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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番外一影盜

蘭因·璧月 倾泠月 18847 2018-03-16
明二公子被盜走了! 明家明二公子明華嚴被盜走了! 武林六世家之一的天州明家少主、被譽為“謫仙”的明二公子明華嚴被盜走了! 自此消息傳遍江湖以來,人人入耳的那一剎莫不是震驚不已,但等緩過來,無不以為是以訛傳訛,都當笑談。可七天前剛從明家作客歸來的武林名宿“折柳劍”楊詡楊老前輩卻親口證實此事千真萬確,確實有人從高手如雲的明家將明二公子盜走了! 一時間,江湖沸騰,群英驚駭! 這可是比年前“蘭因璧月”被盜一事更令人震憾、更令人注目、更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蘭因璧月”為武林聖物,是武林之主的象徵,好名嗜權者盜之在情理之中。而自古以來的盜者,無論出於善還是惡,大多是盜金銀珠寶綾羅古玩等財物,又或者因某種緣由盜書、衣、食、藥等等,還從沒見過盜一個活生生的人的!

盜了人幹什麼? 江湖眾俠一個個驚異過後便生出了疑惑。 明家乃是百年望族,是六大世家之首,家中老老少少單是在江湖上名號響噹噹的高手少說也有二三十人,再加那些武功高強的護衛以及多少都練有一技在身的僕人,這明家便說是銅牆鐵壁也不為過。 這人竟能安然出入明家? 再者,明二公子的武功在當世可是絕頂之流,其對手屈指可數,而要說勝過他的人,也許風霧派、淺碧派兩位掌門這樣的前輩高人可以略作猜想,除此以外再無他人,便是名懾武林的蘭七少、列三爺都只能與之打成平手。 所以,眾俠實想不出這世間還有什麼人能夠制服他柄將其帶走,這其中莫不是有什麼因由? 這麼一想後,許多的好奇、好事者紛紛前往天州一探究竟。

自“蘭因璧月”一事後,武林已無風無浪好一陣了,此刻忽地有這等奇事發生,怎不令眾多無聊俠士們大為興奮呢?眾俠無不磨拳擦掌地準備一把揪出這盜賊,如此一來既伸張了武林俠義,又救下了堂堂明家少主,施了恩情得了名聲,可不是一舉數得之事嗎? 於是,那幾日前往天州的路上真是行人紛紛,快馬疾奔者、輕功飛縱者,比比皆是。這些人到了天州後,倒也是另外探到了一些楊詡前輩未曾告知眾人的細節。 諭明家: 予常聞天州明家乃武林世家之首,富可敵國,奇珍異物堪比皇家。然今夜一探,乃感傳言誤予,觀明家上下,盡為庸物俗類,無可入目者,甚敗興。予悻悻欲返,忽見汝家二公子,明珠之輝,玉璧之姿,予甚喜,故攜二公子同歸以慰予意,待予興盡時當還之。莫念莫謝。

影盜·葉空影 天州的茶樓巷陌幾乎人手一張這樣的字條,聽聞這是那盜走明二公子的人留在明家的,是侍候二公子的某位僕童傳出來的,他希望江湖眾俠能早日救出他家公子。而據聞,那一晚明家所有人都安然入睡,對於影盜入府竟是毫無所察。 眾俠捏著手中字條兒,思忖。 從此字條可知:第一,明二公子被人擄走是真的;其二,擄人者名“葉空影”號“影盜”,暫時男女難知;其三,這影盜擄人的理由似乎不那麼符合眾俠一貫的認知;最後,這影盜似乎是很輕鬆地在明家來去自如,且不費吹灰工夫地擄走了二公子。 如此…… 那麼…… 難道…… 這影盜的武功已高到了驚世駭俗的地步? ! 這麼一想,眾俠心頭開始忐忑起來,忐忑過後又開始深切地為明家憂心。

這高深莫測的影盜,不盜別人偏生一下子挑中了你家?而且盜走的不是什麼金銀珍寶,卻是把你們家最出色的二公子、未來的家主給擄走了!唉,二公子也是被明家這第一世家的名聲所累了啊,可憐呀可嘆呀! 於是眾俠憂心忡忡地各自回去了,走得靜悄悄的,不如來時光鮮轟動。 畢竟,江湖行路,謹慎為上。 當然,也有少數的古道熱腸的人依然留在天州繼續打探著那夜的細節,誓要找出這影盜解救出危難中的明二公子,並懲戒這盜賊以張正義。 就在全武林的人都在為明二公子被擄而驚震、憂心之時,在英州的某個路邊小店裡,卻來了兩位特別晃眼的客人。 當先走來的是一名少女,年約十七八歲的樣子,穿著一身石榴紅的襦裙,發挽單髻插著一枝珊瑚步搖,腰間掛著一柄短刀,背上背著一個包袱,腳步輕盈,臉上漾著甜甜的淺笑,俏眉俏眼俏鼻俏唇,就如一朵俏生生的石榴花兒,俏得人看一眼便映滿眼的艷光。

而她身後則跟著一位年輕公子,烏墨似的長發以一根似隨手從哪裡撕下的白布帶在頭頂隨意地係了一束,順著餘下的發垂在肩背,身著一件白色長衣,外披淡青罩衫,未束腰帶因而鬆鬆散散的,全身上下再無他物,看起來倒有些像是匆忙出門以至於未能將儀容收拾齊整的模樣,但即算如此,那公子看起來依然一派俊逸悠然,眉目靜雅得令人觀之忘俗。 小店老闆一見這樣的兩位俊客臨門,當然是熱情招待。 門邊就有一張桌是空的,姑娘坐下,道:“來兩碗麵。”那聲音也是脆生脆甜的。 那公子則是以袖拂了拂凳子才坐下。 等面的工夫,俏姑娘以手托腮,一雙俏目定定的看著對面的公子。 那公子倒是神態從容地任她看。 看了一會兒,俏姑娘開口:“嘖嘖,玉色瑗姿,怎能不喜。姑娘出山兩月有餘,珍寶看過無數卻無一令我動心,只有公子是我第一眼看著便心生不捨的。果然,非舉世獨一的至寶,姑娘我不取呀。”

那公子聞言溫雅一笑,道:“承蒙姑娘看得起,在下不勝榮幸。” 這公子不是別人,正是此刻令整個江湖“牽念”的明家二公子明華嚴,至於這位俏姑娘,只聞其言便不難猜測,她就是那位藝高膽大的影盜——葉空影。 “那你和我回去好不好?”葉空影聞言頓時眼睛更亮。 明二溫雅笑容未褪,淡然道:“此刻不是姑娘到哪裡在下便跟到哪裡嗎?” 葉空影嘴一撅,道:“那還不是因為我以獨門手法封了你五處大穴,否則你怎肯跟我走。” “哦?”明二聞言溫雅笑容略略加深,一雙通透的眸子彷彿隔水望來,顯得空濛遙遠,“在下有一事相詢。” “你說。”葉空影眼睛不移他,真是越看越喜歡。 “姑娘自號為盜,明家金玉寶珠不少,姑娘不取,何以擄了在下?擄了在下又意欲何為呢?”明二問得彬彬有禮。

“我剛才不是說了嘛——”葉空影綻開了笑,笑得既甜美又得意,“你們明家那些寶物雖也值些錢,卻不是獨一無二的,而姑娘我又不是個貪錢的人。我自從拜師習藝以來便立下宏志:以盜為生,只盜天下獨一無二的珍寶。而你嘛,是我下山以來第一樣看入眼的,所以姑娘要把你收藏到我的寶庫裡去。” “哦。”明二點頭表示明白,末了還贊一句,“姑娘也是雅人。”完全不似一個身家性命握於他人之手的俘虜。 “所以,你乖乖答應和我回去好不好?我也好解了你的穴道,雖然每隔五個時辰我就會給你推氣過穴,但老是封著穴道,若你身體有所損傷,我會心疼的。”葉空影眼巴巴地看著明二,很是憂心的模樣,可話裡的意思卻像真把明二當一件珍寶看待,捨不得有絲毫破損似的。

不過明二公子向來雅人雅量,聞言也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的模樣。 “兩位,面來了,請慢用。”小二一手一碗麵送上了桌。 “唉呀,好餓,吃麵。”葉空影一見面上桌,頓時忘了先頭的話,抽起筷子便開始吃。 明二公子目光一垂,便瞥見了碗邊上一塊黑黑的印子,抬眼,卻見葉空影的碗邊一個油膩膩的指印,而葉空影卻是埋頭大吃,那麵條兒從那油指印上滑過,她也毫無所覺,吃得津津有味。 葉空影一邊吃一邊不忘招呼他,“快吃呀,這面的味道不錯,湯尤其好,真香呀。” “在下不餓。”明二溫文爾雅地道,“姑娘喜歡吃,這碗也給姑娘。”說著將自己那碗也推了過去。 “哦?”葉空影一邊咬著麵條一邊含糊不清地道,“這一路你都吃得不多,今早你也沒吃,你雖然號'謫仙',但也不至真的成了仙不食人間煙火吧?”

