小心,只需要一次小意外,他就會成為血紅世界的一員,瀝盡全身骨血,只剩魂靈回故鄉。 然而,他依然還是一路南下,在接到探子密保時,在關注朝廷的計劃時,在探究她暗地的動作時,他依然忠實地向朝廷傳遞著捷報,但他心裡,其實十分迫切地想回去,想看到在她以為自己能將他置於死地的時候,他卻忽然出現在她面前,那個時候,她是不是又會露出第一次見面時,那種可憐可愛的倉皇的神情呢? 所以他小心翼翼地扮演著蒙在鼓裡的、叫人同情的角色——其實,根本也不用扮演,在想起她時,他所有的一切歡喜,其實都是真的。 他也曾經在血戰之後,因為心中突如其來的空虛與莫名其妙的悲哀,提筆給盛顏寫信。其實他從小就沒有人用心教過他辭令,所以,他寫得很艱難,不懂得如何寫出自己的心情,但,到最後,他發現自己寫的,都是他想要在她耳邊輕輕傾訴的話。 江南四月,陌上花開,如錦緞千里,迷人眼目。於戰後披血看落日殘陽,天地血紅,萬花消漸。覺古今一瞬,生死無常,唯想念至你,才恍覺身在何處。 想了好久,他又在最後加上一句——一切俱佳,待秋日你我重逢。 他擱筆之後,看著最後一句話,心想,她又要開始忙碌秋日的事情了吧…… 於是他無比期待出現在她面前的那一刻,他一次又一次地想著她,想著他們的重逢,想得心情愉快,歸心似箭,即使在進城的時候正逢暴雨傾盆,也依然沒有澆熄他的雀躍,他就像是初次嚐到情愛滋味的少年,忍不住伸手留戀地握一握她的髮絲,愛不釋手。 那個時候,他真是心滿意足。 他似乎在一夜之間,成全了自己所有的夢想。他小時候曾經仰望過的宏偉宮殿,他駐馬凝視的千里江山,他第一次愛上的人,全都握在了他的手中。 不過,改變命運,又只是一剎那。 這一個剎那,他親手將她推入了萬丈深淵。 但其實,他一步一步,都是在為了讓她和自己最後這一刻做鋪墊吧。 也許是剎那改變人生,也許,整個人生,就只為了那一個剎那的到來。 很多年之後,他在那座華美的宮殿,握著皇后的手,送她離開。那個時候,他們的孩子打開了她一直帶在身邊的小匣子,那裡面,只有一封書信。 江南四月,陌上花開,如錦緞千里,迷人眼目。於戰後披血看落日殘陽,天地血紅,萬花消漸。覺古今一瞬,生死無常,唯想念至你,才恍覺身在何處。 數十年前寫的書信,邊角灰黃,字跡卻依然清晰,連同那片附寄的艾葉,都還在信中,只是已經灰暗破損,是她常常拿出來看的原因吧。 他看著她珍藏的書信,坐在深殿中,撫摸著她鬢邊的白髮,想著很多年前,他也還年輕時,那個時候,他握一握她的頭髮,也感覺到滿心歡喜。 不過,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改變人生的,也不過那麼一剎那,其餘,再沒有值得記憶的事情。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