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緊要關頭
竹韻幽幽醒來,只覺一勺濃香撲鼻的肉湯正輕輕灌到口中,她下意識地張開眼睛,就見楊浩正端著湯碗,坐在她的榻前,竹韻的頰上登時又飛起兩抹火燒雲:“太尉……” 只叫出一聲,她的眼淚就奪眶而出,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哭,從記事的時候起,她就已經很少再哭,但是直到此時此刻,她才知道自己原來和別的女人並沒有什麼不同,想哭的時候並不需要什麼理由。竹韻眼淚汪汪地看著楊浩,從未發覺自己是如此的軟弱。 楊浩喜道:“不要哭,危險已經過去了。”為避免尷尬,他馬上聰明地換了話題:“竹韻,你怎麼會出現在這兒的,還弄得一身是傷?” 楊浩這一問,竹韻也清醒過來,急忙問道:“太尉,折姑娘還沒有趕回來麼?” 楊浩驚道:“折姑娘,哪個折姑娘?” “折子渝折姑娘呀。” 楊浩失聲道:“子渝?你見過她了,你在哪兒見到她的?” 竹韻道:“屬下……去隴右打探吐蕃人動靜,窺察尚波千與吐蕃諸部結盟,勾結宋國意欲對太尉不利的舉動……” 楊浩喟然道:“這個我知道,其實他們能玩出來的花樣不多,早知此行如此凶險,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允許你去隴右的。” 竹韻啟齒一笑:“險……其實也談不上什麼險,屬下本可全身而退的,只是……屬下無意中見到尚波千酒後向他兒子賣弄一件寶物,屬下以為,此寶物對太尉必然大有用處,可是他對這寶物太過看重,屬下無法下手竊取,只好強行搶奪,以致暴露了行藏,被他們一路追殺,屬下逃到六盤山時,恰好在那裡碰見了折姑娘。” 楊浩驚訝地道:“六盤山?原來如此,她使了個聲東擊西之計,故意暴露行踪,似乎潛去中原,原來竟是去了隴右。” 竹韻道:“是,屬下見到折姑娘,也感到非常驚訝。屬下當時已收到焰夫人的傳訊,知道折姑娘一怒之下離開了夏州,就想誑她回來,恰好此時追兵迫近,屬下就攜了折姑娘一起向北逃,我們趕到蕭關的時候,後有追兵,前有強敵,無奈之下,屬下只好把竊來的那件寶物交予折姑娘,由我出面誘開守關之敵,為她製造逃回河西的機會。” 楊浩沉聲道:“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大約一個月前。當時,我只想越招搖越好,逃得越遠越好,這樣折姑娘才容易闖過關隘,待我吸引了大批追兵後,我就向西逃去,後來又從牧人那兒搶了匹好馬,這一路逃亡,他們緊追不捨,屬下自蕭關向西,逃到蘭州,又從蘭州逃到西寧,本來想翻越姑臧山先到涼州,再返回夏州。 可是整個隴右,幾乎都是吐蕃人的地盤,他們知道我是夏州的人,不管是往東還是往北,都安排了重重兵馬,屬下始終不能擺脫,更難以突破他們的重圍,無奈之下只得繼續西向,一路殺入青海湖,直到進入黃頭回紇的地盤,這才擺脫他們的追兵。 屬下翻越大雪山後,便進入了瓜州地境,不想翻越大雪山後,又碰到一夥馬賊,見我一個女子形單影孤,對屬下起了歹意,屬下當時已精疲力竭,邊打邊逃,逃到一條河邊旁,終於不支落水……” 說到這兒,竹韻道:“屬下從蕭關這一路逃過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了,折姑娘如果能順利自蕭關返回河西,早該見到太尉了,至少……也該與太尉通個消息,可是……難道……她遭遇了什麼不測麼?” 