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另闢蹊徑
集英殿上,幾位天子近臣正在殿上討論如何加強加強京城防範火災事宜。汴梁城火宅頻起,隨著人口的增加和建築的密集,火災的損害也是越來越厲害,動輒燒去數百上千戶民居,哪怕王公大臣的府邸、皇宮大內的宮殿也不能倖免,已經到了皇帝也不得不予重視,拿到朝堂上與臣子們鄭重討論的地步。 宰相趙普、副相呂餘慶、薛居正、開封尹趙光義,計相楚昭輔、副計相羅公明等幾人各抒己見,所說的辦法大致還是勒令坊間加強火燭管理,一俟走水四鄰傳呼相救一類的傳統辦法,這樣的辦法本就是鄉里間慣用之法,但是放在汴梁城,效果實在有限。 趙匡胤見他們提不出什麼獨到的見解,便道:“朕今日往城西禁軍營中行走,親見梁門火起,火勢著實不小,頃刻間數百民居化為灰燼,無數百姓一生積蓄化為烏有,號啕於街頭,其情淒慘,朕見了亦覺傷心。 當時恰有和州防禦,原任蘆州知府的楊浩參與救火,朕聽他所言頗有見地。今日朕召眾卿來集思廣益,既然眾卿也提不出什麼好辦法,朕欲下詔,擢楊浩專司京城防火事宜,不知眾卿以為如何? ” 羅公明聽了雙眉微微一動,他位居中樞,自然知道朝廷對楊浩的猜忌,如今官家有意起用,對楊浩來說也不知是禍是福,為安全計,這個楊浩現在還是不要拋頭露面的好。楊浩是自己最疼愛的幼子克敵的好友,為人處事又極乖巧,不妨為他進上一言。 心裡想著,羅公明便上前一步,躬身一禮,不著痕跡地道:“官家,臣以為,知易行難,火災起時,隨口議論幾句,聽來似有見地,卻未必可堪一用。官家愛才,卻也不便驟然提攜,如果官家覺得這楊浩見地獨特,可令他上一封'防火疏',若果能有條有理,能減小火災之害,那時再提擢不遲。” 趙光義高高在上,一向目高於頂,結果小小楊浩讓他栽了個大跟頭,對這個楊浩他一直沒有什麼好感。雖說以他的身份地位,不致於對楊浩這麼一個失了勢的小官耿耿於懷揪住不放,有了機會,卻也不會對他說出什麼有利的話來。 羅公明此言正合他的心意,趙光義立即奏道:“羅大人所言有理。官家,臣職司開封府,這防火救災,正是臣份內之事。如今火災頻起,擾動官家,是臣沒有盡到本份,心中實在惶恐。臣今後必加強對火燭的管理,以減少火災的發生。至於那楊浩,胸無點墨,志大才疏,不過是有點小聰明罷了,難堪如此重任。選任官員,是朝廷最重要的事,臣從未見這楊浩於防火救災方面有何長處,似不宜因其寥寥幾語委以重任。請官家三思。” 趙匡胤又看向楚昭輔,問道:“楚卿以為如何?” 楚昭輔,字拱辰,宋城人。他是有從龍之功的一位大臣,原本是一員武將,最初任軍器庫使,因為會算術,在宋初的勳臣功卿中算是相當有文化的一個人,因此做了三司使,也就是主管財政稅賦的計相。 此人做事勤儉,素來不敢假公濟私,只是吝嗇小氣一些,算是個清廉的官兒,只是他原本是一員武將,管理財賦的本事相當勉強,平時許多公務都是副相羅公明替他去做,對救災防火上面的事更是一竅不通,一聽皇帝問起,趕緊想了一想,習慣性地依著羅公明的意思道:“這個麼,臣以為趙大人、羅大人所言有理,望陛下三思。” 趙匡胤皺了皺眉,又看向趙普,還未等他問話,趙普已穩穩地上前一步,拱手施禮道:“官家,臣以為,水火之患,甚於兵災,理當設置有司,專攻防務,如此則火患大大減少,是利國利民的一件福祉。梁門火起,臣也在場,觀楊浩言行,確有見地,官家愛才,不妨起用。” 趙光義反對的,就是趙普擁護的,再者細品官家語意,分明心中已有定計,趙普自然大力贊成。趙匡胤果然大悅,撫須笑道:“趙普所言有理,朕的意思就是設一專司防火的衙門,設一干吏專司其事。呵呵……” 他目光一轉,見自家兄弟臉色有些難看,忙又安撫道:“既如此,朕就把眾卿的意思折衷一下,楊浩麼,便委他這個差使,這個衙門就設在南衙之下,一應職司盡歸開封府尹管轄。”
