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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玄機誰悟翠梅庵

月小似眉彎 白落梅 3712 2018-03-16
醒來又見陽光,一夜無夢,這一夜也是我來迷月渡最安靜的一夜,不像往日每個夜晚要接見客人。縱然沒有客人,亦要焚香守候,像我們這樣的地方,夜晚是當白天過的。 我坐在鏡前梳洗,想起昨日的種種,無論背後是誰在操縱這些事,我如今要做的就是先救出煙屏。 簡約的裝扮,一襲淡紫色裙裝,一朵白芙蓉插鬢,略施胭脂。 “紅箋,今日我們去翠梅庵,你且去備轎。”我對紅箋說道。 “是。”她答應著離去。 翠梅庵坐落在城外十里處的翠梅山上,還不到半山處。一路上,我提高了些警惕,穿過熱鬧的街巷,走過叢林的山道,不消多少工夫,就到了翠梅庵。 走進庵內,煙霧迷離,這廟宇獨特的建築可以讓人忘卻俗塵。每次我心中有事,都來此處靜心,來來往往的香客想必也是如此。都是來佛前求一份心寧,許下心中所願。

燃燭,點香,站在佛前,我什麼願也沒許,什麼也沒求,只是空空地看著佛,佛也看著我。 紅箋取出二十兩紋銀,捐為香油錢。 與紅箋朝後院走去,院內的桃花已綻出花蕾,幾株銀杏也長出嫩芽。走至妙塵師太的門口,叩門。開門的是妙塵師父,一襲飄逸的玄衫,還是那樣的風清俊骨。 “真是巧了,方才說到你,你就來了。”她雙手合十。 “哦?師太與誰說起我?”我笑道。 只見畫扇朝里屋走來,見到我,表情甚是驚喜。笑道:“早晨來的時候路過迷月渡,就想和湘芩說喚妹妹同來,又怕打擾妹妹,終是自己來了。” 紅箋見到湘芩,二人很是高興,便牽著手,齊說道:“小姐,你們和師太聊,我們到庵中走走。”說完,二人出得門去。

三人圍坐一起,品茶。我看著畫扇,笑道:“方才與師太說我什麼呢?” 畫扇抿著嘴:“還能說什麼呢,說你一幅畫奪得花魁,真是出手不凡。” “姐姐真是取笑我了,你那日的竹枝詞我還記憶猶新的,你一人獨領風騷,我只是做個陪襯。”我喝了一小口茶,清新宜人。 我看了看師太,想她不是外人,且見識淵博。於是對著畫扇說道:“今日見姐姐,有一事想要商談。” “何事?姐姐只管說來。” “那日殷羡羨之死你可還記得?” 畫扇驚異道:“記得。怎麼問起這個?” “我覺得事有蹊蹺,他們抓了煙屏去頂罪,我昨日到衙門,裡面的人竟不放了她,說案子已經定下,而犯人就是煙屏。”我皺眉道。 “怎可如此草率,實在令人氣憤。”畫扇的話音有些重。

一旁的妙塵師太嘆息一聲道:“這樣的事在官府裡實屬平常,你們還年輕,以後就會明白了。” “可也不能案子就不查,就定人罪的呀。”我急道。 “若是查了,又還能這麼輕易定罪嗎?”師太一邊說,一邊手捻佛珠,珠子為檀木所做,每粒珠子都雕刻著蓮花,很是精緻。 我看著畫扇,道:“我有一事,不知當不當講。” 畫扇問道:“何事?妹妹且勿客氣,儘管說來。” “我知你與岳承隍大人素日來有些交情,你能否請他出面,幫這個忙,姑且不說查出真兇是誰,先把煙屏救出,免得她蒙受不白之冤。昨日在獄中見她清瘦不少,只怕府尹就要定她死罪了。”我說得有些急。 畫扇安慰道:“妹妹先別急,此事我會去找嶽大人幫忙,到時有結果我立刻通知你。”

