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言情小說 木槿花西月錦繡4·今宵風雨故人歸

第20章 第二十章花開花落時(四)

我想了想,還是將引線留在此處,又從屍隊裡翻出幾支鐵箭帶上,然後摸摸鸚鵡,“小雅帶我們出去吧。” 鸚鵡只顧同我親熱,根本沒有理睬,我著急起來,把鸚鵡往空中一扔,它又飛回我的身上,我來回扔了幾次,它似乎意識到我的用意了,往黑暗處飛去,我複又把原非白綁在我的身後,忍住傷痛向前走去。 我照著火把,鸚鵡在前面飛飛停停,不離我兩步之遙,過了一會兒,前面真的出現一絲曙光。 我大喜,背著飛白快步向前。前方是一堵破舊的石牆,我走入時,煙塵累累,似是很久無人啟動,牆面唯留一小洞,鸚鵡開心的穿過那個小洞,飛了過去。 我愣在那裡兩三秒,那隻鸚鵡又從那個小洞回了進來,然後又飛了出去,來回幾次後,停在那個小方口上,好奇的轉動著腦袋,似乎是疑惑,我為什麼不能同它一樣飛出去。

我一屁股坐了下來,恨自己此時不能吧原非白變成一隻鸚鵡給送出去。 我用我的腦袋撞著石牆,滿心沮喪,沒想到嘩的一聲,洞口打開了。 我後退一步怕有什麼兵器射出,等了許久,這才放下心來。 我拿了塊石頭扔了進去,沒有什麼反映,就背著原非白輕輕走了進去,然後待在那裡。 這是一個十分奇異的世界,放眼所及是一個紅色的世界,紅木椅子,紅木圓桌,大紅幔帳,紅色流速帷幔,就連裹著銅鏡的錦緞都是紅色的。 然而這個房間只有一半,到書桌這裡卻是一片怪石嶙峋,峭壁危崖,崖下水流之聲比之方才更急,給人的感覺便是原本是一片溫柔浪漫鄉,猛地被一隻上帝之手給折斷了一半,只剩一半永遠的留給了這個靜止的世界。 我放下原非白,走到床邊,用原非白的烏鞭輕輕撩起紅紗帳,卻見帳裡睡著兩人,一個身心偉岸的男子,抱著一個絕代姿容的女子,竟然是我在壁畫中所見的畢出魯可汗同軒轅紫彌。

象牙床上兩人紅色的衣衫雖是墜滿寶石珍珠,卻十分古老,略有褪色,面容有些乾澀,那個畢出魯渾身有些發黑,像是中了劇毒而死的,然而兩人的面容卻依然稱得上栩栩如生。 我暗想,這兩人身上必定有水銀之類的化學藥品方可保持容顏不老,突厥人流行火葬,那畢出魯可汗理應同所有的可賀敦和寶物焚燒在一起,化作天靈啊。 阿米爾說過,軒轅紫彌曾想用酬情行刺畢出魯,結果失敗了而被迫自盡,那麼這個畢出魯又是如何中了毒的? 目光下移,卻見軒轅紫彌懷中抱著一支碧玉短笛。 我心中一喜,心想等非白醒過來,便可折回來時路,利用這只碧玉笛,吹奏廣陵散,便可逃出生天。 心下,摟住鸚鵡親了好幾下,然後在兩人床前跪下來,認認真真的磕了幾個頭,心中暗念:“民女花木槿,借用軒轅公主您的長笛一用,若逃出生天,必定想辦法歸還。”