“在下只是不餓。”明二公子依然溫文爾雅地答道。 “嗯?”葉空影帶點懷疑地看著他,實不信這麼大一個人長時間不吃東西竟然不覺餓。 “本少知道他為什麼不吃。” 猛地一個聲音插入,其音既清且魅,令人聞之便不由得循音望去。 這一望,便見門前一株高大的樹上坐著一人,身形掩在層層暗綠的葉中,依稀可見一角深紫的衣袖,一縷迤邐肩側的烏髮,還有一雙亮比星辰綠勝樹葉的——眼睛。 碧眼——碧綠的眼睛…… 葉空影口中含著的的面不嚼了,瞪大眼睛看著蘭七,然後張口,還沒咬斷的面掉回碗中,可她已顧不得了,她以一種恍然回神後非常響亮的聲音叫道:“這雙眼睛……我要了!” 這話一喊出,店中所有人都是一愣,出現了短暫的靜默,然後便是一陣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 樹上的人也放聲大笑。 “哈哈……本少活到今日,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敢說要本少的眼睛,哈哈……有意思!” 笑聲未息,便見紫雲一飄,然後門邊的桌前便站了一人。 只見此人著深紫長衣,金冠束髮,冠瓔垂肩,手執玉扇,容華絕倫卻隱帶一絲妖魅,一雙仿似春波凝就的碧眸燦亮得能掬魂攝魄。別說是店裡的其他人,只是葉空影便已看得目不轉睛、魂搖魄亂。 明二看到來人依然只是悠然一笑,空濛的眸子裡卻有一剎那的清透,“原來是七少到了。” 蘭七刷的一聲搖開玉扇,笑吟吟地看著明二,道:“本少自聽聞二公子遭劫便憂心忡忡、寢食難安,所以日夜不眠地奔赴而來。今見二公子安然如昔且有美相伴,實慰我心矣。” “哦?”明二似笑非笑地看著蘭七,眸光深幽似蘊著什麼,“有勞七少記掛了。” “唉呀,怎麼說你我也曾患難與共,這點兒情誼還是有的。”蘭七碧眸含笑玉扇輕搖,肩側冠瓔飄拂,越發顯得風流倜儻,“只是本少有一事不明,二公子是怎麼樣無聲無息地從明家出來的?” 明二目光掃了掃此刻還在發怔的葉空影,道:“那晚在下本要就寢,房中忽地多了一道人影夾著一陣奇香,未及反應便人事不知,醒來便見葉姑娘,才知已出了明家,而後又覺被葉姑娘獨門手法封了穴道,未解穴前若無她推氣過穴在下便會逆血而亡,再之後便到了這裡。” “哦?”蘭七聞言碧眸眨了眨,絕對沒有一絲同情,“憑二公子的本事竟也被迷香所惑?” “那是葉姑娘手法高明武藝非凡,而在下卻本事低微。”明二公子答得十分謙遜。 “哦。”蘭七恍然大悟地點點頭,然後碧眸移向葉空影,“想來這位姑娘便是大名鼎鼎的影盜葉空影葉姑娘了。” 被那雙碧眸凝視,葉空影全身一震,然後神魂歸位,眼眸一動,驀地起身,手一撈,短刀出鞘彷彿白光一閃直撲蘭七面上,眼見著刀尖已近蘭七眼皮前,人人都張口屏息,卻聽得微微一響,是蘭七指尖彈在了刀尖上,那刀頓時偏了一偏,挨著蘭七耳側擦過。 葉空影一擊不成手腕一動,刀柄倒轉,依勢橫切,那刀尖又刺向了蘭七雙目,蘭七身往後仰,腳下移步,便倏地飄後了丈許,葉空影二擊落空折身再上,短刀招招不離蘭七雙目,似對那雙碧眸勢在必得,而蘭七腳下無聲身形如魅,無論葉空影以何種招式從何種角度刺過,總能被她避開,偶爾屈指一彈,兵刃瑟瑟作響,葉空影握刀的手被震得發麻。 如此鬥了半晌,葉空影與剛才突然發難一樣又突然住了手,俏目看著氣息如常的蘭七,片刻後,道:“今日不成,改日再取。” 向來狂妄的蘭七少對於這場突然發難竟然也未生氣,聞言只是一挑眉頭,道:“姑娘剛才是要取本少的這雙眼睛?” “當然。”葉空影答得乾脆,“我從未見過麼好看的綠眼睛,當然是要收藏到我的寶庫裡去。” “嗯?”蘭七眼角一動,然後便笑了,上下打量著葉空影,頗是滿意地點頭,道,“姑娘生得這般俊俏,本少看著也喜歡,不如你就嫁了本少做十八夫人,以後常伴本少身邊,自然能常見本少的眼睛。” “不好。”葉空影卻搖頭,眼睛盯著蘭七的碧眸,越看心越癢,只是此刻卻是沒法得到,“嫁給了你,你的眼睛也不是我的,只有把你的眼睛收藏到我的寶庫裡,那才是我的。” “哦?”蘭七碧眸一轉,唇角似笑非笑地勾著,“原來姑娘是要將其據為己有。”說著移首看向明二,“那姑娘盜了二公子出來,也是要將他藏到你的寶庫裡去?” “那當然。”葉空影的回答依然如前刻般乾脆利落,“我下山見了許多男子,雖有些長相俊美出眾,卻無一人有二公子這樣的神韻,真真當得'謫仙'之號。所以我要帶他回我的寶庫,然後用千年寒冰封起來,那樣他便可永世長存。” “啊?”這話一說便是蘭七也瞠目,碧眸看看一臉正容的葉空影,又看看一臉淡然的明二,然後又笑起來,“哈哈哈……好好好!這法子不錯,姑娘的癖好也很有趣,本少甚是期待,他日本少能否去觀賞一二?”這般說著時,蘭七少唇角的弧度勾得格外高,一雙碧眸也格外亮,要知道……冰封住的明二公子呀,想想便令人興奮。 “行。”葉空影很爽快地答應,“我帶你去。”心裡卻想著:此刻姑娘打不過你沒法取得你的眼睛,但到了姑娘的地盤定將你拿下,然後便把這雙獨一無二的碧眸也封在寒冰裡! “那本少拭目以待。”蘭七碧眸又溜了溜優雅靜坐的明二,“本少先告辭了。”說完也不待回應,身形一轉,便走了。 “咦?原來他不是來救你的?”葉空影看著蘭七瀟灑遠去的身影,不由得回頭疑惑地看向明二,“我還以為他是來救你的呢。” “七少行事向來無常。”明二公子微笑著含糊地答道。蘭七少到此的目的不外乎兩點:一是想探探事情的真假,二是想看他的狼狽或是看他的笑話。只不過這樣的話二公子當然的不會告訴葉空影的。 “反正已吃飽了,我們上路吧。”葉空影才不關心蘭七少要來幹什麼,她只關心眼前這個世上獨一無二的至寶在不在她的寶庫裡、是不是歸她所有,況且她對自己的獨門點穴手法很有心信,不怕明二公子不乖乖跟著。 於是兩人繼續上路,這一路上明二公子倒也是長了一番別樣的見識。 