楊浩的神色變得凝重起來,按照竹韻所說,折子渝如果當時順利過關的話,至少會比竹韻早半個月時間見到自己,就算她不想見自己,但是以她為人,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也絕不會就此消聲匿跡。她到底出了什麼事? 楊浩心中焦慮,可他也知道,這時如何擔心都無濟於事,至多叫人加強自蕭關北來各處地方的搜索注意罷了,看了看竹韻蒼白憔悴的容易,他這才問道:“竹韻,你奪了尚波千的什麼寶物,以致他不惜一切,擺出這麼大的陣仗,一直追殺你過青海湖,直到黃頭回紇境內?” 竹韻的眸中立時放出光來,激動地道:“是傳國玉璽!” 楊浩駭然道:“傳國玉璽?” 竹韻道:“是,傳國玉璽,秦始皇的傳國玉璽。誰也沒有想到,這件寶物竟然落在尚波千手中,尚波千得了這件寶物後,就欲以此為號召,重建吐蕃帝國,可他也知道自己如今實力有限,因此對這寶物秘而不宣,只想在宋人的支持下佔據整個隴右,一統吐蕃諸部,待時機成熟後,再亮出此寶,自立稱帝。這傳國玉璽,被屬下偷來了……” 她的兩頰浮起兩抹激動的紅暈,說道:“太尉嘯傲河西,掌控西域,將來還要揮軍南下,一統隴右,此璽若歸太尉所有,不啻猛虎背插雙翼,來日……太尉若要建國稱帝,也可據此寶而號令天下了。可是……,折姑娘怎麼會迄今沒有消息……” 竹韻身子一震,突然失聲道:“莫非……折姑娘把玉璽拿回折家去了?” 一語出口,竹韻立知失言,擔心地看了楊浩一眼,楊浩卻未發怒,只淡淡一笑道:“不會,重利面前,一個人的為人品性或不可盡信,至少……他的智慧不會因此而稍減。這傳國玉璽雖是無上寶物,但是也得有相應的實力,才能發揮它的作用,否則只會給人帶來禍事,尚波千雖得此寶卻秘而不宣,就是這個緣故,折家雖是雲中一霸,但是卻不具備稱王稱帝的條件,府州若據寶物,那便是為折家招來來頂之災。” 竹韻慚然道:“是,竹韻錯了。” 楊浩笑笑:“不要多想,折姑娘的下落,我派人去打聽。天色已晚,你好生休息吧,明日一早,我再來看你。” 竹韻回過神來,輕輕應了聲是。 楊浩起身為她掖好被角,囑咐道:“大漠中夜晚涼意襲人,注意休息,如有需要,帳外有人侍候,你就在我的帳中好好休息吧,我去跟老艾擠一晚,呵呵,但願他的呼嚕不要震天階地響……” 竹韻定定地看著楊浩背影,待楊浩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竹韻的目光又慢慢望向帳頂,眼神飄忽,也不知想著什麼,眼波先是朦朧如星海,漸漸盈盈欲流,如同兩泓春水。 她悄悄掀起薄衾,看看自己已被包紮過的身子,忽然一把扯起被子,在她的臉蛋變成一個紅蘋果之前,把自己的臉埋了進去……
楊浩走出中軍大帳,手下侍衛立刻為他披上了大氅,楊浩揮了揮手,屏退了侍衛,卻沒有急著往艾義海的大帳裡去,他踱在如銀的沙地上,慢慢踱到河邊,望著葫蘆河中鱗鱗的河水,痴望半晌,忽又回首東顧:子渝雖然驕傲負氣,卻絕不會帶著傳國玉璽翹家的,可是為什麼一直沒有她的消息呢?她是回了府州,還是遭遇了什麼不測? 楊浩的視線,穿越大漠長空,似乎已飛到了府谷百花塢。 百花塢,赤忠酩酊大醉,趔趔趄趄地被人扶回他的寢室。他的寢室就是折禦勳原來的房間,他早已把自己當成府州之主了,可是這種得意和滿足感只持續了區區七天。 