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設計
楊浩發現羅克敵近來對自己的妹妹表現出了異乎尋常的熱情,這個表面冷酷的羅大將軍一旦陷入情網,就像一個毛頭小子一般毛躁。 妹妹早年許就的夫家,如果不是因為命薄早死,現在玉落早已成親,她的孩子都該會打醬油了。妹妹雖然看著臉容偏嫩,實已過了雙十年華,這個年齡的女孩還不成親,在這個時代絕對是個大齡女青年了。 妹妹已經不小了,青春還能蹉跎多久?這個時代女孩兒家沒有自己找婆家的道理,自己這個做兄長的當然該為她操操心。羅克敵年輕有為,一表人才,對妹妹又是一往情深,如果能與他結為良配,對妹妹來說,未嘗不是一生良配。 可是實自己這一番回去,是要回蘆州的,一旦回到蘆州,自起爐灶,縱然無心與宋廷對抗,彼此的關係恐怕也要十分尷尬,羅克敵官宦世家,一門上下都在朝廷,如果和自己的妹妹攀上親事,很難說朝廷對羅家會不會有所猜忌。羅家可不比麟州楊家,楊業扶保漢國,麟州楊家是一方藩鎮,朝廷一時還乾預不到,若換了羅家,羅公明會答應麼?恐怕連冬兒這個侄女都不敢相認。 思來想去,楊浩還是把自已的顧慮說給玉落聽了,要她早做抉擇。丁玉落芳齡漸長,在羅克敵的熱情追求下,漸漸對他也有了情愫,卻把這一層關係忘在了腦後,楊浩開誠佈公地與她一談,丁玉落方才恍然大悟。如何抉擇,委實難下,丁玉落漸漸心事重重起來。 羅克敵確信自己愛上了丁玉落。 他原本相信一見如故,卻並不相信一見鍾情那麼荒唐的事,現在他相信了,原來緣份如此的奇妙,當你對一個人有了好感,你會很快地把她裝在心裡,裝得滿滿的。他感覺得出,玉落對他也有了情意,可是誰知才幾天功夫,她突然變得落落寡歡起來,對自己也變得若即若離了。 羅克敵想不出自己哪裡惹得她不開心了,只好陪著小心,時常邀她出來一同遊玩,只希望能弄明白她的心思,可是以他這情場初哥的本事,又哪裡猜得到玉落的心事,直把個羅大將軍愁得寢食難安。 當然,羅克敵更沒有想到,自己與玉落出雙入對,卻落到一雙時常懷著妒恨追隨著他們的眼睛,那雙眼睛的主人,這些時日何嘗不是寢食難安。 耶律楚狂的胃口卻好的很,他敞著懷,大刀金刀地坐在門廊下的毛氈上,身前一個泥爐,爐上白銅盆中羊肉翻滾,散發出陣陣肉香。耶律楚狂一手抓著酒壇子大口喝酒,一手使刀叉出肉來嚼得滿嘴流油。 院中,兩個摔跤手正在角力,耶律楚狂一面喝酒,一面拿刀指指點點,對二人的功夫笑罵不已。 忽然,一個摔跤手一朝失誤,被對手重重地摜在地上,圍觀的家僕家將們頓時轟笑起來,耶律楚狂扔下酒壇,把刀往肉上一插,用掌背一抹嘴上的油漬,站起來大大咧咧地道:“真是蠢物,閃開閃開,看你爺爺的本事。” 耶律楚狂張開雙手,矮了矮身子,便向那個摔跤手逼去。耶律楚狂的功夫果然不賴,踢、絆、纏、挑、勾,十多個技巧一百多種變化使得出神入化,才只十幾個回合,他便發一聲喊,一把抓住了那人的衣帶,依樣畫葫蘆,把那人也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大人好本事!好本事……”家將奴僕齊聲歡呼,耶律楚狂咧開大嘴笑了起來。 “啊,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來了。” 兩個家僕偶一回頭,忽地瞧見雅公主站在一旁,連忙趴伏於地,行以大禮。耶律楚狂聽到聲音,回頭一看,忙把頭髮向肩後一拂,推開幾名家將,迎上去道:“雅公主,你怎麼來了?” 耶律雅捲著衣角,期期艾艾地小聲道:“堂兄,你……你上回說的那件東西,現在……現在手中有麼?” “嗯?”耶律楚狂先是一呆,繼而一拍額頭,哈哈大笑道:“有有有,當然有,呃……” 他四下一看,急忙一拉耶律雅,走到一處僻靜處,自懷裡寶貝似的摸出一包東西,笑瞇瞇地道:“這東西可是堂兄花了大價錢買來的,只需佐酒服下,當有奇效。” 耶律雅一把搶在手中,漲紅著臉道:“堂兄……你……你可不許……” 耶律楚狂了然,忙拍著胸脯道:“你只管放心,堂兄絕不會對旁人吐露只言片語。” 耶律雅點了點頭,忽地把牙一咬,轉身就走,耶律楚狂呆了一呆,喚道:“噯,你給堂兄留一點兒呀,你又用不了這許多,那東西很貴的……” 看著耶律雅已走得人影不見,耶律楚狂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笑意,他招手喚過一個心腹家奴,對他低低耳語幾句,那家奴聽了連連點頭而去……
