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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三章變身小公主

吾家囧徒初長成 连三月 9350 2018-03-16
天元十年春,桃花盛開,長安城內一片繁華。 城中一間靠左邊的店鋪中放了四張桌子,雖然有些破舊灰暗,但這店名分外大氣—四海酒樓。 右邊的一個靴子舖,一家老小在門口扯著嗓子齊聲喊:“客觀莫須東奔西走,小店靴子應有盡有。如今由於經營不善,傾盡所有跳樓大甩賣,莫走莫走,瞥一瞥,望一望,十文錢一雙靴,嗚呼哀哉嗚呼哀哉,僅剩一天僅剩一天!甚好甚好,小店因為經營不善……” 我同小風一齊停在他家店前,偏著頭,仔仔細細將這話聽了一遍後,對長安百姓肅然起敬。生意如此慘淡仍能樂觀面對,恐怕早晚能將生死看透,想起自己的患得患失,實在太小孩子氣了。 途中我還經過了一家酒樓,聽客人說這是長安城裡最好的一家酒樓—抱月樓。酒樓的說書先生也是評書界裡響噹噹的莊先生,於是決定坐下來聽聽。

莊先生講完,已是夜幕降臨,我心裡計劃著等到見了師父,一定要拉他陪我一起來聽聽,見識見識這說書先生是怎麼講話的。 月上中天時,我終於來到目的地—曾府,府門前屋簷下的四隻燈籠暈出斑駁的光圈,引得幾隻飛蟲嬉戲。 我卸掉面具,便聽見咯吱一聲,大門徐徐打開,門裡探出個小廝,走到屋簷下,將燈籠取下一隻,換了個燭心,又掛了上去,眼睛余光瞟到我時,嚇了一跳,隨即喝道: “何……何人在此?” 我愣了愣道:“是我。” “你找誰啊?” 我脫口而出:“我找我師父。” 這小廝年紀不大,脾氣卻不小:“喲嗬,一個小乞丐,跑到曾府來找你師父?你怎麼不找你爹啊!臭要飯的!” 看來,一個人穿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氣勢。我在城門口囂張跋扈,那侍衛就對我十分敬畏;現在我柔聲細氣,只是臉上略有些污漬,就被當成了乞丐。不過他看人很準,我的確是來找我爹的。

這小廝見我不說話,便上前推了我一步,我沒留神,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小風趕緊從後面托住我的背,待我站穩,我們一人一馬,怒氣十足地瞪著他。 他索性指著我的鼻子罵道:“臭要飯的,趕緊給大爺滾,不然打死你!” 小風見他怒氣十足,便往我身後縮了縮,真是個沒出息的傢伙。 我這個人向來討厭記仇,一般有仇都是當場就報了。所以我立馬順了腰帶裡的一粒小丸子,放在手心輕輕捏碎,待他走到我面前,一巴掌拍到了他臉上,他瞪大眼睛倒了下去。這可不是什麼害人的東西,只是讓他暫時閉嘴。 小風見他倒下,立馬躥了出來,用蹄子踢了踢他。我一個手勢,它才戀戀不捨地跟了上來。我啪的一聲推開了大門,心中想著馬上就要見到師父了。在萱谷的時候,每次我回到家門前,都會喊一聲“師父我回來啦”,這次也不例外。

那死老頭,大名鼎鼎的曾山遠太尉聞聲一路小跑,邊跑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我坐在馬上有些不高興地看著他,難道我見不得人嗎?小風跟他不熟,兩隻前蹄騰空,嘶鳴了好幾聲,他身邊的僕人連忙提醒道:“老爺,小心……” 他們也許覺得小風很威武很有殺傷力,但只有我知道,它是因為害怕才這樣的。 我拍了拍小風的腦袋,示意它別激動,然後拉著韁繩挑釁地看著曾大人。可他卻上下打量了我:“你怎麼臟成這樣?”目光中滿是嫌棄,我想這爹估計真不是我親爹。 他吩咐下人帶小風去馬厩,小風先是不情願,但一聽見那僕人說有新鮮的馬糧,便蹦躂蹦躂頭也不回地跟著那人去了,真是個小禽獸。 曾大人領著我往裡走,邊走邊道:“你師父說你後天才到,沒想到提前了。”