我吸了一口氣,道:“那就先拜託姐姐了,我素日不與人交往,認識的人太少了。”接著說道:“我打聽到殷羡羨是中毒而死,且腹中已懷孕三月之久,想來此事不太簡單。” 畫扇嘆息了一聲:“世間的事從來都是多複雜,有時也想剪了頭髮,遁入空門算了。” 妙塵師太笑道:“縱是姑娘有這想法,也不能如願,命中有定數,姑娘是大富大貴的命,將來會青雲直上。” 畫扇淡淡一笑:“只怕今生就老死在青樓了。” 我握著她的手,安慰道:“姐姐莫傷懷,師太的話定有緣由,說不定日後姐姐真的大富大貴呢。” 師太看著我,笑道:“你亦如此。” 我驚訝道:“我?” “是的,還記得我跟你們說過嗎?欲將此生從頭過,但看青天一縷雲。你們都是如此,不過其間亦有許多磨難,凡事都有兩面,在情義與權利面前,就看你們到時如何抉擇了。”師太的話意味深長,讓我覺得心中疑惑。

師太淡淡而笑,一隻手持佛珠,一隻手往杯中斟茶,道:“且不說這些,日後你們才會明白,人生定要嘗透喜怒哀樂,方能體味到現在的平靜。現在不如品茶參禪,來得閒逸。” 我飲下一杯茶,想到師太話中有玄機,我這一生,真不知會怎麼打發了。 吃過齋飯,我與畫扇便辭別師太,回煙花巷去。 到達迷月渡,與畫扇分手。才一下轎,只見迷月渡裡圍著許多官兵,不知道發生何事。 只聽到一領頭的官兵舉起一張紙,喊道:“這是官府發來的公文,皇上駕崩,舉國上下哀悼三日,所有娛樂場所皆休業七日,七日後方可營業。” 只見媽媽帶領迷月渡的姐妹一齊跪下,接過公文,答應道:“是。” 一群官兵往門口走來,一個個表情嚴肅,見他們到對面的流鶯閣去了。

進門,見媽媽愁苦著臉,嘆息道:“七日,這七日該要丟了多少生意啊。”又對姐妹們喊道:“姑娘們,這七日你們各自拿些銀兩出來,媽媽我可白養不起你們。” 迷月渡的姐妹圍在一起嘰嘰喳喳,想來是有怨言。只聽得瑤沐笑道:“媽媽,我們姐妹也不容易呀。”之後,另外幾個姐妹也叫嚷起來。 媽媽氣惱地說道:“停業七天,難不成要老娘白養你們啊……” 我只當沒聽見,徑自上樓而去,這些個事,我從來都不在乎。七日,這七日的閒情又該如何消磨。想來有些嘲笑自己,難道煙花非要綻放才算是煙花麼?而我,卻從未真正的綻放過。只怕待到綻放時,已被歲月風霜浸染得潮濕了,再也無法璀璨。 坐在鏡前,日日都是這般模樣,老去的只是這時光。我讓紅箋備好二十兩銀子,權當這七日在迷月渡的支出。

果真,敲門聲響,媽媽來得真是快啊。紅箋將二十兩銀子遞到她手上,她嬉笑著臉,說道:“姑娘,我這不也是沒辦法。”邊說邊將銀子揣入懷中,往門外走去。 坐在房內等著天黑,彷彿與從前並無兩樣,只是天黑後,我還是屬於我自己。 看晴光一點一點地消退,而月色交替著行來,屋內的燭光隨著夜幕的到來更加地明亮。推窗迎月,望星光閃爍,寥邈天際,思春風花影,閒愁獨倚。想此時身邊竟無知韻之人,聊寄心懷。 遣人送來熱水,在氤氳的水霧中蒸騰心事,洗去塵埃。雪白的肌膚浸在花瓣裡,還記得幼年時在柳前月下,靜院庭軒,我清純爛漫,笑靨如花,可如今人卻飄零,誤落風塵。 披一襲薄衫,涼露滌塵。紅箋細細地為我梳理齊腰長發,輕聲說道:“小姐,你莫要想太多,這幾日倒是發生了不少的事。昨日那王公子匆匆離去,也不知發生了何事,到現在還不見音信。”