一雙瑩白如玉的手,穩穩地握著一尊方方正正、螭龍為紐的大印。 遲疑半晌,這雙手的主人才深深吸了口氣,將璽印提了起來。 國書上印下了八個鮮紅的大字:“昊天之命皇帝壽昌”。 這枚國璽,來自晉國。昔日,契丹太宗皇帝提兵南下,滅晉國,得其國璽,從此奉為契丹的傳國玉璽。 晉之餘孽衍生了漢國,漢之一支誕生了周國,而周又易幟變成了宋,如今,她,高貴的契丹皇后,卻不得不屈服於宋主的威脅,放棄自己所庇佑的藩國,任由宋國去滅了它。遙想昔日威風,蕭綽心中怎不暗恨。 但是從她俏美的臉上,卻看不出絲毫的情緒波動,她收好玉璽,淡淡地道:“冬兒,把國書收好,明日……再交付宋使。” “是。” 冬兒見官人日夜期盼的國書終於寫就,心中十分歡喜,忙小心地將它收入匣內。 蕭綽嘆了口氣,長身而起。不管多少委曲、多少屈辱,她現在只能忍耐,再忍耐,一切,都得待她穩定了國內再說。她輕輕一展袍袖,又道:“今晚,朕要宴請室昉、郭襲兩位大人,你去安排一下。” “是。” 冬兒遲疑了一下,又問:“今晚宴後,娘娘可要去冬兒住處麼,如果娘娘要去,冬兒可先預備醒酒湯,以備娘娘之用。” 蕭綽猶豫了一下,擺手道:“罷了,今夜就不過去了,你去準備飲宴吧。” 冬兒答應一聲退了出去,到了院中站定,冬兒左右看看,隨手喚過一名女兵:“脫兒果果,娘娘今晚要宴請兩位朝中重臣。你去,讓羅大人今晚多調兩都兵馬來,以備護送大人回府之用。還有,就說我說的,叫羅將軍注意身體,少喝點酒。” “是!” 那個頗具幾分姿色的女兵雙眼彎成了月牙儿。契丹人少有不飲酒的,不但男人嗜飲,女人也嗜飲,羅指揮那樣位高權重的大將軍,卻連喝酒也要被堂妹約束,怎不令她們感到好笑。 冬兒是她們的直接上司,如今的宮衛軍都指揮使羅克敵是羅尚官的四哥,她們同樣很熟悉。對這位午門救駕,一槍迫退慶王的羅大將軍,許多崇尚英雄的女兵都對他心生愛慕,還曾有過夜間休息時,一名女兵在夢中深情呼喚羅指揮的笑話來。不過人人都知道雅公主喜歡羅指揮,她們可不敢染指雅公主的禁臠,儘管如此,有機會接近自己心儀的英雄,仍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脫兒果果興沖沖地便去傳令了。 脫兒果果按著腰刀,甩開長腿到了羅克敵的住處,羅克敵正巧站在廊下,手中托著一隻酒壇子,脫兒果果看了不禁抿嘴一笑:“難怪羅尚官特意吩咐呢,羅將軍真的好酒。” 羅克敵愁眉不展地舉著酒壇子正要走進廳去,一見來了位宮中女兵,便立住腳步問道:“什麼事?” 脫兒果果撫胸施禮,大聲說道:“啟禀將軍,皇后娘娘今晚在宮中設宴,宴請朝廷重臣,羅尚官請將軍大人今晚多調兩都士兵,以備宴後護送朝臣返回府邸。” 羅克敵道:“知道了。” 他轉身欲走,脫兒果果又道:“羅尚官還說,請將軍大人愛惜身體,莫要飲酒過度。” “哦?”羅克敵聽了微微一頓,眸中閃過一抹古怪的笑意,應聲:“知道了,你回复尚官大人,就說本將軍從命便是,哈哈哈……” 原來,冬兒的吩咐另有玄機,那最後一句囑咐,是楊浩和堂兄約定的暗號,只要聽到這一句,就是今夜平安無事,楊浩可以過去她的府中。冬兒生性靦腆,雖然也想與朝思暮想的郎君夜夜廝守,可是哪怕明知皇后今夜不會去她那裡,她也羞於說出這個暗號,這還是頭一回用。羅克敵只道堂妹思念夫君了,卻不知是因為今日蕭后已簽署了國書,冬兒急著第一時間把消息告訴他。 “唉,人家兩夫妻就恩恩愛愛,我長這麼大好不容易喜歡了一個女子,前兩天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對我不冷不熱了呢?” 羅克敵把那壇子酒放在桌上,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壇子酒是雅公主送來的。雅公主對他忽軟忽硬,喜怒無常,其實還不是因為放不下他,羅克敵心中清楚。可是他知道生也罷,死也罷,都要離了上京城,和雅公主不可能有結果的,又怎會對她假以辭色。再者,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感情事也實在勉強不來。只是她好意送酒,又不能推卻,太傷了她的面子。 想想堂妹與楊浩的恩愛,再看看自己的情場糾葛,羅克敵忽地心中一動:“玉落是楊浩的妹子,她有什麼心事,說不定楊浩知道,我何不向他討教討教?” 與故國人物交往,本來是該避嫌的事,不過旬日間就要離此而去,為了自己的心上人,羅克敵也顧及不了許多了,羅克敵一拍額頭,便喚過管家道:“你去禮賓院,請宋國使節楊浩大人過府,本將軍久離故土,想請楊大人赴宴,問問家鄉風物。” 那家奴是個契丹人,叫鈕碌割,一聽羅克敵吩咐,忙答應一聲,羅克敵又道:“對了,準備一桌齊整些的酒菜,喏,這壇御酒搬到席上備用。” 鈕碌割稱喏,捧著酒壇子畢恭畢敬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