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和親
楊浩在肅州城外中軍大帳中接見了肅州使者龍翰江,聽龍翰江說罷向他稱臣乞降之意後,楊浩一笑搖頭,直截了當地道:“西北諸侯林立,戰亂不休,一向是今日你強,我向你稱臣,明日我強,你向我稱臣,所恃者,就是一時一地之勝利。 有此常例,所謂諾言、契約,不過就都是一紙空文,人人今日稱臣,想的都是明日如何再戰胜對方,殺來殺去,勝敗已成平常事,倒霉的只有無辜的百姓,我要讓這河西長治久安,重回盛唐時候的繁庶局面,想做到這一點,唯有收各族兵權,盡集於一府治下。 龍家乃肅州豪族,如果你們獻城納兵,與我夏州成為一家,我自會保你龍家一門富貴,就算是節府中,也有你龍家一席之地,龍家子侄,允文允武,來日在文治武功方面但有建樹,本帥也會不遺餘力,抬舉扶持,難道不好過似如今這般,於沙州甘州夾縫之中苦捱日子。 ” 龍翰江低聲下氣地道:“楊帥,這肅州基業,畢竟是祖上傳來的,谁愿成為一個敗壞祖宗基業的不肖子孫呢?夏州兵強馬壯,我們情願歸附,向楊帥稱臣納貢,聽從調遣。如果……楊帥宏恩,那麼……我肅州龍王可效沙州與甘州故事,與楊帥結為父子之邦,楊帥是父,龍王是子。” 楊浩哈哈大笑,搖頭道:“龍大人,你說笑了,楊浩是宋臣,不是一國皇帝,一都君王,豈敢與肅州龍王結父子之邦?請回复龍王,他有請降的誠意,本帥亦有納降的誠意,不過,我的條件不能改變,獻城、交兵,除此之外,本帥餘皆不圖,龍家的田地私產、奴隸僕傭一概不動。我知道,肅州龍家擅做生意,我節帥府中,尚有轉運使一職,亦候龍王就任。” 龍翰江面有苦色道:“楊帥……” 楊浩長身而起,朗聲道:“小羽,送客!” 議和既不成功,唯有再戰,次日又是一場血戰,兩日後,東城失陷,被夏州兵衝進城去,壓迫守軍直入內城,龍戰、龍翔、龍雲等龍氏幾兄弟親率拱衛龍王府的三千精銳士卒浴血殺出,這才奪回東城,重新確定了對肅州的控制權。 但是夏州兵一直殺至肅州內城,對龍王府高層造成的心理震撼是驚人的,他們現在每一個人都已明白,肅州隨時可能失守,一旦失守,他們將失去一切,昔日高高在上的王族,將按照草原上的慣例,戰敗者,淪為勝利者的奴隸。 一入奴籍,何日再有出頭之日? 次日一早,肅州城頭高掛免戰牌,龍翰江帶著一支浩浩蕩蕩的議和隊伍再度趕向楊浩的大營。 楊浩剛剛練罷功,又與狗兒對練了一趟劍法,然後回到帳中,在她侍候下洗漱更衣,打扮停當之後,換了一身箭袖,神清氣爽地趕到前帳,肅州城的議和使者又來了。 這一回,楊浩沒有如上一回般起身迎出帳外,他就端坐帳中,將校頂盔掛甲,分列兩旁,殺氣騰騰地等著龍翰江進帳參見,不想龍翰江進得帳來,後面居然跟進來八個人。這八個人一進大帳,立即香風陣陣,沁人心脾,一下子把大帳中蕭殺的氣氛衝個一干二淨。 楊浩愕然扶案望去,只見跟在龍翰江身後的,竟然是八個彩衣霓裳、體態婀娜、輕紗遮面、霧寰雲鬢的少女。楊浩看了看陪同龍翰江進來的木恩,木恩向他咧嘴一笑,楊浩心中頓時了然,敢情……這一迴龍家連美人計都用上了。 雖然薄紗遮面,卻根本掩不住那俏美精緻的五官,反而有一種若隱若現的朦朧誘惑,鼻樑兒都高高的,輕柔的薄紗隨著鼻息輕輕起伏,如今剛到八月,正是酷熱的時候,姑娘們穿的都不算很多,薄衣蔽體,曲線玲瓏,仔細看去,八個美人兒風情居然各不相同。 有直發的,有捲發的,有黑髮的,有金發的,有藍眸的,當然也有黑眸的;有的身材苗條頎長,一雙出挑修長的大腿配著那小蠻腰和豐碩的翹臀,誘人鼻血;有的嬌小玲瓏,就像還未長大的女童;有的豐盈,有的苗條;有的含睛脈脈,有的柔媚可人,有的冷艷高傲,有的天真無邪…… 她們個個都是花容月貌,嬌柔嫵媚,但是風情氣質、體態身形又各不相同,肅州龍王似乎一下子就把不同體態、不同風情,不同膚色、不同人種的美人兒都收集全了,打包給他送了來。 