我深吸一口氣,上前極輕的抽出那支短笛。 我輕輕用衣衫一角擦淨那支短笛,卻見那短笛似翠竹欲滴,在火光下折射出一汪剔透的凝碧,握在手中也是溫潤透心,也不知是哪裡採來的上等的翡翠。 我微微一轉,卻見短笛背後,刻著兩個極小的古字“真武” 我心中一動,這是明家的短笛,軒轅公主致死都要抱著這把短笛,原來是明鳳城送給軒轅公主的信物,難道是公主看到了這把短笛,猜到明鳳城同她在一個宮殿嗎?我有了一種奇特的想法,也許公主到死都抱著這短笛,是想如果明鳳城還活著,哪怕找到他的屍體,也能吹動音律鎖,逃出生天。 我嘆了一口氣,其實兩人相隔不遠,卻是咫尺天涯。 我轉回身,跪在原非白面前,正要再試一次喚醒他,給他看這把短笛。

“他醒過來也沒用了。” 這個聲音如魔鬼的歌唱,優雅性感,卻帶著一絲冷意,讓我的肌皮一層層的戰栗了起來。 我暗中將碧玉笛塞在原非白的懷中,慢慢地轉過身來。 “可汗萬歲,可汗萬歲”五彩鸚鵡嘰嘰咕咕的叫了起來,似是很開心,飛到那人披散著紅發的肩上。 “真想不到,你竟然還活著。”酒瞳閃著兩點血紅,性感的唇對我笑著,我看著他,心頭也平靜下來:“讓陛下失望,花木槿是在很抱歉。” 他的身上早已換了一身乾淨的紅色皇袍,那紅色倒是同這裡的紅色主題很相稱,。他摸著鸚鵡身上的長毛,可是鸚鵡卻忽然害怕的飛回到我的肩上。 他的身後傳來啪嗒啪嗒的腳步聲,一隻類似大鱷魚的大怪物從撒魯爾的身後轉了出來,對我低聲咆哮著,像是要向我衝過來。

撒魯爾摸著怪物的頭顱,柔聲道:“小乖,別急,他們都是你的。”大怪物低聲吼著,不停的看著我,撒魯爾微笑著:“你要吃他嗎?” 這個怪物是要吃我嗎? 就在疑惑的一霎那間,撒魯爾的身形動了一動,我根本沒有看清他的動作,我肩上的小雅已經到了他的手中,害怕的尖叫著。 撒魯爾還是笑著,把鸚鵡甩向怪物,那個怪物一張口把鸚鵡吞了下去。 “小雅。”這些僅僅發生在瞬間。我叫著鸚鵡的名字,心中涼透了。 同時,我一下子明白了很多事情。 “拉都伊……拉都伊是你讓香芹殺的對嗎?” “這樣……阿米爾就會下決心來助你對付果爾仁了。” 他對我開心的點著頭,血瞳似也帶著笑:“你果然聰明。” “原來這是你的怪獸,這個怪獸從我手上奪去了酬情,你用這把酬情殺了你的親生母親。”

“誰叫那個淫婦懷上了孽種,還要幫著果爾仁來對付朕,”他淡笑著凝視著我:“這裡很奇怪吧,想不想騰格里將這個房間砍下了一半?” “的確很像、”我淡淡回著,目光隨著他不停移動。 “朕第一次到這裡也很驚訝,”他俯下身看了一眼軒轅紫彌:“這個女人真漂亮,你不覺得木丫頭長得有點像她嗎?” 經他這麼一說,我才意識到,軒轅紫彌同姚碧瑩那憂鬱嫻靜的氣質還真有兩分相似。 我為一點頭,依舊看著他:“碧瑩怎麼樣了?” 他的眼神微黯:“血止住了,大夫說她可能再也不能有孩子了。” 我心中一陣難受,他復又無所謂的聳聳肩:“好在她已經有兩個孩子了,木伊還是太子、” 我冷冷道:“陛下不擔心晚上睡覺做惡夢嗎?”