月兒彎彎升上半空,姆依可端著茶盤從楊浩房中出來,沿著迴廊剛剛走出幾步,就覺額頭被什麼東西打了一下,姆依可“哎喲”一聲,險些失手摔落了茶盤,定睛一看,藉著廊下的燈籠,就見茶盤上多了一個紙團。 姆依可抬頭看看,院牆上薔薇在晚風中輕輕搖曳,四下里寂寂無人,她連忙放下茶盤,打開紙團,上面寫的有字,卻不認得寫的是什麼東西,連忙轉身又進了楊浩的房間。 燈下,楊浩攤平了那張紙,從頭到尾仔細看了一遍,臉上頓時陰晴不定起來。姆依可忍不住問道:“老爺,發生了什麼事?” 楊浩擺擺手道:“沒事,你去睡吧。” 姆依可不敢多言,悄悄退了下去,楊浩只著小衣,負著雙手,在燈下慢慢地踱起步來。 這紙團是誰人通風報信,他並不曉得,可是從情理揣測,這紙團上所說的事情應該是真的,否則單憑這麼一件東西,實在難說能對他有什麼不利的舉動。紙條上只提及了一件事:官家要設立有司衙門專事京城防火事宜,這個差使要委派給他,而且這個衙門還要受開封府轄治。 這個消息一下子把楊浩弄懵了:“難道是那日救火被趙相公看在眼裡,所以君前進言保舉了我?” 楊浩的嘴角不由得抽搐了幾下:“無情的蒼天,這可不是我的人生追求啊,何況要在趙光義手下做事,那小鞋還不一套一套的來,用不了多久我就得被裹成三寸金蓮了?就算趙光義大人大量,不屑與我這小蝦米一般見識,可是程德玄如今可是回了京的,他仕途夢斷,恨我入骨,若不從中手腳那才奇怪。本來我想低調低調再低調,如今可如何是好? 不接旨是不成的,而且幹的毫無成績也不成。那樣一來,程德玄就有更多藉口進讒言,何況官家喜歡直樸的人,卻不是喜歡無能的人,他喜歡的是性情直樸憨愣,但是能具備相當才幹,能把派下去的差事幹得有聲有色的人,如果在他面前毫無建樹,恐怕自己被南衙搓圓了揉扁了,他也懶得再理會,官家這條大腿無論如何得抱一抱。 ” “但是想幹出一番成績來,在南衙下面做事談何容易,還不有人處處掣肘?到時候明槍暗箭的哪能對付得來?我在京城毫無根基,到那時誰能保我周全?”楊浩繞室徘徊,苦思冥想,正沒奈何處,就听門扉輕輕叩響,楊浩瞿然一驚,止步問道:“是誰?” “大人,我回來了。” 楊浩一聽聲音,失聲叫道:“壁宿?快快進來。” 房門一開,一抹灰影兒閃了進來,只見這人頭頂光光,眉目清秀,身穿一襲緇衣,正是壁宿到了。 楊浩詫異道:“壁宿,你怎做此打扮?” 壁宿上前見禮道:“說來一言難盡,屬下奉大人差遣,往開封查探折姑娘家人下落,可是一直不曾打探的她與家人的消息,後來從咱們的車行那裡得到消息,似有一位與折姑娘容貌相仿的姑娘往唐國去了,屬下便循踪追了去。唐人對北方來的人多有戒意,但南人崇佛之風特別興盛,屬下就扮做了僧人方便行事,不過……屬下慚愧,始終不曾打探得到折姑娘的消息。” 楊浩默然半晌,澀然說道:“如此尋人,本就無異於大海撈針。唉……,或許我命中註定與她有緣無份,找不到……就罷了,但願她能平安無事。” 壁宿唯唯道:“是,屬下在唐國一無所獲,只好又回開封打探,這時接到'飛羽'的消息,曉得大人已到了開封,定居此處,這才連夜尋來。大人入朝為官,官家不曾難為你吧,過得可還愜意麼?” 楊浩苦笑道:“本來很愜意,愜意的我是心想事成啊。我剛覺得如此度日虛擲光陰,朝廷就有差遣下來了。只是樂極生悲,這差使難說會給我惹來什麼災禍,偏偏我既拒絕不得,又沒有什麼憑恃自保。” 壁宿一聽緊張道:“出了什麼事?” 楊浩看看壁宿欲言又止,他搖搖頭踱到一邊,回頭又看看壁宿模樣,打量一番,目光漸漸變得怪異起來,壁宿被他看的心裡有點發毛,他上下看看自己,不覺有什麼特別,忍不住問道:“大人,屬下身上有什麼不妥?” “沒什麼不妥。”楊浩目中微微露出一抹笑意:“朝中找不到護身符,一見了你,我倒是想起或許可以另闢蹊徑,正所謂'布衣卿相、一品白衫',做不了卿相,若有了卿相一般的聲望,誰想動我,也得掂量掂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