我“哦”了一聲,剛想向他打聽師父的下落,但來到中院廳堂時,看到下人們正在布菜,並且很快就擺滿了一桌。曾大人客氣道:“餓了吧,吃吧。” 我的確餓了,狼吞虎咽時覺著自己似乎忘記了什麼事情,但轉念一想,不吃飯哪裡來的力氣想,於是全身心地投入在用餐之中。 風捲殘雲後,曾大人對我吃相有些微辭,但我才懶得理會他,除了師父,這世上沒有人值得我遷就。 “你來了便好,休息幾日,有許多事情等著你去辦。”他說話時甚至都不願意多看我一眼。 等我去辦?我心中頂不舒服,卻也懶得跟他頂嘴,突然腦海中靈光一閃,想起了自己用餐前想問的問題。由此可見,吃飽飯對於人來說,是非常必要且充分的。 “我師父呢?”我問道。

曾大人看了我一眼,捋了捋鬍鬚:“嗯,他受傷了,在房中修養,不能……” 我聽他這語氣跟說今天下雨一樣尋常,又氣又急,連連說道:“什麼?師父他快死了?我要見他,他人呢?”我雖是個路痴,但只要知道師父在這裡,便會將這曾府翻個底朝天,一寸寸地找,一定能找得出來!我一丟筷子,站起來就往門口跑,一個沒留神我便與門口進來的人撞了個滿懷,退了幾步就坐在了地上。那人竟然還被我撞得吐血,血還滴在了我的袖子上,心想這莫不是傳說中的倒血黴吧?這下麻煩大了,我得趕緊找到師父帶他離開,反正萱谷裡面萱草多的是,養他的傷不成問題,我定要將他養得白白胖胖…… 此刻頭頂飄過一個聲音,頗有些無奈:“誰說為師快死了?” 身後那死老頭心疼道:“你傷沒有好,說了不能到處亂跑……”我聽見這樣熟悉的聲音,心中一酸,抬起頭來,眼前這人一襲黛藍色長衫,戴著眼罩。想起自己一路風餐露宿,我的眼睛一下子朦朧起來,淚珠吧嗒吧嗒地滴個不止,我趕緊用袖子抹了一抹,撲過去抱著他哭道:“師父師父,我想死你了,你這是怎麼了,誰欺負你了,我打不死他,我再也不離家出走了,你不在嚇死我了,小風它膽子小,你都不知道我這一路是怎麼過來的,我心酸啊我,我都幾天沒有吃飯了……”

說著打了個飽嗝。 師父側過身來,摸了摸我的腦袋,目光落在還在我手裡攥著的衣袖道:“你在用為師的衣袖擦嘴巴嗎?” 我打了個飽嗝,又用他的衣袖擦了擦嘴巴。 師父的目光中有些無奈,又打量了我一番:“小十三,你怎麼臟成這樣?” 我看他受著傷還曉得關心我,推了他的手,又抱著他哭道:“我餓的呀。”說罷又不爭氣地打了個飽嗝。 師父想把我拉開,可我就是死賴著他,臟也臟死他,再說袖子給我擦擦嘴巴怎麼了呀? 他的聲音中充滿了讚許:“小十三,幾日不見,你這體力越發好了。” 我還未來得及辯解,只聽見耳邊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道:“哪裡來的野孩子,竟讓堂堂曾太尉陪著吃飯,這面子可真夠大的,我倒是要好好地瞧一瞧。”

我鬆開抱著師父胳膊的手,抹了抹臉上的眼淚,定睛瞅了瞅來人,不爭氣地又打了個飽嗝。 這婦人打扮得甚是華貴,翡翠綠的襦裙,深黃色的綢緞外衣,年紀大了些,卻十分有味道。她走到我面前,打量了一圈,掩了掩鼻道:“太尉您如今真是不拘一格,三教九流都往家裡帶。” 死老頭已經走到了旁邊,忙解釋道:“夫人誤會了,這個是遠房的一位親戚,蘇小姐,蘇小姐……前來投親的,家鄉遭了災,遭了災……” “喲,太尉府什麼時候成了恩善堂了,曾太尉如今也真真是菩薩心腸……”說著就往堂上右上的梨花木椅子上一坐,突然指著我,瞪著那死老頭道,“你剛剛可是稱她小姐?她莫不是你在外頭的私生女?什麼不干不淨的都往家裡帶,你的膽儿越發肥了!”