撒魯爾大笑了起來:“你這是在嫉妒,花木槿,這原本是你的一切、” “陛下,我是不會去嫉妒一個錯愛上了禽獸的可憐女人。” “陛下不愧是天之驕子,您犧牲了能犧牲的一切,陛下,那夜女太皇壽宴,我接到小五義徽章的黃玫瑰,我一直以為是碧瑩想在樹母神下殺我和小放滅口,然後將屍首扔入地宮,現在想來,其實應該是您安排的吧?” 他點點頭,淡笑道:“我自瓜州第一次見到你,便開始調查原家小五義了,事實上那晚你同碧瑩都接到了小五義徽章的玫瑰,我一直很好奇,小五義與你同姚碧瑩究竟是什麼關係?果然姚碧瑩以為你想揭開他的秘密而寫信給果爾仁,而你居然也乖乖的倒了樹母神下。” “女太皇召見我後,皇后必定將所見所聞對您如實以告,您便闖到我的房間欲行非禮,其實是想試探我的真心,如果我答應了您,便能為您所用,如同香芹一般。然而我無法如你所願,您便將我和齊放放入暗宮,是想最後一次試探我對原非珏的秘密知道多少,而那天,您同時為了調撥女太皇和果爾仁而安排了所謂的行刺事件,那刺客攜有火撥家的密毒,都是為了嫁禍果爾仁,然後卻讓您意外的發現了女太皇懷上了國二人的孩子。”

“那個淫婦的心裡只有果爾仁,還想為他生孽種。”他輕叱一聲,滿是毒意。 “阿米爾的及時出現,打亂了您的計劃,於是您在我枕邊放上西蟠蓮花,威脅我不要輕舉亂動,然後您讓人縱火焚燒我所在的宮殿,那樣便能嫁禍給碧瑩和她身後的火撥一族,可以逼迫段月容同您一條戰線,共同對付火撥家,然後您打算把我的身份公諸天下,便能挑撥大理同原家的仇恨,讓他們自相殘殺,您亦可以藉此擺脫原家,可是您沒有想到在最後一刻原非白就出了我,而段月容不但同意了您的結盟條件,並且親自倒了弓月城,於是您便改變了計劃,就此放過了我,讓我離開弓月城。” 我深吸一口氣,看著他得意的酒瞳說道:“陛下是撒魯爾,是為了身家性命,連親生女兒都要殺的惡魔,而不是紫園那個癡兒非珏。”

“我真的很高興,夫人能夠這樣了解朕,”他扯出一絲微笑,站到我的面前,猛地一甩手,給了我一個耳光,打得我眼冒金星,臉頰酸疼,跌倒在非白的身旁。 “漢人有一句話,叫做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行,你為什麼偏要回來呢?”他的微笑不變,口氣卻變得森冷,“你同那原非珏,都一樣,是個可憐蟲。” “原非珏練成了無相真經,不但成就了天下無敵,還成為這世上最精明睿智的人,可是他卻不敢面對練功的過往,於是他躲了起來,讓我來助他面對這一切、”他輕嘆一聲:“他的腦中有著一抹紅色,叫做木丫頭,也牢牢的烙進了我的靈魂,我們第一次見到姚碧瑩的時候,是他拿著那個娃娃紅著眼睛來到弓月城,當時我們感到那個布娃娃看上去很熟悉,卻不記得你的長相,因為原非珏這個可憐蟲從來沒有機會見過你張什麼樣。”他哈哈大笑,笑聲無限嘲諷。