比如,經過徐南山時他們遇到了一夥攔路打劫的山賊。 那伙山賊藏在密林間,見山道上走來一男一女,模樣都生得十分好看,看起來也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想當然地以為打劫他們肯定是手到擒來之事,只不過看兩人穿著及行裝卻又太簡單了,不似油水豐足,本是有些失望的,但轉念一想,這女子年紀輕輕,長得俏模俏樣的,帶回去獻給寨主當個小夫人也不錯;這男的看著似乎讀過書,可以帶回去記記帳什麼的,反正肯定是有用。於是乎他們跳了出來,攔住了去路,嚷叫著留下買路錢,沒錢便留下人,不留人便留下命。 葉空影、明二兩人見到這夥猛然跳出來的山賊,打量了他們一眼,明二便銜著一抹淺笑安安靜靜地站在一旁,葉空影倒是很好奇地問了一句:“你們山寨裡有珍寶嗎?” 眾山賊一聽都哈哈大笑,有人答道:“寨裡什麼寶貝都有,姑娘只要去了自然可享用。” 葉空影一聽便答應了跟他們上山寨去。 眾山賊一聽這話倒有些吃驚了,平常打劫時那些人可都是大哭大喊、要死要活的,從沒哪一次像今日這般輕鬆容易,一時不由得有些猶疑,再看俏姑娘腰間掛著一柄短刀,暗想著這不是官府派來的暗探或是其他山寨派來潛底的吧? 葉空影見他們不動,便催促他們快帶路,她心裡急著看珍寶呢。只是這麼一來,山賊更懷疑了,再瞅瞅旁邊一臉淡定的明二,心中更覺這兩人不簡單,更是肯定這兩人來頭不小,絕不是尋常路人,於是彼此暗暗使了使眼色。然後領頭的人答應著,讓兩人在前頭走,他們在後面以防兩人逃跑。 葉空影也很乾脆地答應了,當下便走在前頭,明二自然是跟著,山賊們則走在後頭。走著走著,約莫走了三里路時,葉空影偶一回首,便發現剛才還跟著的山賊們全都沒有了影子。不過葉大姑娘也沒生氣,只是喃喃道:“一夥小賊竟然打劫到本姑娘頭上,不知道姑娘是強盜的祖宗嗎?” 卻說那群山賊仗著熟知地形悄悄擺脫了兩人,回到了山寨方敢鬆了一口氣,然後便去向寨主禀告。本來等著他們大獲豐收的寨主一聽這回竟是空手而返,不由得生氣了,後來聽他們解釋雖然散了些氣,可還是嚷了一句:“那男子便也罷了,那姑娘能有什麼能耐,至少要帶回給本寨主才是。” 這話剛一說完,眾人便聽見一個脆甜脆甜的聲音響起:“我來了。原來你們山寨在這裡啊,倒是個好地方。” 眾人一驚,循聲望去,便見屋頂上站著兩個人,正是剛才見著的俏姑娘與男子。 一陣山風吹過,吹得屋頂上的兩人衣袂飄飄,彷彿是山神現身,底下眾人看著,驚愣之餘又覺得好看得很,只是這迎面吹來的風怎麼帶了香氣?不過很好聞就是了。山賊們吸吸鼻子使勁兒聞,有的還齷齪地想著這是不是俏姑娘的體香呢? “唉呀,不好!這香……” 有人忽地一聲驚呼,可話還沒說完人便倒下去了,然後其他山賊們也是一個一個全身發軟地倒在了地止,意識卻是清醒的,眼睜睜地看著俏姑娘笑嘻嘻地拖著那男子從屋頂上跳下。 有幾個山賊還強撐著,一見他們下來便歪歪斜斜地衝上前去,卻被俏姑娘輕輕鬆鬆地一腳便踢倒了。 待所有人都倒地不起時,葉空影拍拍手,環顧四周,“不知你們這山寨有些什麼珍寶。”說完便開始在山寨裡翻找起來。 葉姑娘去尋寶了,留下明二公子在原地。二公子掃了掃地上睜著眼又驚又懼又怒地看著他的山賊們,唇角微微一勾,便自顧走到寨主那鋪著虎皮的大椅上坐下,以手支頤閉目養神,那模樣要多閒適有多閒適,要多雅逸有多雅逸。可憐地上那些動不得又喊不出的山賊們,一個個只能眼睜睜無可奈何地看著他。 這山寨雖不大,但畢竟是個寨子,不只是三間草屋一畝地般大小,是以葉姑娘也不是一時半刻就能搜完的。且寨裡的人也是不少,一見她這麼闖來,男人當然是握拳揮刀便打來,好在葉姑娘武功了得,再則迷香頗多,那些人不是給葉姑娘一腳踢翻便是聞香而倒,而女人孩子們見到如此神勇的葉姑娘,不是尖叫奔逃便是嚇得動彈不得,葉姑娘忙著尋寶沒空理會那些婦孺。只是……找了大半個時辰,這寨子也翻了大半了,除了些金銀及普通的珠玉飾物外,葉姑娘沒有找到半絲“舉世獨一的至寶”,甚是失望,可又不甘心,於是再接再厲。 而二公子在那虎皮大椅上養了半天神,也沒見葉姑娘回來,暗忖要么是珍寶太多,要么是珍寶無影。百無聊賴之際,明二便起身四處走走——他只是被葉姑娘的獨門手法弄得暫失武功兼之性命受脅,除此之外和平常人倒沒什麼兩樣。前寨裡的屋子頗多,二公子走了幾間都沒見著有人,最後在一間裝飾得頗是富麗又俗不可耐的屋子裡看見了一位年輕秀麗的女子,那女子一見有人進來忙躲進床低,身子發著抖,可抖了半天也沒見著動靜,不由得悄悄抬首望去,這一望啊,頓時忘了呼吸。 滿屋子的華飾似乎就只為了襯托那位公子的雲淡風清,他在屋中四下踱步,卻似閑庭漫步般優雅悠閒。 明二在屋中看了看,便見到左側一張案上置著一張瑤琴,擦拭得頗是乾淨,便移步過去,忽地感覺到有目光投視過來,不由得側首一顧,見那女子呆呆低看著他,他當下微微一笑,道:“暫借夫人瑤琴一用。”說著便自顧取了離去,留下女子兀自在那一笑中心醉神迷。 明二回到原處,山賊們依舊躺著,他重在虎皮大椅上坐下,將瑤琴置在膝上,拔了拔弦,琴音頗準,看來是常用的。想那屋中裝飾華麗,估計是這寨主頗為歡喜的女人居住,而那女子看模樣許是哪家的小姐,被劫來當了這壓寨夫人吧。 明二目光掃一眼地上眾山賊,“在下擾了諸位,便以一曲琴音賠罪。” 他指尖輕劃,琴音頓起,悠揚平緩如山溪流淌似如草木繁生,忽地高音拔起霎時緊湊似金戈鐵馬黃沙漫捲,緊接著又低沉如咽似有危機重重,驀然又輕快明麗如百花盛放春風醉人……琴音時高時低時快時慢,時而流暢時而凝澀,而地上山賊們的臉色、眼神也隨著琴音的變化而變化著,時而一臉平靜歡樂,時而滿臉漲紅眼睛暴突,時而一臉痴迷陶醉,時而又滿臉痛苦悲切…… 葉姑娘還在尋著寶。 二公子一直彈著琴。 “二公子好琴技,好雅興。”