死老頭子正要解釋,這婦人身後的女子便往我這裡走來,我才注意到這是個妙齡少女,長得很是楚楚可憐,眼睛水汪汪的,長髮梳成漂亮的髮髻,點綴著喜鵲登枝步搖,淺綠色的襦裙,胸口的蝴蝶結分外可愛。這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衣裳,可惜她說的話卻不怎麼可愛。 “小姐?”她以袖遮鼻冷笑了一聲,走到我跟前,又打量了我一圈,儘管師父已經側身上前擋在了我的前頭,卻好像沒有阻礙她。 “爹爹居然叫她小姐?呵呵呵,笑死人了。”她呵呵呵的三聲笑讓我頓時覺得長安天氣變冷了,“你看她這粗布衣裳,蓬頭垢面,就算我身邊的丫鬟墨荷,也比她體面多了。” “半夏,你快過來,可別染上什麼病。”那婦人招手道,一邊以袖掩鼻。 這半夏輕輕一笑,白了我一眼道:“呵呵呵,娘親說的是。”

師父拉起我的手,轉身就要帶我走。 我鬆開師父的手,上前一步,指了指半夏和她娘道:“我可沒有覺得被叫小姐就好到哪裡去,你是小姐,她也是小姐,你們全府都是小姐,可滿意了?”說罷我拉著師父就要出門。 這長安城裡的風俗我可真就不懂了,曾大人不就是叫了我一聲小姐,怎麼就惹出她們這番說辭。 “留步留步,”曾大人快步走來,攔著我倆,一邊又對那婦人解釋道,“夫人息怒,我等會兒就跟你解釋。半夏,你不要火上澆油,快勸勸你娘。” 曾大人旁邊的僕人趕緊道:“先生趕緊上樓歇著,傷勢要緊,傷勢要緊……”一邊又對我道,“小……姑娘,我是這裡的管家,您旅途勞累,先歇一歇腳才是正經……”一邊又看向師父。 師父對我點點頭,看樣子有話要說,我也順著他的意思,想出門在外不能惹什麼是非,於是跟著這管家,上了二樓。

管家為我開了師父旁邊的房間的門,作了一個揖道:“姑娘將就一下吧。” 我沖他點點頭,又看了看師父,發現他的房門已經關上,只好失落地回房。 不一會兒便來了三個小姑娘,說是伺候我沐浴,我趕緊將她們都趕了出去,自己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 洗澡的時候我就盤算著,等會兒再去敲一敲師父的門,問問他什麼時候回去。可等洗好了,躺在床上,眼睛一閉就睡了過去。 日上三竿我才懶洋洋地醒來,一開眼,就見一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立在我的床頭,長得眉清目秀,見我睜開了眼睛,啪地就跪下了。 我立馬跳了起來,也不知道怎麼稱呼她,想到小姐這個稱呼估計金貴,便趕緊扶起她,一邊用長安人氏都喜歡的稱呼道:“小姐快起來!” 她愣了愣,說道:“我叫宋流雲,雙親去世得早,寄人籬下,今早又被叔叔欺負,得到恩人相救,讓奴婢從今以後便跟著您,奴婢不是什麼小姐。” 我一邊穿鞋,一邊琢磨著她的這一番話,師父肯定是她口中的那位恩人了,可他一大早就英雄救美,真是閒得慌。 她轉身從案几上捧了一件衣服遞給我道:“這是恩人今早為姑娘買的。” 我揉了揉眼睛,見她手中捧著鵝黃色的長衫,粉嫩的色彩真是漂亮,沒想到師父竟然去給我買了衣裳,心中暖暖的。 這小姑娘見我眉開眼笑,也不認生了,輕言細語道:“姑娘,恩人吩咐奴婢這段時間專門伺候您,您有什麼需要,儘管告訴奴婢。” 我被她又是恩人又是奴婢的繞得頭暈,對她道:“你教教我這衣服怎麼穿,我要穿給我師父看。” 流雲點點頭,畢恭畢敬地走來道:“我幫您穿,再幫您梳個髮髻。” 我見她明明是個小孩子,卻一臉嚴肅,言談舉止嚴格守著分寸,真是年少老成。 