“我並沒有想他。”我看著紅箋,道,“這些男兒都只能當做過客的,在他們眼中,我只是煙花女子,煙花的美只是瞬間,過後就是灰燼。” 紅箋垂著頭,神情甚是感傷,道:“小姐,都是我連累了你,當初若不是我生病,你也不會藉媽媽銀子,也不會落在這種地方。”她眼中閃著淚花。 我輕握她的手,安慰道:“傻丫頭,不關你的事,縱然不落風塵,也不見得會有多好的結果。師太告訴我,這是命定,劫數是逃不過的。” “只是,只是小姐的命不該如此的。”她有些哽咽。 “沒有該與不該,我沈眉彎縱然一生墮落,又何妨。”我分明感覺到自己話音裡有些冷,陣陣的寒意隨夜風襲來。 “對了,小姐,自從昨日在巷子遇到那騎馬的黑衣人,我心裡就一直忐忑不安的。加上那白衣公子離開時說的話,更是讓人心慌。我看以後我們還是謹慎些的好,這事只怕與煙屏那事有關呢。”紅箋神情甚為凝重,想她昨日定是受了驚嚇。

“嗯,暫且不想這許多,煙屏的事我已托畫扇去找岳承隍幫忙,只是不知為何,想起那日衙役長的話,總感覺此事與岳承隍有關。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只怕不要弄巧成拙的好。不然,我們可真的要陷入險境了。”我一邊思索一邊說來。 “我看我們還是想辦法如何救煙屏,其他的事不要管了。”紅箋有些驚慌。 “是的,我原本就是這麼想,其他的事我沒想過要去管的,至於殷羡羨腹中胎兒是何許人的,以及她是如何中毒而死的,都不重要,人已死去,知道了又能如何。只是想要救煙屏,就必會牽涉到這許多,到時想要全身而退,都怕難了。”我嘆息道。 “那……如何是好?” “且不管了,車到山前必有路。” 抬頭,看彎月如鉤,今夜的煙花巷極為安靜,門口沒有那些接客的姑娘,街巷連一個路人都沒有。想來也是,那些尋花問柳的男子不得來此,又還會有什麼人來這種地方。

我轉身看牆上掛的七弦古琴,彷彿已生塵埃,輕輕取下,藉著明月窗台,試調音律,寄幾首竹枝。只唱道:“柳絮拂汀水如煙,楊枝青青洗碧天。儂攜漁火輕舟盪,半踏明月半採蓮……霜老秋去鬢如雲,一朵幽香雨樣新。試問門前數株柳,往來誰似夢中人?”一曲琴罷,古調清波,只餘瑟冷。 很冷,緊了緊方才紅箋為我披的披風,陷入沉思中。 猛地,聽見嗖的一聲響,從窗外飛進一把匕首,準確地插在牆壁上。我走過取下,上面釘著一張紙條,打開,上面寫道:“明日去府衙接煙屏。”這麼幾個字,雖然草草,卻落筆瀟灑,極為寫意。沒有落款,其他什麼都沒有。 我趕緊朝窗外看去,一片寂靜,不見任何人影。 “小姐,你說這是何人所為?”紅箋一臉的疑惑。 “我也不知道。是畫扇?不對,她不會以如此方式轉達給我的,況字跡亦不是她的。”我喃喃道。 “可這……真是怪異。”紅箋也朝四下張望一番。 “難道是他?”我思忖著。 “誰呢?”紅箋趕忙問道。 “昨日的那白衣公子……可是也不太可能。” “那我們明日是否要去衙役接煙屏?” “自然是要去,我覺得此人並無惡意,明日先去再說,你且備好些銀兩。”我說道。 “是。” 看著字條,我往窗外看去,依舊不見人影。於是,關窗,與紅箋熄燈睡下。 兩人一夜輾轉難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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