忽的一聲輕笑打斷了琴音。 明二停手道:“七少的興致似乎更好。” “哪裡比得上二公子在賊窩彈琴娛匪呀。”蘭七揮著玉扇搖搖擺擺地踱步而來,目光掃視著地上的山賊,搖頭嘆息,“二公子這琴音也是仙音呀,這些個凡夫俗子福薄如何消受得起,看來是要折壽了。” “七少說笑了,這些人不過是被葉姑娘的迷香所惑,暫時昏迷罷了。”明二掃一眼地上的人。 蘭七側首睨著他,“是二公子在給本少說笑吧?” 明二聞言抬眸看了看蘭七,拔了拔琴弦,然後才閒閒淡淡地道:“昔日曾聞有前輩高人可以'以音禦人',在下甚是好奇,此刻得空,便稍作練習了。” “哼。”蘭七鄙夷地皺皺鼻子,一邊走過去把二公子往一邊推,自己坐下,“二公子明明在草菅人命偏要說什麼彈琴賠罪,你什麼時候能不披著你那層假仙的皮!” 山寨雖小,可寨主的虎皮大椅卻是夠大,兩人坐著都綽綽有餘,所以二公子大方地讓了一半給蘭七少坐。 對於蘭七少的明嘲暗諷,明二公子向來可以做到聽而不聞,他推開瑤琴,道:“近日翻了些前人所作的內功心法,發現了些有趣的運氣之法,所以想試試以氣蘊於琴會有何效果。” “於是這些人就有幸聞謫仙一曲了。”蘭七目光掃過地上眾山賊,並無絲毫憐惜。 明二一笑作答。 蘭七身子後仰舒服地靠在了軟軟的椅背上,道:“說吧,你在玩什麼花樣?別跟本少說什麼葉姑娘迷香厲害手法高明,即算你一開始真為她所製,本少才不信這七八天過去了你都沒找到解決的法子,況且本少都找來了,不可能明家的人找不到你。” “在下哪有玩什麼花樣?”明二淡淡地笑笑,“只是……”他轉頭看向蘭七。 “只是什麼?”蘭七抬眸看著他。 兩人此刻近在咫尺,彼此了解至深,四目相對,霎時便看到了對方的眼睛深處。 無聊! 兩人眼中此刻只有這兩字。 於是蘭七輕笑,明二公子則難得地嘆氣一聲。 想兩人自東溟島歸來後,曾約定五年內不動武林各家各派分毫,而明、蘭兩家在他們各自的有意安排下,年前東溟人那場突襲予兩家並無多大損傷,反倒是去除了一些毒瘤腐肉。這幾月來兩家風平浪靜,武林也風平浪靜,以至於兩人倍感無聊。 “戲園裡不復往日的熱鬧精彩,便不再有趣了。”二公子語氣中有著甚為惋惜的意味,“那一晚,見那小姑娘輕功非常好,竟能一路到了端華樓都沒有驚動明家一人,一時忍不住有些好奇。” “如此說來這小姑娘的輕功不在艾無影之下了。”蘭七坐直了身,“不過你好奇什麼?” “在下從未曾做過俘虜,所以便想試一回看看是什麼滋味。”二公子答道。 “就這原因?”蘭七碧眸一瞪,然後撇撇嘴,“你這想法很無趣。” “不過一路上這位葉姑娘也還是很有幾分趣味的。”明二笑瞅著她道。 蘭七鼻孔裡哼了哼。 明二唇邊的笑略略加深了一點,“倒是千里迢迢的,七少怎麼從雲州來了這裡?” “'二公子被盜'這麼有趣的事一傳開,本少怎能不來看看熱鬧。”蘭七斜睨著他,“現在,本少更想看看封在寒冰中的二公子,不知那時二公子是否還是仙容仙貌仙氣仙韻呢?” “是嗎?”明二目光一凝,然後抬首移眸,目光落向前方,“在下還以為……”話說了一半卻又忽地止了,淡淡的語氣中隱約有一絲悵然。 “你以為……”蘭七心中一動,挑眉,碧眸盯住他,追問,“以為什麼?” 明二未答,只是靜靜的看著寨前,山寨前層峰疊嶂、青松翠柏,景色十分怡人。良久後,他忽然道:“自我失踪,我爹即以尋我為由將各州各城的明家分主皆召回了明家。” 蘭七默然,碧眸也跳過屋寨,落向了遠處。 明家家主在這時候將各分主召回了明家,其意如何不言而喻。 這些年來,明二雖名為明家少主,實則為明家真正掌權之人。 明父此刻明為尋子,實為奪權。 父子相忌,親人謀算,對他們來說……實是平常。 “七少有沒有想過,你我為何生在這世上?”明二又淡淡問道,“對你我的父母來說,若可以選擇,他們一定選擇不要生下我們。” 聞言,蘭七心頭一震,卻形色不動,只是握扇的手緊了那麼兩分。 “早已知曉如何在明家、如何在這世間生存。”明二的聲音如他的眸光那樣空濛悠遠,“也知曉無心無情的是仙,冷血冷性的魔,做到那樣才能無懈可擊,才可瀟灑自如,才不負己身。可是……偶爾有那麼一瞬又會無能為力地變回了人,於是又有了七情六欲又有了失望傷心。”明二唇邊若有似無地勾起一抹笑,“若是……可以永遠不再有人的心,那才好。” 這樣的話,換成別人來說,蘭七早已哄笑,可這話由明二說來,她笑不出,那輕淡的話語下藏著的東西她感同身受。 蘭七沉默了半晌,才極輕極淡地道:“無論怎樣,反正你我總是一樣的。” 無論父母、親人如何,無論世人將自己視為妖、魔、鬼、孽……這世上有一個你,有一個我,生前死後都一樣的你我,總不是孤單的。 明二聞言回首看著她。 蘭七側首回眸看著他。 四目相對,眸光靜和,久久不移。 然後明二微微一笑,那一笑似乎吹去了長久以來瀰漫於江河之上的輕霧,終於看到了對面,一雙清透澄澈的眸,一臉清淡明淨的笑。 蘭七看著他,碧眸如水,澄靜悠遠,一瞬間,似千年如恆,似百世已轉。 當葉姑娘兩手空空地回到前寨時,只看到明二公子坐在虎皮大椅上彈著琴,地上的山賊們呼呼大睡,而蘭七少則站在山賊中微微彎腰似在看著什麼。 見她回來,明二停琴,蘭七則直腰問道:“葉姑娘這次可尋得什麼'舉世獨一無二的至寶'?” 本是垂頭喪氣的葉空影一見那雙燦亮的碧眸頓時振奮了些,道:“這些騙子,騙本姑娘這裡寶物多得很,誰知沒一件可入目的!” 蘭七聞言碧眸一轉,玩味地笑了笑,道:“也算不得騙子。這山寨雖小,珍寶倒是有一件的。” “哦?是什麼?在哪兒?”葉姑娘立馬追問。 蘭七看著急切的葉姑娘,碧眸中忽漾邪氣,低頭看向她地上躺著的寨主,然後彎腰左手從他帽子上摘下一顆拇指大小的珠子,道:“這'犀月珠'雖然光澤不似明珠般耀眼,但能避水,置於深水中能發出如月華一樣的光芒,比明珠更為珍貴,可惜的是沒人識貨,竟被當成了普通的珠子鑲在了寨主的帽上。