她麻利地幫我打點整齊,看樣子從小沒有少伺候人,我心中不禁對她生出幾分同情。 流雲幫我梳著髮尾,細聲細語道:“姑娘這樣的長相,是流雲見過的最漂亮的。”說罷遞了一面銅鏡給我。 我還未來得及瞧這鏡子中自己的模樣,叩門聲響起,是師父的聲音:“小十三。” 流雲快步去開了門,看見是師父,俯下身子貼著地面拜了一拜道:“流雲拜謝恩人。” 師父扶起她道:“免了。”隨即朝我走來。 我見她磕頭的樣子十分莊重,於是學著她的樣子也伏在地上道:“小十三見過師父。”然後抬頭喜笑顏開地望著他,不知道師父怎麼會有種被噎著的表情。 流雲倒是十分乖巧地將洗臉水端了出去。 這幾個月來,我總算可以與他獨處了,就想問問他,是不是想我了。蹭到他身邊,道:“你吃了嗎?” 他微微低下眼簾看了我一眼道:“衣服挺合身的。” 我張開雙臂,樂顛顛地趕緊轉了一圈道:“師父,我這一路上看見過姑娘們穿那些衣裳,真好看,沒想到我也能穿上。”說罷又轉了一圈,抬起頭用胳膊肘捅了捅他道,“師父,我好看嗎?” 他見我這麼問,原本落在我身上的視線立馬移開了,看向窗戶外頭,半天才“嗯”了一聲。 “師父,你耳朵怎麼紅了呀?” 他有些不自在地踱步到門口,輕輕咳嗽了一聲道:“你收拾好了就出來。”他還是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言簡意不明,讓人好生猜測。想起這一路遇到的說書先生,那些張張合合的嘴浮現在我眼前。一個是沉默寡言,一個是喋喋不休,真是對比鮮明。唉,所以我說我喜歡說書先生嘛。 我騎著小風跟在師父後面,穿過長安熱鬧的街市。 進城時候看見的那家四海酒樓還在吆喝,反復向路人宣傳著自家的樂觀精神。 不遠處一家賣首飾的店門口站著一位大嬸,打扮得十分精神,昂首挺胸,左手拿著步搖,右手招呼著路過的路人,喊道:“太后娘娘的步搖要八千八百八十八兩,而我們的步搖只要八十八文,連一百文都不要。不是純金,勝過純金。精細的做工,出自名匠手筆,戴上它,一切都不一樣了,所有人的焦點都會集中在你的身上。我們的步搖正在飛速減少,只有九十九支,噫吁嚱,勿要錯過啊……” 聽見那女子的吆喝,我還是不由得停住了腳步,站在她店鋪門口看著她,我很想知道,裡面一個人也沒有,這些步搖是怎麼飛速減少的? 想得出神,師父又走來揉了揉我的頭髮道:“如今城裡游人多,你這樣走走停停,當心與我走散了。” 我點點頭,拉起他的手,指了指那女子手中的步搖,仰頭對師父道:“師父,她說戴了這個,所有的焦點都會集中在我身上呢。” 師父瞟了一眼那女子,然後縱身上了自己的馬,伸手對我道:“上來。” 我拉住他的手,也翻身上了馬。他環抱著我的手握著韁繩,一手牽著小風的韁繩,示意它不要再看那店鋪了。 小風歪過頭,發現我已經不在身邊,緊張地東張西看,原地轉了一圈後,發現我正坐在師父的馬上,才鬆了一口氣,與我們並肩向前。 我扭頭看了看師父面無表情的臉,又指了指剛剛那店舖的方向道:“師父師父,她說戴了那個,所有的焦點都會集中在……” “你插一根樹枝在頭上,所有的焦點也會集中在你身上。” 我在無比懷念說書先生的心情中,失落地垂下腦袋。身後的師父一手穿過我的腰際握著韁繩,一手像變戲法似的從懷中取出一個桃木簪子放入我眼前道:“昨兒人家送了一個,給你吧。” 我垂下的腦袋噌地抬了起來,接過他手中的簪子,桃木的簪子沒有過多的修飾,只是簪尾處一朵祥雲的模樣,不失韻味。 他見我半晌沒有反應,輕輕問道:“怎麼?” 