“別人都說她是木丫頭,可是我和非珏卻知道他是個假貨,雖然她有著一雙很美麗的眼睛,長得同軒轅紫彌有幾分相似,那樣的悲傷,可是她的眼神總在閃爍,卻又包藏著無限的野心,我和非珏的周圍全是一群陌生人,我們難辨敵友,他們對我說,我是撒魯爾,我信。他們說我是西突厥的可汗,我信,他們讓那個陌生的女人做我的母親,我也信,他們說她是果爾仁同漢人婢女私生的女兒,是我平時最寵愛的木丫頭,我更是信了。” “我能不信嗎?”他聳聳肩,“女人的心最是善變,想徹底得到一個女人,她的身體是最好的籌碼,更何況她是這樣一個絕世美人兒。” “出乎我的意料,他竟然還是一個完美的處女,於是我想盡辦法讓她對我死心塌地。我不喜歡軒轅家的女兒,整日在我耳邊嘮叨兩國和平,我最不喜歡她同我所謂的母親永遠站在一條戰線上,不准我做這個,不准我做那個,不過現在她終於被馴服了,知道只有我才能滿足她的情慾,給她兒子,給她幸福。”談起軒轅後後,他的語氣飽含輕蔑:“既然他們沒有一個人願意我想起過去,一心想讓我做一個傀儡可汗,那就做吧,反正人生在世不過百年,我是大突厥的可汗,人人羨慕的人上之人,嬌妻美妾,榮華富貴,應有盡有,如今更是統一帝國,民心所向,擁有了一個男人最寶貴的一切,我何故還要執著於過去的羈絆,那些無望的記憶?” 我緩緩站了起來,走到他的面前,看著他的眼睛,說道:“你說得對,人生在世不過百年,擁有的不過是具臭皮囊,可是,人生這一世最寶貴的不是錦衣貂裘,美女香車,而是那最不堪的記憶。”他的笑容斂住,血瞳犀利,我繼續說下去:“無論功名權勢,愛恨欲憎,百年之後,一碗孟婆湯讓你忘記一切,一切的一切都將歸為塵土,唯有這些記憶可以證明你活過這一遭,一切不至於淪為虛無,便是禽獸豬狗相處久了,尚且認得主人朋友之說,依戀過往,更何況是人,你不記過往,敵友不分,連豬狗都不如,枉為人世一場。” 我話未說完,撒魯爾又揮出一掌,我的左臉如火燒一般疼痛,然後貼著明亮的大理石,刺骨的冷。 我的長發遮住了撒魯爾猙獰的表情,喉間的血腥漸漸蔓延開來,紅色的液體沿著長發,滾到金磚之上,瞬間這個精緻瑰麗的屋舍裡瀰漫著血腥氣。 我喘著氣,用長袖揩去嘴角的血跡,努力爬起來,眼前時那張陰沉邪惡的俊臉,他的眼瞳如我身上的鮮血一樣艷紅。 他蹲了下來,與我平視,忽地一笑:“夫人搞錯了,我是撒魯爾,突厥的皇帝,不是原非珏那個可憐蟲,”他猛然抓起我的頭髮,拽到一面銀鏡前,迫我抬起我的臉對著銀鏡,“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只有鬼才會喜歡你。”銀鏡如新,幽暗陰森的燭火下,顫抖的印著一人長發如瀑,面色如鬼蒼白,容顏扭曲,淚眼顫抖。 “非珏,我知道你在,你聽得到我說的話,”我的眼中淚不停,然而那心中反倒平靜了下來,我慢慢說道:“對不起,非珏,這世上,我花木槿頂頂對不起的人就是你原非珏,我沒有遵守我們的約定來弓月城找你,才會讓你這樣痛苦,你無論要怎樣懲罰我,都沒有怨言,可是我卻不能讓你傷害原非白,因為我真的愛上了他,我……並不後悔,也無法後悔。” 我看向原非白,就在這個時候,原非白的鳳目長睫微顫,似是悠悠醒轉。 不要醒啊,非白,我不想讓你看著我死去。 我向撒魯爾走去:“謝謝你,撒魯爾。” 他的眼中閃著鄙夷,淡淡的嘲諷道:“謝我什麼,讓你和這個瘸子可以死在一起了嗎?” “不,我不會和他是在一起的,我是不會讓他死的,撒魯爾!”我猛然砍出酬情。