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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鏡里恩情成舊夢

月小似眉彎 白落梅 3379 2018-03-16
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一連七日,皇上的鸞鳳宮車停在月央宮門口,接的人不是我這個正主湄昭儀,而是小主扇貴人。這樣的熱鬧與排場,儼然不會遜色於當年初進宮的我。我當年是接連半月,舞妃據說是接連三日,如今的畫扇是七日,我想所有后宮的女子都會明白,皇上對誰最榮寵,只是我的榮寵已成過去,如今,是畫扇的榮寵了。 接連幾日黃昏後,只要畫扇離開,舞妃都會來月央宮,讓我陪她下棋,每一次都是那麼鎮定的談話,從不提及畫扇被專寵的事。但我總能隱隱地感覺到她內心的起伏,的確,這對於任何一個妃子來說,都算得上是一種傷害。 我自問淡定,又真心地希望他們能好,卻不得不說,有那麼一點兒受傷。每個夜晚,聽著鸞鳳宮車碾碎深夜的天空,而我寂寞地偎著窗台,試圖感受月色的溫柔,可是只有清風陪伴。再明亮的月,我都看不到,唯有清風可以與我呼吸相聞。

第七夜,畫扇走了已有一個時辰,我獨自躺在梨花木椅子上,感受著夜晚的清涼。夏日的白天與黑夜有很大的區別,白日里燥熱,夜晚清涼,這是一個瞎子分辨白日與黑夜最好的方法了。 今天我拒絕了太醫的診治,這炎熱的季節裡,不想再與他們糾纏不休,明知道服藥也起不到效果,反而讓我心煩。楚玉,我心裡竟開始有些恨他了。 緩步至琴案,輕輕坐下,炎炎夏日,琴弦卻泛著冷韻,我輕輕嘆息,撩撥一曲《臨江仙》,怨艾唱道:“我亦推窗尋月色,相思又種眉間。江南梅落已十年。殘香侵病骨,素雪染紅顏。鏡里恩情成舊夢,回眸恍若云煙。悠悠滄海化桑田。悲歡皆有信,聚散豈無緣?” 琴聲戛然而止,嘆息卻無比漫長。其實,我沒有怨艾,我的怨艾不是因為畫扇被寵,也不是因為淳翌薄我,是這看不到天日的雙目,讓我厭倦了黑暗,彷彿沒有盡頭的黑暗,人的心都是靜止的。

“小姐……”站在一旁的紅箋輕輕喚道。 我輕輕抬眉:“嗯。”其實我知道紅箋這一聲意味深長的呼喚,有著她的用意,只是我不知道該如何告訴她,我無所謂。 “小姐,喝點兒藥吧,我讓梅心已經煎好了,你已經幾天都沒喝藥了。”紅箋輕聲勸慰,她終究還是沒將畫扇的事說出口,她是個聰穎的丫頭,知道我心中所想,她只在替我委屈。 我輕輕回道:“我不想喝,紅箋,你不明白,喝再多的藥也沒用的,我知道我的眼睛不會好的。” “小姐,你怎麼能如此灰心呢,紅箋只知道喝了藥不一定能好,可是不喝藥一定不能好。所以,紅箋要看著小姐把藥喝下去才能放心。”紅箋話語有些急促,她看著我每日不喝藥,又如此怨艾地在這彈琴,加之畫扇被皇上專寵,定是在替我憂心。

我心有酸楚,卻盈盈笑道:“我喝藥就是了,你這丫頭,管得越來越多了。” “誰讓秋樨這幾日太忙,平日里小姐那麼聽她的話,她沒時間,只能讓我來管了,可是小姐都不愛聽我的話。”紅箋假裝埋怨,實則話裡又暗示了秋樨這幾日侍候在畫扇身邊的事。 我淺淡一笑;“快去端藥來,話真多。” 接過紅箋端來的藥碗,一股濃郁的草藥味刺鼻而來,我厭倦這樣的味道,每次喝都想嘔,明知道喝了也不管用,可還是喝了,不想紅箋為我憂心。 “小姐,不要撫琴了,早些休息,睡眠好,一切都會好。”紅箋取過我的空碗,囑咐道。 我抬眉看著窗外,緩然問道:“紅箋,今晚的月兒圓麼?”問這話的時候,是我忘記了日子,每天在黑暗裡,如果不問紅箋和秋樨,我真的記不得日子了。

紅箋答道:“不圓,上弦月,隱去了一半,彎彎的。” “隱去了一半,彎彎的。”我喃喃低語,心中卻想著,彎月似人,都不會有永遠的圓滿,所有的事都不必去強求。 第八日,畫扇沒再被皇上詔去,留在月央宮。她告訴我她有件事要與我說,可是這幾日過於疲倦,白日休息好,晚上再來說與我聽。 我想起當初我接連侍寢,的確也很疲倦,很理解畫扇的累。 黃昏剛過,畫扇還未從東配殿過來,我卻等來了淳翌,在很遠,我就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氣息,這氣息不會因為時日的久遠,有絲毫的陌生。還有他沉穩有力的步子,我的耳朵可以聽得見,只是看不到他豐神俊逸的風度,想來只會有增無減。 “湄兒,朕幾日不得空閒來看你,你可有好好吃藥?”淳翌開口便問及我吃藥的事,但是也沒有忘了提醒我,他不得空閒。