楊浩看的出,其中有些金髮美人兒,其實也不是純種的白種人,似乎,這些美人兒都是混血兒,混血兒,果然比普通的美女更具一種特殊的味道。 八個風情各異的美人兒娉娉婷婷往那一站,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侍立兩旁,手按刀柄,本來目不斜視的將校們,也都不錯眼珠地盯著這些美人,這樣的美人,平時一個也不大容易見到,何況一下子就是八個。 楊浩經過剎那的驚愕以後,已經鎮定下來,他微微一笑,目注龍翰江道:“龍大人,這是何意?” 龍翰江躬身道:“楊帥,我龍家實無意與楊帥為敵,也確有誠意歸附楊帥。前日回城之後,翰江將大帥的意思回禀了龍王,龍王苦思兩日,今日遣翰江來,是為了再一次向楊帥表達我龍家的誠意。龍家……願意自削肅州王號,歸附夏州旗號……” 楊浩雙眉一軒,喜形於色,龍翰江繼續道:“肅州龍王願奉楊帥為主,接受轉運使之職,肅州行政、軍事,悉從夏州號令,稅賦、子民,直接受夏州管制,只不過……,還有兩個條件。” “你講。” “一:我兄翰海,仍然駐守肅州,不去夏州就職;二:肅州軍隊,聽從楊帥號令節制,但是需由我兄兼任肅州防禦,直接統御。” 楊浩一怔,不由怒而失笑道:“這算甚麼,有其名而無其實,和那些敗則稱臣,據地稱霸有甚麼不同。” 龍翰江道:“楊帥,我們甘願請降,節帥投桃報李,也該予我龍家一些方便吧?何況這其中是大大不同的,我龍家實則已交出了肅州,交出了肅州百姓,受到了楊帥的節制,只是想暫時保有一定的兵權,這……也是因為龍家一些長輩尚有疑慮,只是為了安撫大家的心,天長日久,肅州還不是要被節帥牢牢控制?” 楊浩心道:“肅州交出了民政權、經濟權,假以時日,我的確能逐漸加強對軍隊的滲透控制,把它也完全掌握在手中,可這……需要和平的外部環境,需要一二十年的功夫,而且,如果肅州照此辦理,甘州和沙洲必然有樣學樣,如果河西走廊諸州全都照此辦理,那我對河西走廊,實際上就是根本沒有達到完全的控制,一有什麼風吹草動,他們還不是各自扯旗自立?” 龍翰江見楊浩垂首沉吟,又不失時機地上前一步,恭聲說道:“家兄一片赤誠,些許顧慮,還望楊帥體諒。同時,為表誠意,家兄還向楊帥奉獻這幾名女子,侍候楊帥左右,請楊帥笑納。” 楊浩慢慢抬起頭,笑是笑了,卻不接納:“龍大人,自肅州城中搜羅幾個美人兒,就想本帥棄了根本所圖?” 龍翰江正色道:“楊帥錯了,她們……並不是從肅州城中百姓人家搜羅來的女子。” 他一指那個長著一雙勾魂攝魄的藍眸金發的美人兒,和另一個身段凹凸有致,極為媚惑的女子,說道:“這兩個,是家兄的親生女兒龍靈兒、龍蝶兒” 他又一指長袖素羅、清雅嫵媚的一個少女,和另一個眉若遠山、眸若星辰、肌膚似玉,嫩白水靈的秀美佳人,澀然一笑道:“她們……是在下的女兒。” 龍翰江的手指又移到那個身材嬌小可愛的小蘿莉身上,說道:“這個,是我的親甥女兒……” 龍翰江一一說出,這八名女子,居然俱是龍家至親,把個楊浩聽的目瞪口呆,龍翰江一一介紹完了,喟然一嘆道:“楊帥,如此……還不能證明我龍家歸順楊帥的誠意麼?” 楊浩慢慢抓起茶杯,在手中轉了半圈,抬眼望去,八雙或靈秀,或嬌豔,或嫵媚,或優雅,或純真,或羞澀,或好奇的明眸正齊刷刷地投注在他的身上,就算這些身嬌肉貴的金枝玉葉今日被拿來送人,她們心中不無屈辱之意,可是與家族的命運前程相比,她們卻也有著奉獻自己的覺悟。何況,這個揮兵殺來的楊大帥,並沒有血口獠牙的兇形惡相,而且……還頗為英俊。