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人間後,長日無聊,寂寞身後事。
我有一搭沒一搭,訕道:“小青啊,這麼好的天氣,你想到什麼了?”
她游過來,翡翠如玉。一條蛇也可以斑斕成這樣,翠生生地,像一林子竹葉,可又不全然,她是透徹的,透徹代表不完善,不完善即是修煉沒到家,情智未開化。瞧她說的,“太陽曬得我後背暖暖洋洋的,好舒服啊!”
“這好的美景,你就知道後背暖和?!沒情調!”
“情調?有有有……我想起來了,上次好像聽見有個人在吟詩,我記得很好聽的。念給你聽啊。嗯,第一句我忘了,第二句好像跟第一句差不多,呃……啊,我想起來了,最後一句裡面,一定有個天字!”
“哎,掃興。”
翠玉一動一扭,周身不安定,我已是她不能懂的。
那個呆子現在在做什麼呢?
他有沒有想起,墜落的萬劫和不復的甜蜜?
哎。
我幽幽嘆息。
來到人間,我最多的就是嘆息。
青青沒頭沒尾,突然問起:“姐啊,什麼是情?”
傻丫頭,怎麼問起了這一出。
“動情是不是就像你現在這樣?”
“我是怎麼樣啊?”
“我說不上來,就是怪怪地,坐立不安。”
原來是拿我取笑呢。
我搖身,學人持著團扇,笑道:“其實我也不懂情。”
我只是,忽然想起。
他。
不是劫後的,萬花盡落的。
……他。
“青青,姐姐想要你幫我一個忙。”
“什麼忙?姐姐何用客氣,但說無妨啊。”
“青青,這件事對我很重要。”
“這般慎重,快說嘛,什麼事啊。”
我掐指一算,“屆時告訴你。”時機尚未成熟,暫且不告訴她,免得壞事。
我必須清掃一切障礙,製造必然的偶遇。
半晌,青青忽又接過上一茬,“我知道情是什麼了。”
“你知道?”我輕笑,“那你說說看吶。”
青青把身體整個兒膩歪在我身上,搖頭晃腦道:“你不告訴我呀,我也不告訴你。”
呵,來人間才幾日,就學壞了。
人間真是個大染缸。
但,若你想染紅就染紅,想變黑就變黑,沒有人強摁你的頭浸到哪個缸。
關乎自身選擇。
我們難得如往昔親熱,情好更篤,嘻嘻呵呵笑作一團。
青青知道,笑歸笑,玩歸玩,但這笑跟從前是不同了的,從前的說不上來是股什麼味,可能是人們說的“無欲無求”。
青青忽然有些明白,為什麼要來人間,因為在人間,成長是太迅速的一件事。
我們糾纏,糾纏,糾纏。
可我心裡卻種了別個人。
糾纏像一種撕裂搏殺,魚死網破,你死我亡。
沒有一種糾纏最後不是共同覆滅,兩敗俱傷。
我忽然想起你,
但不是劫後的你,萬花盡落的你。
為什麼人潮,如果有方向,
都是朝著分散的方向。
為什麼萬燈謝盡,流光流不來你。
稚傻的初日,如一株小草。
而後綠綠的草原,轉移為荒原。
草木皆焚,你用萬把剎那的,
情火。
也許我只該用玻璃雕你,
不該用深湛的凝想。
也許你早該告訴我,
無論何處,無殿堂,也無神像。
忽然想起你,但不是此刻的你,
已不是星華燦發,已不錦繡。
不在最美的夢中,最美的夢中。
忽然想起,
但傷感是微微的了。
如遠去的船,
船邊的水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