撒魯爾自然輕輕一格,我不停的向前攻去,他的內力強大的驚人,每一次我的酬情與他的大刀相格,我渾身血液好像都要被他的內力給震出來似的,我對他淡淡笑著,儘管我認為此時的笑容一定萬分的難看和狼狽,“我要謝謝你終於讓我可以問心無愧的說出我心裡一直想說的話來了。” 我側身讓過撒魯爾的彎刀,然後讓他的彎刀順利刺進我的左肩,他在我對面嘲諷的笑著我的不濟,眼中卻對我肩上流出鮮血感到興奮,我一咬牙,往前奔進,任由刀鋒在我的骨肉間穿行,那骨骼肌肉的撕裂聲中,我聽到原非白瘋狂的大吼著我的名字。 我在極端的痛苦中,靠近撒魯爾,他似乎沒有想到我會用這種決絕的方法靠近他,可是他那空著的一隻手閃電般的握住了我刺向他的酬情:“可笑的女人。” 他悲憐的看著我,微一用力我的手骨斷裂,他的臉上閃著殘酷的笑容:“誒!像你這樣的女人歸順我不好麼?何必自討苦吃呢?” “一萬年,原非白,你聽好了。”我用盡力氣握住了懷中的資殤,盯著撒魯爾不解的血眸,大聲說道,只感覺到自己周身的血液在沸騰,我想回頭再看原非白一眼,卻沒有勇氣看到他心碎的樣子。於是咬牙抱緊了撒魯爾。 一陣耀眼的紫光從我和撒魯爾的懷中發出,他不可置信的看著我,甚至害怕的忘記了掙扎,我大笑道:“花木槿愛原非白一萬年。” 我抱緊撒魯爾,將他推向懸崖。 非白,我一直在想我是什麼時候愛上你的,我同非珏在一起耳鬢廝磨六年,可是我卻只同你相處了短短的一年。 是我從第一次見到你,就愛上你了? 是因為你驚為天人的外表? 是因為你的神秘哀傷的眼神? 是因為你的宮燈華羽? 是因為你那絕豔的笑容,還是那朝夕相處漸生的感情? 難道還是前生你我有緣,冥冥之中,我要注定今生今世為你魂斷神傷? 這些都是我把年來想破了腦袋都不得而知的問題。 看來我們之間時緣?是劫?還是孽?已然不得而知了,只是我沒有告訴任何人,這八年來我午夜夢迴所見的,卻是你我相處的點點滴滴,回憶越來越多,未來變的越發渺小,思念已是等閒。 我聽見耳邊撒魯爾在大罵著賤人,我卻死死的抱著他,墜落中,我翻過身來,看到懸崖上非白探出的臉,他的眼睛血絲密布,神情恐懼似發了瘋,整個人都在發著顫,他似是想要跳下來同我們一起去,可是他的身後出現一張無限風情的俏臉和一張白面具,正是悠悠,她死死抱著非白不讓他跌下來,看著我滿面肅然。 我不由微笑了,此刻我終於明白了二哥當年被段月容砍傷掉落山崖時的心情,能看著自己喜歡的人活下去,雖是犧牲自己,未嘗不是一種幸福,我向他們揮了揮手。 黑暗開始吞沒了我,撒魯爾拿著酬情在我身上亂劃,好像在拼命擺脫我,好丟掉那塊資殤。 無邊的疼痛伴著渾身的血腥潮濕,可惜我卻無力再睜開眼睛,我的懷中陡然一空,撒魯爾似是掙脫了我,往我懷中塞入一樣東西,我的胸前立時一片灼熱,發燙的我慘叫出聲,混混沌沌的腦海中猛然想起果爾仁的話來: “貶下界的仙子喝了孟婆湯,重新投胎後卻忘了前世的一切,也忘了那妖王,妖王終其漫漫一生也無法得到仙子的愛,無奈地妖王便流下一滴傷心的紫色眼淚,化作了這世上最珍貴的紫色寶石……” 我睜開眼,眼前卻是前世投胎前地府的過往總總,紫浮對我那莫名其妙的一笑,猛然驚覺,他的笑容原來是這樣的空洞和悲哀。 