如今,她們也想知道,這個夏州楊大帥,會如何選擇。 楊浩將茶杯湊到唇邊,輕輕抿了一口,淡淡笑道:“楊某揮兵十萬,叱吒西來,如今若為女色所迷而改初衷,豈是大丈夫所為?” 龍翰江道:“何謂大丈夫?孟子曰: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可沒有美色不能惑這一條,英雄美人,本就相得益彰,就連亞聖也未見反對呀。” 楊浩好笑地道:“龍大人的《孟子新解》,倒是令人耳目一新,別緻的很。不過……甘州夜落紇可汗,納了沙州曹將軍的女兒為九王妃,又嫁了自己的女兒給曹將軍的四公子,那又如何?可曾阻得甘沙兩州間的明爭暗鬥?以聯姻而定敵友,根本就是靠不住的。而且……” 他的神色嚴肅起來,放下茶杯,莊嚴站起,沉聲說道:“一路西來,我夏州將士風餐露宿,披星戴月,戰場上他們拋頭顱,灑熱血,勇往直前,無畏生死,不是為了讓我楊浩納幾房美妾回去侍奉枕席!若我答應,以這些美人換取肅州保留軍權,就是對我夏州陣亡將士的褻瀆!” 帳中兩排將校將目光霍然投向楊浩,面前那些花枝招展,妖嬈嫵媚的美人兒也都視之不見了。 “龍大人,請回复龍王,楊浩也抱著最大的誠意,願意再給他一天時間,好生考慮。我的條件,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如果龍王答應,龍家一門富貴,絕無影響。希望他能打開城門,化干戈為玉帛。楊浩率堂堂之師,息賊安民,重闢古道,以事祥和,以濟蒼生,如果明天早上的太陽升起的時候,龍王仍執迷不悟,本帥會履行誓師夏州時宣告天下的誓言!” 龍翰江身子一震,脫口問道:“什麼誓言?” “順我者生,逆我者亡!” 帳中將校們不約而同地拔直了腰桿,按住了腰刀,這一刻,男人們煥發出的蕭蕭殺氣,將那滿帳妖嬈的脂粉氣,都一下子掃了出去!
草城川,苛嵐防禦使府。 折惟信雙手抓著牢房的柵欄,怒不可遏地瞪著赤忠,厲喝道:“赤忠,我折家待你不薄,你怎麼可以乾出這樣的事來?” 赤忠沉沉一笑,說道:“少將軍,官家……待我更是不薄啊。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侍。中原一統,是大勢所趨,小小府州,想要阻擋大宋西進的步伐,根本是螳臂當車,赤某人這麼做,只是明大勢,從大理。人往高處走嘛。” 折惟信冷笑道:“人往高處走?小心摔個跟頭,摔得你粉身碎骨,我爹……絕不會放過你的!” 赤忠扶了扶頭盔,淡淡一笑道:“折帥?呵呵,你還是多為折帥擔憂吧。” 折惟信曬然道:“你有膽子跟我爹對陣麼?宋軍若有實力一舉吞掉西北,又何必使此齷齪手段,當初我折楊兩家與夏州李光睿為敵,中原尚且奈何不得我府州,如今楊太尉兵強馬壯,更胜李光睿當年,我兩家聯手,宋國敢傾力來攻麼?北國契丹人,也不是吃素的。” 赤忠睨他一眼道:“三公子,這些道理,赤某還要你來教麼?誰說……我一定要用打的?” 他好整以暇地整理著披掛,冷笑道:“三日之後,就是折二太爺大壽之期,你折家上下,都會齊聚府州百花塢,你說,那時候本將軍帶兵去百花塢,就說士卒譁變,三公子下落不明,赤某彈壓不住,請領援軍,趁其不備,將你折家上下一舉拿下,還需要大費周章嗎?” 折惟信神色劇變,赤忠哈哈大笑,悠然道:“你看,秦國兵強馬壯,窮六國之力不可敵,然澠池之會,藺相如五步之內,卻可令秦王擊缶。何也?時機選擇的好,匹夫之怒,亦可使天下縞素。赤某確實沒有與折帥公平一戰的實力,但是……” 他走到牢房門邊,腳步一頓,冷冷說道:“只要機會運用得當,就算富有天下的趙官家都做不到的事,偏偏我赤忠……卻是可以辦得到的。”