我心中想對他表示感謝,卻覺得說謝謝太生分,但無論如何要表達出我對這簪子的讚賞才能對得起他的關照,琢磨了一下道:“師父你送給徒兒的這個簪子,不是純金,勝過純金。精細的做工,出自名匠手筆,戴上它,一切都不一樣了,所有人的焦點都會集中在我的身上……” 半個時辰後,人跡才少了些,我指著前方一片竹林,好奇地問道:“師父,那是什麼地方呀?” “竹林。” 我偷偷白了他一眼,心想誰不知道是竹林呀。但有求於他,我只好堆上笑臉道:“我們去那里幹什麼呀?” “見個人。” 我和小風耷拉著腦袋,想必它也和我一樣,越發想念城裡面的說書先生。到了離竹林不遠的地方,發現有侍衛把守,長安真是遍地有侍衛。 師父從馬上下來,伸出手來對我道:“小十三,下來。” 我“哦”了一聲,心想我什麼時候能反抗他就好了。回顧這些年我真是溫順,事事都順著他,如此乖巧真是上天對他的恩澤。於是張開雙臂,示意他抱我下來,他抬眼看了看我,無奈地又伸出一隻手,將上天給他的“恩澤”抱了下來。 我拍拍身上的新衣裳,一邊正要向師父傳授如何和侍衛打交道的快捷方法,結果那侍衛倒沒有為難我們,見著師父便恭敬地行了個禮道:“我家主子已經在亭子裡了。” 師父點點頭,示意我跟上。師父的黛藍色長衫,與這竹林相得益彰,隨處一停便是一幅畫。 說來也怪,這幾個月我隻身來到長安,並未覺得害怕,滿心的勇往直前,現在師父在我跟前,這陌生的地方反倒讓我覺得有些恐懼。於是快步上了兩個台階,拽著師父的袖子,他停了停,看了看我。 “我……我怕你害怕,師父。”說罷心虛地低下頭去。 師父的袖子動了動,我生怕他將袖子拽去,便死死攥在手心,他無奈地嘆了口氣道:“小十三。”然後伸出左手。 我立馬心領神會,喜笑顏開,鬆了手心的袖子,抓住他的右手。他原本就比我高一些,又站了高一級的台階上,山中竹子沙沙作響,偶爾一聲鳥叫,他的頭髮微微逆風飄著,上面有斑駁的光影。 師父似笑非笑地看著我這一系列的動作,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鬆了鬆手,然後抓住了他的食指。 陽光順著竹林的間隙灑在我臉上,我瞇著眼睛瞧他,沖他嘿嘿笑了笑。 師父晃了晃眼睛,愣了愣,不緊不慢轉了身。師徒二人一前一後,拾階而上。 鬱鬱蔥蔥的林子中,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身著白色的長衫少年,他有很漂亮的下巴,長發及腰,長衫上染著墨竹。他把玩著手中的青瓷杯,聽見我們的腳步聲,彎起嘴角笑了笑,站了起來。 “你來了。”他放下手中的青瓷杯,目光便停留在我身上,眼睛裡寫滿了笑意,指著我問師父道,“你約我來說讓我見一個人,不會……不會是這個小姑娘吧?” 師父一臉平靜地點點頭。 這少年忍不住笑出了聲,走到我面前,伸手想摸我的頭頂。 我見他流裡流氣,雖細皮嫩肉,眉清目秀,但長得十分不主流,便蹙著眉推開了他懸在空中的手。 他略微有些尷尬,伸手示意師父坐,為師父斟了些茶水,又給自己斟了一杯,然後坐了下來,沖我又笑了笑,正色對師父說道:“真是個不一般的小姑娘,她是誰呀,讓你如此興師動眾的?”說罷聞了聞茶香,輕輕抿了一口。 “你妹。”師父一臉平靜地說道。 噗的一聲,他一口水便噴了出來,連忙自己拍了拍胸口。他扭過頭來,指著我,又看了看師父,半晌才道:“你是說,她……她就是長公主的,那個女兒?” 師父示意我坐下,又倒了杯茶,遞給我,自己捧起面前的一杯,聞了聞,喝了一口。 