隨即又是段月容伏在石洞口那絕望而心碎的嘶喊道:“木槿,你這個狠心的女人,你沒有心,沒有心的女人。” 月容,我如果死了,你會解氣嗎? 未知的黑暗用了上來,痛苦中的我終於失去了意識。 元慶二年三月初二,天下傳聞,突厥第一名臣果爾仁帶領火撥部在突厥天祭之際公然發動叛亂,使人刺殺突厥萬人景仰的女太皇,並在弓月宮中埋下了炸藥,欲一併陰謀行刺突厥緋都可汗,宮中多出宮殿毀損,宮人受傷無數,所幸緋都可汗有騰格里保佑,雖受了重傷,性命卻無憂。 緋都可汗身心受創,幾次痛哭於樽前,直至暈厥,最後仍然勉力親自舉行了詹寧皇太后的火葬儀式。西域諸國紛紛遣使前來哀悼,西庭亦送來了西庭始祖親自寫的悼文,賜諡號寧帝。 同日,葛洛部伯克阿米爾聯合大理擊潰烏蘭巴託的火撥黨族,火撥部無論男女老少,均遭野蠻的屠殺,無一倖免,而烏蘭巴托從此歸葛洛羅的阿米爾葉護所有。 之後,突厥歸還了多瑪城及太子新妃洛果土司之女於大理,並同意迎娶大理宗室女為可賀敦,以修和好。 民間開始流傳那富甲天下的商人君莫問是一個婦人,甚至有人聯想到了她其實是踏雪公子失散多年的妻子花西夫人,天下間傳得沸沸揚揚,無論是大理段氏還是西安原氏都對浮言不置可否,而踏雪公司舊疾復發,閉門不出。 緋都可汗最寵愛的可賀敦,火撥家的熱伊汗古麗,因為父兄的叛亂而受到牽連,受到了強烈的刺激,以至於小產,悲痛欲絕之下,得了失心瘋,連自己的孩子也不認識了,據說整日抱著一個長辮子的布娃娃哭笑成癲,仁慈的緋都可汗不但沒有將其打入冷宮,甚至沒有撤去她的大妃封號,但是為了大妃娘娘的病情,仍然將其遷入以前女太皇住的冬宮。可汗憐木伊及阿紛公主年幼失母,便讓皇后代為教養,並重新掌管后宮事務。 元慶元年突厥的雨水略微嫌長,老天爺似有下不盡的春雨,如同草原上純樸的牧民懷念女太皇的淚水,又似在哀嘆火撥家一去不復返的榮耀。 已是驚蟄時分,春雨仍是不停,宮人的汗水混著雨水,不停歇的修復著被炸毀的宮殿,緋都可汗左手掛在繃帶之中,坐在金玫瑰園的涼亭中,聽著淅瀝瀝的三月春雨,看著金玫瑰園中花朵在雨中凋殘。 “降夫既旋,功臣又賞,班荷元勳,蘇逢漏網,寧帝奇後,天降清樂,今古第一,萬古流芳……” “夠了!” 撒魯爾面無表情的打斷了阿米爾,仍是盯著金玫瑰園,口中滿是諷意:“只要先帝滿意不得了,先拿去祭了先帝再說吧!” 阿米爾躬身曰是。 撒魯爾微伸了一個懶腰,若無其事道:“那些放炸藥差點毀了我弓月宮的老鼠可有踪跡?” 阿米爾單腿跪下,慚愧道:“偉大的可汗陛下,地宮已塌,沒有發現踏雪公子的踪跡,西安那邊亦沒有踏雪公子消息。” “原氏的暗人可有異動?” “似是憑空消失了,我無法查到、” “他果然沒有死,”撒魯爾冷哼一聲,微側身間,似是牽動胸前傷口,眼中閃出一絲狠毒,口中卻念念有詞:“君不聞秦中踏雪,美而溫潤,敏而博聞。智者千里,舉世無雙,這個踏雪,素有傲名在外,卻扮個又臭又髒的老頭,潛在先帝身邊,還能看著自己的女人與朕周旋數月,隱而不發,斷非常人。” 他的酒瞳瞥向阿米爾:“你且記著,這個原非白將會是我大突厥最可怕的敵人。” 