不過,它幸好碰著了本少,否則便明珠暗投了呀。” 葉空影聞言頓時眼睛鼓了起來,眼睜睜看著蘭七從寨主帽上取走珠子,心中一時五味雜陳,懊悔、妒忌、惱怒、心痛皆有。 蘭七摘了珠子攤開手,那犀月珠便安安穩穩地躺在她掌心,那刻正近午時,陽光分外明燦,在陽光的照射下,那握珠的手如白玉般剔透,本來並不起眼的珠子一下子便顯得熠熠生輝。 葉姑娘看著珠子,眼珠兒轉了幾轉,然後撅著嘴道:“我先來的,這珠子該歸我的。” 蘭七眉峰一挑,回首看著葉空影,又笑了,也不反駁,只是慢慢悠悠地道:“葉姑娘要從本少掌中取走珠子?”說著,她就那麼站在原地,伸長著手攤開掌,珠子靜靜地臥於掌心,似是等著葉空影去拿。 聞言的一刻,葉空影心動了甚至腳下也動了,可在動的那一剎她忽地沒有任何緣由地打了個激靈,於是她不動了。她眼睛不捨地看著珠子,又看向站在那裡淺笑盈盈望著她的蘭七,半晌後懊惱地嘆氣作罷。她知道她沒法取到珠子,剛才那一剎那的反應,她知道,那是懼意! 蘭七見了葉空影的反應,臉上的笑更濃了。 葉空影看見蘭七的笑,心裡更不舒服了,向一旁靜坐觀看的明二公子招呼道:“這破山寨啥也沒有,我們走…”要知她花了半天工夫也沒有找到一樣看得上眼的寶物,而一件明明唾手可得的寶物卻讓別人得了,那是要多懊悔有多懊悔啊。 蘭七目光一溜起身相隨的明二,看來他對'俘虜'這一遊戲還沒玩夠,於是收了珠子也準備離去,只是看了看腳下一地的山賊,唇邊又生趣味的笑,突然喚住葉空影,道:“葉姑娘不處理這一窩的山賊啦?” 葉空影聞言頓時止步,迴轉身,頗有些憤然地道:“對,這些騙子騙得姑娘我白費一番工夫,豈能不懲治!” 她說著便走到山賊面前,拔出短刀,照著一名山寨額上揮去,卻不是取命,而是在其額上刻下了“山賊”兩字,鮮血淋漓,不過山賊此刻依然在暈睡中並無知覺。她刻完了一個換下一個,不過一會兒,地上那些山賊的額上便全刻上了這兩字。 刻完了,葉姑娘拍拍手,道:“以後無論你們走到哪裡,人人都知道你們是山賊!哼,這就是騙本姑娘的下場!”說完了又轉身離去。 蘭七又喚住了她,臉上帶好奇、眸中藏著調侃地問道:“還有那些被搶入山寨的女人呢?葉姑娘不救她們?” 葉空影回頭,一臉稀奇地道:“那些女人關我什麼事?她們又沒得罪我,姑娘我也不是來行俠仗義的。難道就因為我來了這裡,就要我來安排她們以後的人生不成?哼,姑娘我從不要別人安排,自然也不會安排別人。此刻這些山賊全都昏迷不醒,是離是留、是匪是民、是生是死,她們自己選擇自己承擔就是了。” 聽了這番話,蘭七、明二互看一眼,然後各自浮起一抹意味深長的淺笑。 蘭七看著葉空影,碧眼中升起濃濃的趣意,道:“葉姑娘這話甚合本少心意,這犀月珠本少就送了你。”說著手一揚,那珠子便往葉空影處飛去。 葉空影忙手一伸接住,然後看著手中那顆無價的寶珠,再看看對面的蘭七少,有些驚疑,“這珠子就這樣給我了?” “當然。”蘭七笑答。 葉空影一聽生怕蘭七反悔似的趕忙把珠子收進懷裡,收好珠子後,她看住蘭七,想了想,然後道:“你別以為你給了我犀月珠我就不要你的眼睛了,告訴你,你的眼睛總有一天姑娘一定會取到的。” “哈哈哈……”蘭七聞言大笑,同時身形躍起,剎那間便至寨頂,再幾個起縱,人便已遠去,只餘音繞耳,“有本事就來取,本少等著。” “等著吧,本姑娘要定了你的眼睛!”葉空影衝著已不見人影的半空喊道。 身後,明二淡淡一笑未有多言,見葉空影離去便也抬步跟去,轉身移步間,他忽地微微側首,兩丈外的圓柱後露出半張秀麗的臉,正是方才所見的女子,一雙秀目中盈著希冀與渴望,二公子腳下未停從容地回首飄然離去。 離了山寨後,葉空影與明二一路往南行,這一路上葉姑娘沒忘記她的人生大事——收藏舉世獨一無二的至寶。只不過葉姑娘的尋寶之路頗是不順,因為常與蘭七少狹路相逢。 比如,在君城,葉空影聽見茶樓幾位老人談論著城中名門雲家世代相傳的寶玉“雪湖青黛”。當夜她便夜探雲家,誰知當她趕到時,卻只看到高高的屋頂上蘭七少臨風而立,對著一輪皓月欣賞著手中的一塊美玉。那玉為橢圓形,色白如雪,晶瑩剔透,一見便知是絕頂的上品,但最引人注目的卻是玉心,那玉中心是一圈淺淡的碧色,月光之下看去,如同一泓碧波緩緩流動,非常奇異。 這一塊寶玉,蘭七少可沒有拱手相送了。 又比如,湘城林家有一方“青龍硯台”乃是古物,此硯台壁上雕龍,磨墨後則有龍遊墨池,很是神奇。於是葉空影夜探林家,可當她到了林家後,只見蘭七少正在林家的書房裡畫畫,畫的是一條更像蛇的龍,在她面前擺著的正是一方古硯,硯池中濃墨如波青龍隱現。 自然,這方古硯蘭七少也沒有拱手相贈。 還比如…… 再比如…… 與蘭七少相逢的次數是如此之多,以至於後來葉空影每知曉一件寶物都會緊張萬分,夜裡探寶的時間一次比一次提早,最後她甚至在天還沒黑的黃昏就動手了,結果卻永遠都是晚了蘭七少一步。 可想而知,每每看到蘭七少至寶在握時,葉姑娘要多惱恨、多沮喪,唯一的慰藉是第一件至寶“謫仙”還在她的掌控中。 當然,除了這尋寶之路的狹路相逢外,蘭七少也在其它地方與他們偶然相遇的。 葉姑娘對於金銀沒有興趣,不屑盜之,因而囊中羞澀,一路上餐風宿露不說,就算好不容易進了飯店投了客棧,也絕對是選那種最便宜的。 於是,烈日當頭他們躲在樹蔭裡吃著乾巴巴的干糧時,蘭七少坐著舒服的馬車品著香茗吃著甘甜的水果慢慢悠悠地從他們面前經過。 又或者,黃昏夕暮他們腳痛腿酸神倦地走在街頭時,街邊某棟富麗堂皇的樓宇的某扇華麗大窗開啟,蘭七少左手美人右手美酒,懶洋洋地斜靠在窗邊涼榻上,笑瞇瞇地招呼一聲:“二公子,葉姑娘,又見面了”。 …… 如此之多的偶遇,初入江湖且不了解蘭七少其人其性的葉姑娘或許還不能十分明白,但二公子是心如明鏡的。他是因為無聊所以順便地被葉空影從明家“擄走”,而蘭七這一路跟著則只為看戲兼戲耍,以告慰她的無聊。 