這少年見他還不答話,急著走到他面前,拿掉他手裡的杯子道:“你倒是說話啊,她真的是長公主的那個女兒嗎?”說罷也不等師父答話,快了兩步走到我面前,圍著我轉了兩圈,打量了一下又一下,咂了咂嘴,樂呵呵地說道,“你竟然是我妹妹,哎呀,我是你哥哥呀,來,叫聲哥哥。”說罷捏了捏我的臉,轉身對師父道,“你看你看,我妹妹哎。” 真不曉得這個人甚麼教養,隨便捏人家臉,我啪地打掉他的手:“你誰啊,捏我的臉,還要不要臉?” 師父輕咳了一聲道:“他叫越封。” 我一口茶噴到了眼前這人的白衫上。 越封,不……不就是當年的那位皇子……如今的皇帝嗎? 我驚恐地抬頭望著這位少年郎,我竟然與說書先生口中的角兒如此之近。沒想到皇帝竟然是這樣的,原以為有三頭六臂人高馬大呢,可他竟如此活潑討厭……於是我繞著他轉了兩圈,咂了咂嘴。 越封低頭見自己的衣裳上的茶水也不生氣,反倒是更加激動了:“我這妹妹真是別具一格,跟我像得很,像得很。” 我痛苦的將頭撇向一邊,此刻有些理解師父為什麼不喜歡說話了,師父看了我一眼:“小十三,他便是你的哥哥,當今的皇帝。” “小十三,哈哈哈哈,小十三……”不等我答話,越封便笑得蹲在地上直不起身來,一邊捶著旁邊的石凳,“這是你的名字嗎?是你師父給你取嗎?真是有趣極了。” 我學著師父的樣子,坐了坐直身子,左手微握空拳,虛放在鼻下,輕輕咳了一聲,右手放下杯子,淡淡地說道:“嗯,小十三正是小女子的閨名,但是小女子不覺得哪裡好笑。我是師父第十三個徒弟,所以取了這麼個名字。”此刻覺得自己的作態十分到位,得意地看了看對面的師父,他卻躲過了我的目光,輕咳了兩聲,將目光投向了別處。 越封一聽我解釋反而笑得更厲害,強忍著直起身來走到師父邊上:“你哪裡收過什麼徒弟?沒想到你也喜歡給人取外號啊,哈哈哈哈……” 我扯了扯嘴角,狠狠地瞪了眼師父,師父的目光繼續停留在別處。 “你給堂堂長公主的唯一的女兒,取名叫小十三?小十三……哈哈哈—”他坐到了石凳子上,端詳著我。 我這才反應過來,這個長公主的女兒,是我。可那說書的不是說她淪落風塵而且還籠絡大臣伺機謀反嗎?可我,可我只是聽書的女子啊。 “她十六歲,可以給她正名了。”師父負手而立,這山腰處的亭子,憑欄處逆風揚起的長發,黑色眼罩的飄帶揚起好看的弧度。讓我又想起了在萱谷時候,他站在懸崖邊上看我離家出走時的模樣。 但此刻我只想一把扯下他的飄帶,然後砸他臉上—讓你叫我小十三,讓你叫我小十三!可我沒有這麼做,因為我打不過他,所以我只能選擇乾瞪眼。 越封終於停止了笑,走到了師父邊上,正色道:“我以為那些都是傳言,沒想到她真的活著。想當年姑姑為了我,為了華夏,也的確不容易,如今也是報答她的時候了。” “你母親是華夏國的長公主,我也會讓你成為華夏國最受尊崇的小公主。”越封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臉上有著難得一見的嚴肅。 我撇過頭去看了看師父,他點點頭。 我竟然……竟然真的是說書先生們口中的小公主,心中的興奮之情油然而生,卻一下子無法將內心的激動化為言語,語塞得厲害:“你……我……他……哎呀……”在師父和越封之間踱了個數次來回,直到越封眼花受不了,將我按住,我才算是稍稍平復了自己的語無倫次的心情。 我這十六年來雖然活得平淡,性格沒有分裂,練功也未曾走火入魔,但是我竟然擁有這樣的身世,真是天遂人願,看樣子我接下來的人生中,暴風雨定當更加猛烈。突然想起這一路說書先生對小公主的身世解讀和預測:不是說我一出生就被殺了?