阿米爾點點頭,繼續說道:“段太子回到了葉榆,葉榆大皇宮內名醫如雲,至今不見太子麵眾,似是受了重傷,唯一令臣擔心的便是大理同君氏的暗人仍在附近徘徊,似是在搜尋花木槿……” “住口,朕不要聽到她的名字,”撒魯爾暴喝一聲,阿米爾立時噤聲,卻見撒魯爾胸膛起伏,然後捂著傷口頹然倒地,阿米爾急忙上前查看撒魯爾的傷勢,所幸沒有崩出雪來。 撒魯爾平復著自己的呼吸,強自隱下胸口的傷痛,對著阿米爾忽地微微一笑:“自今日起,嚴密搜索,原非白生要見人,死要見屍,至於那個賤人,”他冷冷道,“立誅之,提頭來見。” 春雨似澆倒了阿米爾的心底,讓他感到冰冷,他垂首看著大理石的地磚,只覺眼前從小一起長大的君主,原來是這樣的陌生。 雨聲漸止,玫瑰瓣上顫顫的滴著水珠,如美人玉顏淚不止,君臣一陣沉默,撒魯爾痴痴看了一陣新雨嬌蕊,慢慢啟口道:“朕想重新為拉都伊舉辦葬禮,追封為可賀敦,你去替朕擇個日子吧。” 阿米爾眼中淚光隱現:“葛洛羅部替拉都伊叩謝陛下隆恩。” 撒魯爾抬手讓阿米爾退去。 他又看了一會碧葉晶珠,喚了聲:“阿黑娜。” 不久一個老宮人前來,他低聲問道:“她可好?” 阿黑娜跪啟道:“大妃娘娘還是日夜不眠,終日抱著花姑子啼哭不止。她想見太子和阿紛公主。”撒魯爾一陣黯然,久久不語:“大妃身體不適,還是由皇后代為教養宜,你且盡心照顧大妃,不得有誤。” 阿黑娜似是有話要講,但看著可汗冷酷的眼睛,終是閉上了嘴,退了出去。 撒魯爾心中一陣煩悶,便步出涼亭,信步向樹母神走去。 資殤的力量有多麼強大,越是離碎心殿近,越能感到前塵往事的干擾,當幾方人馬為打不開結界時,他果斷的犧牲了他剛出生的女兒,打開了結界,沒想到原非珏已經換走了資殤,他越來越捉摸不透原非珏了。 難道真的像花木槿說的那樣,原非珏遠比撒魯爾要強大?不可能,它是撒魯爾,他是勝利者,不是原非珏那個可憐蟲,就算原非珏的力量比他想像的要強大,而他的弱點也多,最大的弱點就是他心裡頭的那個連樣子也分不清的女人,花木槿,於是,他殺了花木槿,封印了原非珏。 那麼,那塊紫殤到哪裡去了呢?應該也跟著花木槿沉到這個地宮的下面了吧。 他蹲下身子,拍了拍樹母神下的土地,心中嘲道:“原非珏,你還是隨著花木槿在地下安息吧,而朕將擁有你的一切。” “陛下有何吩咐?”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傳來,他回頭,卻見一個鬢髮美人,渾身上下早已被春雨所淋透,胸前隱隱透露出誘惑的殷紅,大膽的褐眸勾魂攝魄。 “你叫什麼,怎麼從來沒有見過你。” “奴婢叫朵骨拉,以前在大妃娘娘那裡服侍,現在在涼風殿當差。”美人的聲音銷魂柔轉,又微微帶著一絲幽怨。 撒魯爾了然一笑:“今夜,便到神思殿來伺候吧。” 朵骨拉喜上眉梢,跪在地上,行了個禮,雙手微擠,令她飽滿的胸脯更加令人垂涎欲滴,然後擰著腰肢消失在玫瑰園。 撒魯爾的心情莫名的好了起來,微展輕功,人已躍上母樹神,如同往常一樣,心中愉快或是煩悶難解,都會躍上樹母神遠眺一會兒,心情便會舒緩起來,這一點倒是同那個原非珏一樣。 忽地想起那個女人也曾經莫名其妙的爬過樹母神,一想起那個女人,他的手不由自主的微抓身邊的樹皮,只聽輕微的一個聲響,那塊樹皮被他抓壞了。 