說實話,這一路上看著葉姑娘其人其言其行,二公子確實覺得很有趣,比待在明家有意思多了,但是…… 這一晚,二公子與葉姑娘投宿在鏡城的一家客棧裡,兩間房帶晚、早餐才五銀絡,前所未有的便宜,當然,也就前所未有的簡陋。據二公子這一路的觀察,葉姑娘癡愛至寶之餘為人卻十分吝嗇,基本上是能省則省,能不花錢就不花錢。 鑑於二公子這一路上都十分配合,所以葉姑娘很放心地決定每人一間房。在二公子看著、葉姑娘吃著的一頓晚飯後,葉姑娘回房了,倒在床上不過片刻便沉入夢鄉。而二公子則讓小二打了一桶熱水,洗漱了後才休息。對於那不知被多少人睡過、泛著油漬的床鋪及被褥,二公子是堅決不用的。基本上這一路投宿,若房中有榻,二公子則掃掃灰塵湊合著臥一宿,若沒有,那便挑張椅子打坐一宿。 半夜裡,二公子躺在榻上,忽聞吱吱吱的細響,不由得睜眼起身。月光透窗照入,又兼二公子功力深厚目力驚人,所以,二公子清清楚楚地看著一隻大老鼠從地上一溜煙儿地爬過,嗖的一下便躥上了桌子,再一溜煙儿地爬上了床鋪,再嗖的一下不見了影子…… 霎時,被葉姑娘封住五處大穴本應該失去武功的二公子猛地飛身躍起! 那一躍之快直追飛箭,那一躍之高直衝屋頂! 眼見著即將撞上屋頂,眼見著即將頭破人傷之時 幸好,二公子身手不凡! 只見他在半空中一個扭身(雖然姿勢難看了)避開了屋頂,再一個翻轉(雖然差一點扭到了腰)便輕飄飄地落地,未曾發出一絲聲響。 房中,二公子直挺挺地站立,臉色發白,眼神發直。 那模樣我們可以稱之為驚慌,還可以稱之為害怕。 總之,二公子目光溜過剛才老鼠爬過的地、桌子、床鋪……那張俊美得驚人、被世人尊稱為“謫仙”之容的臉便越來越蒼白,而房中不斷傳出的老鼠咬東西發出的吱吱嚓嚓的聲響,更令二公子全身汗毛豎起,餓得發軟的腸胃更是一陣陣翻湧。 地上全被老鼠爬過,桌子被老鼠爬過,床鋪被老鼠爬過…… 那麼這榻也被老鼠爬過,這椅也被老鼠爬過,這間屋子全被老鼠爬過,這間客棧裡到處都被老鼠爬過…… 一時間 腦中 眼中 耳中 盡是老鼠的影子,盡是老鼠的吱叫聲。 二公子身子抖了抖,驀地抬手揚袖,一道袖風擊出,窗門無聲打開,接著便見身影一閃,二公子已從窗口躍出,那窗戶又無聲合上。 二公子飛出客棧,飛過長街,飛過層層屋頂,最後在城中某座高樓之頂停步,月色下可見樓前的匾額上書有“離芳閣”三個粉墨大字。二公子輕飄飄地落入樓中,又輕飄飄地開啟其中的某扇窗,再輕飄飄地飛入。 這間房與二公子剛才所處的那間房有著天壤之別。 房中垂著輕薄如煙的紗縵,地上鋪著厚厚的妍麗錦毯,屋中擺著一張梨木圓桌,桌上一盆盆色澤晶瑩、香味四溢的水果點心,右邊一張方案上擺著翡翠茶壺和紅玉茶杯,左側一張檀木矮几上並排擺著一個白玉盤、一隻鏤金雕龍的香爐,玉盤上一顆籠著墨綃的夜明珠發著淡淡的朦朧光華,香爐上煙霧裊裊幽香陣陣,前方一張白雪紅梅的紗屏,屏後羅帳低垂,帳中有人安然沉睡。 這間房華豔無比,更有一份如煙如霧的朦朧幽情,令人心生綺念。 不過二公子此刻沒有任何的綺念,他一入此房,頓時便如在天湖淨水之中洗去了一身塵泥般舒服。他放鬆了心神後,先用那紅玉茶杯喝了一杯翡翠壺裡的香茶,然後便在桌邊坐下,慢慢享用桌上的果盤點心。二公子已很久不曾吃上一頓可口食物了,所以這一頓吃得稍稍多了。當然,二公子的姿態跟狼吞虎咽掛不上勾,那是絕對的風雅如仙。 “呵呵,二公子不當俘虜改當老鼠了?”羅帳中有人輕笑。 一聞“老鼠”兩字,二公子頓時沒了胃口,送到嘴邊的果子也退了回來。 “又或者,二公子對俘虜的滋味嘗夠了,想嘗試一下做採花賊的滋味?”羅帳中的人繼續打趣著。 二公子依舊充耳不聞,這一路他都不曾好好睡一覺,是以吃飽喝足後便泛起陣陣睏意。他倒了杯茶漱口,然後起身轉過紗屏,抬手挑開羅帳,便見蘭七斜靠在床頭,唇邊勾著淡笑,碧眸中蘊著妖魅,身上一件白色的單衣,長長的墨髮披瀉一身迤邐於床枕,朦朧的珠光中玉容半隱半現,意態慵懶風情如畫,從來心冷情淡此刻人困神倦的二公子也是看得怦然心跳、神思動盪。 明二手一鬆,羅帳在身後飄然落下,溫雅一笑,道:“七少常道你我患難與共、情誼深重,想來七少定不吝借宿一宵。”說著,二公子動作溫和且敏捷地將蘭七往裡一推,空出了半張床,然後脫了鞋襪,寬了外衣,便躺下了,身下的床鋪又軟又乾淨,舒服得二公子的意識頃刻便迷糊了一半。 蘭七沒想到溫雅的明二公子會這麼不客氣,因而被推到床裡時還愣了愣,等反應過來,明二已躺下睡得舒服了。七少看著身旁闔目而睡的明二,碧眸滴溜溜地轉,然後唇角勾起邪笑,低首俯近明二耳邊,悄聲道:“二公子,你吃了本少的,又睡著本少的床,該如何報答呢?” 明二閉目不理。 蘭七挨得更近一點,輕輕地魅惑地道:“不如以身相許從了本少如何?” 明二睜眼,然後轉身,兩人挨得更近,面面相對,氣息相聞。二公子微笑,那一笑極溫柔纏綿,道:“到底是誰從了誰?” “當然是二公子從了本少。”二公子的微笑令蘭七心頭生出一種異樣的感覺。 “哦?”明二眼中似閃過什麼,但太快了,蘭七未及看清。驀地明二身動,蘭七反射性地伸手,不知是要抓還是要推,只知掌才觸及一具溫暖的身子,便一陣天旋地轉,緊接著腦袋砰地摔在了枕上,幸好枕頭夠軟,但身上重重地壓著一人胸口感覺窒息般的悶痛。 “此刻七少可知是誰從了誰?”明二的笑依舊溫柔淡雅,只是呼吸已失平穩。 蘭七看著上方的明二,此刻他們是什麼情形她豈會不知,但是蘭七少怎能輕易服輸,況且對明二由來以久有著一種挑畔、作對的心理,於是那張妖美絕倫的臉上綻開的笑更甜更媚,輕柔吐語:“不試試又怎麼知道?”說完腰下用勁手一推腿一壓,霎時便翻轉了天地,變成了蘭七在上明二在下。 這一下翻轉,明二神色驀地一變,眉峰不易察覺地顫動了一下。 “二公子,我們要不要試試?”蘭七笑吟吟地低首俯近。 “七少確定要試?”