我微微點頭:“有的,有好好吃藥,有勞皇上掛心,臣妾會照顧好自己。”我語氣平和,不想他看出我心中的累,我要讓他知道,無論發生怎樣的事,我都能平和地對待,會好好待自己,不會為了任何人而傷害自己。 他輕輕執過我的手,柔柔地撫摸,心疼道:“可是你竟消瘦了。”不知為何,聽了他的話,我卻沒有疑他,不覺得他是虛意,字字都是真心。 我輕輕嘆息:“皇上,是夏日的緣故,天熱,飲食和睡眠都不是很好,所以就有些消瘦。待到天涼些,臣妾就會骨肉豐盈。” “骨肉豐盈,朕喜歡這幾個字。”淳翌笑道。骨肉豐盈,淳翌說他喜歡,這讓我想起了畫扇,畫扇是那種骨肉豐盈的女子,想必淳翌寵愛她,也與之相關。 我淺淺笑道:“皇上,你知道臣妾想起了什麼嗎?臣妾想起了,曾經有人講過一個故事,一個山間的女鬼,行將魂魄消散,只要吸取盛年男子的精氣,便可以骨肉豐盈。”

“哦?山間的女鬼?吸取精氣?”淳翌好奇地問道。 我輕輕點頭:“是的,山間的女鬼,皇上,你信鬼神麼?” “朕貴為天子,原本不能說信,可是不知為何,在朕的心裡,卻隱隱地相信,相信有鬼神的存在,就如同當初聽到楚仙魔的傳奇故事一樣,朕也是信的。”淳翌婉轉地回答我,當他提及楚仙魔三個字的時候,我心中禁不住有些顫抖,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臣妾不只聽過女鬼的故事,還聽過狐仙的故事,在山林的雪夜,那受傷的白狐,被路人救治,說是幾百年輪迴,要報答恩人。”我娓娓訴來,這麼古老的故事。 淳翌朗聲笑道:“呵呵,湄兒這都是在哪兒聽來的?” 我一驚,隨後緩然笑道:“皇上,民間這樣的傳說故事數不勝數,真的是太多了,我打小就听說過。”說完後,我自己心裡吸了一口氣,的確,這樣的故事我從小就听說過。但是,卻從沒有人告訴我,那是真實,只是傳說。直到楚玉告訴我,我才相信,是真實,他親身經歷的,只有他,才能看到那些妖魔鬼怪。想到他,心中還是嘆怨,這樣一個有著奇術的人,卻不來拯救我。

“那湄兒信這些了?”淳翌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點頭:“臣妾信,信鬼神,信仙魔,信因果,信輪迴。”我一口氣說了好多,腦中真的想起了當初的雪夜,楚玉在翠梅庵對我說的話,與如今的紫金城是那麼的格格不入,好似是另外一個世界。 “所以你那麼喜歡翠梅庵,因為那裡可以給你心靈的寧靜。”淳翌一語道破我心中的隱秘,其實這算不上是隱秘,只是我心中的真實所念。 我輕微笑道:“我也喜歡月央宮,因為這是我的家,那裡雖好,可不是我最後的歸宿。” “月央宮永遠是你的家,你最初與最後的歸宿都屬於朕。”淳翌輕輕擁我入懷。 我低低迴道:“嗯。” “湄兒,難道你就真的不想問麼?”淳翌摟著我的腰身,輕柔地撫摸。

“問什麼?”我抬眉問道。 “怎麼不問朕這幾日為何要如此冷落你,而專寵著扇貴人呢。”淳翌坦白直言道,他明知道他是皇上,他說什麼都無人敢怪罪。 我淺然微笑:“畫扇姐姐是皇上新封賜的貴人小主,寵幸她也是應當。何況畫扇是我姐姐,我打心里為她高興,而皇上喜歡她,我也替皇上能尋得如此佳人高興,為何要不開心呢?” “其實湄兒,你這麼說,朕心中反而有些失落。”淳翌低聲說道。 我笑道:“失落?皇上,你難道做這些是為了讓臣妾告訴你,臣妾心中也有妒忌,也有失落,也有徬徨麼?”我臉上雖帶著笑意,話語也有些尖澀。 淳翌急道:“朕當然無此意,算了,當朕不曾問起,如此良夜,朕可不想讓湄兒不開心。” 我偎依在他的胸前,柔聲道:“皇上的開心就是臣妾的開心。”

“湄兒,你只需記住,朕以前對你說過的話都算話。朕可負天下人,都不會負你,其餘的,朕不想解釋什麼。”淳翌依舊語氣堅決,其實他不說,我也信他,今日填詞不過是一時感慨,鏡里恩情成舊夢,我與他的恩情,雖不是舊夢,卻也回不到最初。任何的愛情都是如此,不可能回到最初。 我淺淺地笑,不在說什麼,總覺得,這些話會讓我啞然失語,我不想知道太多的過程,一切隨緣,只有隨緣,才能心安。 “朕今晚要留下。”淳翌擁著我,在我耳畔柔聲道。 “好。”我爽然地答道。心中卻暗笑,皇上果然是皇上,可以隨心,也不問問身為臣妾的是否願意,他想留在哪兒就留在哪兒,想臨幸誰就臨幸誰。 一陣涼爽的清風吹拂而來,又一個清涼的夏夜,我的心情無悲無喜。我想著畫扇要對我說的話,今晚是不能了,須等明日,想起她煞有介事地告訴我,不知會是何事,畫扇要說的事,一般都是緊要的,不緊要,她不會提先告知我。不過,無論是重要與否,我都會平和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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