他有些歉疚,畢竟樹母神是他所最尊崇的神樹,只要在樹母神上,在煩躁的心情都能平復下來,因為他不喜歡那個女人出現在屬於他的空間,他決定立刻下詔,任何人再不可近這棵樹母神三步之內,違者殺無赦。 他把那樹皮合上,這才發現那樹母神的枝幹似是中空,他又使勁扒開下面樹皮,裡面竟然放著一個烏黑的鑲銀木盒。 一種奇怪的感覺呼之欲出,他鬼使神差的慢慢打開了那個木盒,只見裡面靜靜躺著一根普通的銀鍊子,墜子是一塊大銀牌,上面的花紋有點眼熟,他暗哧一聲,是了,是那個君莫問,也就是花木槿隨身帶著的那塊。 她想抱著他和那塊紫殤同歸於盡,這個愚蠢地女人,若是他,既已近身,只要乘其不備。刺上兩刀,再將酬情扔入懷中,不就一了百了了嗎? 當時她的眼中滿是蕭瑟黯淡,可是當她提到原非白時,她的眼神柔的又化作水一樣。 他還記得她抱著他下墜時的溫暖,那是屬於他一個人。就在面臨死亡的瞬間,即使隔著衣料和那塊可怕的紫殤,他依然能感到那個女人溫暖圓滾的胸脯蹭著他的前胸,他竟然起了反映,他感到很興奮,如果不是求生的意志喚醒了他,他可能還會沉醉,甚至想拉著她,回到崖上,狠狠的蹂躪她的身體,讓她在他的身下哭泣求饒。 不,這匹水性楊花的劣馬是原非珏的弱點,是原非珏的愚蠢,他輕笑出聲,再一次在心中鄙夷的罵了句,原非珏,你這個可憐蟲。 他正想用內力化去那塊銀牌,忽然感到另一面似有硬物,他翻轉過來,一塊紫色的寶石鑲在銀牌的另一面,在陽光下沉靜的看著他,晶瑩剔透的折射著他漸漸扭曲害怕的臉來,然後漸漸發出灼熱的白光。 “回珏四爺,奴婢的名字和這櫻花一樣,也帶著花,奴婢叫木槿,花的顏色也是紅色的,您可記住了。”一個青色的人影,在漫天的嫣紅中,她的聲音是這樣溫柔,就好像她悄悄塞到手中那柔軟芬芳的櫻花花瓣。 “你……你,珏四爺,萬一你扎死我可怎麼辦呢?”她站在河邊,似是手都嚇得發顫,下雪了吧,她的手上一片聖潔的白色,與雪天同色。 “非珏,今兒是我的生辰,不如你把自個兒給我吧。”小巧的人影坐在那裡,含羞似怯,她的周身是一團紅影,靜靜的,卻讓人熱血沸騰起來。 “我有你送給我的法寶啊,只要我帶著這根銀鍊子,無論我到哪裡,我變成什麼樣的人,我們都會認出對方的。” “斐兄,你可相信,如果因為時間和距離,改變了外貌,甚至沒有了記憶,只要相愛的兩個人,還是能互相認出對方,找到彼此失落的那顆心嗎?” “對不起,非珏,這世上,我花木槿頂頂對不起的人就是你原非珏,你無論要怎樣懲罰我,都沒有怨言,可是我卻不能讓你傷害原非白,因為我愛上了他,我……並不後悔。也無法後悔。” 非珏,非珏。 “啊!”樹母神上傳出一聲大叫,響徹弓月宮,守衛的士兵趕過來,大突厥的可汗自高高的樹母神上摔下,雙目緊閉,胸口滲血,手中緊緊握著那鑲著半塊紫色寶石的銀鍊子。 花開不同賞,花落不同悲,欲問相思處,花開花落時。攬草結同心,將以遺知音。春愁正斷絕,春鳥复哀鳴。風花日將老,佳期猶渺渺。不結同心人,空結同心草。那堪花滿枝,翻作兩相思。玉簪垂朝鏡,春風知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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