明二看著那雙越來越近的碧眸。 “當然。”蘭七的氣息已近鼻端。 兩張臉越來越近,眼睛都緊緊盯住對方的眼睛,都想要從對方的眼中窺到退卻之意,可是……誰也不肯退縮,眼見著越靠越近,眼見兩唇即要相觸。 危險! 腦中剎那閃過的意識讓兩人瞬即動了 明二腳下一頂。 蘭七脖子一縮。 於是 明二的唇印上了蘭七碧眸。 蘭七的唇落在了明二頸間。 剎時 一個呼吸停滯。 一個心跳停止。 兩人一動也不能動。 …… 也不知過去多久,似乎只是一霎,又似乎過了萬年,兩人同時鬆開了手,蘭七翻身平躺,明二動了動,兩人眼睛瞪著床頂,耳中只聞咚咚咚的心跳聲。 兩人年少英姿愛慕者頗多,但除卻東溟荒島上兩人的那一“撞”與那一場“糾鬥”,並不曾與何人親密接觸過。二公子潔疾入骨視眾如塵,蘭七空有風流名未有風流行。 今夜,這似有意似無意的一觸只令兩人心頭一團亂麻,一時都分不清是歡是惱是喜是怒是羞是憤。可以將全武林玩弄於股掌間的兩人,此刻卻如十多歲的少年般慌亂失神。 良久後,蘭七嘀咕一聲“無膽匪類”。 明二回敬一聲“彼此彼此”。 側首相看,兩人又扑哧一笑,帶著一半自嘲,然後各自以最舒服的方式躺下,閉目。 “哼,下回再試,本少一定贏。”蘭七低笑。 “一定奉陪,拭目以待。”明二笑答。 房中頓時靜悄悄的,只有夜明珠發著淡淡柔和的光華,香爐裡裊裊幽香浮散著。 葉姑娘一早醒來先去敲了敲隔壁的門,可敲了半天也不見人來應門,於是葉姑娘一腳踢開了門,誰知房裡竟是空無人影。葉姑娘愣了愣,找來掌櫃、小二盤問,都答不知客人哪裡去了。葉姑娘又在客棧裡尋了一番依不見明二踪影,她無比費解,明二公子哪兒去了? 難道他逃了?這個想法在腦中剛一出現,葉姑娘便否定了。二公子若真要逃,決不用等到現在,況且他被她以獨門手法所製,就這麼走了無異於自己捨了自己的命。 那是有人將二公子擄走了?這應該也不至於。要知道她就睡在隔壁,而且以她的武功不可能有人接近她會毫無所覺的。除非是武功絕頂之人才可如此來去無息,但這樣的人武林屈指可數,皆是身份不凡的人,他們不可能做這種事。 那麼是蘭七少帶走了他?應該也不可能。以蘭七少的武功要帶走他是沒問題,但這一路上他們相逢無數次,若真有此意早帶走了,不至於等到現在。 到底二公子怎麼不見了?葉姑娘想不明白,但決定先在客棧等等看。 一刻過去了。 又一刻過去了。 很快地,一個時辰過去了。 在客棧裡等著的葉姑娘開始有些急了,因為推氣過穴的時辰快到了,他再不回,便會逆血而亡!想起逆血之痛苦,想起死狀之恐怖,葉姑娘心頭髮慌了。若是二公子的仇家將他擄去了……這以一想,葉姑娘再也坐不住了,她要去找二公子。 出了客棧,站在大街上,茫茫四顧,人來人往,只是二公子在哪裡呢?葉姑娘被熙攘的路人一撞,便不由自主地隨著人流而動,可舉目望去,紅男綠女、攤販鄉民一群群一堆堆,哪裡有那個青衫如荷的身影,哪裡有那一抹溫雅出塵的淺笑。 在哪裡? 明二公子在哪裡? 葉姑娘走過了長街,奔過了小巷,穿過了人群,躍過了牆樓…… 可就是不見明二公子的身影。 她站在街中,舉目四顧,盡是些不相干的人,而頭頂日已當空,午時已到,推氣過穴的時辰早過,那麼…… 那麼他已逆血慘死? ! 如此一想,葉空影頓時心中一痛眼眶一酸,當場便落下淚來。 街上路過的人不由都好奇地看著她,許些人見她一個俊俏少女當街落淚形容楚楚,不由得都生了些憐香惜玉之意,有的開口勸慰,有的關懷詢問。可葉空影此刻哪有心情理會,她只想著那個人已經死了,心頭便悲痛難忍,腦子裡盡是那個人的影子。 想著那一晚第一眼的驚艷。 想著他醒來的第一句話“姑娘是誰”。 想著他被告知有逆血而亡之危後那泰然自若的一笑。 想著這一路他和她寥寥可數的幾次話語。 想著這一路他從容淡雅的神韻。 想著那雙靜靜注視卻感覺遙遠的眼睛。 想著他曾讚她俏美若花。 想著他偶爾垂眸一瞥時的悠然與神秘。 想著他是除師父外與她相處最久的人。 …… 葉空影正悲不自禁之時,猛地有人拉扯著她的衣袖。 “姑娘!姑娘!你還沒付我們客棧的房錢呢!你怎麼就走了?這可不行,快給房錢,要知道我們客棧本就利薄,你要這麼一逃,我們一客棧的人可吃啥喝啥呀!姑娘你快給錢,我都追你快半個湘城了,可累死我了!” 葉空影垂下抹眼淚的手,便見到客棧的小二拉扯著她的衣袖口沫橫飛。 “姑娘,你們住了我們兩間房還包了兩頓飯,總共五銀絡,整個湘城也就我們家最便宜了,這本就是個虧本買賣,姑娘你可不能不給錢呀!”小二扯住葉空影的衣袖不敢放,就怕一眨眼這姑娘又跑得不見影兒,到時可哪裡去找她要錢,要不到錢掌櫃可要罵他的。 葉空影眨了眨哭得通紅的眼睛,只是楚楚可憐地看著小二不說話。 小二被這麼俏的姑娘如此可憐兮兮地一看也有幾分心軟,可是心軟歸心軟,房錢是必須要到手的:“姑娘,你給了錢我就放你走,否則我便抓你去見官。” 葉空影眼珠一轉,不哭了,只是一動袖子便從小二手中滑出,抬起手,伸出纖指指住小二,道:“見官?你以為姑娘怕了嗎?姑娘正要找你們去見官呢!昨晚好好的兩個人在你們客棧住下,今天一早我家相公便不見了,我還沒找你們算帳,你們倒好意思來找我要帳!” 這話一說,圍著的眾人頓時驚疑地看向小二,而某處望著的兩人,穿白衣的輕笑,穿紫衣的冷哼。 “姑娘你可不能冤枉我們,你家相公不見了定是他自己走了,與我們客棧可沒關係,我們客棧正正經經地做生意,可從沒做過什麼謀財害命的事!”小二馬上辯白道。 “謀財害命?”葉空影俏眼圓睜,“姑娘我都沒說呢,你就自己招認了?定是你們謀害了我家相公搶走了他身上的錢!你們還我錢來!還我相公來!” “姑……姑娘,你怎麼可以顛倒黑白!我們哪有謀害你家相公!我們……” “哼!就是你們謀害了我家相公,快賠我錢來,否則本姑娘就抓你們去見官!” “我們沒有,你無憑無證地怎可亂說一氣,你……你……” “我家相公在你們客棧不見了,肯定和你們客棧脫不了乾系,你們賠人賠錢!” 