今天,他的心腹侍衛出去探察消息回來,他才知道自己被人當了猴耍,朝廷的確出兵了,可兵馬今天剛剛才對府州發起進攻,他們拿著朝廷的詔令和折禦勳的親筆請兵奏摺,把他赤忠說成背叛折禦勳、投靠楊浩的一個奸佞,號召府州上下立即歸附朝廷,共同討伐折赤兩家叛逆。 外圍,現在是一團遭,折家的兵想要抵抗朝廷的旨意,但是卻有折帥的親筆書信,而且朝廷的使者陪著折禦勳長子折惟正親自到陣前招降,折家軍此時根本無法分清到底孰是孰非了。楊家軍處境尷尬,被迫撤軍以示清白,任卿書等人明知朝廷必有奸計,可朝廷一方有大帥的親筆書信和折惟正出面,他們根本不能再做抵抗,眼下是左右為難,無所適從。 而正在百花塢裡翹首企盼的他,卻知道自己馬上就要踏上末路了,朝廷容不得他,折家容不得他,楊浩也容不得他,不管是哪一路人馬攻到府谷,他都是死路一條。他甚至不敢把這個消息向全軍宣布,可就算如此,很快,所有的將領都會知道,緊接著,所有的士兵也都會知道,那時候,誰還會死心踏地的跟著他往絕路上走?他很快就要眾叛親離了。 赤忠想到悲處,不由大叫一聲,一把將攙扶著他的兩個侍衛推了開去,大叫道:“滾,都給我滾!滾、滾、滾!” 兩個侍衛不知將軍為何大發雷霆,慌忙退了下去,赤忠咬牙切齒地道:“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赤忠,豈能如此任人擺佈?折家滿門,都葬送在我手裡,老子反正是無法回頭了,明天……明天我就親自去見任卿書,把你趙官家的醜惡嘴臉公諸於眾,總會……總會有人信的。” 他搖搖晃晃地往前走了幾步,一陣涼風吹來,突然扶著廊下欄杆俯首大吐起來。嘔了半天,忽然驚覺有人接近,赤忠霍地一下拔出了佩劍,那柄皇帝御賜的鋒利寶劍,揮劍一指,大吼道:“誰?給我出來!” “嘿嘿嘿,將軍,是我啊。” 一個人從屋簷陰影下慢慢踱了出來,現身於月光之下,赤忠定睛一看,認得是營指揮伍維,不禁吐出一口濁息,搖搖晃晃地以劍拄地,斜睨他道:“你……你不巡守營盤,到……到這兒乾什麼?” 伍維讒笑道:“大人,朝廷兵馬一到,咱們的困局立解,大人到時候就是府州之主,一方節度了,大人怎麼還鬱鬱寡歡呢?” 赤忠聽了,哈哈大笑道:“不錯,不錯,朝廷兵馬一到,咱們的……困局立解,哈哈,哈哈哈……” 他笑聲如哭,儼如夜梟鳴啼,驚起林中幾隻飛鳥,伍維眉頭微微皺了皺,說道:“大人,夜深更涼,還是早些回房歇息吧。呵呵,末將在大人房中,為大人安排了一個排遣寂寞的妙人兒,大人若是喜歡,今夜就留宿了她吧,這事兒只有末將一人知曉,斷不會張揚開來的,大人戎馬辛苦,偶爾放縱一番,也是應該的嘛,不要太苦了自己……” 說著就要上前扶他,赤忠吼道:“走開,我……我沒事,本將軍還沒有老,不……不用人扶。” 他拔起明晃晃的利劍,搖搖晃晃地往自己房中走,喃喃地道:“不……不錯,不能太……太苦了自己。唔……,妙人兒,妙人兒……” 伍維站住了腳步,看著赤忠的背影,陰陰一笑,又復遁入了簷下,赤忠跌跌撞撞搶進房去,房間裡已掌了燈,赤忠把利劍往桌上一拍,抓起茶壺咕咚咚地灌了一氣兒,醉眼一掃,這才發現榻邊站著妙齡少女,豆寇年華,卻梳著婦人的髮型,眉若春山,眼似秋水,似乎見他進來,才從榻邊站起,躲在榻邊瞟著他時,神情怯怯,猶如一隻楚楚可憐的小兔兒。 赤忠一怔,指著那小婦人,大著舌頭問道:“你……你是誰?叫什麼名字?” 