不是說我一直在暗中蒐集各方勢力,隨時待發,就等破土而出……再不濟我也被賣入青樓,做了花魁嗎?怎麼我此刻活蹦亂跳、生龍又活虎,到了今天才知道自己的身份。 我的前半生,真是平淡又無奇!可見事實與說書的內容頗有不同,這樣的不同讓我倍感失落。由此推斷,那長公主當年的故事,與真正的事實之間定有不小的差距。 想到這裡我又唉聲嘆了口氣,落寞地拍了拍腦門,無比憂傷地舉頭看了看天空,一邊的越封實在忍不住了,俯身湊到我耳邊道:“我說,你可會跳舞?” 我緩緩移過頭來,無比幽怨的目光落在他的肩上,緩緩地回答道:“我會跳,不會舞。”說完白了他一眼,閃到了師父邊上,我討厭他流裡流氣的樣子,一看就不像好人。 他笑了起來,直起身子,揮了揮首:“無妨無妨,我這裡有個人,這時候倒是能派上用場。”他想了想,接著對師父道,“那我就帶她回去吧,也該回家了。” 師父看了看我,衝越封點點頭。 我一聽這話,有些激動,想我到了長安,還沒有出去玩過,這回還要到傳說中的皇帝家裡玩,真是興奮。我蹭到了師父的身邊,用胳膊肘碰了碰他道:“師父,我們要到他家去玩嗎?”說罷指了指越封,正要對他評頭論足一番。 師父點點頭:“你去,為師不去。” 我點點頭“哦”了一聲,啪地甩開師父的袖子,對越封道:“走,去你家玩玩。”我跟著越封出了亭子,還不忘回頭瞪了瞪師父,叫你乾瞪眼吧,現在後悔了吧? 他仍舊沒有看我。 越封自詡騎術非常不錯,侍衛遠遠地給他牽來馬,他卻讓那侍衛鬆開韁繩,然後對我道:“嘿,小……哈哈,小十三,我給你展示展示,我那坐騎可十分聽我的話。”說罷拇指與食指扣了個圈,放在嘴邊吹了個響亮的口哨。 那馬在不遠處抬頭看了看這邊,又低下頭去吃草。 越封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我,笑了笑:“你好好瞧著,這回是真喚它了。” 我期待地看著那吃草的馬兒展現出過人的本領,果不其然,我聽見了由遠及近的馬蹄聲。迎面跑來一匹駿馬,遺憾的是那是小風。 小風跑到了跟前,眨巴眼睛看了看我,又蹭了蹭,然後才注意到旁邊的越封,不屑地打量了他一眼,對著那吃草的馬兒嘶鳴了一聲,越封的馬兒樂顛顛地跑了來。 越封的眉毛抖了抖,扯了扯嘴角,上了馬,與我並肩行在路上,抬頭看了看天:“這雲可真藍啊。” 我現下十分理解師父為何不願經常同我講話了,我糾正他道“是天真藍。” 越封咽了嚥口水,滿臉不滿道:“我說,你那小馬崽子叫什麼啊?” “小風啊。”我得意地摸了摸小風,今天可真幫我爭臉。 “小瘋子?”他又笑了兩聲,“你這活寶,起的名字真不錯。” 我皺著眉頭瞪了他一眼,心想這可不就是民間傳聞的沒文化嗎?現在看來真是可怕。 一路暢通無阻,越封指著不遠處的城門道:“喏,快到家了。” 比起在長安城外見到的城門,這個要巍峨氣派很多,上面寫著“青霄門”三個字,筆劃飽滿有力。 越封的侍衛掏出了隨身帶著的令牌,那守城的侍衛便立即閃開,單膝跪下行了禮。越封招了招手,讓我跟上,小風扭頭看了看我,我趕緊摸了摸它:“快到了快到了。”它這才懶懶地回過頭,噠噠噠地跟在了越封的後面。 想這傳說中的皇宮竟然是越封的家,可真是大啊,這麼大還要出來玩?不過想起自己不也是懂事以來就想著要出谷嗎,於是也就理解他了。 不在手裡的彷彿才是精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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