街上的人越圍越多,許多人同情葉空影起來,還有些人則半信半疑的,圍著兩人指指點點,有人還說要去叫官府的人來裁決。 “呵呵……”忽地一陣清魅的笑聲傳來,輕輕淡淡的,長街上的人卻全都清晰入耳。 於是,本來鬧哄哄的人群忽地全都循聲望去,這一望不由得皆有片刻的失魂落魄。 只見對面的一座高樓上開著一扇窗,窗前並肩站著白衣、紫衣的兩位公子,皆是長身玉立衣袂當風,白衣雅逸,紫衣妖美,絕然不同的兩個人,卻也正因為完全不相同,並立了一處反而更襯託了對方,白衣之人越發高雅飄逸,紫衣之人越發華美妖異。 “那不就是你的相公!”小二指著高樓上忽地嚷了起來,“這一下你可沒得說了,快給房錢!” 可葉空影卻沒有理會小二,只是望著高樓上的兩人,眼中忽地又有了淚意。 眾人聞得此言,看看美麗俊俏的葉空影,再看看樓上的兩位美公子,一時不由得皆嘆息起來。這樣的兩人,不論這位姑娘嫁的是哪一位都是福氣啊。 “小二哥,她欠你的房錢本少代她付了。”只聽紫衣公子笑道。 然後一道銀光劃空而過,接著小二便覺得手中有什麼落下,一看,竟是多了一片光閃閃的銀葉。 一片銀葉等於一百銀絡,遠遠超過了五銀絡的房錢! 小二立時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手中這憑空出現的銀葉直念叨著是遇著神仙了吧?抬頭看向高樓上的兩人,當下心底里便把那兩人當成仙人下凡,否則這銀葉怎麼會自動到了他手裡呢? “多謝!多謝!”小二當下連連道謝,然後轉身準備回去向掌櫃交代兼討賞去。 “慢著。”葉空影忽地喚住他。 小二停步,問:“姑娘還有什麼事?” 只見葉空影身一動,小二還未反應過來,手中一空,再看時,銀葉已到了她手中,並被她隨手揣入了懷中。 “你……”小二震驚又憤怒。 葉空影可不理會小二的怒氣,只管從懷中取出錢袋,伸手一次掏出一銀絡,連續掏了五次後再仔仔細細地數了確認是五銀絡後,便將那五銀絡遞給小二,道:“這是你們的房錢,本姑娘可沒少你的。” 這一下不只是小二鼓起了眼睛,便是圍觀的人也全都瞪大了眼睛看著這位模樣俏麗的姑娘,目光復雜神色各異。 “收好了,姑娘可沒欠你們的。”葉空影把銀絡往小二手上一塞,然後俏目環顧四周一圈,柳眉挑起,“看什麼看,還不該干嗎幹嗎去!否則姑娘的寶刀可要出來招呼了!”說著葉姑娘足下一點,人已躍上了高樓,身影一閃,從窗而入,便看不到人了。 底下的人一陣驚愕再一陣驚嘆。 “唉,這都什麼人哪!” “世風日下呀!” “想不到這麼年輕的小姑娘,竟幹些這樣的事!” “這姑娘一下跳那麼高,該不會就是說書的人說的那飛簷走壁的強盜吧?” “看來這姑娘很有些功夫,小二哥你就認倒霉算了,至少房錢已討到了。” …… 圍觀的人發出一些感嘆聲,又見高樓上不見了兩位公子的身影,沒了熱鬧看便都散了,那小二自忖沒一身飛簷走壁的功夫,也只有走了。 而葉姑娘一落入樓中便直撲向明二,一把抱住了他。 這一下 明二怔愣。 蘭七磨牙。 “原來你沒有死!”葉姑娘長到十七歲,今日第一次經歷了身邊之人“死去”而後又“復活”,所以非常激動。 “多謝姑娘關心。”明二銜著笑溫雅地道,只是一旁芒刺在立,所以他忙抬手按在葉姑娘肩上微一用力,葉姑娘便從他懷中轉了個身,再不露痕跡地扶著她往桌邊走去,“葉姑娘餓了沒?要不我們一起用膳?” 桌上一桌佳餚,都是從大山里走出來的葉姑娘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於是憂心、慌亂、悲傷、飢餓了大半天的葉姑娘頓時兩眼放光垂涎欲滴,那滿懷的激動也全拋在腦後了。 三人一起用午膳,席間,二公子主動解釋了他為何沒有逆血而亡。 “那都是七少的功勞,七少天縱奇才,這世間無論何種武學只要過目她便可學會、破解,是以姑娘這獨門點穴的手法是七少解開的,也因此救了在下一命。” 二公子說起此番話時神情坦蕩語氣誠懇,完全無視身側蘭七橫過來的眼神。 而看著二公子那張臉,除了蘭七,這世上沒有人會懷疑他的任何一句話。 所以葉姑娘信以為真,而至於二公子為何會突然不見了,二公子卻沒有說,葉姑娘當時被“蘭七少解了她獨門點穴手法”這一事給震住了,所以根本沒想起要問,等到日後葉姑娘再想起時,明二、蘭七早不在了眼前,問也無從問起。 最後,葉姑娘在經歷了獨門武功被蘭七少所破、屢次探寶皆被蘭七少奪得先機等事後,甚感挫敗,決定回去再跟師父修煉幾載,等到武功大成時再下山。而且葉姑娘發誓,到她再次下山時,一定要把明二、蘭七收藏到她的藏寶洞去。 明、蘭兩人當然是對其鼓勵再鼓勵。 葉姑娘剛一走,蘭七便一腳踢向明二,當然,二公子很輕鬆地躲開了。 一招失手,七少懶得再動,反正彼此旗鼓相當,打起來不過是徒耗力氣。 “餵,我們也去偷東西吧?”蘭七少趴在榻上饒有興致地提議道,“反正當下也沒什麼事可做,我們乾脆來一場偷寶比賽如何?而且我們要偷的東西不能是尋常人家的珍寶,那樣太易得手不好玩。我們要偷就偷比較有份量的東西,比如說風霧派的鎮派寶劍'鳳痕劍',皇宮裡皇帝的玉璽或者是昱龍閣裡的那盤棋……” 蘭七少碧眸發亮地列舉了天下各大門派的至寶,而明二公子保持一貫的沉默。 但我們都知道,這世上有一個詞叫“默認”。 “還有,我們都不要用我們的名號,不如就用……”蘭七碧眸中閃著詭異的光芒。 明二空濛的眸子中也閃過一道光。 以至於,當葉空影再次出山時,剛一亮出“影盜”的名號,便遭全武林各大門派追索鎮派之寶,這都是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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