那小婦人怯生生地道:“奴家……奴家姓李……,是折少將軍的妾……” 赤忠“啪”地一拍桌子,抓起明晃晃的長劍,晃晃悠悠地指著她喝道:“老子問你名字,你哆嗦什麼,你也要欺騙老子,是不是?你也要背叛老子,是不是?你……你想害我麼?” 那小婦人眼見長劍抵到了胸前,只駭得魂飛魄散,顫聲說道:“妾身……妾身只有一個乳名兒,叫小咪……” 赤忠一拍額頭,忽然清醒了一些:“啊,我知道你,你……你做的一手好菜,你是小樊樓掌櫃的女兒,呵呵呵,我很喜歡,咦,你……你在這兒做甚麼?” 小咪體如篩糠地道:“是……是將軍大人派人把我押……押過來,要妾……妾妾身……服侍將軍……” “哦?”赤忠上下打量她,只見這年方十三的小婦人纖細的蠻腰,光滑的皮膚,柔順的秀發……,一切都是那麼的迷人,尤其是她年紀尚小,那種稚嫩、清新、嫵媚的味道,叫人打心眼裡喜歡。 赤忠的目光漸轉淫邪,他曾想努力做一個人所景仰的大人物,做一個府州上下人人愛戴的大將軍,可是現在一切夢破,除了美酒,大概只有這美人兒是他能夠爭取,能夠享用的了吧,還有什麼呢?還有什麼呢? “噹啷”一聲,長劍落地,官家御賜的那口寶劍,被他踩到了腳下,他一把撲上去,雙手一分,“哧啦”一聲,便將小咪的外袍撕開兩半,只著抹胸褻衣的小美人兒,肌膚粉光致致,幼滑如雪,極致妖嬈,赤忠咕咚吞了泡口水,一把抱起她,隨著那小婦人的一聲尖叫,一起倒在了榻上。 “嗤嗤”聲不絕於耳,衣片粉飛,小婦人尖叫著被脫成了一個粉嫩嫩的小白羊兒,赤忠咬牙切齒地撲了上去,就像見到了生死仇敵,奮力一刺,小婦人一聲尖叫,幾乎痛得暈厥過去,赤忠卻迫不及待地顛動起來。 錦帳頻搖,吱呀作響,伴隨著他粗重的呼吸,一幕醜陋在房中上演,赤忠的呼吸越來越急促,眼看就要攀登到極樂巔峰,一個敏捷的人影兒突然闖了進來,赤忠正在銷魂蝕骨的關鍵時刻,欲罷不能,那人闖進來後更不搭話,手起刀落,一顆大好頭顱便飛了出去。 小婦人被噴了一臉熱血,忍不住大聲尖叫起來,那人持刀而立,面對聞聲衝到門口的侍衛們大喝說道:“赤忠背叛主上,欺凌主妾,罪不容赦,伍維大好男兒,豈甘與此醜輩為伍,今已取他性命,眾將士是要附逆,還是願隨本官棄暗投明?” 是夜,府谷南城,眾文武云集轉運使任卿府中,議論紛紛,莫衷一是。庭院中,侍衛們高舉火把,照得庭院亮如白晝,眾人的心也如那火把一般,燒得劈啪作響。 趙光義控制了折家滿門,因此便左右了天下輿論,做為一個帝王,對他的臣子和子民有了一個出師有名的交待,而對府州軍來說,如今卻是進退兩難,他們自然知道折帥不可能遠遠逃去汴梁求取救兵,折惟正的出現,恐怕是在人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可是主公在人家手上,折家軍該怎麼辦? 降了不甘心,戰又不佔理,折家的官員們是進退維谷,左右為難。 就在這時,指揮使馬宗強急匆匆地走了進來,在任卿書耳邊低語幾句,任卿書霍地一下站了起來,急喝道:“她在哪裡?” “正迎進府中。” 任卿書拔腿就往外走,眾文武莫名其妙,紛紛隨之行出,眾人行到院中,恰見中門大開,一群侍衛高擎火把,擁著一輛車子闖了進來,車上盤坐一個玄衣少女,臉白如雪,神若寒冰。任卿書一見,驚喜交集,霍然拜伏於地,高呼道:“五公子,你可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